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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明皇-第1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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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虑使安禄山夜夜无眠,揣测琢磨。如此度日,他又哪里还有心绪去观赏奇葩!

就在他苦苦猜测贵妃用心的时候,今天,皇帝赐来了青罗金鸾绯花鸟子女立马鸡袍袴,屏风六合,红瑞锦褥四领,贴文栢床十四张,贵妃也赐来金平脱五斗饭罂二口,银平脱五斗淘米饭魁二个,及绣草墩子三十个。他在领受后,特别对贵妃赐物检视良久,想从中窥探贵妃心迹。没用。到夜深,他还是不知这些赠物有无其他用意。不过他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伊仍随皇帝赐物予我,可见伊还未下死心与我为难。”

时过子夜,他在卧榻上辗转反侧,思来想去,疑虑又生。“说不定伊从莲花汤室内,已看出我貌作忠孝,实有犯上不臣之心!伊一定知我素来畏惧李十郎,故十郎人在,伊尚无急欲灭我之心!今十郎既死,她便对我下此毒手了!若伊心机真如我所测,那这不动声色的赏赐,更伏极凶之祸机!看来不可再在西京盘桓了!明日,便要立即请旨回返范阳才好!”想到这里,他从卧榻上一下坐起,伸出手来,将床头银鹤衔烛烛光剔明。

“呵!主爷,奴婢该死!”他的举动,将倚在榻沿的李猪儿惊醒了。那契丹童儿,才发觉自己睡着了,停止了给主人擂膝,吓得一头伏在榻前,惊惶地求告着。

“汝要睡就饱睡一宿吧。”安禄山以李猪儿鲜见的怜爱之情,笑着对他道,“明日就随孤进宫辞驾!”

“王爷呀!我们要回去了?”

“汝高兴么?”

“啪!”李猪儿先一拍手,然后才笑呵呵地说,“天佑王爷平安出京!”

正是这乖巧,使安禄山平素只痛笞他,而不象对原先的那些侍童一样,一刀砍死了事。这时听了这话,大为称心,竟俯身抚着猪儿的背道:“猪儿呵,本度你随孤晋京,虽担惊受怕,但却换来这乌纱绯袍,五品告身!”

“呸!”想不到,那小儿却啐了一口,大不屑地撇撇嘴,道,“谁稀罕李三郎的赏赐、官诰?猪儿等着安三郎取下大唐江山,升赏猪儿哩!”

“哟!”安禄山也排行第三。但受宠高升后,无人敢如此呼唤于他。今夜这小小猪儿却用这样的由头直呼于他,他那满腹愁闷顿时轻减不少。他喜滋滋拉起猪儿,连声道,“好!好!自有儿的好封赏!去吩咐备车,明日一早,孤便辞驾去也!”

“臣领命!”李猪儿忙向卧室外走去,刚到门帘处,却被一人迎面撞倒在地。安禄山见此,一反常态,敏捷异常地从床头“哗”地一声拔出佩刀,闪到灯阴里,向门口默然惕视着。闯进来的人,并不管地上呻吟的李猪儿,却向床前急呼:“父王!”

“原来是宗儿。”安禄山见是安庆宗,轻声应道,“有何紧要之事?”他顺手提着刀,来到床前。

“父王!”安庆宗身披袍衣,满脸惊慌之情,向安禄山呈上一纸金笺。“东宫笺召父王,明日一早去东宫翠薇园观赏本度薇花初放!”

金笺,从安禄山手中飘落于地。这陡然出现的事情,使他一下跌坐在床沿:“他们,到底不放过我呵!”

“东宫对我父儿素来不怀好意,更兼李泌奸猾难测,父王万不可应召前往!”天近黎明,见父亲兀自发怔,安庆宗忙提醒父亲。

尽管安禄山早存不臣之心,并从未将这位太子放在眼里。但此时此地,对这东宫金笺相召,他却不能不予理睬!他不怕储君会因他不应其召而发怒,但却深忧这一纸金笺,与贵妃院有关!若这是贵妃在一计不成之后,又生的一计呢?他不去东宫,不是又似当初准备不奉敕晋京那样,为躲杀身之祸,反招祸之速至么?

应召而去?明知那里机关设好,自己怎可糊涂涂走入虎口?

不去,躲逃?在这天子眼下,众多禁卫军中,自己又能向何处躲?且这一躲一逃,说不定正好又中了对手的毒计!

逃不成。应召不敢。不应召也不敢。

“唉!眼下无高尚、严庄,却只有庆宗、猪儿。嗯?猪儿!猪儿!”他突然从床沿前立起身来,死死地盯着李猪儿。

“王……王……王爷!”李猪儿被安禄山盯得魂飞魄丧,惊恐地呼了一声,一个趔趄,瘫倒在地。

“父王?”

