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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蚂蚁的尸体被一个人影挡住了照在他身上的光，深云抬起眼，金发蓝眼的少年站在她的眼前。
　　酷拉皮卡看着她，斯文冷淡地说，“我说过，不要乱跑，我们已经进入了蚂蚁的区域了。”他又看了看地上的蚂蚁，“等飞艇降落，再给他建个坟墓吧。”说完，他转身要离开，进入蚂蚁区域的他们，从现在开始还有很多很多要忙的事情。
　　
　　“据说……”女孩的声音让他停了下，“坟墓是安慰生人的东西，不是为死人而建的。”
　　酷拉皮卡转过身，黑发黑眼的少女看着落地窗外缓缓升起的朝阳，她的眼里，似乎温柔，似乎寂寞，似乎迷茫，朦朦胧胧，原来只剩平静。
　　就像那落下的月，升起的日，每天都在进行，自然平静。
　　
　　“如果连生人都没办法安慰，该怎么安慰死人？”简单的问话脱口而出，却在出口的瞬间，使少年皱起了眉，似乎在懊恼自己瞬间放任的情绪。
　　
　　深云转过身，她看着马上又恢复了本来的冷淡严谨的酷拉皮卡，眼里慢慢地，浮起一种柔和如阳光般的感觉。她微笑着开口，唇倏地停住，似乎把一句自然流泻的话语，咽了回去。她依然笑着，重新开口，“谢谢你，酷拉皮卡。”
　　
　　酷拉皮卡当然注意到她刚刚的小动作，但就像对于她的能力一样，他只是留意，并没有多问多管的意味，所以他也只是点点头，就转身继续走开了。
　　
　　看着躺在地上的蚂蚁，看着远去的酷拉皮卡的身影，深云转过头，继续看着满地玻璃碎片映射下已经高升的朝阳。
　　
　　……如果是很久以前，深云不会杀死蚂蚁，因为她讨厌杀人也讨厌战斗，而酷拉皮卡会不会杀蚂蚁，那是酷拉皮卡的决定，她不会干涉。
　　……如果是很久以前，深云会直接地对酷拉皮卡灿然笑着说，她很喜欢酷拉皮卡，就像对库洛洛一样。她会问，酷拉皮卡有什么愿望没有，就像对无名一样。
　　
　　……很久以前，是多久以前呢？
　　……那时候，她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呢？
　　深云坐在破烂的尸体前，睁着乌黑的眼瞳，望着窗外的天。
　　
　　天微微地亮。
　　
　　不管是锻云死的时候。
　　不管是很久以前雪薇莉亚·莱因丝死的时候。
　　不管是城主和逐伯死的时候。
　　不管是她死的时候。
　　不管是库洛洛抱着她的时候。
　　不管是她杀死蚂蚁的时候。
　　
　　不管谁杀人。
　　不管谁被杀。
　　
　　天总是，微微地，亮。
　
　　　　　　　　　　　　　　　　　　
第81章　家人
　　银发的男孩在黑暗里猛地睁开眼，他全身包扎着染血的绷带，醒来后警觉的习性让他马上打量了一下身边的环境。
　　
　　有些粗糙的木板床，一块破烂的白布盖着自己受伤的身体，身边有人来来往往的声音，虽然人们都尽量压低了声，但是人实在太多，聚在这个闷热又窄小的地方，又有人偶尔尖叫，所以身旁都是嘈杂的。自己躺在被白帘布隔开来的一块小地方，亮光透过白布缝隙传来。
　　
　　银发男孩坐起身，想伸手揭开帘布看看情况。
　　但是一双有些苍白消瘦的手比他更快，从外面揭开了帘布。
　　手的主人是一个套着医生长袍的女孩，她还在和身后旁边的某个人压低声谈论着，在揭开帘布后，她转身看向他，“啊，你醒了。”看到他坐起来，女孩笑开，黑黑的眼睛亮亮的，黑色的发辫垂在她胸前，显得她格外柔和秀气，她对他微笑，“太好了，有哪里不舒服吗，奇犽？”
　　
　　本来懒懒听着她说话的男孩在听到她的这句话后，猛地睁大眼，尖锐的利爪从人类的指间穿出，他的眼神瞬间带上冰冷的杀意，“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你是谁？”
　　
　　“你这臭小子！对女孩子要温柔不知道吗？”深云还没说什么，一旁的雷欧力已经狠狠地一拳打在奇犽头上。
　　
　　奇犽一点也没有被打中的样子，他抬起眼盯着深云旁边同样穿着医生长袍的雷欧力，高兴地大喊，“雷欧力！”
