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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金屋赋--天娇-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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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也。大善!”天子不禁击掌,大为赞许:这孩子,的确很聪明。
  向伺候的侍从宫人挥手、再挥手,赶得远远的不能偷听。皇帝舅舅低下头,神秘兮兮地问小女孩:“阿娇呀……阿母可曾教汝与家嫂相处之道?”
  “与……家嫂,呃,相处之道?”馆陶小翁主一脸迷茫:这是什么东东?
  ‘嗯,抽象概念不行,得具体化。’向四周看看,天子打边上小案上拿下只高脚玉盘,指着盘子里的梨子问:“盘中之梨,几多?”
  阿娇:“五。”
  “对,”皇帝点点头,悉心教导:“譬如阿娇与长嫂分梨,三归长嫂,二归阿娇。”
  “咦?”娇娇翁主纠结起好看的眉毛,困惑不已:嫂嫂比我多?为什么?为什么?
  天子在那里接茬举例,言之切切:“梁王主入京之后,凡彩锦华服,皆须优先供于家嫂。”
  “呀?!”陈娇小贵女大吃一惊:“阿大,阿大……”吃的就算了,但漂亮衣服、漂亮衣服很重要呢,为什么要让出去。
  “阿娇,”一根修长的食指点住小女孩饱满的额头,制止跃跃欲动的小人:“稍后……”
  阿娇顿时吓到:啊……啊啊,还有?
  “珍器奇玩之属,更不可与长嫂相争。”谈起这些小孩子们最喜欢的玩意儿,天子浅浅一笑,神情是格外的意味深长:“与长嫂共处之道,无他,唯‘忍’‘让’二字而已!谨记,谨记。阿娇呀……嗯?”
  这下,小贵女彻底傻眼!她一直以为表姐嫁过来是大大的好事;她一支以为多了个嫂嫂,就等于多了个姐姐;她一直以为从此会多个人陪她玩,多个人疼她。可现在……好吃的,好看的,好玩的,都要让出去?!怎么会这样?
  放下忧心忡忡的小侄女,天子悠闲地转过身,随意扯过一条花枝,轻嗅枝上的花朵。
  几株盛开的茶花,其色浓淡各不不同。刘启皇帝很有兴致地逐一闻过——比较而言,还是淡色的花味道更宜人些,呵呵!
  呆了片刻,娇娇翁主‘腾’地站起来,拉住天子舅父的手臂急急问:“阿大,阿大,如此……为甚呐?”她实在想不通啊!
  “阿娇,”天子拍拍侄女的小脑袋略加安抚,表情中带了五分严肃:“所谓‘悌’者,长幼有序。梁王主乃汝大兄妻,居长;阿娇为人弟,礼当时时让之。”
  “然,然……阿大,阿母曾言道,”娇娇翁主扯着皇帝舅舅燕服的大袖摇摇摇,语气中满是焦虑:“阿母曰长嫂亦吾之从姊,乃至亲,日后必可相处和睦,无须拘泥礼节。阿,阿大……”女孩的话语,在接触到天子的目光后,截止……
  “阿……娇……”刘启皇帝望进阿娇明亮的眼睛,幽幽吐出半句,然后……就不说了。
  接下来,是沉默,长久的沉默。天子只是久久地沉沉地看着小侄女,目光很温柔,带着点怜惜,也带着点哀伤——看得阿娇头皮一阵阵发麻。
  陈娇有一种大难即将临头的感觉:“阿大?”
  “阿娇,哎……”天子叹了口气,用明显压抑过的声音轻轻说:“梁王女姱,风传其为人坚毅果悍。”
  看看侄女迷茫的眼神,皇帝忽然想起,‘坚毅果悍’这种形容对陈娇这样年纪的孩子而言,太抽象也太深奥了。天子随即换了种比较形象的描述:“王主刘姱于梁宫之中,欺压王后,逼凌太子。梁王后母子竟不能制,受辱甚矣!”
  “呀?”陈娇贵女这回是震惊了:王后太子是王宫名正言顺的主人,竟然被在自己家里这样欺负?这位表姐,好好厉害啊!
  阿娇奇怪地问:“然,梁王叔呢?”梁王刘武是一家之主,总要管管吧?
  “汝梁王叔……”皇帝幽幽言道:“纵之,容之。凡谏言,听而不闻,视而不见尔!”
  “甚……甚?”陈娇真是太意外了。梁王叔哪能采取这种对应方式啊?
  “故此,为阿娇计,汝与梁王女姱相处之日,竭力忍让为上呀!”天子惋惜地望望小侄女,语重、心长:“否则……阿娇试想,以梁王后梁太子之亲,王叔尚一味偏袒其女……”底下的意思再清楚不过,连妻子儿子都不行了,何况一个侄女?
