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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工地安静下来的时候，赵齐梁终于有了机会和柳水单独在一起。两人在夕阳下的戈壁上漫步，柳水除了谈工作，谈工程，其它都回避着。赵齐梁向她表白，他支持HSE，跟对她的爱没有关系，说这一辈子除了她谁都不会爱的，说麦克斯那个外国小子不要想得手。柳水只是淡淡一笑。赵齐梁问她为什么这么“冷”，真把自己搞成“零下39度”来？柳水淡然一笑。

　　赵齐梁看出她的内心一定深藏着什么。他快步跑上个山包，对着大戈壁喊：柳水，你就是零下89度，我也要征服你！你一定属于我！

　　两人还谈到了吕凯，赵齐梁鄙夷他，柳水却说很能理解他。说，想当领导有什么不好？

　　赵齐梁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那是拿破仑，他是吕凯。

　　柳水说，你不要对人家那么大的成见，好不好。

　　赵齐梁说，是呀，我们都不该对人有成见。你对你的父亲呢？太狠了点吧？

　　柳水说，我太了解他这个人了，他是个为挣钱，什么都不顾的人。所以，直觉就告诉我，他所提供的设备一定是廉价的，质量肯定有问题。

　　赵齐梁说，除了不信任他的为人，和提供的物品质量，还应该有别的原因吧。

　　柳水说，咱们不谈这个问题好吗？

　　柳水不想谈，赵齐梁自然就不好再问下去。两人就默默地走。

　　柳水说，赵齐梁，吹吹你的黑管吧。

　　赵齐梁说，不吹。黑管是抒发忧郁心情的乐器。跟你在一起，我心情很爽朗。

　　柳水说，你爸爸恨死我了。

　　赵齐梁说，说说你的想法吧。

　　柳水说，小时候看我爸做生意，很多管事儿的，甚至道貌岸然的政府官员，在一顿酒，一点钱的面前，就顺溜了。上大学期间，我就常想，这些人的人格呢？原则呢？竟然就抵挡不住那么一点小小的诱惑吗？规章、制度，甚至法律，竟然这么不堪一击！国家的大厦，就是让这些人在腐蚀着，败坏着！如果我们这一代人……

　　赵齐梁说，你说的命题太大了，这是文化的更新和重建。

　　柳水说，是的。我没有吕凯的想法，当什么领导者，我只想把我自己的事情做好。规则，是不容侵犯的！

　　赵齐梁说，柳水，我越来越爱你了！

　　柳水说，赵齐梁，我再提醒你，你是施工方，我是监理方。

　　赵齐梁说，没有这种规则，规定施工方不能爱监理方吧！

　　这天傍晚，戈壁上又荡漾着赵齐梁的黑管声。曲调悠扬，绵长。

　　柳水站在营房前，静静地听着。

　　接到林志华要来的电报，赵国瑞动员大家紧急行动，让刘小明把施工计划认真检查检查；让齐雯晖把设备、材料计划准备好。让韩大龙挨个儿通知职工，一个个都精神点儿！

　　林志华乘着越野吉普来了。赵国瑞把她迎进办公室，她简单地听了赵国瑞和柳水、麦克斯双方的陈述，就起身走出营房。赵国瑞几人跟了出来。林志华走到那面“英雄管道公司”的大旗下，站下，伸手试着拔了拔。

　　大家不知所以地看着她。没有人不关心事态，赵齐梁、吕凯、王赫、萧宇杨、董才堂等都从营房走出来，远远近近地看。

　　林志华说，赵总，这旗子，还插的挺紧。

　　赵国瑞说，这是集团公司授予我们的荣誉，来之不易，我们当然很珍惜。

　　林志华说，荣誉，我们都应该珍惜。

　　这时候，几乎所有的职工都聚集在了周围，急切地等待着林志华说出什么话来。她神色平静，语气平和地对赵国瑞说，赵总，我有这样两条意见，供你选择。一是拔掉这面大旗，扛上它，带着你的队伍立刻走人，不要耽误了管线的工期。第二是……

　　在赵国瑞等人惊愕的表情中，林志华没有接着往下说，让手下递给赵国瑞一本HSE施工管理规则。说，把这本册子，你自己先学透，领会透，再组织整个施工队伍，好好学学。有不理解的地方，可以请教两位工程监理。

