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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倦-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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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白想着,揉了揉眼睛屋子里的红烛才刚刚烧起,烛泪亦只有一丁点儿的模样,荀白站起身,并不看屋子里新增的这些东西,反倒是熟练的摸到床边的一个柜子边上——这柜子是专放他常服用的药的地方,只不过没人晓得,其实他还在里面放了些别的东西——蹲下身,荀白伸手摸到最下层的那个屉子,伸手抠了抠陷在木头里的拉手,略使力一把扯了开来——木头柜子因为这样拉扯发出一阵声响,可因为外间的喜气声实在是太大了,便也还是无人察觉屉子被打开,荀白望到那里边乱七八糟一堆的东西——有他小时候喜欢玩儿的小玩具,有他喜欢的书,有未曾谋面的母妃的画像——可这屉子里边最多的,却是——一张张的纸——有些纸似乎有些年岁了,微微泛黄,有些却是近些时日的,有些有过揉烂了以后又舍不得的抚平的痕迹,有些却完整如新——荀白望着这一堆的纸,面上轻轻笑起来,竟然带了格外的温柔,却又有些遗憾爱怜的伸指,一张一张的触摸——这是,它们是——自己一路恋上那女子,远远望她,靠近却不被接受,接受,和接受以后又失去——所有,望着她时,或者再也没有机会望她时,想要说出的话其实,这些应该是,情书的吧——只是,自己没有机会送出去了又笑了下,荀白挪开自己的视线,望到屉子边上的一处——那才是他此刻开抽屉的理由:那是一对红烛,准确的说,是一对烧得只剩下一小截的红烛——她,与自己大婚时用的红烛荀白把那对只剩一小截的红烛拿出来,顺道拿了那些纸,站到屋子里烧着烛的位置,拿起,借着火点燃了那两小截烛,复又吹灭了长的两只,把小小的两截烛放到原本长烛的位置,然后丢掉那长的回身脱下了身上的大红色的喜服,竟换上了孤倦留下的女装——说是女装其实也不完全像,只反正不是他的衣裳出了门……
“总,总管,殿,殿下不见了!”
“你说什么?!”
纳明一愣,下一刻却即刻的一把拽起打着哆嗦,几乎都能听到他四肢颤抖声响的奴才“奴,奴才,奴才方才……门,门……新娘子,新娘子到了,奴才,奴才去请殿,殿下……但……”
“该死!”
纳明一把甩开那奴才,脚下步子一轻,即刻便看不见人影了——不一会儿偌大的皇子府里,大内的侍卫与暗影几乎全体出动,在宾客与宾客之间,搜寻着荀白的踪迹——可,又不能不打扰了宾客——一个时辰以后,金帝下令,婚礼取消,全城戒严——金无惧从来没有这样生气过!
不过其实也或许是,从来没有人敢这般的惹他生气的!他这一辈子,唯我独尊惯了,哪晓得临老了,竟被自己最宠爱的小儿子给摆了一道!一时间,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开始逆流,直奔脑门儿——若是在此刻让他见了那翅膀长硬了的小鬼,他——他,他非一巴掌拍死他不可!!!
可是荀白,其实走的一点儿也不远——真的——就他那么个身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从小比那些千金小姐小姐们还较贵的养着的身子——哪里有得脚程?
从前与……‘她’一起,多也是要么马车要么骑马的,哪里——自己走过多少,莫说是躲避追踪的了其实,金帝若不是被气疯了的话,自然也会想到这一点的荀白走的不远,他在帝陵所谓帝陵,便是埋葬了他们历代金朝帝王的陵地——可与别处不一样,他们金朝的帝陵是有守灵僧的——德高望重的僧人——其实原本他们也并不是什么守灵僧,只是当初建陵的时候那寺庙便在帝陵边上的庙内僧人们都不愿离去,而皇室则考虑到赶走一群僧人或会与灵地相冲,驳了地的灵气,便干脆封了寺庙内的僧人为守灵僧,命他们好生看守陵墓便罢而等到金帝那一行人,终于清醒过来想到他不可能走远而缩短了寻找路线的时候,却已经迟了——帝陵内寺庙的钟声飘扬——飘扬的钟声让那浩浩荡荡的一群人,甚至那为首一身黄袍威严十足的男子,面色都十分的难看“听朕命令!”
“属下听令!”
“封死帝陵!”
“是!”
