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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明白为何她甘愿承受如此大的痛苦：“为什么要这样？”
　　Lucia笑容更甚，脸上的疤痕被顶成了一弯新月：“心中有理想。”
　　“……”
　　“他们几个呢？”
　　两个boss怕说实话刺激到她，可又不敢含糊其辞。
　　Lucia其实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什么事情都打击不到她了。她朝两人挑眉，请求他俩别闭口不言。
　　“其他人都没事，Conti断了两根肋骨还在住院，Russo下落不明，Gattuso……不在了……”
　　Lucia以为身体经历了如此大的痛苦之后已经不会再有什么可以让她感到难受，可她听完Capello的话才发现自己错了，大错特错。她觉得自己就像很久以前被Totti摁进水里那样，巨大的压力疯狂地挤压着她的肺，让她无法呼吸。她呆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像一座沉默的雕像。三个人相对无言坐了一会，Lucia抬头朝他们轻轻一笑：“谢谢你们，告诉我真相。”
　　她的非正常反应反应让Di　Nozzo和Capello心中警铃大作。看着瞬间进入高度戒备状态的两人她摇头叹气：“你们见过我口不对心的时候吗？”探视时间刚好结束，她从床上下来穿上拖鞋，踢踏一地把他俩往门外撵。
　　话说Conti第一次来串门的时候正巧碰上两个护士陪着Lucia撕床单，那阵势把他吓得灵魂出窍，立刻捂着胸口觉着刚接好的那两根肋骨又生生地疼。他很没骨气地偷偷溜回了自己的房间。一是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而是觉得要强的Lucia不太会想让自己看见她那副样子。
　　日子一天一天地熬，Lucia原先还能数清过去多久，到后来索性放弃了。太阳升起又落下，外面法国梧桐的绿叶开始发黄，然后像拜占庭时期跳着优雅舞步的宫廷少女一般在空中悠悠旋转，然后寂静地躺在枯黄的草坪上。每一次毒隐发作的时候她咬牙躺在床上，捏紧拳头让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的肉里，用皮肤的伤口和鲜血分散内心的痛楚。这些她都还能进坚持，最难受的是待在病房里与身陷囹圄无异，除了有自由，一样的信息蔽塞。
　　Conti出院的时候来看过她一次，Marchisio他们三个过了整整一个月才来看了她一次，除此之外就只有Di　Nozzo和Capello定期来探望她。以她直来直往的性格才不会去想那些客套话，难道她要开门见山地问“GIS有内奸吗”、“K7全被停职了吗”、“K7会被解散吗”这样的问题？
　　除了频率越来越低地偶尔撕撕床单，Lucia在罗马闲得发霉，可利沃诺基地里那帮则夜夜笙歌，啊不，天天挑灯夜战，忙得焦头烂额。号称意大利最精锐部队的GIS一年内连续两次栽在同一个人手上，简直是整个SF圈的奇耻大辱。Di　Nozzo接总统命令圣诞前查清此事，急得原本半白的头发几乎在一夜间全白了。
　　证据对Russo相当不利。Cannavaro的事情已经比较难查证，可从后一次事件来看所有矛头全指向他：勾结Neri的人、提供假信息、事件发生后下落不明……
　　Lucia住院的两个月里，专门调查组的人把K7的其他四个人提审了好几遍。
　　她自是不晓得这些，一门心思和□□精神病做着激烈的抗争。

　　Capitolo　55

　　罗马的第一场雪降临的时候她穿着一件薄薄　蓝色毛衣反坐在窗边的椅子上饶有兴致地看着纷纷扬扬的雪景，不一会儿玻璃上就蒙上了一层雾气。她玩心大起，从长长的袖子里伸出一根手指，在眼前的模糊上涂涂抹抹。待他回过神来，惊觉自己勾勒出的是“Nino”和“Lucia”的花体。她正抬手准备擦去自己的无心之作，却被门口传来的一声轻笑惊得猛地抖动了一下肩膀，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心中最隐秘的部分被人窥视的感觉非常不好，可她还是不慌不忙地拂去了玻璃上的字迹，站起来转了个方向，将快要到肩头的头发拢到耳后。抬头看去，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没穿军装，也没穿白大褂。
