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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火凤凰之胭脂碎-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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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墨斋内,我捧着一卷书。

    一直以为书房就是每家每户的重要地方,存着各自的机要秘密,旁人是靠近不得的。后来才知道,洛谦是把和墨斋当成了真正的书房,只有书,一卷一卷的,堆溢了整个屋子。

    书就在眼前,可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想是冷的。我不禁起身,跺着脚来回走着,心里嘀咕起,还好没听碧衫的话,穿上那件水红纱衣,要真的那样,这男人没勾引到,我的小命倒先是要让阎王给勾走一半了,想到这儿,我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

    “原以为你会生气呢?没想到正高兴着。”洛谦站在门口,嗓音透着慵懒,却遮不住双眉间的疲惫,“今日淮南突有急事,与同僚们商议晚了,让你久等了。”

    我半转过身,对上洛谦尚带歉意的眼,释然笑道:“这生辰过与不过,倒也无妨。想十八年前今日娘正为我而备受煎熬,我如今却大肆庆祝倒让娘不好想了。况且洛大人心里还记着,这心意也就到了。”

    估计这个月来洛谦也适应了我略为新怪的思想,对我的生辰日即娘的痛苦日的说法也不惊讶,只是继而笑道:“不知我和墨斋内,哪本书竟能看得笑出声来?”

    我瞟了一眼书,心中一叹,总不能直接地说出碧衫那个出格的想法吧。

    “《吴史》而已,没有什么可笑的,只是刚才突发奇想,如果诸葛孔明不是辅助孙权,而是成为刘皇叔的军师,不知三国又是何种纷乱了?”我试探性地问道。

    洛谦眉头微皱,显是在思索:“刘皇叔何人?好像史书并未详记此人功过。”

    “哦,”我恍然,竟忘了在这里,刘备未得诸葛亮,郁郁不得志,寥落而死,在吴史里不过一小人物,“刘皇叔,刘备也,当年曹操与其煮酒论英雄,操曰,天下英雄唯君与吾耳。”

    “原是此人,曹操看人眼光精准,”洛谦唇角上扬,竟似冷笑,带着不屑,“但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诸葛孔明若真的跟了此人,也能一展抱负,倘时机把握恰当,可三分天下,助刘备成一方霸主,但那人却无帝王之资,无法登上极位,诸葛也难免遗憾离世了,就可惜了孔明的满腔才华。”

    “诸葛上知天文,下晓地理,无所不精。作战时,常常计谋百出,明灯传信……”洛谦突得止住话语,浅浅一笑,竟有一种小孩子的幸福感,“扶柳,等一下,我想到该送怎样庆生了。”说完,人已奔至和墨斋外了。

    我愣在原地,不知是惊于洛谦的变化之快,还是叹于他的洞察力及远见。

    很快,洛谦就抱着几枝细长的碧波翠竹枝,回到我面前,问道:“知道孔明灯吗?”

    “嗯,当年平阳围困,诸葛就是用的孔明灯脱险。”初中物理也曾学过孔明灯的原理,外面以薄白纸密密包围而开口朝下,灯内点烛火,燃烧一阵后产生热空气,孔明灯便膨胀,放手后整个灯会冉冉飞升空。

    “小时候,娘经常给我做孔明灯。娘会哄我,在灯上写下心愿,然后放飞空中。天上善良的神仙们看见心愿,就会施展法术让愿望实现。”洛谦边说边做,取出刻章小刀,将竹枝劈成纤细竹篾。

    洛谦修长的手指在数十根竹篾中上下翻飞,眉眼间带着无比的满足感。

    我很好奇,问道:“你相信吗?”

    “开始是不信的,可后来我的愿望真的实现了。”洛谦已绑成灯架,糊起纸来。

    “孔明灯做好了,可以许心愿了。”

    灯十分粗糙,纸却是上好的雪浪宣纸。

    灯上许愿与吹蜡许愿确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仍有差别,我提笔盈盈笑道:“既是许愿,还望洛大人闭眼,莫要看去了扶柳的愿望,否则,便不灵了。”

    洛谦嘴角噙着笑,依言闭上双目。明亮的烛火照在他的侧脸,投下阴影,更衬得五官立体深邃。

    我瞧得他的眉毛根根分明,眉峰轻轻挑动着,便叹道:“也不必麻烦了,待会儿放灯时一样看得清楚。”

    我思索一会儿,执笔写下,愿诸人诸事皆顺。

    洛谦笑起,似乎十分开心:“原来扶柳生得一副菩萨心肠,愿普度众生。可何不节约笔墨,就写天下太平呢?”

