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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荒凉 胭脂泪-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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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竟上前一步,抓住我的衣袖,欲言又止:“朕……”

    我笑:“皇上可是愿救若即了?”

    他一僵,又不说话。

    我笑,甩袖,拱手:“若离打扰了。”

    再不看他一眼,踉跄地夺门而出,身心一片冰凉。

    浓重的夜气扑面而来,暗得密不透风,浸淫一切。

    面上还是刚才屋里的笑,僵得回不过来。

    那人是皇帝,是宫主,江湖与朝堂,翻手成云覆手成雨。

    那是立在整个时代顶端的人,吞吐这一片天地,早该是绝情绝性了。

    我本来就不该希冀些什么的。

    本就不该的。

    往前奔几步,脱离了那一片灯火,独独站在浓重的夜里。

    只身一人。

    我从一来这里,便注定是只身一人,看一场戏,却被拽入其中。

    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像是牵线的木偶,自觉地在这场台戏里轮转。

    从什么时候开始,像是再自然不过的,介入这一场翻覆轮回。

    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我和若即说好,要远离喧嚣,携手笑看红尘。

    黑暗的恐惧攫住我,压迫得空气都变得稀薄。

    我开始狂奔,一人在夜里狂奔,什么都看不见,没有方向,没有目标。

    不断被绊倒,再爬起来,想象自己鲜血淋漓的样子。

    整个世界只剩了黑暗和我的心跳声,粗重的呼吸迷蒙了整个天地。突然一阵眩晕,身体向前倒去,再也没有力气起来了。

    若即,若即,想见他,我在这世界里认识的唯一一个人,就是他。

    
 


十里荒凉之胭脂泪 正文 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章节字数:3127 更新时间:08…04…06 03:13
    朦胧醒转,浑身痛得叫嚣,明明被人抱着,却觉不着一点暖意,耳边只有飒飒的风声呼啸而过。

    勉强睁开眼睛,见到的果然是若即。他见我醒转,似是不曾料想,轻声惊呼一声:“若离?”

    旁边哈哈的笑声传来,转头看,却是巫马寐,他身边还有一大群凶神恶煞的人,我唯一认识的就只有他,和面无表情的深云户。

    “木公子为若姑娘如此奔命,区区如何忍心能让若小姐错过这场精彩。”

    我向若即身后一看,三步开外竟然就是峭壁,山气云雾蒸腾,一片迷蒙。

    那些人堵了退路,面上一片得色。巫马寐更是笑容满面:“永夜乃绝毒,萼残不见宝物就不肯给解药。还望木公子以大局为重,忍痛割爱。”

    若即将我轻轻放下来,待我站稳,才松了手:“既然中标,便是我的东西,阁下莫不是要夺人所爱?”

    巫马寐笑得愈加灿烂:“木公子误会了,区区可是那般巧取豪夺之人?这只是目前权宜之计,待解药到手,定会将沉檀姬之物原封不动送回木公子手里。”

    若即仍是冷面:“阁下这样说,若即倒是一点选择没有了?”

    “木公子少年英雄,定会以大局为重,这样的选择,再好不过了。”

    后面一位粗汉,涨红着脸听了半天,再也忍不住,挥锤便进来:“多说无用,人死搜身,再便当不过了!”

    原本若即和巫马寐两人还僵持着,他一冲进来,马上打破局面。

    巨大的锤子过来,简直要将风劈成两半,若即把我向身后一推,拔剑便接。

    我向后连退两步,还没有站住,想到烟云缭绕的峭壁,都要惊出一身冷汗,却突然被一只手一拉,往前跌了一步才站稳。

    抬头看,却是深云户。仍然冰冷的面孔,却毫不关心他们混战的状况。

    “你昨天可是去见了灵珏宫主了?”

    我心中一顿,点点头。 

    他叹口气,同样看着若即在人群中四面招架,巫马寐却还站在一边,没有插手。

    “你不该去的。”

    一愣,几乎脱口而出:“为什么?”

    深云户脸上竟有一点点笑意:“就像木尽风今天一定会死,而你却一定没事一样。”

    背上一阵阵发冷,捏紧了拳头:“若即不会死,就是要死也是我们一起。”

    他退了笑意,又回了冷冰冰的面孔:“灵珏宫主要他死,便是神仙也不敢留,他要保你周全,阎王都不敢收。”

    退后一步,骇然地看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日是你猜中的,连我都看得出来的事情,你以为他会不知道?木尽风不可留,这便是他的原话。多亏了你才这么快找到他,否则他一人要逃也不是难事。”

    不敢相信那是真的,向后连退几步,脑中一片空白。那人竟像用颗棋子般用我?