　　Lucia重新做下去，翘起二郎腿双手抱胸，眯起眼睛看着来人：“先生，请问有何贵干？您该不会是迷路了吧？”
　　中年男人摊手：“不是的。我偶尔路过，看到了一副比达芬奇的画作还要美丽的画面，不由停下脚步来欣赏。外面的雪花远没有你显得纯洁。”
　　Lucia无动于衷，努力不让自己起鸡皮疙瘩。
　　男人得寸进尺地走了进来坐在床沿，继续用奇怪的口音侃侃而谈：“若你不是在这个屋子里而是在室外，我就要以为你是上帝派来的冰雪精灵了。我叫Rossi，有荣幸能知晓你的芳名吗？”
　　Lucia盯着他不说话，过了将近一分钟才丢出一句：“美国佬，你再不说实话我按警报了。”
　　其实她也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如此重兵把守的地方，一般人哪里进得来。
　　自称Rossi的男人朝她挑眉，向她伸出一只手：“David　Rossi。”
　　Lucia仍不睬他，任他的手停在半空：“Rossi先生，男士先伸手的话女士是可以拒绝的哟。”
　　Rossi也不恼，笑着把自己的手收了回去：“抱歉，是我思虑不周。”诚然Lucia的手掌还是裹着不薄的纱布。
　　“那么先生，现在是否能告诉我，您究竟是为何而来呢？”
　　Rossi又坐到她这边的床沿，无视她皱起的眉头：“你。”
　　对于如此直白的话Lucia实在听不下去了，可仍然装傻充愣和他耗着：“抱歉先生，我对能做我父亲的男人没有兴趣。”她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的确是来找她的，不过既然他没说破，她也不急，在这里头待着的她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可她相信Rossi不是的。
　　Rossi伸手揉揉她的头发：“小姑娘，有没有人说过你一点都不可爱。”
　　“才没有呢，他们都叫我‘小公主’‘小女神’来着。”Lucia噘着嘴拨弄着自己的刘海，对着Rossi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那么我的公主殿下，您的骑士改天再来见您。”Rossi起身，弯腰行了一个标准的礼。
　　Lucia笑着朝她挥手，门关上的瞬间她便垮下脸。
　　窗外的树枝已经开始泛白，但她没心思再去欣赏，用力站起来狠狠拉上窗帘又关了灯，房间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她摸索着拿了遥控器关了空调，希望黑暗和寒冷能够帮助自己思考。那个Rossi会是什么人呢？看着倒像个学者。
　　很快地她的疑惑就得到了解答。
　　两天后她被人接到了宪兵部队总部的办公楼。走得很匆忙，她甚至来不及换一身正式一点的衣服。
　　从医院一路过去，Lucia看见积雪被朝气蓬勃的年轻人踩在脚下，寒冷丝毫没有让他们畏惧。宪兵的制服和GIS的有些不同，看上去不如GIS的精致。
　　这时她69天来第一次走出医院的范围，她竟然有些陌生恐惧症了。但到了办公楼门口车子一停下她就平静了下来。再可怕那也不过是文明人，难不成把她煮了吃不成？
　　一个穿着粉色毛衣白色线裤还戴着顶挂着两个大毛球帽子的小姑娘突然出现在这么个地方，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Lucia无视那些目光跟在接她来的人身后，淡然在一群军装笔挺的男人中间穿行。若不是这样，他们肯定得上来问“你爸爸是谁”了。
　　穿过长长的走廊然后拾级而上，他们来到四楼尽头的一扇门前。Lucia摘了帽子理好头发，跟为她敲开门的领路人道了谢后走了进去，一眼就看到一群大咖中间的Rossi。
　　不是因为他长得有多惹眼，气质有多出众，只是因为在场的人里没穿制服的只有两个，一个是她，另一个是他。
　　本来会议室里的人在安静地看资料，她一进门就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她。
　　Lucia在心里冷笑。审问就审问，搞这种心理战术算什么。
　　她瞟了Rossi一眼，在原地立正站好：“报告长官，Lucia　Andrea　Pirlo前来报到。”
　　这场景真是诡异得没法再诡异了。
　　坐在正中的一个男人——看军衔应该是个中将——用手势示意她坐下，然后开口：“Pirlo中士，请你汇报2006年10月17日十四号行动的全部情况。”