  “啧……梁王叔虽偏爱其女,然娇娇阿母在,从姊作为何?”娇娇翁主眨眨眼,对皇帝舅舅的言论罕见地持怀疑态度——表姐有梁王叔,我有阿母啊!阿母最疼她了,才不会坐视她被人欺负;就算是梁王叔最宝贝的王主,也不能!
  “汝母与梁王,姊弟情深。梁王爱女如斯……”天子莞尔,温声谆谆教导:“阿娇,汝身为人子,岂可因区区衣食玩物之争,令汝母为难?”
  “呃……娇娇不对。”陈娇听了,顿时觉得自己很不应该,羞愧地低下头。
  天子抚抚侄女的乌发,安慰道:“阿娇,人生在世,孝悌为先。”
  娇娇翁主默默点头:“唯唯!阿大,娇娇遵命。”
  瞧侄女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天子笑意闪动,瞬间隐没。
  ‘虽然梁国那边的消息不可能有假,但万一这个刘姱入京后一反常态,表现得处处得体忍让?话不能给说绝了——这可事关朕在小阿娇心中的地位呢!’皇帝陛下微微挑眉,斟酌地言道:“梁王主姱虽风闻不佳,然人语未免有夸大之处。长嫂或为贤淑柔顺之人,亦未可知。阿娇无须过度忧虑矣!”
  ‘那谁说得准?’娇娇贵女在肚子里嘀咕:万一不是夸大,而是缩小了,怎么办?
  “然,然……”小贵女皱皱鼻头,不甘心地仰望天子舅父:“大兄,二兄素爱护娇娇。”她的两个哥哥,都很护着她的。他们总不会有问题吧!
  天子叹息一声:“俗语言,娶妇而忘母。阿母尚且如此,况乎女弟哉?”
  小阿娇,张口结舌!
  “阿大,尚有大母焉!”象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小翁主急叫。她就不信,谁还大得过祖母。祖母可是最疼爱她的!
  天子柔和地看看阿娇,指指东殿方向,然后就像没听见似的从腰间抽出把短匕,开始在栏杆上雕刻起来。
  阿娇一滞,顺着大舅父手指的方向望去,才算明白了皇帝舅舅的含义:东殿里,皇天不负苦心人的窦太后终于在一大堆衣被中查到了某些纰漏——真是天晓得——现在,正对着织室主管好一通数落。可怜的老内官,地板都快被他磕出洞来了。
  ‘看样子……大母也,大母竟然也……’陈娇感觉天都要掉下来了,原本的自信心瞬时崩塌!
  此时,栏杆上原本的云纹中,多了一朵小花,小小的桃花^_^。天子短匕回刀鞘,端详端详自己的杰作,嘴角上翘,很满意。
  “唔,阿大……”陈娇可怜巴巴地伸出手,去拉她万能的皇帝舅舅:她该怎么办?难道从此以后,真的忍气吞声过日子?
  一看到阿娇楚楚可怜的小模样,天子立刻端正笑容,向侄女张开温暖的怀抱:“阿娇,阿娇莫怕噢!无论何事,阿大在,无忧,无忧!”
  反反复复说着,保证着;皇帝刘启脸上无笑,而眸子含笑^_^
  “呜呜,阿大啦!”把皇帝舅舅的脖子搂紧紧的,阿娇这下觉得踏实多了:还好,还好还有阿大站她这边。她不是孤立无援的,还好……

  18…05 示好

  当在梁王邸大门口看到马车边垂手恭候的秦将行时,馆陶长公主既无欢颜,也无惊色,视若无睹地登车、安坐。所以,当秦将行随之出现在车厢里时,皇姐的平静就显得再正常不过。
  而先有所失态的,却反是长乐宫将行。秦大内官一进来,目光就被长公主手边的一块玉佩吸引,久久不能转移。秦将行在那里大惑不解:褐色上黑斑点点,污浊的水头,这样劣质难看的路边货,怎会在大汉最尊贵帝女的身边出现。别说佩戴了,就是打赏下人,也拿不出手啊!
  长公主:“秦内?”
  “长公主……”长乐宫将行回神,双手加额一头到地,向当朝第一公主恭恭敬敬地行礼。
  一枚暗器凌空而至,‘啪’一声正敲在大内官的额头——是果核,不知什么水果的果核。“长公主,”秦将行摸摸额角,笑嘻嘻把腰哈得再低些:“长公主……”
  “何事?”皇姐在宽敞舒适的车座内动动身子,招过侍女捶腿;投向内官的眼光带着些讥讽,也透着些熟不拘礼的亲近:“速速道来。”
  秦将行从眼皮子底下瞄瞄捶腿的侍女,顿顿,但还是开了口:“长公主,冬将至,掖庭中诸良家子……”
  冬、将、至!