    向他求情,知自己是僭越,便是取辱,也无甚多可说。可为什么他要若即死?为什么还要利用我?

    呆愣在崖边,一直袖手旁观的巫马寐却突然侧头,纵身向我而来,作势要将我打下崖去。

    若即见了,急急从人堆里脱出,纵身向我这边来。

    却不想巫马寐突然转身,一掌打在若即心口上。

    若即踉跄后退,跪停在崖边,弯身吐出一大摊黑血。

    我见了浑身一冰,呼吸几要停了,不顾一切地冲过去。

    巫马寐一拉我的领口:“不要过去。”

    一夜在森林里滚打,外衣早破烂不堪,我稍一挣扎,便撕脱开来,只剩了酒色暗红的里衣。

    跪倒在若即旁边,扶起他冰凉的身子,心中止不住的一阵阵绝望。

    深云户向前跨了一步,似是不可思议地问:“锁脉封毒,没有解药你也敢锁脉封毒?是成心求死么?”

    不想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抖抖地用袖子去擦若即嘴边留着的黑血。他转过来,清俊的脸上没了颜色,却还是一派优雅地笑着,嘴唇嗫嚅几下,却还是没发出声音来。

    猜他要说的话,心中一片冰凉,眼泪止不住地流出来,手却揪紧了他的衣领:“不…不准说……不准说对不起……”

    他清澈的眸子紧紧地盯着我,化了一笑:“我只是想说好舍不得。”言毕,又暗咳几下,急急用袖子遮住,却还是喷出了一大口黑血。

    见这样,心里顿时空了,手却不再抖,嘴角化柔,却说不出话来。

    生死一线,阴阳两隔。我与他都是少年时,何曾想过会到这番田地。山盟海誓都像是昨日,现在想起,却恍如隔世。

    眼泪落下来,他却伸手拂去,面上还是柔柔的笑。

    他的手抚过我的面,轻轻说:“如果今生就此,谁来陪你,我真的舍不得。来世到底要隔多久?”

    巫马寐脸色一变,转腕就要捅剑进来,却被深云户手中扇子一挑,偏了方向。巫马寐一顿,竟就与他打开。

    不再管他们,若即要走,我便与这世界无关联了。

    鼻子一酸,忍不住地去咬下唇,眼泪模糊了整个世界。

    “不管多久我都等,如果不在一个时空里,我就来找你。”心脏疼得我一阵哽咽,“你…定还是风流少年…我只要见一面……就绝不会错过……”

    他面上优雅的笑漾开:“只是下次见面,我不要再那样落魄。你要风华绝代,我要权势倾天,然后为你抛开这整片山河,再山高水远……”

    话未说完,他又是一阵猛咳,斑斑点点的黑血落在已经蒙尘的白衣上。

    我抓住他的手,咬住唇,却止不住滚滚的泪:“要随我山高水远,笑看红尘。”

    若即看我,眼中溺满了柔情,微微一笑,倾绝天下。

    一双眼睛里,承得下多少的柔情和不舍。他的眼神紧紧地缠着我,将我溺毙其中,却是慢慢地涣散。

    长长的睫毛终是滑下来,遮住那双闪着不甘的眸子。

    这一闭,便是此生此世的诀别。所有情缘,像是那双眸子的涣散,被这山涧的风吹得灰飞湮灭。

    他转头靠在我身上,却是一点一点慢慢地滑下去。

    是整个世界的坍塌。

    他身体慢慢转凉,冻结了一切温度。

    若即冰凉的身体斜躺在我身上,我与他纤长的手指还交错着,却都是空的。

    空的,世界都是空的。

    山涧猎猎的风,哭嚎着盘旋,却吹不开终年的浓雾。什么也带不走,什么也留不下。

    巫马寐仍与深云户在打。已经与我无关了。这个世界,形同陌路。

    第一次与他见面,以为他是个华服稚女,将他买回家去。

    从那里开始,便是两个人一生命运的交错。

    一转眼,恍如隔世。

    怀里的他,侧过头去,僵硬的身体,连颈上的线条都是决绝。一道阴阳,人鬼两隔。

    手指穿过他的头发,还有一丝丝的温度残留,贪恋着不肯离开。

    你可还记得你十六岁生日那天,许了我什么愿?

