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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宫握箭的右手已经中了一箭，另一手捂住伤口，神色微有痛楚，更多的却是惊讶：“这种弓……”

　　　　“快走！”刘晔提醒道。

　　　　荀攸惊醒，慌忙一把抓住小黄马的缰绳，翻身骑上。刘晔也骑上自己的马，两人猛地一挥鞭子，撒腿就逃。

　　　　马儿疾速奔跑，耳边风声呼啸。

　　　　刚想说声侥幸，忽听到身后马蹄急响，陈宫的声音喝道：“抓住他们！”

　　　　荀攸伏在马背上，回头一看，只见尘烟暴起，骑兵队追逐而来，看那样子，少说也要有百人。

　　　　老天！他狠狠地又抽了马一鞭子。

　　　　刘晔的声音喝道：“右转！”

　　　　右转，右转就是回许都的路。他才刚跑出来啊，刚辞了职就得蔫头蔫脑地回去吗？还没到一天呢，真是有够衰的！

　　　　但是此时救命要紧，哪还管得了许多，荀攸猛一拨马，小黄马向右一转，蹬起一溜尘土。

　　　　然后，就听“砰”的一声，小黄马一脚踩空，摔倒在地上。

　　　　……喂！你早不倒晚不倒，非得这要命的时候倒下！

　　　　荀攸猝不及防，一下子被掀落在地上，慌忙跳起来拉马儿，马儿哀叫了几声，看来是摔断了腿，爬不起来了。

　　　　“公达！”刘晔早冲出去几十步，见此情况，想拨马来援，可追兵速度更快，瞬息之间已到近前。

　　　　刘晔怒叱一声，拨马张弓，“嗤嗤”几箭，射伤了几名追来的骑兵。

　　　　然而一人的力量终究太弱，带的箭矢很快射尽，却不能阻挡追兵。几条勾索伸来，早将荀攸衣服挂住。

　　　　刘晔见势不妙，便要回马逃走，却被敌人马快赶上，几招过去，也将他擒下马来。

　　　　三下五除二就被捆成个粽子，荀攸看了看刘晔，又看了看高高骑在马上的陈宫，想，自己下次再辞职，要记得先看看黄历什么的……

　　　　小剧场

　　　　荀攸：（掀桌）为毛刘晔和陈宫都会武功我不会？

　　　　某叶：人家刘晔十三岁杀人，陈宫也和曹主攻杀过吕伯奢一家，你有过吗？

　　　　荀攸：……

　　　　

第　39　章

　　　　荀攸和刘晔被五花大绑着带到了营地里。

　　　　荀攸一路走来，留心细数，只是近处就有十五六个大帐篷，按每个帐篷住三十人计算，要有四五百人。除此之外还有大量没有帐篷，睡在露天的士兵们。保守地估算，大约要有一两千人。

　　　　这些人都听命于陈宫，也就是刘备的人了。之前的探报说刘备只带了一千人进京，这些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能够无声无息躲过曹操的探子，来到重兵防护的许都附近，陈宫此人也算精明已极。

　　　　不过，即使他们成功潜伏到许都，仍是难以施展。许都有几万兵力，区区一两千人，想要在这里作乱，无异于以卵击石。

　　　　陈宫会杀了他们么？

　　　　虽然刚开始陈宫险些杀掉他，但现在似乎又改变了主意。也许是要抓住他们，劝他们为刘备所用？如果是这样，除非陈宫已经确定曹操必死，刘备会取代他成为朝廷的掌权者。

　　　　陈宫究竟在策划着什么阴谋，让他笃定能成功，甚至能取得曹操的性命呢？

　　　　荀攸忽而又想到之前董承与某人对话中提到的“刘将军”。如果那说的就是刘备……

　　　　总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胡思乱想，却是没人搭理他，敌兵只把他和刘晔推到一个土坡里，让他们坐好。又叫来了两个士兵看着。

　　　　平生第一次坐阶下囚……

　　　　虽然被押在一起，但是因为有人看守，没法交流如何逃跑，只能面对面地发呆。

　　　　发呆短时间内还好，时间一长，荀攸受不了了。

　　　　本来就饿，折腾了一番，现在更饿了。胃里落下点毛病的人怕饱怕饥，饿得久了，便觉得胃里开始隐隐作痛。

　　　　“喂。”荀攸试探着叫了一声，两个小兵木呆着脸，齐齐向他看来。

　　　　“总要给点吃的吧，你们这是虐待俘虏。”