　　“嘿！”雷欧力也笑开，“好久不见了，奇犽！”他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抱歉，刚刚那下有没有打疼你啊？”
　　
　　“没事。”奇犽很无所谓地挥挥手，猫咪般可爱的脸蛋灿笑，“你的拳头像蚊子叮咬一样，根本一点感觉也没有。”
　　雷欧力嘴角抽了几抽，“你就不能像普通人那样说很痛然后和我打一顿吗？”
　　
　　“噗嗤。”深云忍不住地笑了下，“你们的感情真好。”
　　“切……”奇犽脸微红地撇过头去，但是下一刻他又马上转过头来瞪大眼问，“对了，小杰呢？章鱼呢？”
　　
　　“我没事，章鱼也没事。”另一边的帘布被拉开，墨色头发的男孩手脚都被石膏包扎着，但是他的黑色纯净的眼眸依然闪着钻石般不屈不折的光芒，和他满身伤的样子不一样，他灿烂地笑道，“我昨天就醒了，倒是你，失血过多晕了好久。我好担心呢！”
　　
　　“那么，现在可以说了吧！”雷欧力收起刚刚轻佻的样子，认真地问道，“你们怎么会一身是伤地被送进来这个地下医疗室？”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来……”奇犽撇撇嘴。
　　“所以说，”雷欧力额际隐隐跳动，他狠狠地拍了一下奇犽的床位，“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由我来解释吧。”小杰对雷欧力说，“其实，是从我们离开G·I遇到凯特开始……”
　　…………
　　
　　“那么，你们是在潜进皇宫里的时候遇到杀死凯特的猫女尼飞彼特，和她打起来了？——”雷欧力大喊。
　　“是的。”小杰看着雷欧力那副震惊到连担忧都忘了的样子，不由缩缩肩。
　　“你是白痴吗！——————————”雷欧力更提高了嗓门喊道，口水喷在小杰的脸上。
　　一旁的奇犽咧咧嘴，“我早就说过他了……”
　　
　　“嗯……抱歉……”小杰搔搔头，“还连累了奇犽一起受伤……”他的拳头在床单下收紧，“我当时应该马上逃跑的，就和凯特那时候一样，而且，那还是我和其他人约好的事——绝对不正面冲突……但是……但是……”他的拳头隐隐涔出血丝，黑眼里满是不甘，“……抱歉，奇犽。”他咬紧牙说道。
　　
　　“你那样子一点也不像在道歉……”奇犽撇过头，“和你没关系啦！我当时也应该马上逃跑的！就算把你留下来也一样……我也是违反了约定的人……到时候见到其他猎人他们一定会一起受罚的。”
　　
　　“你知道就好。”熟悉的沉静木然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奇犽后背一阵冷然，他猛地转过头，“……哥……大哥！————”
　　
　　出现在医疗室门边的黑发黑眼男人让奇犽和旁边其他人都戒备了起来。
　　伊尔谜看着躺在床上的奇犽，身上慢慢地散发出恶意的念，奇犽揪紧了床单，冰蓝的猫眼微微颤抖，念力在他身上倔强地运起，抵抗着伊尔谜的念，但是依然背后流满冷汗。
　　伊尔谜盯着奇犽好一会，才收回视线，“……还……早得很呢……”他自言自语地轻声道。
　　“？”满室的人头上浮起问号。
　　
　　“大哥……你……怎么在这里？……”在伊尔谜收起念力后，奇犽战战兢兢地问道。
　　“我来执行任务，顺便看看你。”伊尔谜的猫眼一贯木然。
　　“我……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哦？……”伊尔谜缓缓地加强释放念压，木然的黑色眼睛盯着眼前的小孩，就像在盯着一只无力的小动物，他的声音带上和缓的震慑力，“……奇犽，你这是跟哥哥说话的态度呢？”
　　“我……”奇犽抓紧了床单，蓝色的猫眼瞪得大大的看着伊尔谜，眼里的焦距却一直凝聚不起来，“我……现在还不想回家……”他的口气终是放软了。
　　
　　“袭月哥哥，你们回来了。……”深云收拾着一旁的急救箱，对着和伊尔谜一起进来的袭月微笑。
　　“嗨，这段时间过得怎样？……”袭月本来随意浅淡的神色在看到她后，扬起微笑，他指间的烟袅娜。
