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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做皇后-第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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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荼蘼看来,却是更觉心惊。她从不觉得听一名帝王说心事是一件好事。尤其当一个帝王近乎不避讳的提及自己的从前,这种过分的信任,让她愈发觉得自己的脑袋已摇摇欲坠。

但这事对她其实也是有好处的,最起码她能够清楚的知道,承平帝的身体已愈发的不成了,这几天甚至在喀血。而红丸的提神效果所能维持的时间也愈来愈短了。

整个昭德殿,也因这个众人心知肚明却不敢说出口的情况而弥漫在一股沉凝的气氛之中,宫人们甚至连走路都变得小心翼翼的,深恐弄出一大声来,惊着了谁。

她微微扬起头,目光落在昭德殿西面的那片建筑上。

那里,有一条地道!一条极为隐秘的,甚是连承平帝可能都并不知晓的地道。

她不由的轻轻的叹了口气,直到现在为止,她也还没有决定,自己是否该用这条地道。

她一面心不在焉的想着,一面顺着穿堂向自己所居的小院行去。刚从廊上折过去,便听见那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内监低低的声音:“婕妤娘娘求见皇上!”

“且请娘娘稍候,容我进去禀报吴公公!”殿外守着的太监答应着,声音同样不大。

一阵秋风起处,卷落无数黄叶,风里,似乎饱含水气。又要下雨了罢。荼蘼抬头看了看天色,天气才不过好了三四日,此刻却已又是一片晦暗。秋天,是宫里负责庭院洒扫的小太监们最痛恨的天气,只因他们每时每刻都要注意着院内的落叶。

而每到这个时候,下雨,对他们而言,其实反成了一种好事。

她对严婕妤没有多少兴趣,更不想看到她,因此反加快了步伐,匆匆回去自己的小院。才刚进了院门,便听远远的一声雷鸣轰响转瞬而至,伴着今年这迟到的第一声雷,雨珠随之落下,荼蘼吃了一惊,几步钻入廊中,再看院内时,地面已是湿透了。

房门匆匆被人打开,紫月快步出来,恰与她打了个照面。

“小姐回来的可真是巧!”她欣然的绽开一个笑容:“适才我还在与红英说今儿怕是要下雨,话音没落便听到雷响,正担心着您,谁料您就回来了!”

荼蘼笑道:“这雨来的也巧!我刚过来,它便下了起来!”二人说着,便进了屋。

红英早听见荼蘼在外头说话,因此早早的便起了身,见她入内,便从走到一边的耳房里头,不多一会,已捧了一盅杏仁茶来,双手奉于荼蘼。荼蘼接过来,喝了一口。杏仁茶是刚刚以滚水冲泡的,入口微烫,她喝的又急了些,这一下子,便烫着了舌尖。

她皱了下眉,心中没来由的产生出些许不详的预感。

难不成,就在今儿了?她想着,面上不觉有些泛白。

红英察觉她面色不对,忙问道:“小姐可是被烫着了?”

荼蘼定一定神,摇头道:“不妨事的!只是喝的急了些!”她口中说着,便又将那杏仁茶送到口边,轻轻吹了一吹,慢慢的喝着。

外头的天色因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而迅速的阴暗下去,像是在印证她的想法。

正文 27 殿外的那片林子

雨愈下愈大,天色也显得愈发昏暗。暴雨打在院内的梧桐树上。声音极是清脆,风声呼啸,卷起片片黄叶,发出令人心寒的声音,令人几疑如今已到了冬日。

红英早已起身过去膳房中取今儿的晚膳,因此屋内只有荼蘼与紫月两个在。

荼蘼默默坐着,无意识的把玩着桌上一只青花瓷盅。半晌,终究还是忍不住的站了起来,蹙了眉在屋内转了两圈。紫月看出她的不对,忍不住问道:“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荼蘼见她发问,略一思忖,还是答道:“打从前儿开始,皇上已在咯血!”

