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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孩哭丧着脸嚷嚷：“停停停！我是许天佑。我妈妈很厉害的，你胆敢伤害我的话，到时候……”

　　　　铁扇公主生气地打断他的话：“事到如今还想昏混过去，老爷你当我是谁？为妻与狐狸在许家附近守了大半个月不动手，你以为我们在干啥？一来是为了确定你的身份，二来是为了避开白素贞。蒙她姐妹相待，我不想与她正面相对撕破脸。再装模作样不告诉为妻你的打算，我先用罗刹搜魂大法拎出你的元神，再一口吞了你这肉身让你前功尽弃！”

　　　　铁扇公主不比玉面狐狸，打不得马虎眼。小孩眉头一皱，抬眼与她对视，目光炯炯，老气横秋地问：“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言下不啻承认了。

　　　　铁扇公主整个人松弛下来，异相渐消，回复一身温婉：“那天狐狸来找我求救，狐毛尾巴都没了。为妻知道事态严重，便与她赶过去。为了逼问老爷的下落，为妻与穷奇饕餮打了一架。穷奇说他们也正在找你。镜子毁了，风月老人已经死了，但扫帚神还在。我们合力抓了扫帚神，扫帚神一会儿说你逃了，一会儿又说死了，折腾良久说不出老爷的下落。穷奇带我们找巫师卜卦。他们两个虽然不是我的对手，但实力不容小觑，我也不想欺人太甚。巫师说人在东方千里之外，有山有湖有江的的大城，那就是杭州府城了。我们来到杭州，狐狸手下一个小狐狸跟着白素贞也到了杭州，于是……万万没想到老爷竟然变成白素贞的儿子，你这玩的是哪一出？另外那小孩是谁变的？就是那个风轻？”

　　　　小孩长长地叹了口气，稚嫩的小脸充满说不出的岁月沧桑和黯然伤感，让人看了不知是想笑还是心酸。沉默片刻，说：“好吧，我是风轻。那一个是什么狗屁神王，一个很厉害的家伙。不是阴差阳错我身上带着安魂草能够安固魂魄，我早和牛魔王被那个家伙弄得魂飞魄散了。因为安魂草的缘故，我们还是老样子，牛魔王依然还在我心念中，我能够感觉到他的存在，就是无法像以前一样与他心声交流。”两世为人，他意气消沉许多，口气严肃，语出至诚，不由铁扇公主不信。

　　　　她松弛的脸皮再次绷紧：“你说你是风轻，不是我家老爷？那你……你们两个如今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还以为双胞胎转世是我家老爷与你商量好了闹出来的金蝉脱壳。那个神王是什么东西？”

　　　　风轻把他进入镜灵世界到转世投胎之所知告诉她。当然，打美女主意的龌龊心思肯定要瞒住。问：“你们找的巫师，是不是小人国的巫兆？”铁扇公主心不在焉地点点头。风轻追问在何处见？铁扇公主回答说在川藏边雪山下。问得巫兆和流波慧果然在有穷部族安然自若如鱼得水，风轻放心了。

　　　　铁扇公主想了想，问：“你是说那个神王不是人，甚至于也不是实体，先得那个小孩王大头的肉身精血还不够，又来谋你肉身，本来是想用你的精血为引进入人母体内成胎得人身，因为灭不掉你和我家老爷的魂魄，不得不分一半精血给你，成了双胎？”

　　　　风轻郁郁寡欢，叹气点头：“应该是。否则就要一个肉身三个灵魂了。”本来的肉身已灭，他还是不是原来的风轻？再一个经过一番生死毁灭涅盘重生，牛魔王的还是阴魂不散，牛大哥啊，你以前的江湖诨号是不是叫牛皮糖？

　　　　虽然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已经接受了重生为小孩的事实，但是想起往事心头依旧沉重。本来打算再过几个月等长大成人再辞别这一世的父母北上进京做回他的风轻，没想到被牛魔王的两位夫人掳了来。无论牛魔王与他融合到何等程度，至今的意识各自独立，他绝对不愿意陷身两女脂粉阵中忘记了自己是谁。先前少年不识愁滋味，知好色而慕少艾，被玉面狐狸迷得神颠魂倒，下意识里觉得将错就错就做牛魔王也不错，如今小孩身体还没长成，纵然因为前生好色习性有意占了青剑甚至白素贞不少便宜，但面对女色，这时候的头脑比以前更加清醒。

　　　　“如今你是风轻，也是许天佑，更是我家老爷对不对？”

