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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后，前往水月庵的钱婆子回来了……当晚，颜封踏进颜后，直接去了颜老太太的住处用晚膳。
　　水月庵的口风还算紧，更何况还涉及颜女神……只不过，众目睽睽之下，颜谧与莲华方丈对谈之事，还是详尽地被钱妈妈打听到了。
　　晚膳用地不多，颜老太太与颜封破有些相对默然：
　　因当年李氏娘家之事，颜家唯恐避之不及……李氏下堂或者送命只是迟早的事，两个嫡出的子女，也是存心往费了里养！
　　平日里，除非逢年过节，颜老太太与颜封也根本不会见到他们……所以也谈不上熟悉了解！哪怕是颜家的下人，大概也晓得这两位算不上主子……
　　只感觉颜境寡然讷言，颜谧粗鲁别扭！
　　五年前出了那事之后，颜境精神上彻底崩塌……颜谧慢慢变得暴躁，屡屡惹起事端，干脆被送进了水月庵……这二人已经成功养废，不存在妨碍未来嫡出子女的可能……
　　孰知，受李氏逝世一事的激发，这二人仿佛重新得了机缘，虽不成任何气候，但这一子一女的资质，都称得上钟灵毓秀！　只是……
　　母子二人对坐，均叹了口气！
　　随即，颜老太太眼中闪过一丝凌冽之色：“封儿你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别的嫡子……李家一事宁枉勿纵，一不小心就祸及我颜府上下，毁了祖宗的百年大计！……万不可有一丝马虎！”
　　次日清晨，颜谧被唤进颜老太太的正屋。只见，三间打通成了敞厅，堂屋挂幅高山流水的水墨画，旁边一张黑漆矮脚梅花攒格罗汉床，一把贵妃椅，两把玫瑰椅，左右都是博古架，放了不少精致物事。
　　颜谧行了礼后，颜老太太并未唤她坐下，停顿了两秒，直接开门见山，想“借”那本佛经一阅。
　　早已准备的颜谧，直接从身畔拿出那卷佛经，递了过去，表示：一早就想献给老太太的，留在她这里也是暴殄天物之类的云云。
　　对于这卷佛经，颜谧本来也无所谓，反正她也会背了，何况，她还有一本呢……本来这本就是山寨的，也没什么用，放着她还嫌累赘呢！
　　只是见颜老太太微不可见地点点头，下一秒钟似乎就要送客了……颜谧又赶忙提出，想要搬到颜境隔壁的那间厢房居住……本来嘛，李氏已逝，之前与她住在一处的颜谧就要重新安排……自回到颜府，她先守了一夜，又到几个姑娘居所的耳房那里将就了两夜，实在也受不了了……
　　兼之，为着治疗颜境的缘故，连男女大防也懒得太过避忌……幸亏是亲兄妹！
　　颜老太太面无表情地盯着颜谧看了半响，允了。
　　临走时，老太太提及颜谧身边没什么称心的人可用，便把身畔一个二等丫鬟，唤作南星的，给了颜谧。
　　之后的一段时日，颜谧的生活重点，便是琢磨着颜境的治疗计划，还有，细细查访出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另外，以颜境病情的严重程度，是需要配合药物治疗的，颜谧努力回忆当年读过的一些中医书，零散提及一些精神病症……艰难地斟酌着方子，至于更艰难的中药获得，就指望之后能到樱姿那里求救了！
　　另外，对着颜境，毕竟她是穿来的，也生怕露出什么马脚来……虽然住得近了，也不曾来往得十分密切。只不过有时过去陪伴他用用晚膳，清粥酱菜，嗷呜，还是木有肉！
　　然而，颜谧发现颜境对于她非常的信任……他不是没有发现她的变化，对于出殡前一夜颜谧的种种作为，也并非没有疑惑。只不过，正因为他们母子三人曾经的艰难处境，他非常地信任妹妹，并且坚定地支持着她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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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期间，樱姿还给颜谧送过两次东西，一次是几束罕见品种的月季花，初开浅黄，越来越红，一次是三味点心，红枣糕、牛油酥、窝丝糖……另有信件安慰颜谧的失母之痛……
