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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在明朝(完结)-第1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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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股股土腥味儿霎时弥漫开来。

    苏瑾趁着雨不大,先回了自己的院子。将晚饭都温在温笼里,又把红泥小炉拨旺,烧上茶水,打发香草和小秀先将洗澡水烧上,方坐在正房桌前,接着做下午所做的计划。

    这计划是关于羊毛毯子的销售问题。这些日子以来,她想了许多,自到这里已有两年,两年来虽不说是一事无成,但因税监的缘故,叫她之前的心血都化作了泡影,除了积累些银钱,她心中所想的可持续发展计划,全部都给破坏掉了。

    这一次,决计不能再如以往那般了。

    直到小半个时辰后,才听见哗哗哗的雨声中,有由远入近的脚步声。

    苏瑾赶忙放下笔,跑到正房门口,挑帘一看,陆仲晗正举着伞大步走来,青色官服已湿了大半儿,在夜色中,墨黑黑的一团。

    “吃过了么?”他脸上含笑,踏上台阶,步入廊子下,上面挂着的两盏红灯笼将他的面容映亮,黑发湿成丝丝缕缕状,贴在面颊之上,显得面色异样的苍白。

    “吃过了。”苏瑾忙将他手中的伞接过来,挑帘让他进屋,才埋怨道,“不是说保结未出,此时不管出了何事都与你无关么?怎的又跑了出去?”

    陆仲晗在她的唠叨声中,进了内室,任她解着几乎湿透的官服,轻轻一笑,“话虽如是说,我即上了任,总不能诸事不管。”

    苏瑾抬头笑了笑,手指触到他的肌肤,湿凉湿凉的。拉他坐下,顺手拿了干净的巾帕与他擦头发。她动作轻柔,却又带些笨拙,陆仲晗闭目笑着,口中说着,“不要你做这些事,我自己来。”手却不动。

    苏瑾看那面玻璃妆镜中,看到他享受的模样,扑哧一声笑了,“口是心非。”

    回应她的是哗哗雨声,和陆仲晗闭目惬意无声的笑容。

    苏瑾因那妆镜,脑中一闪而过,孙毓培几人若在回程之中,这样的大雨,不晓得又是何等光景,草原她又没去过,不过自往来客商口中得知,沿途不过几座小小的客栈,而有相距甚远,若行程赶不上,往往露天夜宿,虽然孙毓培一行走时所跟的商队是阮大牵的线儿,也知那商队之中,备有在野外过夜的毛毡帐蓬等物,却还有小小的担心,还有那祁云……赌气非要跟去,这一路定然跟着吃了不少苦头。

    她不过片刻走神,陆仲晗便觉到异样,抬眸看去,她目光似是看着妆镜,又似看透到妆镜之外,若有所思的样子。陆仲晗无声的挑了挑眉毛,并没打扰她。只是盯着那面妆镜看。

    “镜子……谁送的?”良久,陆仲晗忍不住问出声。

    “呃?”苏瑾回神。愣了一下。

    “我见你盯着它看,必是大有来历……谁送的?”陆仲晗抬头,满目笑意盯着她,眼底的探询让他这话看起来并不似是随口一问。

    苏瑾目光并没躲,只是咬唇笑,“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陆仲晗眉头再挑,顺口扯道,“我见你常对着它发呆,因而好奇。谁送的?”

    “我哪有对着它发呆。”苏瑾笑起来,这人简直是信口胡说。又想这事没什么不能说的,顿了下,便道,“是孙公子送的。谢我为孙记出的主意。不知你记不记得,孙记归宁府分号那年因货物出了问题,被德王府给封了,生意声名大为受损……”

    “我不过问是谁送的,谁问后面的事了?”陆钟晗站起身子,轻笑起来。

    苏瑾蓦然闭嘴,对上他含着戏谑的双眸,举手锤他,“好了,换衣衫,快吃饭了。”

    陆仲晗将她的手捉住,目光在她脸上打着转儿,简直是一寸一寸挪动,看得苏瑾有些不好意,刚欲抬头瞪他,便听见他笑道,“唔,本官的夫人愈看愈好看……”

    苏瑾扑哧一声又笑起来,亦打趣儿道,“这么好看的夫人,日后可要好好对她,莫叫她伤心生气失望,知道么?”

    “嗯。”陆仲晗轻轻点头。

    原以为他会含笑回句别的什么,调侃她一下。谁成想竟是极顺从的淡淡一个嗯字。让苏瑾霎时想起那夜他夜访自家,她说过定要好生读书,一举高中时,他的反应。

    心中一时笑,一时又感慨,只这样淡淡的一个字,竟叫她心头异样的满足。

    抽了手,拿了衣衫叫他换上,陆仲晗方问,“刚才在想什么?”