　　Lucia坐在他们对面，就像被面试的应聘者一样。在脑子里整理了一下那天的种种，她从头到尾细细地讲了一遍。
　　“你是说你听到了那个房间里的动静？”
　　“是的，长官。”
　　“你确定听见了？”
　　“是的，长官。”
　　“那是什么声音？”
　　“……类似于木制品落地的闷响。”
　　“可逆进去后并未发现里面的异常。”
　　“是的，长官。”
　　“你刚才说Marchisio中士就在你前面，而且那离那个房间的距离比你近，你为何未告知他而是自己一个人进去？”
　　Lucia听糊涂了：“我不明白您的意思，长官。”
　　提问的中将正要解释却被Rossi揽住：“让我们换一种方法寻找答案。Lucia，请你闭上眼睛。”
　　Lucia更糊涂了，这又是哪一出？催眠么？她疑惑地看着那个中将。
　　“这位是David　Rossi，曾经供职于FBI，创建了行为分析科，专门研究犯罪心理，这次我们聘请他做特别顾问。”
　　研究犯罪心理的美国佬？Lucia顿时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研究犯罪心理的人来研究她是什么意思？
　　她强压着满腔怒火盯着Rossi。Rossi被她尖刀般的目光弄得好些难受，轻咳一声向她解释：“我的部门，呃，BAU，behavioral　□□ysis　unit，不仅研究犯罪心理，也研究广义的……”
　　Lucia突然重重地打了个喷嚏，把Rossi的话生生掐断：“抱歉，Rossi先生。”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巾擦擦鼻子，然后又“阿嚏”一声。她怎么不知是有意还是故意的一闹。Rossi也没心思解释下去：“那我们开始？”
　　“开始？”Lucia吸着鼻子。
　　“请你闭上眼睛。”
　　Lucia点头，扔了手里的纸巾配合着他的话。
　　“你和Mattia　Moratti、Valentino　Marchisio刚搜完第四层房子，这时你的通话器响了起来。Ciro　Gattuso对你说了什么？”
　　“‘地下室有动静，一队二队已前往，三队跟上。’”
　　“很好，就是这样，让我们继续。你们三个回头走，Moratti在最前面，Marchisio在中间，你在最后。你能感受到什么？”
　　“感受到什么？”Lucia皱起眉头。
　　“是的，看到的，听到的，闻到的，接触到的，一切。”
　　“……地毯很软，很罕见的波斯地毯。房间里特别安静，我能听见自己的心跳。突然有冷风吹来……对，就是在经过那个房间的时候。”Lucia睁开眼睛，盯着桌面沉思。
　　“原来那扇窗是关着的吗？”
　　“是的。”
　　Rossi点头，示意她重新把眼睛闭上。“现在只剩你一个人了，你出了房间继续往下走。这时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和剧烈的震动。你能辨别出爆炸原因是什么？”
　　“很快就可以。我能闻到很浓的杏仁味。”
　　几个长官听了之后互相对望了一眼，重新埋头在资料中。
　　“你到了地下室门口，里面烟尘弥漫。你被呛得几乎掉泪，只能在门口等待。黑暗中你的听觉灵敏不少，你听见了什么？”
　　“……”Lucia沉默了很久，“没有。”
　　“没有？你再仔细想想。”
　　“没有。我唯一能听见的只有自己的心跳。”
　　“好的。过了一会儿你觉得时机成熟，便小心地走了进去。烟尘中你隐约能看见地上倒着几个人，你努力试图辨认他们。你能认出他们吗？”
　　Lucia睁开眼睛，抓着扶手的骨节发白：“我来不及看清他们……”她的眼神开始放空，细密的汗珠爬上额头。Rossi的话并无特殊之处，也没有什么暗示性的含义在里面，可她听了之后觉得自己又去鬼门关走了一回。她不由嘶暗暗佩服起这个男人，这种清醒着的催眠术是他发明的吧？可她又觉得心寒，面对他的时候总有种被看穿一切无处躲藏的感觉。
　　“中士，今天就先到这里，你先回去吧，”
　　“是，长官。”她退出房间，两腿一软蹲在了地上。

　　Capitolo　56

　　或许是因为调查组想从她身上取得新的线索，或许是上面担心她又会犯PTSD，更或许是她深深地吸引了Rossi，他三天两头出现在她的病房里，比查房的医生到得还准时。
　　出生在美国的Rossi说起意大利语来怪怪的，Lucia除了躲他躲得远远的，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嘲笑他的口音。
　　一天她刚撕完床单，Rossi又来报到了。东拉西扯一番后他开始进入正题。