    分明取笑,我的心气也上来了,今日姑奶奶就要整你一小人,便温柔笑道:“小女子才疏,心愿浅薄,倘若写下,洛大人不可取笑。”

    小样,点头答应了,我飞快写下:一愿,蕉诞下麟儿,吾视为亲子。二愿,君早生贵子,吾招其为婿。三愿,铃快遇吾之未来媳翁,结为连理。四愿,吾拾得聚宝盆,有足银以养干儿,女婿及媳妇若干人等。

    我斜眼睨着洛谦,看他一张俊脸憋得几乎变形。

    不愧为朝廷重臣,竟让他忍了下来,还问道:“她们是谁?”

    “闺中密友,”看来还得下料,我提起孔明灯向屋外走去,假意焦急道:“时日不早,神仙们就要休息了,再不放飞孔明灯,怕是他们会偷懒,不帮我实现愿望了。”

    刚跨过门槛,身后就传来一阵爽朗笑声,看来洛谦终是忍不住了。可笑声却很特别,不似以往的温和,倒像是将憋了十年的笑声一放而出,畅快不已。

    都说秋日的天空最为澄清,果真不假,此时天空没有一丝云,浅薄浅薄的,如水洗碧泓。在翠竹下,月光里,洛谦旁,我点燃灯芯,看它冉冉升起,至顶空,化为繁星。

    在多年以后,每当回忆起这幕画面时,我的心底都会泛起一丝温柔。

    我常想,也许就是从这一刻,开始了我与洛谦一生的纠缠不清吧!

浴火凤凰之胭脂碎 第44章 梅花落

    天朔八年,十月初十,洛谦生辰。

    人来人往,府内热闹异常。

    我闲坐在房,平淡地想象着,此时前厅的场景。

    京城大小官员依官阶而站,手捧奇珍,争先向洛谦献宝,口中溢美之词不绝,一切只为求得当朝丞相一句满意。

    想到这儿,我不禁眉心一拧。我,又该送出什么样的礼物呢?轻飘飘的一盏孔明灯?

    其实,从我生辰之夜后,便很少见到他了。

    我一直扮演着省心质子的角色,既不故意苛责看守之人,也不变着花样地玩逃脱。并不是不想脱困,只是成功几率太小。若无十足把握,我一般不会行动。因为维持现状,我还尚是“夫人”,如果冒险出逃被抓,将是天牢“死囚”。一得一失,完全的蚀本买卖。

    偶尔,洛谦有些空闲时间,也会到书房,与我对弈一局。只是我棋艺仍不够精湛,总是一败再败。有时,他临帖练字,我就会站在一旁研墨,装着红袖添香,附庸风雅一番。更多的时候是,我瞥上一眼他疲倦的背影,感叹,就算这权倾天下的无限风光,也换不来片刻的安心休憩。世界就是这样,得一物必有付出,他得丞相权威,最基本的代价就是这每日每夜的劳神。

    房外响起急促脚步声,接着碧衫推门而入,喘着气:“小姐,老爷也到相府了。刚才我不小心就被逮住,要我传话。老爷说,当家主母逢大事不露面,成何体统,赶快叫小姐去前院陪客听戏。”

    麻烦,不过只是结盟信物,难道就要抛头露面之后,朝中大臣们才肯相信你们文武合并?我懒散笑道:“去告诉老爷,我今儿不舒服,恐怕不宜出门。”

    碧衫不可置信,睁大双目,惊讶道:“老爷真是活神仙,什么事都知道。刚才老爷还说,小姐定是不想看戏的,但这出戏却是极好看的。还要小姐带着流苏一起去。”

    又是威胁,我冷笑道:“既然戏精彩,那我们也不能拂了老爷子的意。流苏,我们现在就赶过去吧。”

    碧衫继续惊讶叫道:“老爷最后还强调一句,小姐肯去,定不会梳妆,可素装出席,却会扫了各位大人的兴。所以要奴婢为小姐打扮的喜庆点。”

    我轻抿嘴唇,看来上官毅之还真了解女儿的心思。

    待碧衫为我插上最后一支金步摇,我看了一眼铜镜中的自己,正红宫装,黄金配饰,显得端庄典雅。

    这身装扮该入得了大将军的眼了吧?

