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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钗-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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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是不行的。

    ——须知唐三藏去西天取经,收了神通广大的大徒弟孙悟空还不够,还要收下天蓬元帅猪八戒和老实和尚沙悟净。

    取经尚且要组团同去,何况宅斗乎?

    此时,车厢炕几上那套别致的紫砂茶具引起了琪莲的兴趣:紫砂壶下方空出的部分,既可以放小炉子煮茶,四个杯子恰好也可以将杯沿朝外一一塞进去,形成一体。

    琪莲毕竟才八岁,一时手痒痒想去摆弄摆弄,可又看莫氏和品莲脸色不善,便强忍住不去碰那套茶具。

    睡莲瞧见了,便亲亲热热的拉着琪莲说话,还从荷包里套出一个小铜人来,那铜人是个光头和尚,睡莲取出耳挖大小的钥匙,将铜人的脑袋扭下来,钥匙□去扭动三圈,然后取出钥匙,重新按上铜人的光脑袋,还往头上轻轻一拍,机括启动,那铜人居然是会动的,在芙蓉箪上打起一套拳来!

    虽然只是短短的十八路少林拳法,但也足够消除琪莲不能碰紫砂壶的遗憾了。

    琪莲瞪大眼睛,想要去碰铜人,半途又缩回来,可怜兮兮的看着睡莲。

    沈氏眼睛一酸:女儿长到八岁,还没有玩过这种稀罕物件。

    “给你玩儿罢。”睡莲大大方方的将铜人连同钥匙塞给琪莲。

    “这么贵重的东西,若是玩坏了还了得?”沈氏婉拒道。

    睡莲摆手道:“横竖是一件玩物,就是用来玩的呢,又不是什么贵重摆设,坏了也不打紧。还是我在成都时,偶得的玩意儿。其实是一对,两个铜人可以对打,可惜丢了一个,只剩下这个,我搁在荷包里,偶尔拿出来解闷。”

    琪莲听了这话,甜甜笑道:“谢谢九姐姐。”

    顿了顿,又问:“我以后可以带着康哥儿到听涛阁找九姐姐玩么?”

    琪莲脸一红,道:“弟弟肯定喜欢这个。”

    果然是姐弟情深啊!睡莲羡慕得不得了。

    沈氏骄傲的看着自己女儿——无论何时何地,这位长姐都想着弟弟。

    睡莲拿铜人出来,就是为了“组团”,搞人际关系的,借以拉拢九房,当然说愿意了。

    沈氏也有意向和这位正牌嫡女交好,也从善如流道:“我这两个孩子看似文静,其实也是淘气的,若吵着你了,你只和我说便是,我来教训他们……。”

    于是沈氏和睡莲、琪莲三人其乐融融,莫氏和品莲面面相觑,两米的车厢里居然有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氛,甚为诡异。

    回到听涛阁,睡莲累得趴倒在书房的黄花梨雕莲塘荷花罗汉床上,古代马车没有减震装备,一路上如同筛糠般颤抖,抖的睡莲骨头疼。

    采菱和添饭则在整理各府夫人们给的见面礼等物,逐一登记造册。

    “咦?这个剔犀匣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我记得这个是姚府大小姐送的。”添饭纳闷了。

    “哦,那黑乎乎的东西是一种西洋点心,你们不用记在上头,横竖我几天就吃完了,”睡莲趴在罗汉床上有气无力的说道。

    “可是小姐,除了点心,还有这个——。”添饭好奇的从剔犀匣子取出一个类似银制酒杯的东西。

    睡莲接过一瞧,居然是前朝金银器雕铸大师朱碧山的一件银槎杯!顿时一愣:她记得姚知芳送给她时,里面并没有此物。此后碰到这个剔犀云纹匣子的只有许三叔一人!

    睡莲猛然记起在竹林见到许三叔时,他手里提着一个酒坛,难道这个银槎杯是他偷偷放进去的?


79为儿女颜五爷受气,贺寿辰大房突回府

    且说姚府婚宴;颜五爷因和姚二爷是同窗好友,就多喝了几杯,五爷酒量有限;又不擅长酒桌上劝酒挡酒的水磨工夫,最后姚二爷这个新公爹没有醉倒,颜五爷反而被姚二爷灌醉,两个师爷将其扶上马车,睡到次日下午方醒。

    莫氏亲自服侍颜五爷梳洗完毕,泡了一壶金坛雀舌给丈夫醒酒。

    宿醉过后的人,舌头像是被砂纸磨过似的,再好的茶水也品不出滋味来。

    颜五爷的手碰到白玉盖碗圆润的杯身,突然想起莫氏给他备下的那个气质高华的通房如花似玉的身体来;抚摸上去的手感,和这个白玉盖碗何其相似……。

    想到这里,颜五爷的嗓子蓦地一干,便复又端起白玉盖碗,连抿了几口。

    莫氏和颜五爷话了几句家常,试探的道出了自己掌家的难处,以及对姚二爷千金姚知芳的态度,说:“我们颜家和姚家也算是世代交好罢,又是互相知根知底的,姚知芳这个孩子我甚是喜欢,老爷您和姚二爷是同窗好友,不若——。”

    铛!