这些话,她从前没对紫月与红英说,是因为觉得还不到时候,但今儿这种莫名的不详预感,让她决定将有些事儿告诉她们,也好让她们有个心理准备。

紫月一惊,脸色顿然的泛了白:“那……”她只说了一个字,便住了口。没敢说下去。

荼蘼微微一叹,道:“我不知你信与不信,这刻儿,我心中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她也没说下去,但紫月与她对视一眼,对她的言外之意早已心中有数。

紫月正要说些甚么,却听正殿方向忽而传来一阵不大不小的喧哗之声,隐隐听得有人呼唤御医,随之而来的是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荼蘼一惊,下意识的往前走了几步,却在闭阖的门扉前头停下了脚步。她只是御书房女史,负责御书房一应笔墨事宜,日常服侍却是用不到她的,因此这个时候,她并没有过去正殿的理由,更何况,此时的正殿怕正乱着…

紧紧闭阖的门,忽而被人推开,荼蘼吃了一惊,抬眸看去,却恰与一脸惨白,手提食盒的红英眉眼相对。二人面面相觑片刻,荼蘼才伸手扯住红英,急急问道:“外面怎样了?”

红英略定一定神,先迈步进门,反手阖上房门后,才低声道:“奴婢亦不是很清楚。只听得正殿那里有人一迭连声的在叫着传御医,似乎……皇上……”

荼蘼见她阖了门才说话,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这一天,其实她已等了很久了,但这一日,一朝来到,却还是让她有种说不出的失落与伤感。活了两世,一颗心反而愈发的软了,她苦笑的想着。深深吸了口气,她镇定一下心神,平静道:“我回来时,恰听有人通传婕妤娘娘求见皇上,你可曾见她出来?”

红英想了一刻,摇头道:“该是没有,奴婢过来时,曾见婕妤娘娘的车驾正停在殿外!”

荼蘼轻轻点了下头,她此刻已完全的镇定下来,指指那只食盒:“把饭菜拿出来罢,今儿我们须得早些用饭,迟些歇息,以防有变!”她出来之时。承平帝犹且神色平和,虽疲惫但还不致在这一二日内便有性命之忧。那么,承平帝此刻忽然发病咯血,只怕正是严婕妤不知对他说了甚么。她想着,不禁摇了摇头。

一边的红英已手脚迅快的将食盒内的饭菜尽皆取出,又安置好碗箸。荼蘼便招呼二人坐下用饭,她自己虽是食不知味,却还是竭力的多吃了一些。

毕竟若事情果真向自己猜想的那方面发展,只怕自己目下最是需要的便是体力了。

用了饭后,红英收拾了食盒,便要出门。

荼蘼却止住了她:“外头风大雨大,明儿再送罢!”红英侧耳细听,却觉屋外秋雨已下的愈发的大了,风声雨声之中,更隐有秋雷阵阵,声势骇人。她默默点了头,提了食盒,将之搁到一边的耳房之内,取出绣箧,重又走了回来。

荼蘼看着冷静,其实却是心神不宁,随手自绣箧内取出一块绣了一半的帕子,漫不经心的捏在手里,却只是静静的看,半日也没动一针。紫月终究受不得这种沉寂,僵坐了片刻,忍不住起身道:“小姐,我看看去!”

荼蘼一怔,想了一刻。才道:“你既想去,那便去罢!记得小心些,莫要靠得太近!”

紫月与红英并不是林培之的人,储秀宫连尚宫之所以会将这二人放在她身边,一来是因她二人品性不错,二来却是因为她二人背景较为单纯。正因如此有很多事儿,她也不好对她们说。但不管如何,只为了这些日子的相处,她总还是不希望她们出甚么事儿。

紫月应着,便要出门,红英却忽而抬头道:“且等等,把食盒拎着!”

紫月一听这话,不由笑道:“还是你想得周到!”好歹寻个由头,若被人发现,才有话说。她一头说着,一头走到一边的耳房里头,提了食盒,撑开伞快步出门去了。

她人才刚刚离开,红英便转过头来,深深的看了荼蘼一眼,轻声问道:“小姐有心事?”

荼蘼稍加犹豫,点了点头。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对红英的性情已很是了解。红月这宫女素常寡言沉默,但若论敏锐聪慧、口风严谨却是远超紫月。也正因如此,有些话儿,她倒是宁可对红英说说。红英片刻,低声道:“皇上若去,继位者该是肃亲王吧?”她声音虽小,语气之中,却似有期待之意。前些日子,荼蘼忽而给了她们姊妹一人一封信,却叫她们遇事执信去寻肃亲王,这里头。似乎另有含义,而且,仿佛预示着甚么。

荼蘼颔首,欲言又止之下,却只淡淡道:“你只记得把那封信收好了便是!”

红英垂下眼眸,许久才轻声道:“来服侍小姐前,连尚宫曾对奴婢姊妹说过,她说,小姐乃贵人,只要奴婢姊妹用心服侍,将来少不了好处!”

