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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九-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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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上，有一个动人的女子，叫凝西。
她却不是，从来不是。
她只是阿九。是那个有着天底下最冷的一颗心的，阿九。
“你到底是谁？” 一个声音，冷漠而探究，是孟无尘。
他紧紧地盯着面前的她，似乎不会放过任何一丝线索。
她环视众人。
彭世雄，金刀大马，威然而立，多年来的戎马生涯，他铁面无私，刚正不阿；
谢劲，挺拔若松，却又精悍坚韧，如出鞘之剑般锐利冷峻；
公孙若，一袭蓝衣，面上挂着一丝笑容，眼睛却锐利若针；
陶知非，一如往常的放荡不羁，松松垮垮地斜在那里。可是，若自己有半分动作，或许，他会是动得最快的？
她又看向大莫先生。
大莫先生面无表情地望着她，发和胡须，在空中微微飘动。
她忽地想起来，多年前的那一天，就是在这个府邸里，她见到了皇上，成了公主。
那个时候，他是不是也是这样看着自己呢？
她的心里泛起一丝冷笑。
果然不愧是大昭的顶梁柱，利用纯真的常芸郡主，毫无破绽地将自己引到这里来，设下埋伏，网中捉鳖，真是一个绝妙的计策啊！
可是，她在心里一点一点地告诉自己，她并不是凝西，她是阿九！
二十四天，上弦月的阿九！
阿九，是永远不会成为一只在罗网中挣扎的白狐！
阿九有阿九的骄傲。
阿九，挺直了背，轻轻地摘下了面纱。
上弦月的阿九，是一个何等聪明的人，既知不敌，自不会妄自挣扎。
所以，阿九摘下面纱，束手就擒。
她轻轻一笑，望着大莫先生，若二月茶花般的灿烂：“大莫先生高明，阿九望尘莫及啊。”
大莫先生望着面色的她，人若玉，刀如霜，不禁轻轻一叹。
他一步步看着，事情却还是走到今天。
其他人呢？
当阿九摘下面纱的时候，公孙若和陶知非的脸色都变了。
公孙若迅速看向谢劲，这个小师弟，他几乎是看着他，从一个冷峻、锐利却又有几分鲁莽的少年，成长为今日，一个冷然却又不失温暖，干净而富有活力的青年。
那位凝西公主，对于他来讲，意味着什么，他是知道的。
今夜的事，对谢劲，对那个嫉恶如仇、刚正不阿、冷傲坚忍的谢劲来说，是一个怎样的打击？
公孙若看着谢劲，像看一个小弟，又像看一个孩子，目光中充满了怜惜。
谢劲的身形，却连动都没有动，依然挺拔，坚韧，若一把出鞘的剑，锋芒锐利，冷峻无比。
他冷冷地看着，摘下面纱的她，笑颜如花的她。
如果这个世上有所谓最痛，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呢？
谢劲从来不怕痛，即使深受重伤，依然能挺拔坚韧。
所以，他抿紧了薄唇，冷冷地立在那里，握紧了手中的剑，一言不发 。
陶知非看到面纱下，那张如玉的脸庞，脸色也变了。
他一个一个地看着自己的师父，师兄，师弟。
最后，目光落在孟无尘身上。
他从来都是一个放荡不羁的人，站着的时候从来没有站直过，说话的时候腔调却从来没有不歪过。
但是，此时，他的目光中透着指责，严厉地看着孟无尘：“你原就知道？”
孟无尘冷傲的脸庞显出一点狈意，面对着师兄的指责，却冷冷地回道：“我只是要替死去的朋友，查出真凶！”
彭世雄上前一步，道：“知非，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况且——” 他低沉的语调微微一动，虎目精光一闪，盯着阿九道，“这位凝西公主，身份可是不同一般啊！”
陶知非转身望向自己的师父——大莫先生。
大莫先生并未理会他，只是看着凝西的笑颜如花，道：“来自二十四天的阿九，老夫久仰了。”