金无惧不晓得,自己拿看来最是无害,最是单纯柔和的小儿子——竟有这般深的心机!——到底是他隐藏的好呢,还是自己被他给愚弄了?!
他以为他任命了,会乖乖成婚,哪晓得那小子竟不过是在等大婚当日的热闹——人多了,杂了,自然防守便松了——他不吵不闹,等的就是这放松的一刻,知道自己脚程走不远,便根本就没打算走远,而又算准了他们这一帮子人寻人的时候自会有片刻的混乱,乘着这混乱——好啊好——真是好的很啊——身后若有飓风,金无惧满身浴火,脑袋里那根本还存在的弦,因为荀白这一连串显然是早早便想好了的极坏,崩得紧了,便自然断了一脚踹开寺庙大门,金帝望着那门内早已经剃度完毕立到了一旁众多僧人里的荀白,一口闷气便直冲胸口,若非他强制压了,怕是一口鲜血便会就那样喷了出来——他这——他这蠢得出奇的傻儿子!他——他竟然真敢——真敢——真敢为了个女人去做和尚!他——一步冲上前,就手便是一巴掌——啪——荀白经不住,却动也未动的任由他打了莫说这一掌下去他那本就是苍白得连血色都无的面孔忽然变肿了老高,就是那掌风带起的力道,便就可以扇了他——噼里啪啦的撞倒了庙里原本供奉着菩萨的供桌——身子像散了架一般,面上疼得要死可荀白眼里只有愧疚——他晓得父皇——欲张口“好!好!好!好你个——你为个女人出家,要做和尚,好!好!好”气得连六声‘好’——金无惧胸口压不住的血气翻涌,一口真气就差点儿泄了——却“你要做和尚,朕便成全你,自此以后,你便是替皇族出家祈福的皇子,这一世也不得还俗,朕替你断了旁的念头——你也别去指望那女……她就是再武功盖世,朕的御林军也……传朕指令,即刻起,封陵,看住殿下!自此以后,不准他踏出这寺庙半步!”
愤而说完,拂袖离去!
而跟着金帝前来的纳明与胡适二人,则在他离去后赶忙上前扶起荀白胡适一面把着脉,一面不无埋怨“小殿下,你这一步走得实在是——太太鲁莽!陛下的脾气……陛下自小有多疼你你还感觉不出,若是过些时日你再过去给陛下赔赔礼,说些好话……”
“过些时……日,呃……胡太医是说,让,让荀白成了婚,做了旁人的夫……还等她么?”
挣扎的坐起,荀白略的摸了摸自己肿胀的面孔,摸到了嘴角边流出的血迹,开口说话便会疼,可疼他也——断断续续的说着“呃——”胡适说不出话来“或者,呵呵……胡太医,胡太医是想说,荀白只不碰新夫人,独等她,便可以了,是吧?可是,嗯,可是——怎么可以呢?我……怎么可以心中想着,脑子里念着的,都是同一个人,可身份,却是旁人的?更何况——若真如此,荀白不但对不起自己,对不起自己这唯一值得骄傲的感情——更会对不起那位小姐——一世嫁给一个永远无法喜欢上她的男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幸福的……你们走吧……”
撑着身子站起来,荀白轻言,眼睛里虽然疲倦,虽然有些愧疚的情绪,可更多的,却是那样单纯的坚持——有时候越是单纯的人,反而却是深刻了胡适望了纳明一眼,而此刻的纳明,却忽然跪下“殿下,纳明愚蠢,害了殿下!若今后将军回来——请殿下放心,就算是死,纳明也会拖着御林军,帮着将军带殿下离去!”
语毕,猛的磕了三个响头,再抬起头时,便是满额头的血水,可他硬气,磕完头便再不多言,拉着胡适像疯跑一般的离去,而方才金帝到的时候,满屋子的僧人也都被带离了,此刻,剩下荀白一人留在寺庙正堂望着被自己撞到了打翻在地的供桌,荀白无力的坐了下去他其实——其实——已经是无路可走了,若是如此还不行的话——父皇若还是坚持让他娶妻的话——他——他或许,便真只有走上死字那一途了——可他还不想死——至少,没有再见过那人一面的时候,还不想死所以,没有人知道,其实父皇说出那让他一世守在这里的话时,他是多么的开心的可是——她,会来吗?