“儿速命备父车!”他头也不回,仍盯着李猪儿,吩咐安庆宗,“明日一早,应召去东——宫!”

“大将军,你到底不甘寂寞啊!”

“哈哈!多承谬奖!只是,区区宫中老奴,我也只有这点出息了!”

“哈哈哈哈!你还记得我那句话么?——这也是苍天有眼,绝此逆贼呵!”

紧邻东宫内书房的侍读阁里,昨夜灯光直亮到黎明。这时侍婢入阁剪烛灭灯,见本宫供奉李泌和大将军高力士,虽免冠去袍,披着居家常服,但榻上衾枕依旧,“二人竟畅谈了一个通宵?”她好奇地揣度着,出了阁。兴致勃然的李泌,想到了晁衡:“大将军,晁监眼下领着日本国诸使走到渭南地界了。他没有想到,他的车骑还未出潼关,便能获知逆贼毙命的天大喜讯!晁监,我等也算对得住你这把宝剑了!”他从壁上取下晁衡临别时赠给他的辟邪宝剑,以手弹刃,激动地应着弹刃之音,讴唱起晁衡赠诗来:

衔命将辞国,非才忝侍臣。

天中恋明主,海外忆慈亲。

伏奏违金阙,騑骖去玉津。

蓬莱乡路远,若木故园林。

西望怀恩日,东归感义辰。

平生一宝剑,留赠结交人。

“长源!”虽知李泌机警、虑事精到,但见他兴冲冲讴歌弹刃,笑吟吟稳操胜券的情状,年近古稀的内侍省长官,却敛尽笑容,正色呼唤年轻供奉,“时辰已近,你还是再伫神细思详虑一番才好!那胡儿敢应诏而来,只怕也并非甘心送命呵!”

“大将军!”李泌将那宝剑挂还阁壁,嘴角上泛出轻蔑的笑纹,“无论那逆贼如何狡猾奸巧,他只要应召迈入东宫翠薇园,他那条性命,就休想带回去了!”

高力士却高举双手向上一揖:“愿老天助长源神力,定除此贼祝毕,力士向内书房方向瞟了一眼,李泌全看在眼里,笑着道:“大将军放心!金笺既已发出,太子再怯懦,也只有硬着项背张罗这‘翠薇园之宴’了!”

“也真难为他!”力士对李泌的机敏善察,十分赞叹?同时吁着气,夸赞太子,“他总算有点储君的志气了!”

“全靠大将军当日辅佐有功啊!”

“嘿!”李泌话里的讥刺,高力士自然听出,他只有自嘲地一笑了之。李亨入主东宫,虽堵住了寿王李瑁的路,但这位李老三和南内那位李家三郎,其志向、魄力、抱负,真似天渊之别!远者不说,本度李、高等人费尽心机才使杨国忠出面,将安禄山不臣之心向皇帝首告,李泌知道宰相出于贵妃之因勉强告发安禄山,不足使皇帝信,便一再苦求李亨伺机向皇帝进谏,但李亨却早被李林甫数度动摇东宫、大杀韦坚、李适之、李邕等举动吓破了胆,根本不肯应允。这一回,还是听说皇帝将自己在正殿朝堂的宝座赐给了安禄山,才深受震动,同意将安禄山骗到翠薇园毒杀。皇帝诸子中,除鄂、光二王颇具乃父之风,以文学之名传颂于朝中外,自李亨以下,谁又比李亨更强一些呢?

“是呀,太子殿下总算下了除奸的决心,”李泌提到太子,便想起那日苦苦哀求的情境,心里蓦地涌出一股寒气,“殿下若难下此心,我也曾有过打算。”

“唔?”

“自家天下他尚不痛惜,我李长源又何苦来!我也可琴剑书箱,命童儿一担,找一避乱之所,隐居山林,饮酒作诗,又何乐而不为呢!”

晨曦洒入窗棂,收拢绣幔的窗眼,传入一股股渗和着草叶清香的清晨气息。这气息使高力士精神为之一振,同时也提醒他与安禄山第二度激烈交手时间已经迫近。他不愿让这场激战的主将带着这种沮丧神情奔赴战场,于是扯起另一话题,赶走他心中的惆怅:“长源,安禄山死后,北疆必然骚动,又计将安出?”

李泌果然被这话题重新激起热情来。他那年轻的双眸,被晨曦映得晶莹闪亮。他精明地一笑。

“逆贼死后,史思明等绝不会坐以待毙呵!——你还笑?”

“大将军真欲问计于长源么?”李泌见力士催问不休,知他用意。便也故意绕着圈子反诘。

“事关社稷安危,自然要问计于你这神童啊!”

“大将军可懂哑谜?”