荼蘼默然片刻,才问道:“你想要怎样的好处?”这个时候,她无法许给别人甚么,只因连她自己,都难以决断自己的下一步该如何走法。

“奴婢姊妹……都想要离开这个内宫……”红英轻轻说道,看着荼蘼的眸光轻轻闪动,似是在期待这一些甚么。

“出宫……”荼蘼轻轻重复着这两个字,然后露出一个苦涩的笑:“红英,其实……我也很想出宫。我知道你们讨厌这个宫廷,但是……相信我,没有人会比我更讨厌这里……”从前,我做了许多事,有对的也有错的,我的目的只是帮他走进这个宫廷。可是有一日,我真的走进了深深的宫墙,才发现,原来这座宫廷是如此的阴森可怕。

它能在无声无息中改变一个人,然后完全的扭曲了我的生活,乃至夺走了我的生命。

“小姐……是要去南边么?”半晌,红英才艰涩而含蓄的问道。

荼蘼拈着手中的绣针,慢慢的转动着。屋内明亮的宫灯映在针尖上,发出雪亮的光芒,尖锐而冰冷:“我不知道!”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都在想,自己该如何选择。

南渊岛,原本是她所选择的日子,但如今她却并不想去。

在林垣驰坚持不肯放手的情况下。她去南渊岛,只会给南渊岛带来不测的灾难。她相信在海上的林培之并不会惧怕林垣驰,但她却不想看到这两个人因为她而对峙。而她更明白,即便自己决意要去南渊岛,但在林垣驰严密封锁的情况下,她也未必就能走得出去。

而这其中,更隐藏着一份深心里的渴望,前一世,她嫁人太早了,非但错过了许多许多,最终也没能得一个好结局。这一生,她总有一种奇异的渴望,渴望过的与从前不同,能够自由一些,快活一些。而且,弥补起她从前的过失,使生命里少些遗憾,再少些遗憾。

可是目下看来,即便她选择了林培之,而且也太太平平的在一起了,她仍会过着从前一般的日子,只不过地点从大乾的皇宫里,换到了南渊岛的王宫内。而伴她一生的人,从林垣驰换成了林培之,可笑的是,这两个人或是叔侄、或是兄弟,但血脉关系却还是存在。

二人各自不语,房门却在这一刻,骤然被人推开,紫月急急的走了进来,她空着手,显然已将食盒送回了厨房。宫裙下摆湿了一大块,发丝也被外头的风吹得有些散乱,一张俏脸更是煞白一片,看着很有些狼狈的意思。

荼蘼轻轻拧了眉,看她阖上门后,才开口急促问道:“这是怎么了?”

紫月长长的吁出一口气,伸手揉了揉自己僵硬冰冷的面颊,一口气匆匆道:“皇上怕是真不好了,我瞧着御医来了好几个,又召了几个外廷官员入宫……”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喘了口气,方才接道:“人太多,我也没敢多看,便先过去送了食盒。再回来时,刚好碰上肃亲王……”她说着,忍不住伸手拍了拍胸口,有些心有余悸的模样。

荼蘼听见她说遇见了林垣驰,不觉也惊了一下,眉头也轻轻攒了起来。

紫月又道:“说来奇怪,我瞧见他时,惊了一跳,险些滑倒撞上他。他非但不怒,还伸手扶了我一把,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今儿风大雨大,莫要四处乱走,若实在吃不消,殿外的那片林子倒是可以暂避风雨!”

红英一怔,诧异道:“昭德殿外有林子么?”

“我也想不明白……”紫月苦着脸,百思不得其解的挠了挠头。

荼蘼一手支颐,若有所思。昭德殿外自然是没有林子的,不过,却有一个姓林的虎贲统领守着。她想着,忍不住暗暗的叹了口气,难怪他如此镇定自若,原来早都安排好了。

不过,自己既然不打算留在这个宫中,那么,他安排的东西,还是尽量不要用上的好。

正文 28 鹤顶红

站起身来,她走到窗前。推窗看了一眼,这才回头吩咐道:“不早了,都睡罢!”

