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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贼-第3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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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对急转直下的局面,政事堂里就连一向老神在在轻易不表态的,南京户部尚书郑三俊和南京兵部尚书高宏图都已经坐不住椅子了,几次去南京城外军营拜访李信,央他派兵救一救史可法和魏国公,如果这两个人败了,南京将直面叛军兵锋,往后的形势会如何发展,没人可以预料。

    李信自是满口应下二人所请,但却面有难色,有些沉吟不语。

    郑三俊比高宏图决断,见李信沉吟不决,当即表态道:“镇虏侯可是顾虑最近上窜下跳的掌南京翰林院事姜曰广?”

    说实话李信对姜曰广这种迂腐之气书呆子还真就不甚担忧,俗话说书生造反三年不成,他充其量只能做一只跳上人脚面的啦蛤蟆,不咬人,恶心人。

    李信真正迟疑的并非战事难料与身后南京的安稳,这近一年的时间以来,尤其是年后的经营,三卫军在南京的根基已经不是几个文官和一点舆论就能推倒的。他所请的不过是三卫军克复失地之后,在原有官吏被大量屠戮的情形下,有在当地的便宜行事之权,以维持地方安稳。这样,如果能事先取得南京各方的共识,也就省得事后遭人诟病。说穿了,李信需要政事堂的人赋予三卫军一个名正言顺的名份。

    但于郑三俊同来的高宏图显然没能体察到李信心中这许多不宜宣之于口的心思,又听郑三俊提起姜曰广也是面有愤愤之色。

    “姜曰广最近闹的不像话了!大敌当前,这厮还在惦记着窝里斗,我看可以给这厮点颜色,让他好好在家读书,不要总想着干预政事。”

    姜曰广四处串联结党,与此前吴祯假浙直总督张方严所为竟如出一辙,凡是头脑清醒的人都不认为这厮会得逞,可偏偏还有那么一堆不得志而又利欲熏心的投机之辈,纷纷阿附在他身边,做极力怂恿之事。

    若是放在平时,这本是大明官场司空见惯的事,如果朝廷官场哪天没了这种勾心斗角与阴谋厮斗,那才奇怪呢。但搞这些调调是不是也得分个轻重缓急?眼下南京危如累卵,姜曰广还在搞这些事,是不是嫌大伙都死的慢了?这等不顾大局,不识大体的蠢货,高宏图自然对其嗤之以鼻。

    尽管如此,高宏图还是没能看穿李信的意图。与之相反,郑三俊却似乎若有所思,在李信极为明显的暗示下,他甚至直言问道:“镇虏侯有什么顾虑,尽管说出来便是。”

    ……

    郑来勇领着先锋队率先开进了广信府上饶县城,入眼处尽是破败凋敝,几处房屋甚至还有未熄灭的烟火,鼻腔里则充斥着燃烧后的焦糊臭味。收复上饶县城的战斗几乎没有什么困难,这些眼前的惨况十有**都是黄梅贼叛军所为,所过之处无不烧杀抢掠,府县所储物资粮草能抢则抢,带不走的则一把火烧掉。

    不足两丈高的城墙上挂了一圈的首级,在这炎热的天气下,早已经乌黑恶臭,引来了大群的蚊蝇飞舞叮食。

    郑来勇眉头紧皱,他知道这些首级绝大多数都是城中的府县官员,他们不肯投降叛贼这才已死殉节殉国,不论这些人力是否有贪官污吏,而今都让人肃然起敬。底层军户出身的他向来对这些当官的没有好感,而今竟也罕有的心凄凄然。

    “去几个人,将这些首级都取下来,找到城里的棺材铺,钉些上好的棺木成殓起来。”至于下葬,则要等到辨明这些人的身份,否则岂非葬了无名之鬼?

    郑来勇本被张石头派在九江协防,但张石头最终还是派人将这位勇将替了回来,于是他就赶上了这场广信之战。不过这广信之战打的也实在让人痛快不起来,在临战前张石头曾特地嘱咐各队各营,只许追击,而不许尽歼。

    所以,郑来勇和他的部众们,是从万年和乐平开始,一路跟着黄梅贼叛军到得这广信府内。一路上惨况也见得多了,但惨烈程度都不如这上饶县城。据他推测,城内当是在某些人的带领下发生了激烈的抵抗,否则也不能造成这种十室空其七八的惨境。

    “守备,捉了个狗官,怎么处置?”