　　“很好啊，雷欧力先生很照顾我呢，而且刚到NGL就被紧急征召去当医生——这里这时候果然很缺医生呢……我认识了好多人……”深云歪歪头说道。“袭月哥哥，我还是觉得你实在夸张，我有那么弱吗？……需要你们先去NGL准备好才让我接着跟来。”
　　“不要在意啦，反正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你也是会第一时间赶过来的吧……现在嘛，先让我宠宠你……”袭月伸手轻轻捏她的脸颊，和以前她小时候欺负她的时候一样，以前这时候，她都会一脸要哭不哭，而锻云就会瞪眼看他呢。但是现在，深深不会张着眼委屈地看他，锻云也不会出现。
　　袭月微笑，“怎么都长不胖呢？之前你在老家的时候还比现在胖一些。要到处去玩可以，但是要注意身体健康啊。”
　　
　　一旁承受着伊尔谜念压的奇犽，本来也有注意到旁边那个和他大哥一起进来的男人，在听到跟那个穿着医生长袍的女孩亲切说话的时候，一边硬直起背承受大哥的念压，心里突地感到一阵酸楚。
　　……人家那才叫大哥……
　　
　　看着奇犽又像在猎人考试时一样满脸冷汗惊惧的样子，小杰对伊尔谜开口，他的眼神清澈而坚毅，“伊尔谜，你还没为猎人考试的事跟奇犽道歉。”
　　“……为什么要道歉？”伊尔谜面无表情地转眼看着小杰，“兄弟之间，没那种必要，而且我是为了奇犽好。”
　　“才不是！——我……”小杰还没开口，奇犽先猛地爆发出念力大喊。
　　强大的念力把伊尔谜的恶意念压逼了回去，伊尔谜轻轻咦了一声，似乎有些惊讶。
　　旁边的雷欧力大喊加油打败他，伊尔谜望过去一眼，他闭上嘴。
　　
　　“我是！……”奇犽的眼睛瞪大着看伊尔谜，想要像跟爸爸一样地跟他的大哥说话，把这些日子来和小杰遇到的事情、沮丧的事情、快乐的事情、好笑的事情、危险的事情、自己在危险面前努力后有了很大进步的事情……统统告诉大哥……
　　就像一个拿了一百分的孩子，拿着试卷奔跑回家想要向大人炫耀得到夸奖。
　　
　　但是……
　　但是！——
　　
　　正对着他的伊尔谜的脸，没有一丝表情。
　　和过去他执行任务杀死的人的脸，有些相像。
　　
　　伊尔谜的眼神冷了一下，更加强大的念力压迫过去。
　　奇犽的念力终是被压了下去。
　　他的眼神也跟着沉了下去，一起被压下去的，还有别的东西。
　　
　　“好啦好啦。”袭月拍拍伊尔谜的肩，不顾伊尔谜那转过来的眼神有多么冷肃的杀意以及恶意的念力，他微笑，“你要跟奇犽说的，不是这个吧？”
　　“……”好一会，伊尔谜慢慢收回念力，看着眼前低着头流着冷汗的孩子，上前一步伸出手。
　　奇犽僵硬地感受伊尔谜在他脑后轻轻摸了几下的手，他听到伊尔谜说，“啊，真的自己拿出来了。”
　　冷汗缓慢地滴下他的脸颊，他不知道大哥还要做什么，再给他的脑袋来一根钉子？或者几根？
　　
　　伊尔谜慢慢拍了拍他的头，“了不起呢。”
　　“咦？”奇犽抬眼，觉得自己听到错觉，大哥在……称赞他？
　　“很了不起呢，奇犽，刚刚逼迫我的念力、还有自己拔出钉子，你是第一次反抗我呢，我好感动啊。”伊尔谜面无表情地说，声音很是欣慰。
　　
　　感动……
　　一旁的雷欧力突地想到猎人考试时，伊尔谜说奇犽把他妈妈和二哥杀伤离家出走的时候，说过的“妈妈感动得哭了……”
　　……这家人的神经……
　　雷欧力以正常人的神经感到满头黑线。
　　
　　“但是呢，”伊尔谜把手按在奇犽脑袋上，侧下身对他亲切地说道，“我说过吧，不要试图向比你强的人挑战。”
　　磅礴的念力瞬间在房间里展开。
　　奇犽正对着的伊尔谜的黑眼有种令人疯狂恐惧的东西，本来在伊尔谜和奇犽的念力都收起来后都松懈下来的奇犽他们刹那就被那恐怖的念力压得死死的，连动一下都没办法，地面在巨大的念力压迫下，隐隐出现了几丝裂痕。
　　伊尔谜正看着奇犽大睁的猫眼，“如果不是爸爸说过让你自己试炼，我现在就会带你回家去重新修炼。才出门几天，就连最基本的东西都忘了吗？明明知道实力不够还去逞强，如果死了的话怎么办？你是揍敌客的下任家主，连冷静与责任都不记得吗？你太令我失望了，奇犽。”他的声音沉稳缓慢得恐怖。
　　奇犽的眼神在他的声音下慢慢地变得空洞。