　　　　风轻想否认，迟疑一会儿还是点头认了。不认的话，铁扇公主翻脸无情怎么办？先前的肉身湮没后，他已经连吐水出箭的本事都没有了，否则早把势如水火的老大许天保干掉了。还好心念感应能力倒是似乎反而增强一些，也因此让他成了人见人爱的小人精。不过面对罗刹女和玉面狐狸这些非人类，风轻还是感知不到对方的心思。因为两小可怕的生长速度，为免惊世骇俗，白素贞轻易不让他们兄弟俩出现人前，并且因此搬了两三回家，免得左邻右舍老街坊记挂。所以他的“人见人爱”，其实除开家人，只有许氏一家和老墪师等寥寥数人。

　　　　铁扇公主舒口气，欣慰微笑：“那么，你是风轻，也是我家老爷。这里就是咱们的家，你还想去哪里？”牛魔王本就有七十二变的本事，铁扇公主才不介意夫君是啥模样。

　　　　风轻摸着鼻子不说话。

　　　　静默片刻，铁扇公主看他一张小脸儿满满都是不豫，就像一个生闷气的小孩，忍不住又是怜惜又是好笑，顺口安慰：“你是风轻也是牛魔王还是许天佑，权当像以前施展法术变化出来的，别再想不开了。”

　　　　风轻敷衍着点头。如果他是牛魔王，得到这个身体，应该不会很难过，尤其有两位情意深重的夫人救他回家。奈何他不是。我知道我是风轻，但我还是风轻吗？忽然之间他仿佛领悟到了玄祖师父的教诲。生时谁生？灭时谁灭？如佛之生，如佛之灭。凡所有相，皆是虚妄。离一切相，是名诸佛。师父，弟子这个算不算顿悟了？

　　　　铁扇公主是罗刹鬼国的公主，三五天不需进食的，风轻可不行。未久嚷嚷着肚子饿了，铁扇公主只得出去找食。风轻目送她出洞，灵机一动，想到了脱身逃跑之计，心情顿时愉悦起来。

　　　　铁扇公主顷刻之间就抓来一只肥大的野兔。风轻心中咯噔一下，方才省起对方是飞天遁地的非人类，逃跑的计较还需慎重，否则小命堪危。为保小命，他不得不拿出牛魔王的架式，与铁扇公主周旋。

　　　　两人在洞口生起火来烤野兔。看风轻小胳膊小腿的满脸稚气，烤兔倒是熟练，铁扇公主便放心由他去烤。还没烤熟透，他已经馋涎流淌，忍不住撕吃起来。

　　　　边烤边吃，烤熟了也吃没了，除了特意留给铁扇公主的一条兔子后腿。铁扇公主看他意犹未尽，推拒不要，让他继续。风轻知道她三五天不吃也不打紧，更不客气，囫囵吞下一整只野兔。抱膝坐在一旁看他狼吞虎咽，铁扇公主嫣然微笑，比自己吃饱了还开心。三百多年孤寂无伴，今天终于迎得夫婿归家，如何不高兴？

　　　　玉面狐狸回到积雷山摩云洞，伤势痊愈恢复如常的狐狸精胡汉山迎接上来。看她脸色不好，他小心翼翼问究竟。玉面狐狸懒得把心事与他说，心头闷气无处发泄，左思右想，想到了苏阿娇，便叫：“汉三，回赣州城找这么一个女人，把她杀了！最好别让人看到是你杀的。又或者她已经不在赣州……之后再到京师等我。本公主答应给你的大好处在那里。”

　　　　胡汉山问明苏阿娇的模样和身份，恋恋不舍的目光在她动人的娇躯上盘桓片刻，领令而去。

　　　　“哇！公主果然不出所料，当真回到了这里！”胡汉山刚走，疾儿和病儿大呼小叫冲进来。疾儿说：“这是用我聪明绝顶的脑袋想到的，不关你的事。”病儿回：“好像是咱俩想一块去了。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就是说咱俩。”疾儿嗤之以鼻：“再往自家脸上贴多少金箔你也不是大神，省省吧老弟！”病儿摇头：“嫉妒，赤果果的嫉妒……”

　　　　玉面狐狸正没好气，悻悻然詈骂：“闭嘴！吵死人了你们两个活宝。”转念问：“你们来得正好，正好陪本公主解闷儿。嗯，宫中有没有什么新鲜事？说说？或者京城也行。”

　　　　疾儿病儿互相看了看，比划起来：“剪刀石头布！再来！剪刀石头布……”

　　　　“哈哈，这回我赢了！我来说……”疾儿咳嗽两声，装模作样地清清嗓子，说，“有啊，多着呢！宫中京中都有。公主想先听哪个？”

　　　　“先说宫中。皇帝有没有想念本公主？”虽然看不上凡人皇帝，毕竟顶着贵妃娘娘的名份，玉面狐狸还是希望皇帝为她神魂颠倒茶饭不思。

　　　　“有啊怎么可能没有？皇帝哥儿为了公主一心一意两败俱伤三餐无味四大皆空五谷不纳……”不甘忽视的病儿抢着说道。疾儿大怒，一蹦三尺高：“闭嘴死病儿，你不守规矩！”