“呵?哈哈,略知一、二。”

“请猜长源这一哑谜!”李泌说着,面南背北而立,然后伸出右手、弯过左手,将右掌一下按在左掌背上。

“神童!”力士见了,拍着卧榻牙沿,惊奇地称赞起来。“你也想到‘以西平东’!”

“大将军,长源不过方才想到,可大将军早在与长源密议毒杀奸贼的数日前,便已遣心腹去安西四镇调遣哥舒翰火速来京了!”

高力士一听,倏地神情大变,他一把扼住李泌之腕:“难道此事已走漏消息?”

李泌点点头:“唔!”

力士急得呻吟起来:“这这是谁人不愤,将如此重大之事泄漏了?”

“此人不是别人!”

“嗯?”

“就是大将军你……”

“?”

“就是你此时的神情呵!”

“呵?”

“哈哈哈哈!”

“呵!哈哈哈哈……”高力士明白过来了,松开李泌的手,拍着自己的双膝,开怀大笑起来。

原来安西四镇节度,西平太守哥舒翰,在被李林甫、崔隐甫用计失信于吐蕃后,对尔后李林甫、崔隐甫、安禄山所作所为,颇存厌恶之感。对安禄山逼叛北疆诸部的作法,也深为反感。以致在每度晋京觐君时,安与哥舒二人都侧目而过。

皇帝闻知此情后,特于城东行宫设宴,命高力士约安、哥舒二人齐集城东行宫受领。皇帝还诏尚食奉御生击鹿羔,取其血制成“热洛河”赏赐二人,促成其亲善和好。酒过三巡,哥舒翰仍只与力士问答,并不理睬安禄山。安禄山借着三分醉意,对哥舒翰道:“我父亲为胡族,母为突厥族,而公之父为突厥族,母为胡族。细细推来,我二人族类本同,又都共奉圣人,何以不得亲爱?”

对此,哥舒翰勉强答道:“古人云:‘野狐向窟嗥拜,以其不忘本也’。敢不同心焉!”

谁知安禄山却将哥舒所引之语,解为对方骂自己是“野狐”,一下拍案而起,骂道:“汝这野狐无状!”

一时间,二人皆拔剑对视。力士忙以圣命令其亲好为由,好歹将二人劝解离席各自归去。

哥舒和安之间不和之事,力士曾对李泌、晁衡和已死的李适之密谈过。他们原来也曾议过在朝扶持哥舒以防安禄山之事。因之李泌今日能猜出高力士的安北之策。但估计得如此精确,并明白指出高力士已遣入去安西调遣哥舒翰入京镇守防范,却令行事谨慎绝密的高力士闻之色变。

“宰相之才啊!”力士差点赞叹出声。看到李泌如此精明睿智,高力士已无后顾之忧了,他朝李泌一揖欲别。

“大将军,”李泌回揖着,神色庄重而肃穆,“今日无论逆贼存亡如何,后事都堪忧虑!李泌,只怕难在东宫栖身了。此时,特以储君后事相托!”说着,他已长跪在地。

“请起,请起!”高力士听对方说出这番话来,更体味出面前的年轻供奉虑事已十分精熟,他也屈膝俯身,急忙搀起长源,“只要能除此社稷祸胎,力士拚着冒犯龙颜,也要保东宫和你无恙!”

“唉!”李泌凄然一笑,“长源之事,不劳大将军操虑。大丈夫年过而立而于社稷无所建树,又岂可恋栈不休,若能立一事,也不虚此一生了!”

这悲凉豪壮的话语,使力士五内震动。他知道再说什么都是多余。此时此刻,他要立即着手去准备少时翠薇园激战后的应急之策,才是对眼前豪杰最有益的回答。

随着内书房被晨光遍抹,太子李亨越发显得坐立不安。他一会想命门外内侍去将侍读阁中的李泌叫来,一会又想到不如让这主心骨多和高力士计较一番才好。一会又默诵着李泌所教的那几句和安禄山周旋的话,一会又觉得这些话是否派得上用场。春莺在槐林间的嬉啼,不似往日那般使他悒悒寡欢的心得到几许宁静和安逸;随着徐徐晨风溢入鼻中的槐蕊馨香,也只令他觉得烦闷。他实在忍不住了,走出内书房,一眼看见宫婢们在翠薇园来来去去,搬榻铺席,他才徒然发觉即将面临的事是多么可怕!又一下退入书房,失神地僵立良久,才艰难地“咳”了一声。“他坐了朝堂宝座,就坐吧;再说并非是他自己要坐,而是父皇要他坐的呵。毒杀他,虽说李泌所用的奇药,不会让他死在孤这东宫里,但仍是从孤处而归后,死去的呀!父皇岂有不追究之理?不要说父皇本对这逆贼宠爱异常,就是舍此不论,各方远将闻之,势必与朝廷离异!父皇为抚将安边,也不会轻易放过此事的。我虽入主东宫,并非父皇本意;又逆他之意而杀除此贼,父皇安能不生弃我之心!我何苦如此呢?”一念至此,李亨陡地回过神来,决断道,“应即将李泌唤来,另作针较才是!”