第六十七章 结果
金朝这几日人心惶惶——特别是早上上朝的时候,个个级别的官员都是战战兢兢的,只出了那位像是从来都不晓得紧张两个字怎么写的女人“御史大人,你快想想办法啊,陛下这几日——”焦虑的黄公公不晓得这女人为什么还能这样的悠哉,仿佛什么都没有一般“陛下这几日怎么了?”
万俟眠漾却反像是没会过来一般“陛下这几日对谁都是恨不得扒了人家皮一般的模样,大臣们都人心惶惶的——”“陛下错杀了哪个?”
“啊?”
“或者陛下无缘无故责了谁下狱?”
“呃——大人?”
“有没有?”
眠漾却还是问“呃……没有是没有,可——”“还有什么可的,黄公公多虑了,陛下怒是怒,可还没有到怒得分不清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的地步——咱们的陛下,理智的很——”“话虽这么说,可是——”黄公公的话未完,万俟眠漾却越走越快,一眨眼的功夫便过了拐角,没人影儿了却说万俟,她并非是自己没影儿的,而是——被幸缠抓了,因为她别国贵宾的身份,进出皇宫还是有可能的,一得到荀白竟然进了帝陵出家的事儿,她便急得顾不了那许多,只冲进宫里寻她来了“那事是不是真的?!”
“你说什么事儿?”
“你少跟我啰嗦,小姐,你就行行好,别在给我打马虎眼,小殿下出家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嗯!”
“是你给他出的馊主意?让他去做和尚?!你疯了吧?!”
幸缠一得到肯定答案,整个人都快跳了起来,哪里还有那所谓风流形状“你才疯了,怎么就认定是我了?陛下要听到这话非杀了我不可!”
〃这不是你?”
像是这才意识到自己说的话若给人听到了会给她带来多大的麻烦,幸缠压低了声音“不是我,但我……也算是出了点力,”说着,万俟笑了笑,笑得幸缠一阵发毛……
而金镇,则在同一夜,多了一块墓碑孤倦坐在墓碑的旁边,四面散着酒壶,乱七八糟的一堆——她喝了不少——用扎娜的话说就是,她快把她们家库里存的酒给喝光了——可她还没醉孤倦晓得自己醉不了她也不知道理由的,可她却从未醉过三个时辰以前,那本就只剩着些许温度的身体,渐渐变得冷,冷在她怀里——就那么走了,走得可真轻松——揭开了盖子的壶,张着大口,被孤倦拎起,一张嘴便灌了一海口只是忽然之间竟像是被那女帝附体一般——感受得到那种虽然像是什么都有,可实际上却什么也没有的孤独——或许,这便是那凤罗史上最伟大的帝王,却最是短命的理由——可她一点也不想晓得——她只是孤倦!孤倦而已!
为什么要给她那多的记忆,在她明明晓得自己不是那人的时候?
桑乙 桑乙 桑乙——一把摔了酒壶,孤倦伸出手在自己面前着墓碑上死死按着,脑袋里转动的都是那少年的模样——你会甘心吗?甘心就这样死了?你不是还想要我的吗?哦,不,你要的是那个女帝——不,那位七皇子要的是女帝的爱情,桑乙,桑乙——或许要的是我的,可我如何给?
我……心头有人……
是啊……孤倦……心头,是有人的,所以,上一辈的,那个什么女帝的记忆和爱情,都与我无关的——激烈的喘息,像是想要努力的平息自己脑中因为终于清明而激动的情绪孤倦伸出食指,略使力的在那空白的一面墓碑上写下桑乙二字,而右下角的落脚处则——友:孤倦——落下了两个龙飞凤舞的名字这一世,就终止在朋友这两字上吧……
孤倦想,然而却也无法承诺下一世的爱情——她想着,这些日子以来,其实他也有清醒的时日,每每醒着,便只是望着自己,眼里的光一寸一寸败去,可他却还总是望着孤倦晓得他是在寻求自己的答案,那日他在那地底的位置说出的,他愿意等,一直等到自己会爱上他的那一世,那一世,再相见——可是,她却给不出答案直到三个时辰以前,瘦得只剩下骨头的人却忽然之间不晓得从哪里来的气力,在自己怀抱里挣扎了,竟吻上她,继而笑言——等你——便再未醒来,逐渐变得冰凉她抱着那身体,怔愣的竟忘记了,人,死后是该入殓的——若不是扎娜敲了她,或许此刻她还抱着他的尸身在那愣着那小丫头问她是否该给这少年一个葬礼,可她终却只是让她帮着弄了个棺材,自己埋了他孤倦望着自己指尖带着泥土的血,竟感受不到疼——人不都说是,十指连心的吗?为什么她却没有感觉?