　　　　病儿自知理亏，飞身出洞，免得看人说话喉咙发痒忍不住。疾儿马上说：“公主，皇帝哥儿为了公主一见钟情两小无猜三贞九烈四分五裂……”玉面狐狸急摆手：“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刚刚从一个书呆子身上跑过来的是不是？”

　　　　疾儿满脸敬佩：“是的是的，公主果然不出所料，当真是兰心慧质冰雪聪明……”玉面狐狸再次挥手：“住口！说别的！”

　　　　“没有别人了，我们兄弟为了等候公主回来，整天闷在你屋子里头。可是呢，偏偏有个书生叫辛去疾，想啥呢？我们就让书生一下子呜呼哀哉……”

　　　　“好吧，不说皇帝也不说书生。说说京城的事。”

　　　　“京城的事多得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好吧我就说最为脍炙人口津津乐道街头巷议的……”疾儿搬了一大堆成语，玉面狐狸从成语缝隙中扒拉出几条讯息。一是今年二月恩科殿试，状元辛去疾，榜眼陈世美，探花钟逵。去疾？大胆狂徒，反了你了！二竖马上赶过去让他缠绵病榻，七日而毙，享年二十四岁。另外一条讯息是皇帝为人主婚，新郞离秋，据说是皇帝小时候的玩伴。新娘孟姜，是某大官的女儿……

第231章　哎呀（）　
铁扇公主不说话，温软的玉掌轻轻地抚摸着风轻，一遍又一遍。指掌间仿佛有无穷无尽的温柔流泻，把他包裹严密。感觉上比缩在生身之母白素贞和日常伴他入眠的青剑怀中还安恬自在，他很快就放开强作镇定的心情睡着了。

　　　　半夜里迷迷糊糊醒过来，一开始以为还是与青剑睡在一起，习惯性的探手向她胸脯摸去。

　　　　狼手抓处同时反应过来，打一激灵，睁开眼睛抽身急退。铁扇公主被他惊醒，抓住他未及收回的色手笑骂：“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都这样了还色心不退？”

　　　　风轻讪笑着瞟一眼洞顶角落里镶嵌着的夜明珠，说：“睡迷糊了嘛不好意思，不是故意的。你放手，子时到了，我要练功。”

　　　　无论太玄真气还是太阳金精阳劲、少阴玉髓阴气，全部随着他肉身的湮灭而消失，点滴不存，只能重新练起。修炼之前他考虑良久，回忆以往阴阳两气难以调和的情况，开始尝试两气兼修，子时上半时辰练太阳金精阳功，下半时辰练少阴玉髓阴功。如此两相兼顾，循序渐进，相信不会出太大的岔子。两气修炼下来，一开始依旧像以前那样在丹田中各据一隅，互不相涉。风轻也不急，试以护脑真君所授的办法融合炼化，以阳包阴。这一回顺风顺水，全无意外，更别说莫名其妙来一股冷意让他丧志失魂。风轻喜极，练气之志越发坚决。在这妖魔鬼怪到处横行的世界，如果贪于安逸不知壮大己身，那就只有到处受虐的份儿。

　　　　铁扇公主同样需要日日采撷天地精华提升自己的法力。微笑放手，拍拍他粉嫩小脸，柔声道：“好吧，饶了你。嗯，我也该做功课了。”风轻下床出洞。

　　　　先前夫妻俩行功，铁扇公主就在床上，牛魔王在洞口附近。这时候看他出洞，铁扇公主不以为意，只是叮嘱一句：“老爷你今时不比往日，别走太远了。”

　　　　风轻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声。

　　　　来到洞外十丈八丈处一个熟悉的小山坳，风轻左右顾盼。三百多年没回来，回来的目光已经似是而非，物是人非啊！面对翠云山的一草一木，陌生中又是那么的熟悉，不是前世就是今生来过接触过……这份感觉就像他与铁扇公主，不经意流露的亲谂中又有许多刻意的疏离……

　　　　片刻，收拾心情，坐下来静心定虑行气练功。这一回别有计较，只练太玄功，没有练要花费太多时间的阴阳两气。估计是因为当过母亲的缘故，铁扇公主身上母性浓浓，对小孩风轻来说，比呆在玉面狐狸身边还危险。