　　颜府的下人可谓是炸开了锅！捧过花的婆子，接过点心的丫鬟被簇拥着细细描述了无数次……连送东西的管事所乘的朱轮车辇，也被看门的小厮们说道了三回！
　　不多时，阖府上下，均以知晓：自家四姑娘可是获得了首辅小姐的深深青睐！连这不易保存的点心与花，都要路远迢迢，从靖州中心送到五里路开外的颜府……
　　别人也就罢了！何氏听小丫鬟说了几回，当晚也睡得有些不踏实……眼瞅着清瑶就快及笄了，马上就要开始议亲了！以自家闺女的品貌，自然也是不愁高嫁……然而，如若再增添几分闺誉，甚至从首辅府获得机遇，得到哪位贵人家的青睐……
　　过了两日，颜谧关在房中，斟酌着方子，她到底对于中药不甚熟悉，颇有些头痛：这生地黄二两还是三两呢？五味子加还是不加呢……
　　孰知竟有人重重叩门，南星打开房门一看，居然是二房的三位姑娘。
　　说实话，总的来说，颜谧还是挺讨厌小姑娘这种生物的！矫情得可怕，又不知天高地厚……　至于颜谧自己，那啥，她可没有过少女这个阶段，她自十二岁起，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用来苦读了……
　　当然，特别美的樱姿除外，特别纯的纤素除外，特别努力的小满除外……
　　于是，她冷眼看这三位名义上的姐姐，外加身后的丫鬟，满满地挤了一屋子……叽叽喳喳，一会评点着屋子里的各色物事，一会喊南星搬椅子倒茶……连花斛里樱姿送的月季也未能幸免，人人来撸一把，直接都蔫了半截！
　　当然，清婉清瑶清媛三位，大抵还觉得自己非常克制有礼罢，为了结交到那位首辅小姐，既要纡尊降贵跑来这死丫头的破屋中干坐着，眼前这绝品的月季花，也只能摸摸而已！
　　不过一会，颜谧看够了，找了个机会，直接把她们“请走”了！　
　　既希望妹妹牵线搭桥，能够到首辅府做客，又懒得表达真正的善意……智商着急嘛！三位！
　　本来嘛，如若连个何氏并这三位的脸色都要看，她在颜家也不必混了……
　　不过，原本……就没准备混多久！！
作者有话要说：　　

　　☆、福利

　　实际上，清婉她们对于颜谧——这位大房的嫡妹几乎等同于零印象。
　　从有记忆开始，她们几个便在老太太身畔长大，父亲忙于管理庶务，亲妈们忙于争取父亲更多的注目，当然也会间或地关心一下她们……而大房的伯父一直在外放，大伯母虽一直与她们居住在同一府中，但缠绵病榻多年，根本活得无声无息……连大伯母所出的子女，也每日闭门不出，忙于伺疾，几乎像隐形了一样！
　　这颜府里，尤其是内院，根本便是老太太跟她们的天下……
　　小时候，她们曾庆幸自己母亲是健康的……稍微长大一些后，也曾觉得蹊跷……也曾心怀某种好奇，在“那一处”的房屋附近盘桓游玩过……最小的清媛还真的撞见过这位传说中的大伯母，当时，被惊吓到半死的她，抽抽噎噎地，直说见到了鬼！苍白瘦削，可不就是鬼么！还像鬼一样绝美……
　　年长的清婉还隐约记得，大概五六年前，“那一处”时有断断续续的哭声，那段时间，府内更换了不少的丫鬟婆子……后来，似乎连大伯也赶回来待了一阵，此事才算烟消云散……而大伯身畔唯一的一位孙姨娘，自此留在了靖州，协助老太太管家……
　　印象中，过年祭祖时，大伯母也是不出来的。然而，童年时，大伯母所出的弟弟妹妹，也曾桌上出现过……渐渐的，过年时，他们的席位便没了！
　　大约半年前，这位大房的嫡妹，许是年岁大了，知道要为自己打算……突然又冒了出来，开始给老太太请安了……然而，平心而论，就算庶出的清婉与清媛，也看出老太太对于颜谧的厌恶与轻视，于是并没有把颜谧放在眼里……果不其然，不过半个月，她就因请安时，冲撞了自己的亲爹，被送进了水月庵……
　　进了水月庵，那可就……她们姐妹还曾经议论过几次，不过很快，就把颜谧抛之脑后……孰知，她运气不错，半年不到，亲娘没了，可以回府来守孝了……
　　据说，这丫头在庵中还有一番奇遇，巴结上了首辅府的小姐……于是，此番大伯母的丧仪，首辅府也送了祭品过来……可是，那又如何！难道就能从此脱胎换骨，不再被老太太甚至是亲爹厌恶，还是能指望这首辅府能帮她找门亲事？……真是异想天开，可笑至极！
　　不过，此次一见，的确觉得这丫头有什么不同了……似乎沉静了很多，还有，一切都不怎么放在眼里……就像换了个人一样……
　　用晚膳时，清瑶“无意”中跟老太太提了一句，她们姐妹几人去安慰四妹，结果她并不领情，还把她们赶了出去……