　　　　两个小兵面无表情，继续木呆着看着他。

　　　　……

　　　　荀攸转头看看刘晔，也是面无表情，活像一块石头，

　　　　……算了，沟通无能。荀攸叹了口气，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坐着。

　　　　暮春的风还带着些微暖意，飘飞的柳絮扑了满头满身。如果不是身上被绳子勒得紧，如果不是柳絮总喜欢钻进耳朵衣领，弄得身上发痒的话，这种俘虏的状态，倒也不那么让人难以忍受。

　　　　荀攸想，——其实他不愿意去想，但思维是自己控制不了的——曹操现在在做什么？也许知道他跑了，正在雷霆大怒吧。哎，早知道辞职之后是这种遭遇，他就不走了……

　　　　一时想起曹操的凶暴或者温柔，怅惘又淡淡地萦绕心间。如果这一次逃离虎口，他可是要回去？

　　　　哎……走一步算一步吧……

　　　　天色渐渐黑下来了。

　　　　荀攸饿得有气无力，胃里一阵一阵抽痛。这时看到灯影晃动，有人缓步走来。走到近处看清面貌，却是陈宫。

　　　　陈宫一手提着灯笼，另一手提着个盒子，对那两个看守的小兵吩咐道：“你们退远些。”

　　　　两人闻言答应，都向后退出几步。

　　　　陈宫将灯笼放在地上，手中拿出两个食盒，淡淡的香味从中飘出来。说道：“你们若是不逃，就给你们放开手。”

　　　　荀攸还没说话，刘晔在旁边道：“你们这么多人，还怕我们跑到哪里去？”

　　　　荀攸一歪嘴角，其实子阳你是饿了吧，是吧？

　　　　陈宫轻笑一声，给他们松了绑。荀攸此时也不怕食物中会有什么毛病，拿起筷子便吃。

　　　　一边吃一边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做鬼也要做个饱死鬼？”

　　　　“公达倒是敏锐。”陈宫微微一笑。

　　　　荀攸道：“已是阶下之囚，你说这话是想嘲笑我？”筷子却在夹向菜的半空中停住，——不是吧，陈宫的意思，这真是他们最后一顿饭了？

　　　　陈宫很淡定：“玩笑的。我主公需要你们的智慧。”

　　　　……荀攸翻了个白眼。耍人很好玩吗？“你就这么确定曹丞相会死？”

　　　　“唔，他若不死，我再杀你们好了。”

　　　　“……”

　　　　夜风寂寥地吹过，荀攸看着手中僵硬不动的筷子，陈宫看着天空。

　　　　“陈宫，我们本来是有机会做同僚的。”荀攸这样说道。

　　　　“是又如何？”

　　　　“不如何。”荀攸微微苦笑。他说的是陈宫与曹操的旧事。当年曹操行刺董卓失败，逃出洛阳，途径中牟县时被陈宫捉住，陈宫被他的志向打动，抛弃官职和他一起出逃。可是半路上发生了吕伯奢一家的事。吕伯奢家里磨刀杀猪，却被曹操误以为是要杀他们。陈宫觉得曹操凶狠残忍，愤而离去。

　　　　恩变成仇，友变成敌，乱世无常，莫过于此。

　　　　……其实荀攸觉得，不是杀猪而是杀人，这话怎么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陈宫沉默片刻，说道：“他对吕伯奢知而故杀，大不义也。”

　　　　荀攸夹了一筷子菜，一边吃一边含糊地道：“那么当时那种情况，你希望曹丞相怎样做？向吕伯奢坦白真相？放吕伯奢回家？”

　　　　“我……”陈宫坚定的眸色中闪过一丝踌躇。

　　　　不杀吕伯奢，让他回到家看到家中惨状，必定不肯善罢甘休。倘若去官府报告，曹操与陈宫必定会陷入危险。

　　　　陈宫显然是懂得这个道理的。

　　　　但是懂得这个道理，和眼见曹操在他面前杀人，感受截然不同。毕竟吕伯奢完全无辜。荀攸自问如果换了自己，绝对做不到曹操那样心狠手黑。

　　　　所以他不是曹操，做不出曹操能做出来的事，也就成就不了曹操能成就的大业。

　　　　这个天下是有德者居之，但却不是有德者就能夺取。一将功成万骨枯，若无承担杀戮与罪孽的勇气，干脆不要来竞逐天下。

　　　　荀攸发出一声轻叹。

　　　　曹操这个人，既光明正大，又阴险狠毒。他分辨不清究竟各占几分，只知道曹操在对待他的时候，态度总似更加轻松而真诚。

　　　　哎……为什么又在想曹操呢。荀攸感到一种不适合这个场合的惆怅。

　　　　“所以呢？你的行为是矛盾的啊。”收回思绪，他好心地提醒陈宫。“你既不想自己送死，又不想吕伯奢送死，不管哪一个选择都是错的，但你们总要做出选择。丞相选择了，你却因为这个恨上他，誓死与他为敌。”