    起身微转,袖裙轻摆,倒不想却让碧衫瞧得痴了:“小姐穿什么都好看。刚才就像白莲一般好看,现在就跟牡丹一样漂亮。唉,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能和小姐一样?”碧衫不曾念过书,也就不会用那些文绉绉的雅文词句来形容,只能用最为朴实的话语来说出心中所想。

    焦烦之时听他人夸自己,心里自是受用的,我笑吟吟地望着碧衫的脸道:“其实碧衫也是一美人坯子。等那天有了心上人,我定将你打扮成仙女模样,漂漂亮亮的去约会。”

    碧衫一听脸便飞红,啐道:“小姐又胡诌。”说完就一溜烟地跑了。

    足踏落叶,行至前院月洞门,我却停了下来,瞟眼望去,依稀见得院子中央刚搭的戏台,高约二丈,布景华丽。台上锣鼓喧天,花旦小生,末净丑配,唱的一出好戏。佳人持花,水袖云舒,舞姿动人,才子在旁高和一曲,文采风流。他二人双目对望,心里生了情愫,便传为一段姻缘佳话。

    戏好,唱曲亦佳,只是听戏之人不懂真心欣赏,破了气氛。

    台下围坐着一群官员。他们或低头细语,或嗑瓜喝茶,或埋头浅眠,偌大的人群中竟无一人入戏。倒是伺候官老爷们的丫鬟婆子更懂戏意,随着戏中人物或喜或悲。

    我回头,对着流苏似笑非笑,“不知是请错了戏班,还是请错了宾客?”随后抹起云鬓,便笑意冉冉,娉婷摇弋地走上前去。

    官员们立即停下各自动作,纷纷快速起身,点头哈腰,“夫人安康。”我扫视众人,并未看到洛谦,前排正位上只有削瘦许多的上官毅之。对着群官,我微微笑道:“招呼不周,怠慢了各位大人。”

    “岂敢,岂敢。”这种声音起伏不断。

    直等到我在上官毅之身旁坐下,那群官员方才陆续回座。

    这时,我似乎突然间明白了,男人们为什么如此热衷于追逐权势?那种控制感,那种居高临下的气势,的确让人迷惑。

    上官毅之轻微咳嗽数声,眼仍盯着戏台,低声,带着责备之意,“架子不小啊,姗姗来迟,洛相早已离去。”

    我亦瞧着戏中女旦情意绵绵秋波暗送,浅笑道:“不是爹特意嘱咐女儿要好生打扮一番?可女儿家要穿的得体肯定是要花费时间的。”

    “洛相与几位朝中重臣商议事情去了。”上官毅之略有停顿,眉间显有愁色,“听闻你与洛相关系并不好?”

    上官毅之说得含糊,也只是想质问为何新婚月余洛谦不曾在我房中留宿半夜。或许此时在京城官员中已有传闻,洛相并不喜欢新夫人。所以上官毅之才费尽心思,想让我与洛谦成双成对的露个面,止一止传言,也好让他的手下们安心。

    我斜睨着上官毅之,浅笑道:“不劳将军费心,女儿一切安好。不过女儿却有一句话不得不说了,其实爹也不必巴巴地让扶柳出来露面,大将军与丞相结为亲家,天下早已皆知。”

    旁人看得我与上官毅之窃窃私语,定会认为父女长久未见,正在叙家常呢,却不料我俩乃是针锋相对。

    突得相府门口响起一个尖锐声音,“圣旨到,洛谦听旨。”

    我不禁眉头打结,这声音尖锐地紧,恰似一把钢梳划过我的心,不深不浅,正好令我全身神经紧绷。

    见我纹丝不动,上官毅之沉声道:“还不赶快去接旨。”

    匆匆赶至门口,却发现洛谦不知何时已到府门处,我随即站在他斜后,跟着众人伏跪在地。

    最前面的一名公公年约花甲,瘦小精干,一展绣龙黄绸,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丞相洛谦国之栋梁,德行兼备。今日生辰,朕特赐玉如意一对,谨为贺礼。钦此。”

    “臣洛谦叩谢隆恩。”洛谦双手举过头顶,接住圣旨。

    规定的礼仪程序一结束,那公公顷刻间就换了脸,刚才宣读圣旨时的肃穆荡然无存,仅剩满脸堆笑:“老奴在此借花献佛,恭祝洛相福寿双禄!”而后从旁边的小太监手中取过一方锦盒,“略备薄礼,不成敬意。”

    洛谦含笑接过锦盒,又递与洛文,道:“让张公公破费了。其实公公能亲临寒舍,已是洛某的莫大荣幸。”

    张公公瞬间变成诚惶诚恐的样子,“洛相可折煞老奴了。”

    洛谦莞尔,挥袖引路:“张公公请这边看戏。”

    张公公诺诺应答:“劳烦,劳烦。”

    这个张公公有来头,想巴结,却又气定神闲,不做刻意之态。我留意观察,锦服华衣,目光顺直腰间金牌,纹饰清晰,心下顿时了然。原来是皇宫总管,皇上近身公公张德子,难怪颇有架势。