    没等莫氏把话说完,颜五爷将白玉盖碗重重顿在茶案上,“简直是异想天开!你整日都在胡想些什么?!祥哥儿一个男子倒还能拖个一两年,品莲眼瞅着明年就十六了,你怎么还尽想着些不靠谱的人选?!”

    “妾身如何异想天开了?祥哥儿十八岁就中了进士,堂堂翰林院的庶吉士,如何配不上姚知芳?是家底薄了、还是家世不显?”莫氏又气又急,道:

    “说道品莲,襄阳侯那位嫡长子听说就快要封世子了。襄阳侯夫人昨日在婚宴上见了妾身,和妾身聊了许久,叹息不能结秦晋之好——若老太太能点头睡莲的亲事,咱们品莲明年嫁过去,不就是世子夫人?妾身为了这两个孩子的婚事,急得都有白头发了!”

    颜五爷豁然站起身来,负手在房里暴躁的走动着,道:“你莫要再提那位襄阳侯夫人了,哼,一个盐商的后代,说话言而无信——她那个嫡长子封世子的消息都传了三年,至今都没有正式册封,这其中必有问题!安顺伯府那边你赶紧断了这个念头——我好端端的嫡长女,岂能白白给那昏聩无能的世子糟蹋了?”

    莫氏气不过,也犟着脖子道:“睡莲是老爷的嫡长女,难道品莲就不是老爷这一房的嫡长女、祥哥儿就不是这一房的嫡长子了?!凭什么我的儿女不能嫁娶好人家的孩子,非要从那五六品官以下的官员家里挑人?!”

    言下之意,就是怨颜五爷偏心,不照顾自己这一房。

    颜五爷哑口无言,对于莫氏的委屈,他自己是心虚的:

    因为无论他对老太太、原配魏氏、继室杨氏有多么不满,但是他依旧是偏向那一房的,因为他的根基在那里,血缘也在那里。他再怎么宠莫氏、疼爱品莲,但也绝对不会以牺牲五房利益为代价,来满足莫氏这一房。

    名义上是兼祧两房,却根本不可能实现一碗水端平,他之所以一听莫氏打姚知芳的主意,就立马反对,主要还是他在内心里,莫氏一房矮了好几等,还是把祥哥儿、品莲当成是庶出!

    面对多年的同窗好友姚二爷,颜五爷怎么也张不了口,求对方的掌上明珠做莫氏一房的儿媳妇!

    也正因为这个原因,莫氏和颜五爷对女婿和儿媳妇的人选几乎没有交集,永远达不成一致意见。

    可现在问题是,祥哥儿的婚事可以暂缓,品莲却不能再拖了。

    颜五爷毕竟最疼这个女儿,当然不忍见她拖成老姑娘,于是叹道:“你只管好你这一房,别瞎操心——先把品莲的婚事定下来再说吧。”

    言罢,颜五爷拂袖而去。

    莫氏的泪水在颜五爷出门的那一刻倏然停滞,她擦干眼泪,重施脂粉,吩咐她这一房的大管事陶妈妈:“预备车马,我要去淮南伯府。”

    陶妈妈有些踌躇,说:“瞧着天色,您去了淮南伯府,安宁公主必定是要留晚饭的——夫人呐,老奴斗胆说一句,这个月才过一半,您倒是有五个晚上都在淮南伯府吃晚饭,夜间才回府。这回娘家太勤了些,奴婢担心老太太那边会有什么想法。”

    “我若不回娘家,这三个孩子的婚事还不知拖到猴年马月去。”莫氏冷哼一声,道:“老太太不是说了吗,我这一房,外事和五爷商量着办,内事自己做主即可,她一个做婶娘的,那里能把手伸到侄儿房里来?”

    “话是这么说,可是……。”下面的话陶妈妈不敢说,无非是毕竟住在同一屋檐下,您出行无忌,恐怕不太好。

    莫氏细细涂着唇上的胭脂,道:“婆家靠不住,自有娘家撑腰。我就不信了,祥哥儿非要低娶、品莲就一定要低嫁!同样是嫡长,舅家还是淮南伯府,我的孩子婚事一定要比五房风光!”