　　说完，林志华道别，上车就走人了。

　　赵国瑞和所有施工人员，都怔怔地望着林志华小车烟尘，在戈壁上消失干净……

　　这天，在营地的帐篷里，赵国瑞组织领导班子成员和生产技术骨干学习HSE，吕凯宣读，刚读了几条，韩大龙就惊叫，说，这哪里是施工，是建度假村来旅游度假的！

　　于是有人提议撤，说，市场经济讲的就是经济效益，此处不养爷自有养爷处！

　　又有人说，赔本的工程谁干！不行了，咱们还到国外去！

　　往前走难，就此撤退又不甘心，赵国瑞深陷在两难的境地里。他独自徘徊在营地外的旷野中。他来到那面大旗下，呆望。

　　韩大龙过来了。赵国瑞诚恳地说，别说你从钻井到了管道上找不着北，我现在东西南北在哪边，也都不知道了。干管道十几年，南征北战，竟然不知道怎么个干法了！就盼着中国大地上能有个世界性的工程，过瘾地大干一番，谁知道工程来了，却让人捆住了手脚！

　　韩大龙说，那咋办，要么就把旗拔了，打道回营，另做打算。

　　赵国瑞火了，质问他，说，你看清楚这是什么地方，这是罗布泊！梁队长就躺在这儿！走，说得轻松！梁队长会怎么想？怎么看我？我赵国瑞无能！是逃兵！是个大怂包，带了一群怂包！喝隆震道地来了，又灰溜溜走了！

　　韩大龙说，那咋办呢？

　　是呀，怎么办呢？

　　面对着猎猎的红旗和苍茫的戈壁，赵国瑞无言。

　　大家又都纷纷聚拢来了，心情也都沉痛。

　　远处，又出现了烟尘。大家凝神望。又是林志华的越野车。驶近，林志华下车。她走近赵国瑞，说，国瑞，有句话，我刚才没说。中国石油和几家外国公司，关于合资合同的最后谈判，破裂了，外资要撤出西气东输工程。

　　众人都惊愕。

　　赵国瑞急忙问，林经理，你说什么？外资要撤出？为什么？不是已经签订了框架协议么？

　　林志华说，外国石油公司，由于对中国建设这么大型管道能力的怀疑，关于合资年限长短和资源分配方面的分歧，对中国经济能否保持持续发展的怀疑，和下游天然气市场回报的不确定性，停止了资金和技术的合作。

　　赵国瑞说，这就是说，一千多亿的建设资金，整个工程技术，完全由我们中国自己承担了！

　　林志华说，是的。最终确定建设资金，是一千四百多个亿。外国撤资，就意味着，西气东输工程，面临生死存亡的关头！

　　赵国瑞摇头，表示不能相信。说，不可能，怎么可能？！

　　林志华从车里拿出一张《华夏石油报》来，递给他。头版上一条醒目的标题。引题是：外资公司与中方关于西气东输工程谈判破裂；正题是：中国石油独担西气东输工程。

　　林志华沉重地说，国瑞呀，咱们该唱国歌了！

　　林志华说话的时候，工人们都陆陆续续地聚集到了四周。赵国瑞目光扫过，每个人脸上都显示出不屈的坚毅。

　　林志华看着红旗，说，英雄管道公司……

　　韩大龙说，林经理，我们决不离开西气东输工程！

　　董才堂说，就是拿不上工钱，倒贴也要干！

　　刘小明说，赵总，你下决心吧！

　　齐雯晖说，国瑞，大家都看着你呢！

　　吕凯说，赵总，这面大旗，我们要让它稳稳插在这罗布泊荒原上！旗在，我们在！

　　赵国瑞目光落在赵齐梁身上。

　　赵齐梁说，爸，咱们干！

　　王赫和萧宇杨一伙儿年轻人也说，赵总，咱们干！

　　赵国瑞强抑着内心的激动，说，我想好了，市场经济固然打的是经济帐，然而，中国石油工人的志气、精神、名誉是无价的！我们长虹管道公司的荣誉是无价的！我们就是英雄管道公司！英雄无畏，在西气东输的工程中，只有前进，前进，绝不后退！干！