　　“你之前从来没有察觉到Russo的不正常？”
　　“大叔你的R音好怪，跟吃了苍蝇似的堵。”
　　“Marchisio一直是你的观察手你怎么看他？”
　　“是‘马ki肖’不是‘马奇肖’大叔，这是意语不是英语。”
　　“Cannavaro个人对你的提携是否加快了你的晋升？”
　　Lucia坐在病床上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加速的心跳变缓：“第一，Cannavaro中将并未以私人身份给我提供任何的帮助；第二，我并未得到晋升，如果你觉得进入K7是晋升的话那我无话可说。”
　　“放轻松小朋友，我没有以调查组顾问的身份问你，而是和你聊聊罢了。”
　　“I　need　my　lawyer。”Lucia坐在床沿双手抱膝，正眼都不给他一个。
　　“……”Rossi是故意踩她尾巴的，做为他最新的研究对象她实在是太有趣了，“你没有权利拒绝回答，你所说的一切也不会成为呈堂证供。”
　　“Rossi先生，我不认为拿别人的伤痛开玩笑是一个绅士的行为。”
　　“你爱Cannavaro？”
　　“探病时间结束，您可以走了。”
　　“不急，护士会来叫的。”
　　Lucia维持着之前的姿势不说话。
　　“可以和我谈谈他么？”Rossi尽量把自己的声音放得很温柔。
　　“他是一个谦逊、温和、体贴的人，绝对不会像你一样！”压抑在心中许久的话一出口，便犹如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出，“你以为你听到的都是真相了吗？你的眼睛呢？你的侧写呢？不要以为你很了解我，那些都是我想给你看的！你……”Lucia痛苦地喘着粗气，一只手掌按在床上努力支撑着身体不让自己躺下去。
　　Rossi不曾想他自认为很有限度的提问竟然把她刺激成这样，一边扶着她一边去按铃。
　　Lucia一把拍掉他伸向电铃的手，用力把他推到一边一只手指着房门：“Rossi先生，今天……怕是不再适合……适合说话，您先……请回吧……”
　　Rossi不放心她，自然不敢走出去，Lucia索性倒在床上拉好被子给他一个背影。
　　被子里的人不断抖动着的身体提醒着Rossi自己犯下的过错。自己和第一任妻子的孩子如果长大，是和Lucia的大哥伊万上下的年纪。她没有什么过错，自己为何要对着一个孩子如此咄咄逼人呢？他站在门口看着她逐渐平复，这才轻轻关上门离开。
　　Lucia听着身后的门被带上，松开被咬出血的嘴唇痛哭失声。Nino，如果你还在的话，一切一定不会变成今天这样，如果你还在……然后她突然想起来，今天是他的忌日。
　　Lucia的表情让自责的Rossi明白了一点，那就是她和Cannavaro的感情的确非同一般。他始终不认为她被那个房间的声音吸引是个意外，可Neri既然能杀了Cannavaro炸了K7其他人，为何要留她一个？连续两次行动失败，GIS或K7里真的有内奸？而且她说他所见的是她想让他看到的，那他就用其他办法看到她不曾展现的。
　　隔天她又被调查组的人请去喝咖啡了。走出医院的时候天气阴沉沉的，一阵风吹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裹紧了身上的大衣。她被带去了另一幢低矮的房子里，并不能从外观辨认它的用途。走了进去她发现里面果然别有洞天，各种高科技的设备一应俱全。Lucia边走边看，猜想着这座如生化危机里“蜂巢”一般的建筑究竟是做什么的，带路的人不经意间停下脚步，她险些一头撞上去。
　　摸摸自己的鼻子走进房间，她一眼看到的是站在一套测谎仪旁边的Rossi。
　　“请问需要我怎么配合呢，Rossi先生？教您如何使用这些机器？”她勾起一边的嘴角冷笑。
　　里间的房门被打开，上次问她话的中将探出一个头：“中士，请你配合。”
　　Lucia耸肩，拉开椅子坐好，由Rossi在她身上接满七七八八的线，听着他用极其缓慢的语速一字一顿地对她说：“Lucia　Pirlo中士，我是宪兵部队纪律委员会调查组顾问David　Rossi。接下来我会问你一些问题，请你只用‘是’或‘不是’回答。如果对问题有疑问，请回答‘请重复一遍问题’。你是否明白？”
　　“是。”
　　“那我们开始问答。你的名字是Lucia　Andrea　Pirlo吗？”
　　“是。”
　　“你的性别是男性吗？”
　　“不是。”
　　“这个房间的外间里一共有5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