    你许了我一生的不离不弃。

    你硬要给我,我便要你践诺。

    俯下身吻了吻他冰冷的唇,笑了下,强架着他站起来。抖抖地站在悬崖边上,抬眼看,却是巫马寐一掌过来,欲将我们打落。

    一阵猛力过来,将我们打出悬崖,却没有意想中的下坠,甚至连若即在我手中的重量都消失了。

    胸口的芙蓉玉一阵发烫,灼烧着我的皮肤,粉红的光团渐渐的迷糊了意识。

    猛然记起那个晚上,被水汽薰得氤氲的芦苇荡,坦荡的月光照得异整。

    面目如玉的白衣少年,从古琴后站起来,踏着如水月辉,慢慢地走过来,衣决飘飞间,是倾绝的风华。

    他走过来,拉起我的手握住:“若即从此不再沾江湖之事,只陪你山高水远,笑看红尘。”

    紧紧地攥住怀里的人,像是攥住整个世界的所有,一放手,便万劫不复。

    若即,你的誓言有多久,可以等到我们的来世么……

    ————————————————————

    第一部完

    
 


十里荒凉之胭脂泪 正文 香印成灰(番外)
章节字数:4204 更新时间:08…04…06 03:14
    巫马寐从腰间抽出软剑,转腕就向若离刺去,银剑劈风,寒气顿生。

    深云户看那那红袍艳装之人,披散着头发,专心地看着身旁的人,不知是否没有察觉,一点反应也无。

    原应该是毫无亮色的相貌身段,淹没在人群中,谁都寻不出来。可为什么,那样大气的颜色穿在身上,却一点不显浮夸,即便是如此狼狈的样子,还配得起那一身血红。

    心中乱想,手却已经伸出去,银扇一挑,让软剑偏了方向,向旁刺了个空。

    巫马寐一惊,竟愣时忘记补招。深云户冰一样的性子,什么时候竟会帮人出头?何况为了这样一个无才无貌的平常女子,竟然对他拔剑。

    那人平日里总是眼高于顶的样子,任他怎样用尽心思,仍是没有什么上心的东西,即便强着拜了兄弟,却还是无所谓一般。现见着这样,不由气笑道:“贤弟如何也变得这般侠肝义胆了?”

    深云户的心思却还在那红衣人身上,明明哭得一塌糊涂,却还能笑着,眼里柔得化了水,俯在木尽风耳边不知在说什么。

    凭他内力,要听见绝不是什么问题,可现在与巫马寐过招,本就是一心二用,如何再能集中精神去听。

    心中难得有些焦急,全化在了手中银扇上,招招式式竟都要取巫马寐命门。

    巫马寐本就胜他一筹,如何会看不出。眯下眼睛,怒极反笑:“贤弟如此,倒象是全不曾听过灵珏宫主之言。”

    深云户闻言一愣,手中稍顿半秒,顿时留了个空,巫马寐翻腕将他的银扇一压,纵身上前,一掌打在木尽风身上。

    深云户大惊,赶紧转身看,木尽风却是无甚反应,闭目屏息,应是早去了魂魄。只是他身后的红衣人,抱着他不肯放,被那掌力波及,竟一同要跌下崖去。

    巫马寐也张大着嘴,一幅吃惊表情。深云户见了,知道他必定是故意,竟一阵火起,纵身想要拉那红衣人回崖上。

    不料他刚一运气,便被巫马寐从后一抱,掐住脉门,闷声提醒道:“印灰崖你也敢跳,不想活……”

    巫马寐还未说完,见得怀中人难得面露惊色,顺他眼神看过去,竟然是原该坠崖的那两人,竟被粉色的光团抱着,就那样浮在空中。

    女子散发,一身宽大的红色衣袍,被山风吹得飘飞,风华倾人。少年白衣,一片萧然,欲绝于世。

    少女脸上泪痕未干,却是笑着看怀中少年。眼中清澈,十丈红尘全不在内,一时之间,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了他们两人,从亘古伊始,至地老天荒。

    深云户同巫马寐两人僵在原地,竟是一动不能动。直到天空中粉色的光团慢慢暗去,消失得再无影踪。只剩一团落日,照得山河残破如血。

    听完将暮的话,皇上扶在茶盅上的手一抖,竟生生将茶盅按得粉碎。血从千万道伤口里涌出来,瞬时染红一片。

    “死了?这是什么意思?”皇上的语调冰冷平静地出奇,面色却是一片惨白,血淋淋的手按在桌上,有一些抖。

    将暮还是跪在地上,却一点没有抬头。他向来最懂礼数进退,此时却浑身僵着,硬声回答:“若姑娘同木尽风一同掉下崖去了。”

    皇上刷得站起来,面无人色:“朕说过要护她周全,你们没有听懂么!”