山顶的另一端,初生的红日晕起一圈的橙红,自中心处散开的艳色,向外而变得浅,四周的黑暗却在这橙色里逐渐变得清明,天空的湛蓝与云的白,原先的墨色就恍若是被吹散了,而他们透出来——天,亮了孤倦浑身一软,身子像是松了一般却站了起来可是站起,却再未忍耐住体内翻滚了的气息和血,因为固执而并不愿意张开的嘴角,缓缓溢出鲜红的液体,或许还带着酒气……
她本孑然一身,她——本是孑然一身——的——站立起,摇摇欲坠孤倦晓得自己这是因为连日来不断输入内息而导致的,可没有时日再去静养脑海里有无尽的情绪,升腾、翻滚、热闹的冒着泡,像煮沸的粥一般——可她有去处的,她想去寻那人——其实那日离开,方离开,她就已经后悔了,后悔为什么会那样生气的说话,那样生气的对他——后悔,心疼,想要回去——可是,怀抱里极低的温度,却让她哪里也去不了现在那傻瓜少年又会在做着什么呢?
她想着,脑海里便自然的升腾起那夜他浑身颤抖,说着‘不是他’的样子——心口抽搐着,便再也克制不了的一口血水喷出——……
待到醒来,身边的人是扎娜“孤姐姐,你醒了?”
浅浅点头,孤倦有些不想说话,继而便又合上了眼“那个,有些话我不晓得该不该说,可是……或许是我多管闲事吧,不过,孤姐姐的身份,那次你的那位丈夫的身份……嗯……我不是故意打听,可是,前几日受到探子传来的消息,说是那位十三殿下昨日大婚了,虽然孤姐姐现在是……”
扎娜的话还准备东的西的不晓得会说到哪里,但原本躺着,根本不愿意张开眼的人却忽然之间坐了起来“你说什么?!”
一把伸手抓住了扎娜,五根指头用力甚猛,几乎要扣到她肉里“呃!”
扎娜吃疼,闷声“对不起,但是你方才说——”连忙放手,可问话的句子却愈发是——焦虑“那位十三皇子……昨日大婚,”因为距离遥远,扎娜的消息来源还未等到最新的,并不知道荀白在大婚当夜进了帝陵剃了头发做和尚的事情,只当是昨夜完婚,得了新夫人可这样的话,听在孤倦的耳朵里,一霎那便犹如擂鼓声鸣,重重一击便敲碎了耳膜,别的什么,便再无法听得见了……
五日,夜一道墨色的身影快若闪电,自罗宅而出,融于黑夜宅子里,两道伫立的人影相依偎又三日御史府刚下朝回到卧室,罗伦正在为她换着官服,万俟眠漾懒洋洋的伸展着四肢“大人,十三殿下在帝陵也有些时日了,你说孤将军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罗伦的话说道‘底’字的时候便断了下来,傻愣愣的望着门的方向,万俟眠漾本是背对着门口,却忽然听到为自己换衣服的男人不说话了,又见到他那模样,便轻笑了出来“阿倦,终于回来了?”
并未转身,却道,并支使了罗伦“你先下去,”罗伦应言退下,临出门,却忍不住多看了那站在门边的女人一眼——的确是那位飞将军没有,只是,神情怎有些不太对头?
屋子里是剩下两个女人,罗伦临走还带上了门“他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帝陵?什么十三殿下?荀白不是应该……”
万俟眠漾转过身,略有些诧异——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女人这种模样——慌张!
在她记忆里,孤倦是个从来不会慌张的人继而有些想笑——果然这女人,也是动了情的“阿倦不知道?”
却故意逗弄她,看她面色骤变,不耐烦到了极致却隐忍不得发作“知道什么?”
“知道小殿下做了和尚啊!”
笑笑的给她一颗炸弹“……”
孤倦说不出话来她以为那少年另娶了旁人,她已做好了即便是如此也要掳了人离去的想法,可结果——“小殿下大婚当夜,乘着身边的防守人员警惕性降低,跑了去帝陵,在里面的寺庙剃度做了和尚,”继而又说得详细了些,却并没有说出那少年是为了等她,不得已而出此下策并不是真断了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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