    君臣假意之戏上演完毕,我正欲转身离去,却不想被张公公唤住了:“这位便是洛夫人?老奴有礼了。”

    我微微倾身,还礼道:“公公有礼了。”

    “老奴离宫前,真贵妃要奴才将此物转交与夫人。娘娘说,上次见夫人喜欢,回宫便命人又打了一枚,送给夫人。”张德子伸手入袖,摸索一阵,方掏出一物。

    金莲花,珍珠蕊,是上官家女子特有之物。我婉然笑道:“扶柳上次随口说了一句中意,不想娘娘竟上了心。再麻烦公公回禀娘娘,扶柳很喜欢,谢过娘娘。”

    我欲与取过金钗,不料洛谦半路杀出,抢先拿走金钗。他微微眯眼,端详片刻,随后却将金钗插入我的发鬓,温柔一笑:“很好看。”

    淡定的墨香蹿入鼻尖,我知道那是洛谦身上散发的,一种飘渺的清水香,只有隔的极近,才能闻到。

    我轻抿嘴唇,这可不好,太引人注目了。

    环顾四周,众人皆侧目。

    戏台之上,铁板铜琶红牙拍板复又响,咿咿呀呀声渐浓。

    严妆雍容花旦步步生莲,婷立于台中央,扬袖起舞,行云流水。

    可这等美景佳人却留不住人们的目光,只因戏台角落的清秀少年。他在繁花落尽处,一身翩跹白衣,目光清丽如水,唇却艳似红梅。少年解下腰畔玉笛,横置于唇边,烟眉轻颦,似叹气,吹响玉笛。顿时,清越之声激昂破笛而出,隐隐含着金戈铁马之豪气,至中阙却急转直下,声若雪水初融,柔意缱绻,似女子闺房细语。

    雪净胡天牧马还,月明羌笛戍楼间,借问梅花何处落,风吹一夜满关山。

    一曲梅花落,淡愁绕心头。

    在潮水般的喝彩声中,我细声自言自语:“再过两个月,梅花就开的正艳了。”

    音刚落,洛谦就蓦然回首:“不喜欢梅花吗?”

    “梅花开时,菊花凋零。”

    “是吗?”洛谦笑着反问。

    望着他的如墨双瞳,我竟道:“其实,我只是怕冷。”然后笑了,“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我乏了,先回房去。”我转身静静地离开。在经过上官毅之时,我意味深长地瞧了他一眼,今日洛谦当众为我插钗,是让你挣足了面子。

    快步行至和墨斋竹林中,我拔下金莲珍珠钗,旋转打开,从中拈出纸卷。细细展开,只有小心二字,但字迹凌乱,旁边还有不少墨团。想必真妃传信时突遇急事,来不及写完,便遣人送出宫来。

    “小心什么?”流苏皱眉问道。

    我轻摇头,我也不知。

    这时,竹林中响起笛声梅花落,呜咽之声越来越近,很快,我就看到那如雪少年飘然行来,似鬼魅般诡异。我立即叱道:“你如何能进入内府?”

    少年默默不语,却将横笛竖置,缓缓舒气,眼中无限惋惜,吹气入玉笛,却无天籁笛音,只有暗器破空低鸣,一枚绯红钢针激射而出,直取我的心脏。

    绯红钢针在极速之下,竟发出绚丽光华,像是一种魔咒,蛊惑人心,使人无法移目,也动弹不得。

    我只能怔怔地站在那里,等着钢针穿透我的心脏。

    右臂被人强烈的拽了一把,身子陡移五寸,钢针恰好与我擦身而过,直入翠竹,嗤嗤作响。

    少年神色惊讶,望着我身旁的流苏,面白如纸。

    流苏一锁眉头,已拔出腰间软剑,欺身向前。银剑如吐信灵蛇。狠辣迅疾,直刺少年膻中穴。少年迟疑,向后疾退,才挥起玉笛挡于胸前。

    激战酣浓,百招过后,流苏的软剑方才抵住少年的咽喉,“是谁指使你的?”

    清秀少年依旧不语,反而清甜笑起,似不知危险的孩童。

    一丝黑血沿着他的嘴角蜿蜒而下,滴在胜雪的白衣上,像是一团污渍。

    我略松气,却发现左臂麻痹,毫无知觉,遂低头望去。正红广袖染上一层黑血,血汩汩流下,顺至指尖,落地,浸透泥土。

    清秀少年笑得更甜,却软软倒下。

    我亦天旋地转,闭上了双目。

浴火凤凰之胭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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