陶知非的脸上，一点一点掺上了无奈和沧桑。
他转首走到谢劲面前，挤出一个笑容，状若随意地拍着谢劲的肩膀，道：“小师弟，二师兄酒瘾犯了，你去陪二师兄喝几杯，走！”说着便要拉着谢劲离去。
谢劲脚若磐石，不动分毫。
他盯着凝西，缓缓地，冷漠又冷傲地挤出一句话：“我不会走。”
一时之间，陶知非的手搭在谢劲肩上，不知该拿走，还是继续放在那里。
彭世雄金刀大马，跨前一步，对着阿九一抱拳，道：“ 公主，我等今日拦截公主在此，倒无恶意。 只是，西土商人为何而死，公主为何又要刻意隐瞒自己身份，还得请公主说个明白。 如若我等有什么对不住公主的地方，日后自当领罪！”
彭世雄此言一出，众人不禁都看向阿九。
大莫先生心中毕竟还是有着疑问。
陶知非和公孙若，虽说觉得今日的场景太过出乎意料之外，但到底，还是想听这位公主说出个所以然来的。
孟无尘，盯着阿九，目光如刀，似要一寸一寸地将她剖开。
而谢劲，冷冷地看着阿九。
也许，在他心里的最深处，也是希望，她能有一个解释的。
阿九笑看着身边一个个期待的目光，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能说什么？
说西土商人不是自己杀的？说自己来到大昭认了父皇并无恶意？
说出来谁信？
连她自己都有几分不信！
更何况，红衣教勾结了二十四天！上弦月的人已经来到盛京城，而且还在皇上狩猎被刺时出现过！
她能摆脱干系吗？
她能说清楚吗？
这干系，她既然摆脱不了，干脆就不摆脱！
她望了众人，宛然一笑，轻描淡写地道：“西土商人，的确是我杀的。不过，什么左侍郎，倒与我无半分干系了。”
大莫先生微微劾首：“的确，左侍郎被杀一案，破绽重重，的确是有陷害之嫌。”
孟无尘忽地道：“你杀害西土商队，却又是为何？”
她淡淡看了孟无尘一眼，目光中却带了几分不屑，道：“西土商队首领，本也不是一个普通的商人，他在很久前，见过我的真面目，” 语音一顿，又继续淡淡地道：“我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可能泄露我身份的人。”
众人一凝，众说纷纭的西土商队案，却原来只是因了怀璧其罪。
良久不言的谢劲，却忽然，冷冷地问道：“即使如此，你杀了那首领便罢，却为何——” 说道这里，他冷冷地，一字一顿地，咬牙切齿地道，“却为何，连整个商队，十三条人命，全都杀害？”
他的话，阿九听在耳里，进到心里，却并没有答话，也没有看他一眼。
这个时候，她又怎么看他一眼呢？
尽管她没有答话，众人却明白她的用意。
斩草除根！
做大事者不拘小节！ 又怎会因为一时之仁，而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威胁呢？
这就是阿九！
阿九是从不会心软的，也是从来不会去怜惜人命的。
她杀人的时候，只会想，我为什么要杀他。却从不会想，这个人该不该死。
可是谢劲从来不是。
他的胸膛里藏着正义，他的热血里埋着豪情。
他看起来是那么一个冷血无情的人，却其实，连一个小动物，都不愿轻易伤害的。
他们，原本是这么不同的人。
这样不同的两个人，当年又是怎么会走到一起呢？
这样不同的两个人，即使走到一起，又怎么会长久呢？
冷峻如冰的谢劲，热情如火的谢劲，他又何曾了解过，这个枕边人，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阿九心冷冷的笑了。
谢劲的心，却一点一点沉到最底处。
他缓缓抬起剑，声音像一个一个地从石缝里磨出一般：“杀人者，偿命。”
孟无尘看着阿九，目光复杂难懂。
听到谢劲的话，他冷冷一笑：“上弦月的阿九，杀过的人，又何止一十三条！”
阿九挑眉望他：“孟无尘，大莫先生将你派到西土四年，你查到了什么，不妨都说出来吧！”
陶知非和公孙若听到这话，不禁都看向孟无尘。
孟无尘离开四年，他们并不知道他原是前去西土调查真相的。
如今一听，方才知道，大莫先生神机妙算，未雨绸缪，却原来在四年前就开始布局。