　　大家齐声吼叫：干！

　　林志华说，国瑞，严浩说，你是一条铮铮铁汉子！他知道，你是不会屈服的！

　　柳水激动地说，赵总经理，我知道长虹公司的经历，我相信你们！

　　麦克斯也激动，说，我相信中国人，在他们的面前是没有困难，总能创造出奇迹的！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三十四章　　冰开始融化是悄无声息的
工区按照国际施工规则进行整改。在营区重建中，赵齐梁、刘小明、韩大龙和董才堂等都动了很多脑子，如给原来的板房加泡沫隔热层，开窗通风等，省去了不少资金。赵齐梁还别出心裁地把板房涂成了以绿色为主的图案，用彩条塑料布围起厕所，在苍黄的戈壁上很是抢眼。吕凯从水源地挖来了野花野草，萧宇杨帮他种植到了营房前。王赫跟车去县城采购物品，带回了一条小狗，给它起名“梁子”。

　　一切就绪，赵国瑞请监理验收。麦克斯看着板房和厕所赞叹说，后现代派作品！柳水难得地对赵齐梁表现出了笑意。

　　工程又上马了，热烈紧张，场面壮观。

　　通过这场事件，赵国瑞从心里虽然也承认赵齐梁是对的，觉着他也确实聪明，脑子灵活，但对吕凯的好感还是胜过赵齐梁。他将吕凯安排到技术组工作，而赵齐梁还在基层和电焊工们一起干。

　　赵国瑞还对吕凯说，考虑把团支部建立起来，由他任书记。吕凯向赵国瑞保证，一定会把青年工作做好。

　　齐雯晖要走了，他请韩大龙遇事儿多提醒提醒赵齐梁。韩大龙说，别看赵齐梁有时候没个正型，真干起来，是个好小伙子！和赵国瑞告别上车时，齐雯晖又跟他谈起赵齐梁，说到韩大龙的话，赵国瑞依然认定他没大出息，内心还怀着一些自责。说他面对罗布泊，更怕对不起梁栋。

　　就这样，说到了梁栋。齐雯晖问，你开车去戈壁，是找梁栋的。

　　赵国瑞说，他的遗体没有找到，我这心里头……

　　齐雯晖说，我不许你带梁子去。

　　赵国瑞说，雯晖，你不要多心。梁子不会知道的。我不会让他知道的。戈壁再大，我也一定要找到梁栋。

　　赵齐梁走过来送齐雯晖。齐雯晖说，听爸爸的话，别什么事儿，都杠着来。

　　赵齐梁说，爸，有些事儿，你也得听听我的，听听年轻人的。

　　赵国瑞就有点不耐烦，说，雯晖，你上车走吧。对小梅说，爸爸想她。

　　赵齐梁说，妈，你给我妹好好说说，我不是不给她打电话，手机没有信号。

　　齐雯晖说，好好。你当哥哥的有这份心，小梅就高兴了。

　　这天，赵国瑞又开起越野车，赵齐梁正从宿舍出来，赵国瑞刹车，赵齐梁走过来，上车。

　　汽车行驶在苍茫旷野中，赵国瑞目光逡巡。

　　赵齐梁问，爸，你在找梁栋吧？

　　赵国瑞心一悸，问，你怎么知道？

　　赵齐梁说，梁队长在罗布泊失踪的故事，你给我讲了不下十遍。

　　赵国瑞说，哦。

　　两人再没说话。在一处高地，赵国瑞停了车，下车，四望。赵齐梁也四望。

　　戈壁空茫。

　　赵国瑞喊，梁栋！梁队长！

　　赵齐梁也喊，梁队长！

　　声音仿佛被戈壁吸收了，连回音也没有。

　　吕凯担负起团的工作，很快就有具体活儿干了。焊接现场，在焊接的工序分配上，萧宇杨和女工友产生了矛盾。原来，她们个个跃跃欲试，心里谁都不服谁，都争着想干最能体现焊工技术的第二道工序——热焊。萧宇杨更想大显身手，工段长却安排她做不容易出错的填充。萧宇杨大不乐意，向赵国瑞讨说法。赵国瑞要吕凯去做工作。

　　吕凯跟萧宇杨谈话，说，你是共青团员，又是女子焊工班班长，技术上已经被大家认可，是数一的。既然已经是被公认的了，有必要再去争呀抢的吗？应该把锻炼和提高技艺的机会留给别人。你可以做做技术指导呀什么的，不是更好吗？你说呢？