　　　　因为风轻对白素贞有着前世的敌意，这一世纵然是生身之母，他深心处对她忌惮三分，母子间的情意还不如他与青剑的亲厚。更甚者白素贞的身体本来是丹元的，他还答应救她回来……面对白素贞，风轻心绪之紊乱没有谁能够说清楚，只有逃避和抗拒，自然亲近不起来。反而与“全无干系”的青剑更亲。青剑顶着的余狐狸身体，其实并非全无干系，但两人不过一夕之欢，风轻根本不知道余狐狸长啥样，并没有什么感觉。被逼离开两女身边，他半点也不难过。也因此，铁扇公主身上温婉的母性对他特别有杀伤力，他必须马上逃走！

　　　　半个时辰之后收了功，心知不出意外的话，铁扇公主最快也得再半个时辰才能停功来找。自己虽然人小腿短，但在真气滋养下也算力大身健，对翠云山又是熟悉无比，并非全无逃走的机会。再说万一事败被抓也不要紧，铁扇公主再怎么生气也不可能“谋杀亲夫”。

　　　　翠云山深藏秦岭群山之中，峰高千仞，方圆几十里。山间林深谷幽，水清石奇，殊为胜地。风轻心急逃跑，胜地对他来说只胜在崎岖不平，苦了两条小短腿。春夏之交山中犹冷，还好真气有小成，受得了这些冷意。今晚月朗星稀月光如水，明亮的月光引来风小孩疯狂吐槽，不须细表。

　　　　虽有真气护持，终究是五六岁大的童子，要爬下千仞高山可不容易。下山到天明，累得气喘吁吁。晨曦中回头看山林岑寂，不见铁扇公主来寻，松了一口气，寻得一处背风向阳又隐密的小山坳，钻进一处葳蕤丛生的灌木丛躺下来打算小睡一会儿。

　　　　手抓一物，冰冷滑腻。“哎呦”一声惊叫，一个蓬头垢面的人儿踢开他手，从灌木丛另外一边逃开。风轻惊讶缩手。原来灌木丛中藏得有人，他刚才无巧不巧，抓到了对方的臂膀。听惊叫声是个女孩，虽然不知道是人是妖怪，他还是大着胆子低声呼叫：“喂喂，别跑，我是好人！”

　　　　他声音稚嫩，易于取信于人。那人跑出几步转身回望，晨光中只看到一个五六岁娃儿，顿时不怕了，问：“你是谁？是人还是神仙？还是……妖怪？”是个十四五岁豆蔻年华的少女。轻掠颊旁乱发谨慎走回来。双手和一张脸虽然不够白嫩，却是干净。衣服敝旧也算整洁。只是头发有些肮脏散乱，估计不是没空洗沐就是故意自污搞出一副蓬头垢面让人倒胃口的样子。

　　　　风轻一怔，但觉对方好像在哪里见过。一面寻思一面答话：“我当然是人。”感知能力放出去。能够感知对方心意，嗯，她是人。咦？“你是了盈小尼姑？”少女一头及肩黑发，穿一身浅青色对襟半臂襦裙，就是一个寻常贫家村女，然而他感知她心中所想，除了躺在茅屋中的母亲，拍案喝斥的爷爷，还有黄墙黑瓦的寺院庵堂，青灯古佛，落叶黄花，静庵师父，空闲师叔……她就是当日在彭乔家中见过的小尼姑了盈！

　　　　了盈惊讶之极：“小弟弟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是……我是比丘尼？”虽然惊讶，却是更加放心了，拢着头发又走近些。

　　　　风轻虽然大嘴巴，却不傻，从来没有向谁透露过自己有感知力，当然也不会向了盈说，咧着嘴装出天真烂漫没有心机的样子微笑：“老天爷，能够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太好了。我以前跟我姐姐去黄岩寺拜佛，见过你的。走走走咱俩结伴下山好不好？一边走一边说话。你在这里干嘛？跟空闲大师失散了？”感知他人心声颇耗心力，没什么要紧事他并不想一直施展。

　　　　了盈信了，摇摇头：“不是。我要上山拜师学艺。小弟弟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这里离黄岩寺远得很。”

　　　　风轻微吃一惊。什么情况？“你要上山拜师学艺？拜谁？这里是翠云山你知道吗？上面有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妖怪叫铁扇公主知不知道？我就是被她抓来的！”山上除了铁扇公主再没别的，小尼姑咋回事难道要拜她为师？她一上去不得暴露我的行踪？

　　　　了盈变了脸色：“当真？”风轻表示真得不能再真。了盈沉吟不语，满脸迟疑难决。风轻拉了她一下：“这座翠云山除了铁扇公主再没第二个，你想拜她为师？活腻了不成？想拜师学艺跟我走，我带你去找我师父。我师父也是一个和尚，叫玄幻大师，人称玄祖，一身本事那可不得了。在江湖上提起金山寺的玄祖师父，那是名播四海如雷贯耳……善哉善哉，前天我还见过空闲大师和法海小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