或者，先生早在凝西公主入宫时，便已看破一切？
而所有的这一切，小师弟却从不知情！
如果先生早已知道凝西公主的真实身份，为什么，还要看着小师弟一步步，陷入这样的泥潭？
他们或者是孤儿，或者早年离家，都是由大莫先生养大并教养成人的。
大莫先生武功深不可测，智谋冠绝天下，名动朝野，又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殚精竭虑。 这样的大莫先生，是他们的恩师，更是他们的父亲！
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会眼睁睁地看着事情，走到了今天？
陶知非和公孙若望着大莫先生。
谢劲转首，看着眼前的这位授业恩师，再生父母。
他是一个孤儿，无父无母，无人管教，生在山野，长在荒林，从小饮虎乳，食野果。
如果不是大莫先生，他就不会是今天的谢劲。
他一直敬重他，如敬重神邸一般；一直敬慕他，如敬慕父亲一般。
现在，他需要这个人的一个解释。
大莫先生长叹一声，环视着自己的几位弟子。
“西方有族，名束屠。千年前，这束屠一族，曾称霸西土，强盛一时，后来却逐渐没落。这个，你们都是知道的。”
众人自然是知道这一段西土旧史的。
大莫先生继续道：“二十一年前，束屠将族内最美的公主，进献给当今圣上，圣上爱如珍宝，封为素玉贵妃”
众人中除了孟无尘，心中皆是一动，看向阿九。
他们都知道，这个素玉贵妃，原就是阿九和当今太子生身之母。
阿九听他讲起这段，却面色沉静如水，一动未动。
“我大昭和束屠往日并无邦交，你们可知为何束屠送来族中最美丽的公主？”
众人面面相觑。
大莫先生接着道：“束屠一族，野心勃勃，不过是以此换得我大昭他日出兵，助他统一西土罢了！ ”
忆起往事，他脸上泛起无限感慨：“当时，我与萧阁老为了北伐之事，本就关系僵硬，我主张息兵休战，而萧阁老，却主张秉承先皇遗愿，出兵北伐。”
这桩往事，众人都是知道的，也听大师兄说起当时朝廷动荡之激烈。当日若不是大莫先生坚决主张息兵休战，与民休养生息之机，又哪来大昭今日之繁盛！
却听大莫先生继续道：“我和萧阁老当年那一争，朝廷分为两派，双方分庭抗拒。但最后，息兵休战到底是众心所往，萧阁老也暂时放下了北伐的念头。可没过几年，束屠族却派人求和，并送了美色前来，就是为了能让大昭出兵。我当然是极力反对。”
“皇上虽被我劝服，但他心里，却是极宠爱那位素玉贵妃的。”
众人听到此时，皆默默不语。
自古贤相良将佐国，最怕的，就是那颜如玉的枕边风。
“后来果了几年，果然，素玉贵妃哀泣母族凋零，在西土受尽欺凌，退居一隅，请皇上出兵襄助。”
“我自然是极为担心。且不要说西土距我大昭三千里之遥，若是出兵，必大损我大昭元气，但就说；” 说到这，他深深看了阿九一眼……继续道，“但就说这出兵助束屠一事，是真是假，尚且待议！”
众人一惊，只是不知这里面又有何玄机。
大师兄彭世雄却接续道：“其时，北狄知我大昭新皇仁慈宽厚，又多年征战国库匮乏，便有犯我大昭之野心！ 而当时束屠其实并无实力统一西土，素玉贵妃之言，甚是可疑。先生便担心，这出兵束屠是假，调虎离山是真，因此极力反对。”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众人，又审视阿九片刻，道：“这个时候，若是我大昭出兵束屠，被北狄趁虚而入，后果不堪设想！ 当时先生为此事焦心极虑，却正在此时，发生了一件事。”
众人听到这里，想到穆子之变，莫非指的就是此事？
果然，彭世雄继续道：“谁知，正在这千钧一发至极，发生了穆子之变。前禁军统领穆子叛变，闯入后宫，劫持素玉贵妃，并劫走了七公主！ ”
阿九听到这里，唇边泛出一抹冷冷的，讥讽的笑。
“此事发生以后，皇上派了多批人马四处搜寻，皆没有寻到半分贵妃和公主的下落。”
彭世雄讲到这里，大莫先生接道：“彼时，我也曾怀疑过，七公主也许就在束屠，但是，我派出多批密探，却个个有去无回”
公孙若和陶知非听到这里，面有戚戚之色。
公孙若侍奉在大莫先生身边，自是知道他为此事忧心思虑。