　　结果，颜老太太连筷子都没顿一下，就像完全没听到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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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谧毕竟不是这个颜家的颜谧，对于颜府诸人，她没什么兴趣，更懒得搭理……既然是暂居颜家，她也就十分抽离和无所谓……然而，面对颜境，这样却是行不通的。
　　因为颜境是她的治疗对象。颜境几乎足不出户，他过去的创伤必然与颜家有关。他的亲人，除了李氏，就是嫡亲的妹妹。李氏刚刚逝去，妹妹又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从治疗师的角度，为了治疗效果，颜谧不仅需要考虑他的感受，还要努力改善他的感受。
　　听起来，之前，颜境兄妹俩个还是挺熟悉的。之后的治疗，颜谧要与颜境密切接触，很难不被他看出破绽。
　　于是，颜谧编了个曲折动人的故事，大意是：她被送到水月庵，如何伤心欲绝，思念家人……在水月庵，如何摔跤受伤，很多旧事不太记得……如何受天水师太并莲华方丈的点化，受到顿悟，觉得人活一场，还是要刻苦治之类的云云……见庵中师太行医，如何默默学习，回府后见颜境的状况，如何冲动一试……
　　然而，颜谧讲了个开头，很快就梗住了！只因这位兄长同感的太到位了……颜谧提及思念家人，颜境便十分伤感和心疼她……刚讲到失忆，颜境就开始为她痛苦了……
　　颜谧编不下去了，只得赶快结束这个话题……然而，颜境无视各种破绽，对于虎头蛇尾的故事，全盘接受，只因对于这个妹妹，实在很在意……
　　转移视线的颜谧，发现颜境在屋中供着的一副小像，画中是个中年女子，画迹尚新，是李氏……李氏果然非常美，不亚于樱姿的水准……不同于樱姿的娇柔，李氏的长相，美得竟有些非人的凛冽与凄清……
　　然而，在颜谧眼前，这法令，眉头，眼神……明显的抑郁症表情！
　　颜谧继续转移视线，撇到了书案上堆着的各色书籍，子史经集，各种类型皆有……大多数已经被翻得破旧，书页上还有各种勾画字迹……原来这颜境也是个爱读书的！同时，颜谧心念一闪，想起这李氏的父亲原本就是太医……还有那紫萱不是提过医书什么的……她这么想着，便问了问颜境。
　　颜境看着妹妹，略一思付，返身打开旁边破旧的黄梨木衣橱里，从衣物下面翻了两下，搬出一摞散发着霉味的黄旧书籍。颜谧拍拍上面的灰尘，仔细辨认着上面的繁体字：《格致余论》、《本草品汇精要》、《温疫论》、《湿热条辨》、《医林改错》、《圣济总录》……　
　　瞬时之间，颜谧眉开眼笑！　这是对工作负责、对患者负责的福利么……这福利，也太大了一些！
　　有医书打发时间，四十九日很快便过去了……首辅府投上门的贴子如约而至。
　　提前五日，孙氏亲自带着两个管事媳妇，并一个府内的裁缝，给颜谧送来了新做的衣裳和首饰，一套套搭配好，并说明哪些首饰是给颜谧的，哪些只是暂借她戴一下。一套藕色，一套浅青，还有一套月白，比较适合颜谧刚脱了重孝但还在孝期的状态，然而三套是不同款式的裙衫，虽然素净却不刻板……烘托出颜谧雅致清新的一面，或者是，显得她前所未有的雅致清新……
　　孙氏看着颜谧一套套试穿，中间换掉一支钗，有两件裙子腰身太宽，又命裁缝当场改了起来。
　　颜谧了然，原来这孙氏才是继颜老太太之后，把府内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的那个缜密管家人。
　　整个过程，孙氏态度温和，对待颜谧像对待别家小姐一样客气，难得的是，没什么特别打量的眼光，立在这个破屋子里也十分自然，不过总有点公事公办的意思在，交待好了种种事务，她也便告辞了。
　　到了出门的那一日，经孙氏前一晚派人的提醒，颜谧一早给颜老太太请了个安，在四位姐妹的各色眼光中，淡定用完早膳后，车辇早已在门口等候（自然换了一辆更好的），她出发去了首辅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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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府的车碾驶进杨首辅府，在车马厅换了轿子，颜谧低低掀起轿帘一角，只见，小桥流水，亭台楼阁，气派阔敞，光戏台子都不知道路过了几个……等等，路过其中一个园子，上面的匾牌还写着药圃两字……