  ‘冬讯’传在馆陶长公主耳际,如春风般悦人。长公主半合上一双凤目,心中涌动的,尽是甘甜:新年,又要来了!弟弟回家,举家团聚;大儿子娶媳妇,小儿子纳妾……好时光啊!
  与闻北风而色变的穷人们不同,对贵族和富豪之家,包含新年的冬天是个欢乐喜庆的季节!没有懈怠农时的顾虑——天知道这群富家子什么时候亲自下田过,可道理上依然必须这么说——长长闲闲的冬季,可以玩个够!研究学问,谈天说地;娶妇嫁女操办喜事;聚亲,会朋,彻夜狂欢……
  见帝国公主神游出天外,秦将行无奈地住了口:“长公主……长公主……”
  “哦,”长公主这才想起,这位长乐宫大内官正在和她说事:“秦内?”
  秦将行耐心耐气地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最后总结道:“诸良家子离乡别亲,入宫伺奉天家,然不得见天颜……”
  长公主眸光一闪,瞬间就想通了其中关键:“秦内,新人入宫在即乎?”按大汉惯例,新宫女的遴选自秋收之后展开;入选进宫的良家子将在新年后,从各个州县出发,汇聚长安。
  “长公主仁慈……”秦大内官干笑两声,面上表示出恰如其分的尴尬和敬仰。
  “多舌!”长公主凉凉撇一眼,叫侍女捶慢些,进入沉默:说起这批宫女,也真是倒霉!
  入宫没多久,就碰上了‘吴楚之乱’,被扔在一边。内战打赢了,叛乱平定了,皇帝忙于善后和恢复社会秩序,还是被晾着。后面,又发生了‘立皇储’‘太子选妃’等事。好容易现在四海平静,粮食丰收,天子有空闲又有兴致了——新一批美女又要入宫了!
  “蜀中卓氏,闺仪婉顺,德容双茂,经年累月困于掖庭,青春空负……可悲可悯呀!”长乐将行长吁短叹说着,从胸口掏出方折叠齐整的丝帛,双手敬奉到长公主面前:“还望长公主垂怜。”
  形状美好如花瓣的樱唇向上弯出浅浅的弧度,长公主随意地一弹玉指。帛,展开:素帛上寥寥数行,包括了良田、房舍和珍玩——这是一份礼单,含金量很高的礼单!
  “蜀中……卓?”长公主玩味地看着帛书上的篆字,脑中将所有知道的蜀中勋贵门第刷一遍,结果是:无!
  拎起礼单的一角,长公主微侧头:“良……家……子……秦内?!”
  这个秦将行打算糊弄谁?非官宦世家门第,能拿得出这样礼物的只有一种可能——商人!而商户,不属于良民!商家女儿,也绝不会是‘良家子’!!
  秦将行舔舔嘴唇,虚弱地言道:“其家祖上行商。至父祖,归农;其家谨守本分,乃居良。”
  ‘肯定做过手脚,估计是行贿了。找长乐宫将行疏通,而不是未央宫将行,哈,算是个有心人了。’长公主挑挑眉,并没有深究下去的意思:商人作为整体被轻视,巨商却是另论。想走走外戚路线由富变贵,并不新鲜。
  ‘貌似梁女之兄也是经商的……嗯,明里务农,暗地经商,狡猾的家伙。’长公主懒懒想着,正欲让侍女手下礼单,指尖无意间触及腰间的佩囊。
  佩囊是用锦缎制的,口松松垮垮的仅以一根缎带系住。触动之下,几片干花自囊口滚出,金黄金黄——那是压干的桂花。
  暗香,浮动……
  “噫……阿娇呵!”随手拈起一片,轻闻,长公主只觉心里软软柔柔的:桂花,是早上临出门前女儿拿来的。阿娇知道长公主不喜欢香料却爱花香,就取新压成的干花,赶在母亲出门前塞入锦囊。
  做母亲的眼光扫过桂花、锦囊、玉佩……至礼单,停驻!
  不知不觉间,馆陶长公主刘嫖拧了秀眉:阿娇,刘荣,栗夫人……后宫新人?栗夫人,后宫新人;后宫新人,栗夫人……
  礼单,被推回到秦大内官面前。
  “长公主?”秦将行一惊:“可……何不妥?”长公主向天子引荐新人是常事,他和帝姊又有多年的交情,实在没想到会被打回票。
  长公主没有回答。秦将行也不敢追问。车厢里,一时只剩下外面车轮的粼粼声。
  不知过了多久,皇姐让侍女停下后,转而大内官:“秦内,汝入宫几年耶?”