    本来郑来勇在开赴江西之前职衔只是一个千总,经过几次立功之后,他很快就升上了正五品的守备。同时,又受张石头的命令节制了数个队的指挥之权,至于另行招募的辅兵则已经达到了两千人以上的规模。

    这些辅兵的任务可不仅仅是运输物资,关键时刻一样要上阵杀敌的,只不过硬仗与恶仗还要数百三卫军坐镇而已。现在奔赴江西的三卫军各营都面临着这种变相急剧扩军的情况。

    毕竟张石头带来的步战营加上炮营也不过万把人,李信向来主张的精兵政策在野战中有着极大的优势,往往可以击溃数倍甚至是十数倍于己的敌军。但在这种即要负责野战,又要负责收复地方后收拢权力真空,维持地方治安的情况下,就要相形见拙。

    对此,张石头听从了米琰的策略,以三卫军为中坚,在不打散原有建制的前提下,组建大量名义上“辅兵”归各营节制,作为三卫军战斗力的补充。不但如此,米琰甚至还提出了一个策略,那就是地方上的官员多有被屠戮,三卫军各级将官不宜自行干涉,须寻得幸存之本地官吏,酌情临时处置。

    所以,郑来勇听说活捉了狗官,即便再厌恶也还是没将口中徘徊的那句话说出来。“上饶城内如此惨烈,能苟活到现在的,不是胆小鬼也定然是叛逆之徒,推出去斩了一了百了。”

    而今即身负严令,郑来勇自然一刻不敢怠慢,让军卒将那狗官带了上来。但见这狗官早就吓的腿软了,几名军卒送去抓着他臂膀的手,整个人就像瘫软的面条萎顿在地上。口中还喃喃有词。

    郑来勇听不懂他口中说的究竟是甚,也许是这孬种狗官的家乡方言。

    “别干嚎了,咱们兄弟都是大明的官军,没人杀你全家老小,好歹也是个官,给老子站起来回话!”

    那官员听说是来了明军,神情顿时又是一变,当即从地上爬了起来。

    “可算盼到了王师,也不枉下官忍辱负重,偷生至此!不知,不知将军是史部堂的麾下,还是魏国公……”

    狗官的话惹恼了他身后的三卫军军卒,恶狠狠的推了他一把,这些人自从进了三卫军后一个个天不怕地不怕,哪里会将这样一个没胆的狗官放在眼里。

    “给老子听清了,俺们是镇虏侯麾下三卫军,掷弹兵营……”

    那军卒说了一长串的隶属关系,各种闻所未闻的新鲜词将狗官绕的七荤八素,但关键信息他还是吸收领悟了。镇虏侯其名在南直隶如今可是大名鼎鼎,他随在江西偏僻处为官,但也是多有耳闻,只想不到其人麾下竟是这等骄兵悍将,看来传言并非全然都是夸张之辞。

    郑来勇没闲心和这狗官聒噪,“姓名,官职,职权!”

    他用的是三卫军中标准审讯语,既生硬又不耐烦。

    狗官却毕恭毕敬的道:“下官乃上饶县县丞,替县尊署理日常……”

第七百四十七章 兴国恸哭

    原来这狗官乃是上广信府府治上饶县县丞刘辉,他将自己在这场灾难浩劫中描绘成了一个忍辱负重保全城中百姓的英雄。郑来勇暗骂狗官无耻,他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厚颜之人。

    “投降就是投降!你这等毫无气节的行为,说破天去就算使俺信服,朝廷上会相信吗?不如省把子力气好好配合三卫军展开工作!”

    郑来勇一句话就戳穿了他所有的伪装,谄笑的脸上也立即变得哭丧,一想到朝廷处置自己这种变节官员的严苛,就不寒而栗。偏偏他身后的军卒似乎还在有意拿话刺他的心窝子。

    “俺听说河南不少县令知州变节投敌,后来朝廷收复失地,这些没胆鬼都没跑了斩首抄家,妻子儿女为奴充军。”

    这让县丞刘辉不寒而栗,他也知道朝廷对待自己这种官员绝不会容情,但求生是人的本能,不到最后那一刻谁都不会放弃。当然,这位县丞刘辉也不例外。这时,军卒们已经将城上的首级一一接下,整齐的码放在地上,尽管已经乌黑溃烂,刘辉仍旧可以依稀辨别出,其中哪位是广信知府,哪位是上饶县令……他觉得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接下来,郑来勇的话则让他有种如堕雾中之感。

    “朝廷如何处置那是朝廷的事,但现在的上饶和广信的官员死的死,跑的跑。诺大的地方,没人管理可不行,这样吧,你不是当过县丞吗?上饶的县令就先由你署理!”