    苏瑾心头略转了两下,选择了说实话,并解释道,“他还答应替我贩羊毛回来呢……”

    陆仲晗挑眉撇了她一眼,“我可说了什么?”

    苏瑾闭嘴。是,他什么话也没说。嘿嘿笑着,拉他去正间用饭。又问了些他公务上的事儿,方将今日与叶妈妈等人商议的中秋往徽州送礼的事儿说了。

    陆仲晗有些诧异,又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一笑,“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我亦不是那等小气之人……”

    苏瑾怔了一下,才明白他指的何事。又诧异他为可突然说这话,陆仲晗又偏头笑起来,在灯影中竟带些得意,“瑾儿,你可知你是什么样的人?”

    “嗯?”苏瑾疑惑挑眉。

    “你……”他迟疑了一下,眼睛弯起来,里面盛满柔柔的光,“你是个心实的人……”

    苏瑾依然挑着眉。他笑得更加得意,却不再说话,筷子轻松下落,一副晚餐极合胃口的惬意。

    苏瑾品这句话,品了半晌,才大略明白他的意思,伸手替他盛了汤,放到他面前,笑,“得意死了么?”

    “嗯。”陆仲晗毫不避讳轻轻点头。

    苏瑾没再说话。是,他说的没错,在感情方面,她是个心实的人,一旦交了心,满心满眼便只有一个人。不是刻意的告诫,而是天生如此。

    只是他是如何看出来的?

    在这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在室内的人注定闲适安然,并有些闲情雅致挑灯看书,而在野外的人,却注定凄风冷雨,狼狈不堪。

    孙毓培三人如苏瑾所料,正在回程之中。在离忻州府近二百里处,遇上这场风雨,他们因赶路匆忙,这一路皆是露宿,夏天秋初的草原上,除了恼人的蚊虫之外,倒也不比客栈差多少。

    孙毓培与闵晨反而对野宿一事极为热衷,直到是他们遇上这场风雨。

    商队所携带的隔水油毡是自牧民那里买来的,隔水抗风,若不是他们贩来的马匹突然受了惊,这样的雨夜无非是比平时略有些潮湿,倒也不难熬。

    可这一路的顺利,老天似是看不过眼,有意要加上些难度。孙毓培等人将油毡撑好,刚刚换也被雨水淋湿的衣衫,饭食未及进一口,突闻外面一阵慌乱,紧接着马蹄阵阵,有人冲出毡包,往外瞄了一眼,密密雨帘中,马匹如天下翻的黑云,在草原上四下狂奔。

    “不好了,马匹受惊了~~~~~”

    孙毓培一跃而起,挑开毡帘一看,头皮登时一麻。闵晨随后赶到,往外一瞧,大吃一惊,“怎么回事?”

    有人冒雨跑来,以不太标准的语调结结巴巴的说道,“头马,头马惊了……”

    头马,是马匹的首领,草原之上,一个马馆能赶千匹马远离定居地百里之外放牧,靠的就是控制这头马,只要控好这头马,便是两千匹,也能一匹不拉的赶出去,再带回来。

    而到关外贩丝绸客商,一般回程时,都会在马群之中,安置一匹头马好领道儿。

    来的这人,孙毓培和闵晨也认得,正是他们回程时聘的帮忙赶马的马倌儿。孙毓培望着如黑云一般在雨帘中四下逃蹿的马匹,和同行客商大呼小叫纷纷上马去追。

    顾不得问是怎么受得惊,片刻没迟疑,向那边儿的大毡棚跑去。

    “毓培等等……”闵晨赶忙跑了过去,秋夜冰冷的雨打在头上脑上,激得他混身一哆嗦,吼了那马倌儿一声,“跟上”

    另一个毡包内,祁云探出头,已大略听懂事情的来拢去脉,猛然一头扎进风雨之中。若得络儿与缨儿在她身后大喊,“小姐,你做什么去?”