紫月在旁听得愕然,冲口道:“可是……”

荼蘼淡淡的打断她的话:“今儿大家都和衣睡着,也不必熄灯,仔细一会子有事!”这个时候,原是不该睡的,但她却想闭目休息一会,免得遇事之时,全无应对的体力。

紫月还想说些甚么,却被红英轻轻一扯,拦住了话头。她皱了眉头去看红英,红英却对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莫要多说,只按荼蘼说的去做便是。紫月无奈,只得闷闷出去。不多一会的工夫,便自一边提了水来,服侍荼蘼盥洗。三人简单盥洗之后,荼蘼便和衣靠在软榻上,闭目静静养神。红英取了薄被,轻轻为她盖上。荼蘼睁眼对她一笑。以示感激。

她原意只是想稍事休憩,却不料闭目胡思乱想了一会,居然也便昏昏沉沉的进入到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中。也不知过了多久,耳中忽而传来一阵恼人的叩门声,她悚然一惊,下意识的挺身坐起,环目四顾时,却见身侧的紫月、红英二人皆是一脸惊惧之色。冲二人安抚的一笑,她向红英作了个手势。红英会意,便扬声问道:“是谁?”

外头略顿了片刻,传来一个带些尖锐绵软的雌音:“咱家吴源!”

红英一怔,下意识的看了荼蘼一眼,得了示意,这才开口道:“请吴公公稍候!”

她说着,忙起了身,快步走到外间,打开了门闩。大门刚被打开,一阵秋风便骤然的呼啸而来,随风而入的还有数片湿漉漉的枯黄树叶,宫灯在风力之下,瑟瑟发抖,原先温暖的屋内,一时竟是寒意陡生,正迎上去的紫月不觉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

荼蘼跟在紫月后头进了外间,朝着吴源淡淡一礼,却并没问吴源的来因。

吴源默默的站在门外,衣衫下摆已完全湿了。平日团团圆圆、甚是富态的一张脸上,不多的几条褶子都攒在了一起,有种说不出的愁苦之态。他的手上,却捧了一只做工精巧,样式玲珑的红漆嵌螺小盒。可能是外头太过寒冷,他的手,正自微微发抖,身子也轻轻打着颤。

荼蘼的目光落在那只红漆螺钿小盒上,面上连神色都没动上一动,只朝着紫月、红英二人摆了摆手:“我有事要与吴公公说,你们二人,都回储秀宫去罢!”她昔日曾执掌后宫多年,对于宫中的各项事宜皆极清楚,一见了那只红漆小盒,便知吴源的来意。

紫月愕然的睁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着荼蘼。

荼蘼却连看也没看她一眼,只淡淡重复了一句:“红英,带紫月走!”红英的唇轻轻蠕动了两下,半日才伸手一扯紫月,默不作声的退了出去,却是连伞也忘记了拿。

吴源看看三人。张了张口,似是想说甚么,却被荼蘼打断:“吴公公可是忘记了南边那人的嘱咐?”她声音不大,语气也不如何严厉,举止之中,却自有一种傲然的尊贵气息。

到了这个时候,她已懒得再装,也更没必要再装下去了。

吴源没来由的瑟缩了一下,荼蘼入宫也已有些日子了,平日里总是举止优雅,言辞温和,似今日这般气度摄人,却还真是头一回。房门缓缓被人阖上,屋外犹且传来紫月震惊的声音:“红英,你……”余下的声音已是唔唔连声,且很快便被风雨之声淹没。

显然是被红英掩了口,强行拖了出去。

屋内吴源僵了好一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老奴此来……”

荼蘼一笑,神色安然:“拿过来罢!我不为难你!不过……我也不许你为难她们……”她的语气初始甚是平和,及至后来,却是愈发凝重,说到最后,已是声色俱厉。

吴源先是一惊,过了片刻才慢慢道:“好教季女史知晓,此乃皇上之意。老奴一介残废,又岂有置喙的余地!”他在宫中多年,服侍了两代帝王,大小场面也见了无数,岂能一下子便被荼蘼唬住。因此此刻冷静下来。便也恢复了素日的常态。

荼蘼冷笑,眸光却如尖锥一般,冷凝而寒意逼人的落在吴源面上:“吴公公,我敬你是宫中的老人,在皇上身边服侍多年,并不欲为难你。不过,你也莫要在我跟前倚老卖老。须知道,一朝君王一朝臣,你今儿若做的太过,仔细有人秋后算账!”

吴源一怔,眼中便现出几分惊骇的意思来。过了片刻,他才慢慢开口道:“季女史又何必如此威胁老奴,老奴不过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罢了!”口气终究已是软了不少。

荼蘼摇了摇头,淡漠道:“威胁?吴公公以为这威胁,我却以为此乃忠告!”她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只道:“东西呢?拿过来罢!”

吴源愕然,半日默不作声的打开了手中的红漆小盒。盒子并不大,里头整齐的摆放了三列羊脂白玉精雕而成的小巧玉瓶,荼蘼目光一扫,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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