  秦将行一愣:“过二十之数矣!”
  “岁月匆匆呀!”长公主轻轻感慨一句,继续问:“居‘将行’一职,秦内自满否?”
  “呃?”秦大内官诧异,完全摸不着头脑。但多年的宫廷生活早就塑造了某些本能,大内官一礼到地,头磕得“嘣嘣”响:“老奴承太后长公主恩遇,方成今日之位。感激之情,莫可言状。”
  ‘恩遇嘛……阿母对你倒真是恩遇。’长公主看了秦内官一眼,耸耸肩:“近母后处多有风闻,传将行不检……”
  话只说半截,就戛然而至。
  半吞半吐的话,已足够!
  秦内官自己浮想联翩,吓到连连喊冤:他虽不清楚具体是谁在皇太后耳边打了他的小报告,但高职宦官中有人一直想取代他,还是明白的。
  长公主不说话,瞟秦将行手边的礼单一眼,微微一笑。秦大内官象被滚开的水浇到一样,将丝帛抽回^_^
  “吾素知汝……汝非不堪之人!”长公主柔了声调,安慰着老部下:“然居高位,妒忌者多,窥伺者众,时时小心为上。须知……三人成虎呀,秦内?!”
  秦将行趴在馆陶皇姐脚边,唯唯诺诺,感激涕零:差点就酿成大祸。若是为那份额外之财,丢了官位体面,就得不偿失了!还好,长公主肯透风给他……
  长公主抬手虚扶,笑意不减;满腹的心思,却早飞回了汉宫——‘和番匈奴’一节,看刘荣也是够为难的;还是快帮他解决了吧!然后,刘荣和阿娇的事,也早些订下为好!如果等到栗良娣也怀了孕,栗夫人起了立娘家侄女为妃的念头,就多一层麻烦了。
  。
  八月下旬的某天,载着梁王室的车队经过长途跋涉,终于到达长安。
  出乎梁王意料之外,入京那天,他既没能见到皇帝长兄,也没能见到亲爱的太后母亲。只有司礼的高官们携带天子仪仗和龙舆恭候在城门口,等待引领梁王父子入梁官邸休息——没有接见,也没有家宴。
  窦太后和天子不是不想见刘武,而是迫不得已不能见他。就在两天前,一钞风邪’袭击了帝室;威力所及,击倒无数。
  只一日一夜,两宫之内,一片混乱。
  长乐宫中,窦太后首先不支,陈娇紧跟着病倒。正当盛年的馆陶长公主还来不及安排好御医轮值,将平度公主送回生母居所,就卧床不起。接着,大家发现不需要送平度公主回金华殿了——小公主未能幸免,也染上了!
  未央宫的灾情,也好不到哪里去。天子接到母亲生病的消息,正要启驾探望,走半路发现情形不对,被忠心的内官侍从抬回宣室殿。掖庭之内,贾夫人程夫人郑良人等后宫依次染病,小公主小皇子们倒下一半。
  诸王的官邸,也陆续有坏消息传来。河间王病了,临江王病了,广川王病了,江都王病了……
  其他贵戚高门,中招者也不计其数。位高年老如丞相陶青,年轻力壮如长公主次子陈硕,毫无规律可循。
  长安城,一时风声鹤唳……

  18…06 梁孝王
  意识,于虚空间——游离不定。
  此身……何处?在云中,还是在雾里?
  咽喉处不断加重的干裂感拉扯着仅存的神智,向大脑叫嚣身体的需要。
  艰难地呼唤:“水……水……”沙哑粗粝的发声,让窦太后自己都吓了一跳,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声音。
  一条有力的手臂伸到肩背下,轻松抬起老妇人的上身。清冽甘甜的水被小心地喂入口中,一路清凉,一路润泽。
  “噫……”感觉好多了。窦太后微微舒了一口气,再度沉入昏睡。
  。
  浅浅的睡眠,本就不太安稳,又被来自内部的干扰突然打断。
  “咳,咳咳!咳……”大床上,皇太后的身子痉挛性地躬起,旋即又反弹开。窦太后努力想睁开双眼,可眼皮好沉好重,直如灌了铅一样。
  一股腥堵,从胸腹一径涌上喉头;冲击着因病而变得有些迟钝味觉嗅觉——恶心而难受。
  力量,又在背后出现,扶持起老迈的病体,暖暖的,定定的。
  “呕……”窦太后实在忍不住了,吐出来。
  唇边,感受到的是丝织品特有的柔滑。污物行清;背后的支撑,稳如泰山。
  玉杯口的边缘,轻轻触着了下颚和嘴角:“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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