    “赶马”大雨迅速浇湿祁云的衣衫,她扭头过来,借头毡包中的亮光,能看清她一脸坚毅,“你们给我在这儿好好呆着”

    “小姐”络儿大喊,“您别去,有孙公子和闵公子呢。”

    “他们?”祁云冷笑一声,雨水顺着她脸颊如溪水般淌下,眉眼模糊不清,声音却清脆至极,“你们忘了大少爷教过我怎么赶马么?没头马,我一样能将把它们赶回来”

    说着头一扭,往大毡包跑去,孙毓培已牵了马出来,迎着看见她,眉头一拧,吼道,“你出来做什么?你的马我替你赶回来。”

    闵晨也跟着出来,看见祁云,又瞧瞧那四散而去的黑影,也大声劝,“祁小姐快回去罢……”

    祁云不理他们,侧身进了毡包,将自己的马解下来,一头冲进漫天雨幕之内,看见那马倌儿,她大声喝道,“你往东,我往西,找不着头马,以口哨驱赶,你会吧?”

    “会”马倌大声答道。

    祁云看了看四处已上马追赶的商人,往后一扭头,大声喊道,“孙毓培你与我往西,快走……”说着腿下用力,一磕马刺,她箭一般向无边的黑暗冲去。

    …………………………………………………………………………

    今天最后一章,再次祝大家新年快乐。


188章 雨夜(二)

    188章 雨夜(二)

    她声音落时,已驱马往无边的深夜里奔去。孙毓培不敢迟疑,马匹丢了事小,若她有个闪失,如何向祁家交待。向闵晨大喝一声,“你们往东。”

    话音未落,已跟着祁云奔了出去,瞬间便不见了踪影。闵晨此时可没什么心情感叹,和张茂全随着余下的两个马倌向东而去。

    雨水倾注,夜黑如墨,留守在毡棚中的人们焦急的望着无边黑夜。络儿吓得哭出来,缨儿亦吓得面无人色,两人挤在毡棚前,借着帐内幽幽灯火,睁大眼睛望着几人消失的方向。

    雨夜中马蹄声,人们的呼喊声愈来愈远,几刻钟后,夜宿之地除了风雨声之外,便余下死一般的静寂。

    孙毓培好容易追上祁云,在她身侧大吼,声音嘶哑,“你跟着我。”风雨将他的声音卸去些力道,听起来却依旧火气十足。

    祁云回了下头,无边黑夜中,借着微弱天光,只能看到一个更黑的影子,让她在这无边的黑夜中,增添了些勇气,心头亦如火光一般,快速滑过,似是温热的流水。旋即,她收回神,一手指向西方,用更大的声音喊,“马匹向西,头马肯定在西边……快追”说着已策马狂奔而去。

    眼前黑影一闪而过,在他怔神的瞬间,便消失在无边雨夜中,孙毓培暗叹一声,不及多想,拍马直追过去……

    商队更多的马倌和商人策马追来,不知是谁先开始,以口哨为号,试图控制失控的头马,祁云策马响应,无力黑夜中,马匹在头马的带领下,蹄声阵阵,有若滚雷,齐齐向东方奔去。尖利的口哨声,几乎被蹄声风雨淹没。

    一声接一声的口哨此起彼伏,交织在风雨中,微弱几乎不可闻。身子已颠簸的毫无知觉,雨水如注自身上淌下,将体温一点点抽走,只余下彻骨冰凉。

    不知奔了多久,雨势逐渐小起来,天空黑云渐退,四野微微明亮一些,狂奔的马群似乎累了,速度缓下来。追赶的马倌突然发力,口哨声更加密集,祁云咬牙撑起身子,挺直脊背呼应西边……

    突然前面传来几声嘈杂人声,夹着隐隐的欢呼,马群奔跑的速度骤然降下来……

    “赶上了……”祁云松了口气,刚呢喃一句,身子一软,一头栽下马背。

    “小心”孙毓培一直策马跟在她身后,突然间的变故,让他只来得及发了出一声惊呼,只听“噗通”一声,祁云已摔倒在地上。

    孙毓培大急,几乎没停顿便自仍奔跑的马背上跳下来,顺手捞起祁云避开,两人在泥地上滚了几滚,原地打转的马群,擦着二人身侧险险涌过。

    孙毓培摸了把脸上的泥水,跳起来,将祁云打横抱起,快步跑到马群十几步开外。

    “毓培……”前面传来闵晨的呼叫。

    孙毓培直起身子,大声应道,“我在这里!”

    说着低下头,借着微弱天光,见祁云头发湿哒哒交错贴在脸颊,几乎看不清面目,叹了口气,伸手将她脸上的湿发拨开,哑声问道,“你还好吗?”

    回应他的是寂寂无声的风雨。让人心头涌上无边的惶恐。

    孙毓培大急,“喂喂”

    闵晨快马赶来,找了半晌,才瞧见二人,急忙跳下马背,“她怎么了?”