　　
　　“够了！————”旁边骤然响起一声巨大的声响，众人望过去，小杰的拳头在墙壁上狠狠地砸出一个大坑。小杰坚定的黑眼瞪向伊尔谜，他大喊，“马上向奇犽道歉！”
　　“家人间的对话外人不要插嘴。”伊尔谜依然定定地看着奇犽，话却是对着小杰说的。
　　“你那是家人该做的事吗？”小杰喊道，“奇犽一直努力骄傲的东西，你作为大哥没有在一旁支持他也就算了，但是现在还全旁否定，你这算什么家人！”
　　伊尔谜终于看向小杰，一声不响，定定看着他的猫眼空洞无物。
　　小杰看着伊尔谜，一声不响，看着他的眼睛清澈见底。
　　
　　“好啦好啦……”袭月有些无力，“伊尔谜，你不是特意来称赞你弟弟的吗？怎么弄得这么剑拔弩张的……”
　　伊尔谜瞥一眼袭月，突地转身走开，离开了医护室。
　　
　　对伊尔谜出乎意料的放过他们，奇犽和雷欧力不由奇怪。
　　他们看向一旁“劝退”了伊尔谜的袭月。
　　……难道这个人很厉害吗？
　　袭月耸耸肩，对着深云扬扬手，跟着走了出去。
　　
　　小杰一直瞪着伊尔谜的背影，直到他的背影消失。
　　“唉……奇犽的哥哥还是那么可怕啊。”雷欧力在伊尔谜走开后才松了口气，“上次这样，这次也是……奇犽你没事吧？”
　　“他实在太过分了！”小杰咬牙。
　　
　　一旁的深云拿着白帕给奇犽擦汗，顺便替他重新包扎刚刚乱用念力造成裂开的伤口，听到他们这样说，本来一直没出声的深云抬头看了看奇犽。
　　
　　那孩子冰蓝的猫眼和伊尔谜的如出一辙，但是比起总是木然到恐怖的伊尔谜，他的眼里有哀伤有迷惘有不甘，深云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发，“伊尔谜他，是专门来看望你的。”
　　
　　“耶？他哥不是说有任务才顺路来的？”雷欧力大吼着问道。
　　
　　“任务也是有的，但是是他在看到NGL的报道电视后才接的。”深云看着奇犽抬起望她的眼，嘴角含笑，“他在家里感觉到念钉的消失，就拉着我哥哥一起跑来了，本来那个任务根本不用他出手的。就像我哥哥说的，他其实是特意来称赞你的。但是在去蚂蚁皇宫时看到你快要被杀死，我哥哥说他发了很大脾气，皇宫都倒了一半呢。”
　　
　　“但他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小杰皱起眉。“那样的……奇犽那么努力，还受了那么重的伤，如果是担心也就算了，但是他却说什么……奇犽死了还责任怎么办……”
　　
　　“总而言之，你们先好好养伤吧。”深云也摸摸小杰硬硬的头发，“我哥哥在这，他和伊尔谜认识了好几年，如果伊尔谜真的想带你回去，他应该会跟我说。其实伊尔谜真的是很疼爱奇犽的。”
　　
　　“是啊……很疼……”奇犽突地出声，“大哥一直很疼我，用钉子和鞭子，一直很疼……”
　　
　　房里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深云静静地给奇犽继续包扎，和她刚刚在伊尔谜和奇犽他们说话时一样，在听到奇犽这样说的时候，她的手顿了下。
　　
　　恍惚的想到锻云，想到袭月，想到库洛洛……
　　眼睛刹那的疼痛，剧烈到她忍不住地想弯腰。
　　
　　“嗯……”她抿紧唇压下疼痛，深吸口气，继续手边的工作，但是雷欧力却按了下她的手。
　　
　　她抬起头，那个表情总是轻佻的雷欧力有些不好意思地搔搔头，“深云来NGL之后就一直在医人治伤……忙得没有睡过一次呢。那么拼命地做事，会把身体累坏的，要不要去休息一下呢？”
　　
　　心里瞬间涌起极度温暖的感觉。
　　好像所有的疼痛都只是错觉。
　　
　　深云撇过脸去，掩住那上涌到唇边的颤抖，身边的雷欧力又焦急地喊着要不要紧，是不是一直在医人都没休息的原因……
　　深云只是侧着脸，然后慢慢地，轻轻地，呼出口气。
　　好像卸下了一个包袱。
　　……其实想要却从来不敢说要的，或许就是这样的一句话。
　　——既然选择了梦想，就要自己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