    颜五爷心思重重的去松鹤堂给颜老太太请安。

    颜老太太正站在抄手游廊上,给雀儿喂食。

    颜五爷示意众人退下,坦言道:“眨眼半年过去了,祥哥儿和品莲的婚事都没有着落,儿子着急,还请母亲指点。”

    颜老太太眼睛都不抬一下,拿出耳挖大小的银勺给雀笼子里的珐琅瓷杯里添小黄米,缓缓道:

    “我一个快入土的老婆子能指点什么?你那媳妇儿本事大着呢,差不多天天往淮南伯府跑,伯爷和安宁公主都是手眼通天的人物,定会给侄孙和侄孙女寻一门了不得的亲事。”

    颜五爷受夹板气习惯了,倒也不恼,只是弯腰长辑赔罪,道:“莫氏好高骛远,儿子说了她也不听,还怨儿子偏心——殊不知结亲讲究门当户对,她碰壁多了,自然会回头的。”

    颜老太太连连摇头道:“等她撞得头破血流,想到回头时,黄花菜都凉了,更何况女孩家是不经等的,你好歹疼爱品莲一场,就忍心她熬到十□岁,嫁给三十四十岁的人家做填房继室?”

    颜五爷默然不语,他肯定是不舍的,但若品莲真的到十□岁,恐怕也只有填房这条路可以走了——杨氏不就是因为这样而嫁给自己的么?

    颜老太太喂完小黄米,又给鸟笼子里的水罐添新鲜的泉水,据说这会使鸟叫声更加婉转动人。

    “还有,你别怨我老太婆狠心,只顾着自己家里人。”颜老太太严肃道:“同族的品莲迟迟不说婆家,却不能耽误了我们这一房的丫头们出嫁,到时候妹妹们嫁在姐姐的前头,品莲就更难找婆家了。四丫头青莲明年及笄,后年就是七丫头怡莲——虽然这两个都是庶出,但也要好好挑人家,颜府将来总有用得着这些女孩子的时候。”

    “这个是自然。”颜五爷忙道,“若实在不行,横竖儿子还有几个学生尚未婚配,到时不管莫氏愿不愿意,品莲是一定要出嫁的。”

    “那我就管不着了,你们两口子自己商量着办。”颜老太太暗想,还有我的佑哥儿和素儿呢,总不能为了你们举棋不定,耽误了婚事。

    一趟松鹤堂走下来,颜五爷的问题非但没有解决,反而弄得更加复杂起来,五爷长吁短叹,大呼琐事烦人。

    想到青莲和怡莲的婚事还是需要杨氏出面,可这杨氏居然从未对自己说过半分关于子女婚事的事情——唉,还是母亲说得对,这个继室心眼比针鼻还小,只顾着一对儿女,其他一概不管,最后还是要自己出马收拾烂摊子。

    颜五爷来到泰正院,杨氏虽然还怨着丈夫贪恋莫氏房里那个新通房的美色,但见五爷来了,心里还是隐隐有些高兴,亲自沏了茶端上去。

    颜五爷说:“昨晚宿醉到下午才醒,肚子里空空的,煮点粥饭小菜上来吧。”

    杨氏忙不迭的吩咐下去。

    用罢粥饭,颜五爷打算和杨氏商量两个庶女的婚事,可他还没张口,杨氏却喋喋不休的说起睡莲来。

    “昨日晚上九丫头从姚府赴宴回来时,居然带着几套弓箭和三个箭靶子,还连夜要人把那箭耙子竖在听涛阁里,说是姚二夫人赏给她射箭用的。”

    “妾身想着,可能是九丫头在成都时跟着姚二夫人骑马蹴鞠射箭野惯了,只是那姚二夫人是安顺伯府出来的千金,蒙古人的后代自是弓马娴熟;九丫头可是书香门第的小姐,再说她也大了,怎么能像小时候那样恣意妄为……。”

    “妾身也是为了她着想,所以今天早上她来请安时,我就说了几句。谁知这丫头丝毫不放在心上,说什么她昨晚已经向老太太说过了,老太太容许她这么做,唉,既然母亲都允了,我这个做嫡母的也只好同意,刀剑无眼的,别闯出什么祸患来。”