　　　　这不是自己难为自己么？他在心中又补上一句。

　　　　“这世界哪有那么多事说得清理由。”陈宫低声道。

　　　　“所以各为其主是最好的掩饰？”

　　　　陈宫笑了：“呵，这么说也随你。”

　　　　荀攸撇了撇嘴。既是为陈宫撇嘴，也是为了他自己，他竟然为曹操辩驳起来了。都已经辞职了，还在为曹操说话，他要怎么吐槽自己才好？

　　　　如果友好的聊天可以一直持续下去，倒也不失为漫漫长夜的消遣，不过……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刘晔突然道：“你们说完了？”

　　　　“恩……恩？”

　　　　陈宫尚未回头，只听“啪”地一声轻响。刘晔猛一扬手，食盒掀翻，正打在陈宫身上，剩饭剩菜溅了一身。

　　　　“嗤！”

　　　　劲风袭过，荀攸极有默契地一侧身。刘晔早已合身扑上，袖中一把利刃窜出，暗光一闪，陈宫还没来得及应变，利刃便已横在他颈侧。

　　　　陈宫后退一步，手臂已被荀攸擒住，荀攸下了死力气抓住他，他猛挣了几下，仍是挣脱不开。

　　　　“陈先生！”远处的两个士兵惊呼一声，就要窜上来救援。

　　　　刘晔低喝一声：“不许出声！”

　　　　陈宫的眼里满是讶异：“明明搜了身的……”

　　　　“刘子阳精于机关术，身上藏的东西你手下那帮人搜不出来。”荀攸很好心地向他解释，“所以说，随便解开俘虏的绳子是很危险的。”

　　　　似是证明他的说辞，刘晔手上暗光流转，竟然辨不出是什么武器。

　　　　荀攸顺手扯下一块衣角塞进陈宫嘴里，等刘晔完全按住了他的手脚，便从容地解开自己脚下的绳子，三下五除二把陈宫绑了个结实。

　　　　“不好意思，刚才拉着你说话就是想转移你的注意力。”

　　　　他转头对傻住的小兵道：“劳驾你们牵两匹快马来，不许声张，不然就……”他手一横，很得瑟地在陈宫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个砍头的姿势。

　　　　陈宫用力挣扎着，发出“呜呜”的声音，似是抗议。刘晔一掌敲在他颈后，让他安静了。

　　　　口中不耐地道：“你跟他们说那么多做什么。”

　　　　荀攸干笑一声：“亲身上演武侠剧，有点小激动。”

　　　　很快搞到马儿，那两个士兵也算呆得可以，担心荀攸的威胁，竟然真的没有叫人。

　　　　两人拉着陈宫骑上马背，准备神不知鬼不觉，就此逃离。

　　　　正在心情舒畅，忽然听见远处一阵喧嚷。抬头一看，许都方向竟是一片火光。

作者有话要说：陈宫：他们不是要杀我们，是要杀猪！

　　　　曹操：……这话怎么怪怪的……
第　40　章

　　　　火光，火光漫天。

　　　　许都城内火光一现，陈宫军中霎时骚乱。有人喝道：“动手了！”

　　　　有人叫道：“陈先生在哪里！”

　　　　“那是谁！站住！”

　　　　荀攸情知行踪就要露馅，与刘晔连忙打马飞逃。

　　　　身后陈宫营中已经发觉不对，呐喊着追了上来。

　　　　追兵涌上。他们本就未能完全逃出营地，此时便陷入包围。仗着刘晔灵活，接连绕了好几个圈，勉强把追兵甩开了一点距离。

　　　　“快看！”刘晔忽然一指，只见旗帜飘扬，尘烟四起，有骑兵从另一方向飞马而来，直奔许都。

　　　　看那模样，绝不是曹军。

　　　　荀攸一把扯开陈宫嘴里的布条：“你到底做了什么？”

　　　　他不指望从陈宫那里得到答案，这句话也只是白问。为何许都周围会出现这么多不明敌军？他们似乎已经落入了一个构陷的陷阱之中。

　　　　然而陈宫却回答他了：“这是西凉马腾。”

　　　　“丞相怎么可能没有得到消息！”

　　　　“因为有守关将领叛变了啊。”陈宫的神色里满是鄙夷，“你连这个都想不到？”