“启禀殿下,”谁知就在这时,近侍却已跪在书房门前禀告道,“东平郡王应召进宫!”

“呵!”他腮颤唇抖地忙问:“李泌呢?”

“已在翠薇园中迎接东平郡王了。”

“天绝我也!”他差一点当着近侍的面,哀叹出声。

“殿下,李供奉请太子即去翠薇园赐见。”

“唉,吩跗驾赴翠薇园!”

“车驾齐备,请殿下登舆。”

一切都被李泌安排得如此周到而紧凑。这遇事犹豫的储君连犹豫的功夫也施展不出,便被扶上了肩舆。白纱帽、玉色袍服和他那衰然双鬓,衬得这位大唐储君毫无生气。那神态,好象不是去杀除逆贼,而是去被逆贼杀除一般。

这么快!便到了翠薇园门。

当他被宫婢们扶下舆来时,便见安禄山一下跪在舆前,朗声叩迎道:“臣禄山恭迎太子殿下!”

李泌在他身后跪了下来。似乎早就发现太子心神不定,因此趁着安禄山叩伏于地时,他却正面望着太子,显出凌人的盛气。太子被这盛气所慑,只好抱着“破坛子破摔”的心情,去参预除灭逆贼之战了。这种心情,却使他举止更加失常。因之,他不依仪命安禄山平身,却将李泌所教,归座后才该说的话,一古脑儿背诵了出来:“卿久镇北疆,唯今年在春末夏初之际返归京师。孤这翠薇也恰巧初放,故尔召卿观赏,以作慰劳!孤并备了翠薇佳酿,赐卿品尝!赐酒来!”这番话,说得他汗流浃背,两腿发软;话音刚落,便朝园内主座上去了,也并不令安禄山平身。

太子如此对待安禄山,使宫娥、园中乐班舞姬莫明其妙。而安禄山却惊得根本抬不起头来!他今日敢应召入宫,并无他法,唯有与太子、李泌厮磨,以赢得时间求生存。多延一刻,他的性命就多一分保障。这厮磨的伎俩中,也自然包括拜谒之仪、归座之秩,寒暄常规。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太子竟一见面,便当头棒喝,命即“赐酒”,平素看不起太子的安禄山,此时也连喊厉害,“若我仅以常仪防备,今日之命,就此休也!”李亨这一着把安禄山较为沉着的心境打乱了。他更明白今日东宫之战非同寻常,对他来说,确实是“九死一生”!他那肥肉悬吊的腮颈间,豆大汗珠滴落不停。

最担心太子在今日交手中失误的李泌!对太子这一失误却暗自发笑、大为开怀:“妙啊!最好早让这奸贼饮下毒酒,以免夜长梦多。既来之,也不需多作周旋误时了!”因此,当宫娥们还未明白过来时,他已去案上以金盘贮玉盏,端过一盏“佳酿”来,走近安禄山,笑吟吟对安禄山道:“请东平郡王领受赐酒!”安禄山闻声一怔:“好个李泌,杀上阵来了!”他好不容易稳住心神,徐徐抬起头来。正冠,掸袖,向翠薇花树下主座上落座的太子恭揖着,长跪叩谢道:“臣谢太子厚赐!”

太子见李泌端着玉盏走向安禄山,早已失魂落魄,对安禄山的叩谢,他充耳不闻,却痴痴地望着李泌。

李泌却被太子的失态弄得大吃一惊:“若逆贼看出他这神情,岂不误了大事!”因此他忙插身于安禄山与太子之间,挡住安禄山的视线,然后将玉盏直送安禄山面前,仍旧笑吟吟请道:“赐酒领受后,还要观赏初放之薇花呢!东平郡王,快请领受此盏!”

在安禄山眼中,李泌逼向面前的,哪里是金盘、玉盏、佳酿!分明是钢刀、利刃、追命枪!他颤巍巍端过玉盏,和李泌四目相对。这一瞬间,双方都窥见了对方眼中的仇恨和怨毒!然而这一瞬即过。李泌,正象一员大将,已将手中大刀,架在敌将的项上,以那稳操胜券的目光,望着安禄山,望着他那项上的大刀——盛满毒汁的玉盏。而安禄山的眼睛,也望着手中玉盏。他擎着玉盏,举过胸膛,举过项腮,举向嘴前。

“喝!逆贼!喝!”李泌直视着安禄山,心里在高喊!

然而,安禄山并未喝。他那双手,将玉盏徐徐举过了头!

“逆贼!奸胡!”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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