　　等进了内院，又走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终于到了樱姿居住的院子，名曰花月山房。樱姿早等在院门口，她身穿浅玫色裙衫，上面是连绵的缠枝莲花，比之前在庵中又好看了几分，身后么，自然是跟打丫鬟……见颜谧下了轿，忙娇呼着扑了过去……
　　虽樱姿比颜谧还大上两岁，然而因之前庵中的相处模式，在她面前总爱撒个娇，似乎是依赖更多一些。立着的大丫鬟们默不作声，有条不紊地拉帘子、上茶、端凉好的帕子，眼中却免不了些惊异之色。
　　樱姿口里说着些劝慰的话（针对颜谧丧母），一边将她拉到另一梢间的案旁，颜谧一看，居然满满一案子的点心，且一样比一样精致：珍珠翡翠圆、梅花香饼、三色玫瑰酥、招积鲍鱼盏、合莲盅……喝得有香薷饮与竹韵露两样。
　　樱姿指着中间的几样，告诉颜谧，这可是她自己做的！除了她爷爷，颜谧是第一个有口福品尝的……
　　杨大小姐如此卖力，颜谧忙给面子的拣了个绿豆薄荷膏放入嘴里，居然真的味道不错……刨除食材品质的差异，应该比小满的手艺还强些！
　　看到颜谧称赞的表情，樱姿更加得意了，她表示自己从小也没什么擅长的，学什么都不像气候，无意中学了个点心，发现还挺好玩的，而且，自己还学得又快又好！连爷爷也称赞过两回了，还专门去帮她找出了些宫廷点心方子……
　　吃了一会子点心，颜谧便把药单递了过去，向樱姿讨要药材，既然杨府有自家药圃，讨要个什么中药应该不难。果不其然，樱姿只称“这有何难”，顺手将这药单递给了身边的丫鬟。
　　有丫鬟来报，大概意思是，所有药材均按照药单上的五倍分量，分类装好，另外怕方子更改之需，府中医师还搭配了其他一些相关药材，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常用的夏季养生药材，也一并赠上……已经装了满满一车，等颜小姐回府时一并送过去。
　　颜谧不禁有些目瞪口呆：这是首辅府太牛逼！还是樱姿太牛逼！傻傻分不清……
作者有话要说：　　前段时间，调整提纲。现在重新开始日更。

　　☆、补心

　　15
　　杨首辅有四子二女，孙辈人数更是众多，樱姿在府里地位超然，不仅有缘由的，而且这缘由还十分悲怆！樱姿的父亲是杨首辅的长子，各方面资质都不错，他一路科举顺遂，又当了三年的庶吉士，此时，正好赶上杨首辅拼过内阁众多政敌，在仕途上登峰造极，即登上了首辅这一官位！
　　杨首辅春风得意，熟料手下败将李阁老转脸便给他下了个大绊子，就是将樱姿的父亲外派到地处偏远，并且正在闹瘟疫的海州任职。那时的瘟疫十分厉害，连周边的省份也被牵连，各处流徙的难民更不计其数……并且，这瘟疫的消息刚传递到靖州，一时朝廷还没拿出什么像样的章程……
　　那个时候到海州任职，不仅讨不到好，还十分凶险！以杨首辅的手段，找个理由为爱子推脱，自是不难。然而，政敌们正是守着逮这一话柄，虽不至于将他拉下马，总归能为这新官上任，添上几分不光彩。
　　杨首辅自有几分踌躇，然而樱姿的父亲，一路读书上来，涉世不深，兼之性情耿直，哪愿让父亲为难……他留书一封，便提早上任去了，樱姿的母亲自然是一并带到任上。因独生女樱姿年岁尚幼，路程颠簸不便，留在了靖州。
　　海州的疫情的确十分严重，杨大人到任后，未及喘口气好好安顿，便一心投入到治理灾情之中，也从靖州拉来了医疗资源，多管齐下，疫情迅速得到了控制……然而，虽有防护措施，许是太频繁与灾民接触，或者是什么别的缘故，杨大人也感染到了瘟疫，并传染了妻子……还未等报信的人赶到靖州，夫妻二人竟双双撒手人寰。
　　杨首辅当年的心情不得而知……这十多年来，樱姿一直是杨家孙辈的头一份，杨首辅对于这个孙女，几乎是有求必应……连带着宫里，对于樱姿也算另眼相看……
　　两个月后，首辅府内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