    若换了平日,皇上这般语气,便是他也会后脊发凉。现在,他却抬头,看着皇上还易了容的脸,一字一顿地说:“若小姐见木尽风无了人气,便抱着他坠崖。”

    皇上一顿,显是出乎意料。左手抓着桌角,攥得关节都一片发白。

    将暮跪在地上,眼睛砸在前面,不说话也不抬头。

    他亲眼见了那红衣人凭空消失在崖边,怀中还抱着木尽风。他站在侧边,看得清清楚楚,那人面上,居然挂着笑。

    他曾暗中监视保护了那么久,如何能对她的一言一行不了解。

    将暮静静地跪着,不肯抬头看他的主子。这人要木尽风的命,又何曾没有想过,依她那冰犟的性子,会就这样随着去了。

    皇上在那里僵了半晌,终是一攥拳:“给我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是把印尘崖夷平,也要找出来。”

    将暮听了不免一惊,印尘崖又称断魂崖,终年绕雾,不见涧底。从那里跌下,便是神仙也难回魂。

    微一抬头,却见了主子冰雕玉砌般的手,一片血淋,还攥得那么紧,血一滴一滴地打在青石砖上,关节一片惨白。

    原本有再多的怨懑再多的话,都一时卡在那里,上下不得。

    皇上冷冷地转身,踱到窗前站定,全不顾还跪在地上的人。

    摊开左手,早一片血肉模糊,竟在轻轻地抖。

    如水月华还是一样照进来,却让人窒息。

    一阵风过,竹影随动,恍若初见。

    勉强算是装扮过的少女,孤自站在中秋宴台的中间,含着笑一扫台下人,竟无一入眼。

    月光照着素衣,风吹影动,她笑,伸手压住乱发。表面恭谦,却是毫不掩饰的少年张狂。

    扯喉嘶吼一曲,聒噪至极。她却慢慢的自得,舔唇咧嘴一笑:“蒙王爷抬爱了,要是一曲还不尽兴,若离这里还是有些其他小调。”

    清澈的眸子里却是三个字:奈我何。

    猛一握拳,钻心的痛压下不受控制的回忆,垂了眼,背对着将暮说:“给你五十死士,三年找不到她,就提头来见。”

    将暮一呆:三年?皇上,你也不能确定那人生死么?

    紧紧抓着窗框,想起那个人,看上去清澈的眸子,对谁都是笑,所有的心思都一个人吞在肚里。

    嬉笑随性,傲世不羁,仿佛这世间只有她一人放得下红尘,那般的桀骜。

    要走要留,要爱要恨,她都是那样决绝,不给他人一丝余地。

    总是被弄得措手不及,但是这次,生死大事,由不得你任性。

    清冷无语夜,天气却是好得出奇。一轮明月挂在天正中,照得空中乱云密布,一片异整。

    巫马寐搬桌坐在院中,自斟自饮两杯,终觉无趣,叹口气,去邀坐在一边冰冷不动的深云户。

    “贤弟,人死不能复生,何苦要为那些事辜负这一番大好时光?”

    深云户一直僵头望月,眼睛早看得一片迷蒙,听他这样说,才缓缓地转过头来。

    见他迷迷糊糊的表情,巫马寐的呼吸几乎一滞。少年的脸上退去了冷漠,原来的俊气姣好一下显出来,逼得人透不过气来。

    他轻咳一下,转过头去,给深云户倒了杯清酒。

    “木尽风一定要死么?”

    巫马寐手一抖,竟溢了些酒出来:“你可听见若离称呼他什么?”

    “若即?那是哪里来的名字?”

    巫马寐举酒闻香,随即一饮而尽,再看面前的少年。刚加冠,一片意气风发,聪明才智天下闻名,却独独缺了些世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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