    “喂,喂,你还好吗?”不及回闵晨的话,孙毓培急忙晃着祁云的身子,想到方才那一跌,心中又急了几分,更加大力摇晃。

    “咳咳咳”祁云被他晃得轻咳起来,伸手推了他一下,虚弱地道,“我没事……”

    那如蚊音般轻细声音传入耳中,孙毓培只觉心头一松,混身的力气瞬间散去,强撑着虚软的双腿,将她扶起来,问闵晨,“可摔到哪里了?”

    祁云微微摇头,“无事。”

    孙毓培听她声音平静,才放下心来,转头向闵晨大声道,“头马被制住了么?究竟是怎么回事?”

    “头马缰绳被人砍断,臀上被人扎了一刀,就这么简单。”闵晨走到他身前,声音很轻,略带些嘲弄。

    孙毓培与他惯熟,听到此话,已知他已到极点。他撇了一眼祁云,看她定定立着,才将目光投向聚集的马群。前面呼喝声此起彼伏,过了片刻,已变作几个马倌齐齐的口哨号令。马群不过片刻的混乱,已随着头马掉头,整齐而温顺的往回涌。

    孙毓培收回目光,他对闵晨的话并不十分惊讶。这一路行来,皆十分顺利,即使是雨夜,马匹突然受惊本身就不同寻常。

    直到那黑云一般的马匹自身边完全过去,孙毓培才道,“先回去罢。有事回去再说。”

    闵晨应了一声。翻身上马,“我与他们赶马,你照顾祁小姐。”说完策马而去。

    “是针对你们的么?”祁云强撑着站直身子,望着远去的黑云一般马匹,轻轻问道。

    “现下不好说。”同行的商人还有四五人,每人贩的马匹数量都与他们不相上下,孙毓培倒不敢十分肯定,雨点又大了起来,他走过去将自己的马牵来,走到祁云身边,“先回罢……”

    祁云四处看了看,自己的马已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即使那马在,她现下手脚僵直,也不适合骑马,在漫天雨帘中自嘲的牵动唇角,没再说话,在孙毓培的搀扶下,爬上马背。

    孙毓培亦沉默着,将外衣解下来,拧去上面的雨水,翻身上马,坐在她身后,顺手将外衣罩在祁云头上。

    兜头而下的雨点登时消失,祁云微怔,伸手将顺着脸往下的淌的雨水抹去。身后的胸膛渐渐透过来些体温,让她微微一颤,急忙挺直身子。

    前面马蹄声渐去渐远,孙毓培不敢策马急奔,只控着方向,让马匹小跑着,追着声音而去。

    等二人看见驻扎地的烛火时,天色已微亮。雨逐渐停了,祁云自衣衫中探出头来,被冷风一吹,猛然打了个寒噤,忙又缩了进去。

    孙毓培一路没言语,到达营地时,闵晨已在帐前候着,借着微光,看他脸色铁青,唇角亦噙着一抹冰冷的笑意。

    络儿与缨儿一见二人归来,一齐扑过来,“小姐,你有没有事?”

    孙毓培跳下马,伸手去祁云,祁云侧身躲过,声音轻而坚定,“我自己可以。”说着将他的衣衫扔过去,自己小心下马。

    借着烛火的光亮,可以看清她全身泥污,狼狈不堪。络儿与缨儿急忙问道,“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祁云摇了摇头,回头看了下孙毓培,一言不发钻进毡棚之中。

    张茂全闻讯赶来,看见孙毓培的狼狈模样,赶忙向前,“少爷帐内有烧好的热水,赶快擦擦身子,换衣干爽的衣衫。”

    闵晨亦点头,“此事不急,先换了衣衫再说。”

    孙毓培微微点头,向祁云帐子那边瞄了一眼。闵晨登时又没了正形,笑嘻嘻地道,“怎么,动心了?”

    孙毓培瞪他一眼,没说话,挑帘进了毡棚。

    闵晨在毡口立了一会儿,方转身进去,孙毓培已换了干净的衣衫,脸色依旧苍白冰冷。

    闵晨笑嘻嘻地道,眼底却是一片冷肃,“马匹丢了有五六十匹。各家正在商议损失均摊。你意下如何?”

    孙毓培接过张茂全递来的茶水,吃了半杯,方抬起眼皮,“可找到是哪个下的手?”

    闵晨摇了摇头,“有一个郝姓商人少了一随从,据他说,此人是在商队启程前雇的,因他说他精通蒙语,才带上他的。大约是此人干的罢。”

    “蒙语么?”孙毓培拧了眉头,他们启程时跟的大商队共有一百多人,精通蒙语的亦有七八人,“可知道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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