而陶知非，落拓的脸上，轻轻溢出一丝叹息。
孟无尘冷漠的脸色不动分毫，眼中却透出几分凄然。
“那些消失的密探，有的连半分踪迹全无，而有的，却在临死前，留下四个字——二十四天
众人面色一沉，他们已知道二十四天的可怕，却不知道，原来早在二十年前，二十四天就曾令大莫先生损兵折将。
“后来，为了避免损兵折将，我便只好放弃查探束屠的打算。一直到四年前，” 他望着阿九，道：“四年前，凝西公主出现了。”
公孙若和陶知非都看向阿九。那个时候，这位公主的出现，又是何目的？
谢劲却扭过头，再不去看她。
当日，她那清灵如晨露般的笑里，藏了多少心思？她那顽皮娇嗔的情态里，又有几分情义？
这么多年来，外人只知他们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他们也确实如鱼似水，恩爱有加。
可是，就在那相依相偎间，他又何尝不曾察觉到，她偶尔的疏离、间或的清冷。
她就如同一只坠入世间的白鸟，似乎随时准备着离去。
谢劲是一个捕快，还是一个名捕！
他们夫妻日夜相处，亲近无比，他不是看不出她的心神重重，以及些许破绽。
但是，谢劲是一个明察秋毫的人，却更是一个至纯至性之人。
因为爱之深切，所以从来不曾，或者说，不愿，去怀疑。
他一直把她当做，那个捧在手心里，用全部的热血，去保护，用所有的心思，去宠爱的小公主。
也因为从不曾怀疑，当他看到此情此景此幕，才更是至伤至痛！
大莫先生望了谢劲，眼中充满了悲悯和无奈，叹道：“我当日虽说有所怀疑，但无论如何，她是大昭的公主不假，后来发生的事，却并不容我有置喙的余地！”
众人心里一动，他们皆知，后来公主三番定下驸马，驸马却三次不幸逝去，并最终定下谢劲为驸马，实在不是大莫先生能左右的。
而到了大莫先生怀疑凝西公主的时候，他恐怕，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再同这位弟子讲了吧。
孟无尘眼望着阿九，又看了眼谢劲，忽地道：“接下来，就由我来讲吧！”
“当日先生派我前去二十四天，我走过了很多地方，经历了很多险境，才终于探查到二十四天的一些消息。”
他那几位师兄弟听到他如此轻描淡写，心里却知，这必是经过一番生死考量，危机重重的。
“后来，我找到了二十四天所在，却不敢轻易进去，只是在它附近探查，希望能够得到一些线索。”
“我在那里隐姓埋名，化妆为普通百姓，整整三年的时间，总算不负先生所托，得到了一些消息。”
他盯着阿九，高声道：“二十四天，有上弦月下弦月。其中上弦月每隔六十年，便会寻出八人，是为八部天龙。”
其他几人都是第一次听到八部天龙的称呼，不禁看向孟无尘，听他继续往下讲。
孟无尘继续解释道：“束屠有千古预言称：天龙相争，八部惟一，斗魂出世，束屠一统。 这八部天龙，有八人，依这束屠的语言，却是要八部只剩一部后，束屠至宝斗魂才能出世。如此，束屠才能重新一统西土！”
听到束屠这富有传奇的预言，和所谓八部天龙之说，众人不禁看向阿九。
上弦月的阿九，原就是八部天龙之一吗？
孟无尘却轻轻笑了，似是知道众人所猜所想，道：“我们的凝西公主，原名阿九，而在西土，也有一位阿九，便是上弦月八部天龙中的一个。”
众人听到这话，面色凝重。
八部天龙，原是为了统一西土而有。那么，身为八部天龙之一的阿九，来到大昭皇宫，又是为了什么呢？
彭世雄却接着道：“当时四师弟得知这一消息，极为震惊，连夜赶到北疆营地，将此消息告知于我。”
众人听到这话，都转首看向他。
“当时我感到此事甚是难办。虽说阿九是八部天龙之一，但到底是我大昭公主！ 她来大昭，所为何事？若说她有谋我大昭的主意，单凭了她公主的身份，说与众人，也有几分说不通。再说，我等也不能就此判定，八部天龙的阿九，就是我大昭的凝西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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