    言罢,杨氏期待的看着颜五爷,期望他能说几句“公道话”。

    颜五爷却有些恍惚:长姐在时,也擅长骑射,和姚二夫人这样的军人世家比起来,也毫不逊色。父亲为了她,不顾颜老太太的反对,居然在后院修建了耙场和跑马场,专供长姐使用。

    后来长姐惨死,父亲一夜之间白发苍苍,睹物思人,痛不欲生,就命人将靶场和跑马场圈起来挖坑,引了活水,修成一个长姐生前最喜欢的荷花池。

    为了纪念长姐,颜五爷所有女儿的名字里都有一个“莲”字,后院女孩子们居住的院落,也命名为“芙蕖苑”。

    颜五爷的这点小心思,也只有颜老太太明白,所以睡莲昨晚将姚二夫人所赠弓箭之事说给颜老太太听,颜老太太便同意了此事,乐的做个好人。

    而作为最晚嫁到颜家来的杨氏,当然一无所知,信息不对称之下,一头撞到了颜五爷的痛处。

    杨氏见丈夫没有反应,欲再说几句,颜五爷说道:“既然老太太都同意了,那就这样办吧,练习弓箭有助于腕力和臂力,以后画画写字都会进益的。”

    又说,“以后莫要出去乱说姚二夫人是蒙古人后裔这样的混话,安顺伯是我朝大臣,勋贵世家,都是大燕国子民。”

    几天没来泰正院,一来就劈头盖脸教训自己一顿,杨氏委屈的紧,暗想丈夫太偏心了,明明都是五房嫡女,慧莲在院子踢毽子笑声大了些,都要会被丈夫训斥无礼,失了体统。如何睡莲大刺刺的在院里里射箭,反而还要夸赞对写字画画有利?!

    这不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么?不公平啊不公平!

    听涛阁。

    剁!

    射到第四箭,终于不至于脱靶了。睡莲收回弓箭,自打来了燕京,就不曾碰过弓箭,退步了许多。

    睡莲从箭筒取羽箭,缓缓吸气,拉弓上弦,这弓箭包金镶银,彩线缠绕,华丽无比,是闺阁女子所用,所以即使叫做千金弓,其实只有两担的拉力。

    对准靶心,放。

    揪!

    第四次脱靶。

    睡莲有些懊恼,她的心不静:昨晚那个前朝朱碧山银搓杯神奇出现后,就一直困扰着她,这东西来历不明,留着是个祸害,但扔掉又可惜了。

    ——不如,偷偷融成银块,当做银子花用算了?

    睡莲正想着,朱砂来报,说:“大房大夫人带着二少爷、七少爷、大小姐从扬州回府了,这会子都在松鹤堂,老太太请各位少爷小姐都去说话。”

    睡莲纳闷了,下个月八月初二是颜老太太六十大寿,因外地大员非召不得擅入京城。在扬州做两淮盐运使的大房颜大爷得了圣上恩准,可以举家回京参加寿宴,七月底到京城,八月中旬再回扬州。

    如今才七月中旬,为何大夫人会先带着孩子进京呢?



80松鹤堂两冤家聚头,做低伏小姬氏求救

    消息传到华年居;正在绣嫁妆的品莲听着一愣,一时收不回绣花针,扎到了左手食指上。

    品莲怕污了绣品;倏然将受伤的食指含在嘴里,心绪如天边翻滚的云霞——她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颜家大小姐颜宁壁对于品莲来说,是一个噩梦般的存在。

    这个两个女孩只相差一岁,难免会被人们比较,品莲从小聪慧过人,又得父亲宠爱,下面的妹妹们无一能比的过她。

    可是无论她多么努力、多么出众,人们总是夸赞一通后,在后面加上一句:“可惜了;偏偏是个庶出。”

    所以去年母亲莫氏扶正,她和两个哥哥由庶变嫡,品莲得以扬眉吐气:这下总算比得过大姐了罢?

    谁知大夫人带着宁壁从扬州来南京贺喜,宁壁依旧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根本视她为无物,也不引荐各个世家的嫡女与她相识。

    京城闺秀圈等级严格,庶女很难进入到嫡女的交际圈,所以与品莲相熟的基本都是庶女。

    但问题是,品莲从名分上变成嫡女,若再回到以前的交际圈,就好比凤凰立在鸡窝里头,总有些那么格格不入了。

    凤凰觉得别扭,鸡们更觉得别扭!

    新凤凰要加入新的团体,十分需要宁壁这样的老牌凤凰引荐铺垫,否则很难得到新团体的承认。

    宁壁为什么对品莲漠视?因为对于宁壁而言,品莲同样是一个噩梦般的存在!

    区区一个庶女,还比自己小一岁,琴棋书画居然样样比自己强!丝毫不给自己这个做长姐的面子!

    每每比试败下阵来,人们总会虚伪的安慰道:“唉,她毕竟是个庶出,你才是嫡长姐嘛。”

    也就是说,自己若不是嫡出,就要被品莲踩在脚底下了!

    所以当品莲跃上枝头成了嫡女,宁壁觉得自己唯一的优势也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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