　　　　荀攸顾不得去理陈宫此时有多嚣张，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许都的安危上。

　　　　他想明白了陈宫的阴谋，其实说穿了，不过就是里应外合之计。陈宫联络了董承、马腾，甚至可能汉献帝也有份……一方在城外动手，另一方在城内接应，约定暗号，一起行动。

　　　　他一厢情愿地以为董承会安排吉平下毒，却没有想到历史早就彻底改变，这次来的不是毒药，而是铁骑。

　　　　如果有了外界的援兵，董承自然有一百种方式可以做内应，他是皇亲，若能一举挟得天子，即使是对付兵强马壮的曹操，也有相当胜算。

　　　　最重要的是，这是出其不意，看好的是曹操没有准备……

　　　　天哪，为什么这时代没有手机！这时候通知曹操还来不来得及？

　　　　就算他们快马加鞭，跑到许都也要半个时辰。而马腾所部显然比他们要更快。而且前提是不能被身后的追兵抓到。

　　　　荀攸心中纠结，他们手里无兵无权，到底要怎么做？怎么做才能帮助曹军？

　　　　这样跑下去，只是徒劳地浪费气力而已。

　　　　不……也许还有办法。

　　　　如果以陈宫为质，舍身诱敌，又将如何？

　　　　真的要那么做吗？成功的概率太小，而他们几乎就是死路一条。

　　　　荀攸对刘晔叫道：“子阳，你快回去找曹丞相，让他布置守城！”

　　　　“什么意思，你不一起？”

　　　　荀攸一把拉住他的马缰绳：“把陈宫交给我，你赶快回去报告丞相，就说……哎，什么都不用说了。”

　　　　“公达……”

　　　　“别罗嗦了又不是灾难片，赶紧走！”

　　　　接下来的事情，荀攸自己都记不大清楚。

　　　　满眼都是火光映着兵器与战马，耳畔满是声音。敌人的，自己的，嘶喊声，交谈声，讨价还价，真言虚语。他好像是对很多人说了很多话，他打马逃命，被很多人包围起来，弓箭在身后利啸，很多次箭擦身而过，让他觉得，可能就是末日来临。

　　　　乱军之中听到被绑在马上的陈宫道：“你还真是忠诚啊。”

　　　　若不是两手攥着马缰，荀攸很想摆一个“摊手”的动作，现在没法摆那个POSS，只好撇了撇嘴，答道：“各为其主。”

　　　　“我记得你说过你辞职了。”陈宫指出。

　　　　“呃？你知道辞职是什么意思？”

　　　　“猜的。”

　　　　“……”

　　　　好吧，好吧，荀攸承认了。他大约就是做曹营谋士的命。他现在不想辞职了，他回去行不行？

　　　　问题是就算他想回去，好像也没什么希望了……

　　　　会死么，他会死么，曹操会死么？

　　　　历史会在这里转弯，成为刘备的新世界么？

　　　　那要你穿越过来是做神马的啊，要你做神马！

　　　　恍惚中感到一滴滚烫的液体滑过脸颊，落在手背上时，就已是冰凉。

　　　　再欺骗自己也没有什么意思。对曹军的那份感情，正如鸟恋旧巢，人恋故土，眷恋已经融入骨血，不可分离。

　　　　火光，四面都是火光。

　　　　他引着陈宫所部向许都的反方向跑去，不敢停顿，不敢少歇，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抓住的，但能挣得一刻就是一刻。

　　　　也许多拖延这一点时间，就能减轻许都的一分危险。

　　　　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个而已。

　　　　荀攸从来不觉得自己的运气有多好。

　　　　所以他敢以陈宫为质，诱得那几千人不去攻打许都，而来救援陈宫，本来就是抱了被抓住处死的准备。

　　　　想到自己被捉了跑，跑了又捉，大约与这些人相当有缘。

　　　　所以他觉得自己的葬身之地，大约也就是在这里了。

　　　　……

　　　　所以当他抬起眼，再看见前方旗帜飘扬，竟是曹军的红底黑字时，一时竟觉得自己眼花。

　　　　一人声音响起：“前方何人！”

　　　　“是夏侯将军？”荀攸惊讶。

　　　　夏侯惇出现在队伍中，见是荀攸，也有些惊奇：“荀军师因何在此？”

　　　　“夏侯将军因何……闲话待会再叙，还是先对付这些人吧。”荀攸终于可以勒住马缰。

　　　　夏侯惇看着他身后的尘烟和火把，立刻喝令：“列队备战！”

　　　　他带来的人马约有三千，正好与陈宫这一批人斗个旗鼓相当。

　　　　荀攸松了一口气，暗叫侥幸。又道：“夏侯将军切莫恋战，还需分兵去救许都！”

　　　　夏侯惇回头道：“先生放心，我已飞马告知丞相，料想丞相应当有所准备。”

　　　　……啥？曹操原来已经有了准备？

　　　　……明明是好事，为啥荀攸却觉得自己很是挫败呢……

　　　　他又做了一回狗拿耗子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