    随后郑来勇又询问了这城中还有没有未死官员。刘辉惨笑一声:“整个上饶城里官员,不是坚守到最后被叛贼斩杀,就是早就得到风声逃之夭夭,说起来下官没逃,比他们还是多了几分忠心。”

    刘辉见缝插针,又为自己辩白了一句。谁知这一回郑来勇却没有讥刺他,而是点头说了一句:“恩!你说的对!你比那些脚底抹油的官员强!”但随后郑来勇对左右军卒下的命令则让他顿感惊惧。

    “传令下去,凡有逃走归来的官员入城,一律逮捕,解送往南京听凭发落!”

    冷汗直冒的刘辉不明白这位看似粗鲁的军汉为何偏偏对自己这样的变节者网开一面,但既然有了生的希望,他便像落水者一般捉住了救命稻草就不肯松手。而这位三卫军的将军正是他的救命稻草。

    “下官想起来了,城中的大官虽然都跑了,但,但忍辱负重的还有一位,一位在这上饶,乃至广信都颇有威望的致使知府。”

    刘辉将无耻进行到底,又把变节投敌说成忍辱负重,郑来勇实在听不下去,便纠正道:“什么忍辱负重?变节就是变节!你说的天花乱坠,朝廷上的眼睛就都是瞎的?”

    “是是是……”

    刘辉一连串的附和,但终究是说不出那变节二字,这两个字已经成了他心中永远都拔不掉的刺。

    “说罢!那老东西现在在哪?”

    “城破时,他,他说要回家去待罪听参……”

    郑来勇心里一阵腻歪,这些狗官投敌时怎么就没想想可能会有今日?自己身败名裂不说,还要连累家人子女,说到底还是千古艰难唯有一死!

    死,真就这么难吗?是的,对于致仕的黄州知府赵兴国就无比的艰难,一根长长麻绳从房梁上垂下,在赵兴国的面前系了个惊心动魄的活结。赵兴国身体颤抖,于圆凳上站立不稳差点跌落在地,他几次将一颗大好头颅深入活结系成的绳圈之中,但总是犹豫不决不敢将脚下的圆凳踩翻。

    这时书房外忽然响起了老管家急促的呼喊声,“老爷,不,不好了,官军上门了……”

    紧接着,书房的门被从外面推开,赵兴国陡然受惊,脚下一滑圆凳被踢翻,身子立即下落,活接绳圈在他的脖颈处收紧。窒息,疼痛,恐惧随之而至。

    赵兴国惊慌失措的胡乱踢腾着双腿,双手则死死扣着勒紧自己脖颈的绳圈,试图将自己解脱出来,但一切挣扎都是徒劳的。

    “我不想死啊!快救我下来!”

    老管家见到老爷要悬梁自尽吓坏了愣在当场,直到赵兴国拼尽全力从牙缝里挤出了救我两个字,他才如梦方醒,上去张开双臂一把抱住了自家老爷的双腿向上抬去。同时,口中大声呼喊着,“快来人啊,快来人啊,老爷上吊了,老爷上吊了……”

    郑来勇进门时正瞧见了这荒谬的一幕,他当机立断抽出了腰间的雁翎刀,手起刀落将那根葱房梁上垂下的麻绳拦腰斩断。麻绳断掉,老管家不堪两人终于跌倒在地,赵兴国也随之一同跌落,顾不及起身就老泪纵横,只不知他哭的是自身命途多舛,还是辱及先人自身的名节。

    对此,郑来勇毫不在乎,他需要的只是赵兴国这个人,一个可以在满目狼藉的广信府内,替三卫军发声的人。

    “哭甚?再哭!朝廷还没人来治你的罪!老子就先替天行道斩了你这老狗!”

    郑来勇对赵兴国没完没了的哭声折磨的失去了最后一点耐心,终于忍不住怒喝一声。这些狗官平时一个个骑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一旦身陷囹圄面临不可知的命运,便也这般诚惶诚恐,甚至还像个娘们似的哭哭啼啼,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赵兴国被郑来勇吓的收住了哭声,他弄不清楚这位身穿怪异军装的官军将领此来用意究竟为何。但是,他很快瞅见了跟在郑来勇身后的县丞刘辉。当即就指着刘辉鼻子骂道:“老夫就知道是你这个小人在搞鬼!平日里挑拨离间,阴谋构陷的事还少做了?想不到今日竟将主意打到老夫的头上……”

    他平素里从未将这小小的不入流县丞放在眼里,而今却要被此人骑在头上拉屎,便说什么都忍不下了,全然没了刚才哭哭啼啼的娘们形态。看到老头子暴怒发威,郑来勇笑了,“这就对了嘛!当大官的就得有大官威,哭哭啼啼的像个甚?”

    刘辉见到自己被赵兴国误会了,生怕他将自己那些不堪的老底都揭了出来,赶忙点头哈腰的解释:“您老误会了!下官和郑将军来是请您老出山的,眼下官军刚刚收复了县城,没个主事的人可不成啊,您老德高望重……”

    他把平日里溜须拍马的本是都抖了出来,猛然间又觉得自己说的过了,怕得罪了身边的郑来勇再惹来祸事,于是立马闭口不再言语。

    但有了刘辉这些话已经足够,赵兴国觉得自己弄清楚了这服装怪异将领的意图,又深为刚才的窘境感到难堪,于是不自觉得又拿起了官威,挺直了腰杆,掸掉身上尘土,拉长了音问道:

    “不知贵部何人统属?来我广信可曾约束士卒,无扰我百姓?”

    眼看着赵兴国不知死活,刘辉暗道这老东西要倒霉。平日里感觉他挺有眼力的一个人,今儿怎么就大失水准了呢?其实这也怨不得赵兴国,陡经大难,又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失去了原本的精明也是可以理解的。

    这幅做派却将郑来勇看的直挠后脑勺,心道大明的官员如果都是这幅德行,镇虏侯整日与他们打交道还正是个苦差事。但这是广信府,而赵兴国又是个变节附逆的罪员,再拿出他文官的派头来不是作死吗?

    郑来勇当然会毫不留情的对赵兴国迎头痛击,只听他冷笑了一声。

    “赵兴国附逆投敌,与叛军为伍,丢尽我大明官员的脸面,来呀,给老子拿下绑缚南京!”

    郑来勇绝不是吓唬赵兴国,他可不是个软性子,曾经的惨痛经历多少让他的性子有些偏狭,对待犯错之人更显刻薄。难道没了张屠户就能吃了带毛猪不成?赵兴国居然如此不识时务,大不了再换个人便是。

    书房外的军卒轰然应诺冲了进来,将赵兴国按翻在地,就地取材用他上吊的麻绳给捆了个结结实实。绳结勒的死死的,疼的老头子杀猪一般嚎叫不止。

    赵兴国之所以如此作态究其竟不过是想为刚才的窘况拉回些许颜面,可哪曾想这行伍丘八说翻脸就翻脸,顿时大为后悔刚才的作为。他又看到郑来勇身边的刘辉,不禁又恨上了这厮。心道,如果不是这厮刚才那一番花言巧语,自己又岂能如此?这厮果然没安好心,后悔一时糊涂中了此人的诡计!

    溜须拍马本为讨好赵兴国这老家伙,哪曾想适得其反,反而因此将赵兴国得罪的狠了。刘辉哭笑不得,又希望郑来勇正的将其绑缚南京,否则果真如启用自己一般启用这老家伙,今后还能有自己的好日子吗?

    赵兴国素来不以肚量见长,如果得了势那还不得往死里整治自己?有了这一番计较,刘辉的心思又转了起来,琢磨着如何才能落井下石,让赵兴国这老东西彻底不得翻身。

    却听赵兴国忽然恸声求饶,“老夫万无非份之心,还请将军手下,手下留情,留情,不要,不要将我押送南京……”

第七百四十八章 海权相争

    赵兴国的骤然服软让刘辉大失所望,他分明已经从郑来勇的眼睛里看到了满意的笑容。果不出其所料,郑来勇又嘿嘿笑了起来。

    “赵府尊如果早如此端正态度,何必受这一惊之苦啊?”

    “不敢,万万不敢!老夫致仕在家多年,哪里还当得起将军如此抬举?”

    “赵府尊不要谦虚,正是春秋鼎盛,年富力强的大好时候,焉能躲清闲不为朝廷办差?再说,你不出来办差身上的变节之罪又拿甚来抵过啊?”

    算起来赵兴国今年才五十有八,虽然还有两年就堪堪花甲,但他身体一向康健,又保养得当,看起来也就四十往上五十不到的模样。在人均寿命只有三十多岁,过了四十就可自称老夫的明朝,五十有八实在当不得春“秋鼎盛,年富力强”八个字了。只是郑来勇说话前半段抬举,后半截却变了调,竟是大有威胁之意。

    其实赵兴国不过是按照时下惯例,谦虚推却一番,然后再做状勉力出山。是郑来勇的话点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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