　　说得萧宇杨还能说什么呢？也就没说的了，也对吕凯产生了好感。这种好感就是爱情的开始。

　　工程进展顺利。工地上挖掘机、起吊机轰轰隆隆，焊花飞溅，管沟连绵，管线委蛇，场面很是壮观。萧宇杨带领女子焊工班日日刷新焊口记录，焊口的质量也提到了百分之百，受到柳水和麦克斯的赞许。

　　是前面耽搁了时间，造成工期紧张，也是天气炎热和焊工服透气差，好多男焊工裆里都烂了。下班后在营房里，王赫几个*了蹶着屁股吹风扇。柳水和萧宇杨闯进来，男人们乱成一团，抓衣裳，掀被子遮挡*的身体。

　　荒原上用水要到200公里外去拉，拉水车一去一回两头不见太阳。20多天没有洗澡了，柳水给赵国瑞提意见。赵国瑞让韩大龙跟物资采购车去趟县城，买太阳能的淋浴器回来，安装好了，让柳水和女工们洗澡。不知情的柳水洗了，但再没有一个女工洗。工地上，柳水又看到赵国瑞嘴唇干裂，却把自己水壶里的水悄悄倒给董才堂，她大受感动。

　　赵齐梁过来了，他看出柳水神情不对头，问她怎么了。柳水说，也许，我们都很难理解自己的父亲。

　　赵齐梁看着赵国瑞，从背身望去，他的工作服都被汗水浸透了。还在指挥着施工。赵齐梁心有触动。

　　麦克斯按照外国人的习性，准点上下班，周末开车去县城度假休息。由于没有及时监理验收，有一度工程停了一天。柳水提醒麦克斯，一个小小的县城，不是洛杉矶，没有必要，每个周末都要去那里度过吧。

　　麦克斯不解，说，县城固然不是洛杉矶，可这大戈壁也不是加利福尼亚海滩。再说，周末休息，是我的权利，我不认为做错了什么。

　　柳水说，我没有说你做错什么，既然这里是毫无生趣的大戈壁，我们是不是可以帮助他们，尽可能把工程的时间缩短一些呢？

　　麦克斯说，监理是我们的事儿，施工是他们的事儿。如果我放弃休息，就可以让他们早一点走出戈壁，我当然乐意。

　　柳水说，那不妨试一试吧。

　　这个周末，麦克斯没有到县城去。中国工人辛勤工作的状态，不怕吃苦的精神，工程的快速进展，麦克斯逐渐由不信任，到由衷赞叹，甚而敬佩了。他说，从小就知道世界上流传一句很有名的比喻，现在他确信了：中国人果真是狮子，它醒了！

　　韩大龙心里也有不痛快的东西，他看到营房里年轻人的床头墙上，贴了花花绿绿的身着三点式的中外女星图片，很是不满。脑子一冲动，就给他们扯了下来，撕碎了。这下惹祸了，王赫等年轻人围起他来，讨要说法，场面乱成一团。赵国瑞赶来，才“*”下去。

　　毕竟大多是年轻人，太孤独寂寞了，象在孤岛上，和外界没有联系。傍晚，柳水见萧宇杨在营房前发呆，问她现在最想干什么。萧宇杨说，穿裙子。

　　柳水奇怪，说，穿裙子？

　　萧宇杨说，是呀，难道你不想吗？

　　柳水一想，不由赞同，说，真是呀！我都一个多月没穿裙子啦！

　　萧宇杨说，大戈壁上，穿了给谁看呀！

　　这话正被赵国瑞听到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王赫刚谈了女朋友，临来前买的手机没有信号，失去了联系，内心焦急不安。他到远处的土坡上拨手机，还是没有信号。他看铲车，突发奇想。拉起赵齐梁到铲车前，坐在铲斗上，让赵齐梁将他高举到空中，拨手机，依然没有信号。

　　柳水和麦克斯从远处看到，脸色大变，急奔过来。

　　这个违背安全生产的现象，不仅被柳水及时发现、制止，还令人去喊赵国瑞，要按照施工安全规则，处分王赫和赵齐梁。

　　赵齐梁看柳水满脸原则的样子，说，柳监理，请你能够理解年轻男人们的心。

　　柳水反问，说，让我理解什么？理解你们男人离不开女人吗？

　　赵齐梁说，其实女人更离不开男人，不过有的女人，总是装出一副敌视男人的样子！

　　柳水说，赵齐梁，作为工程监理，我在制止违反安全规程的行为！

　　韩大龙来了，了解了情况，说，梁子，王赫。咱们这项目拿得容易吗？工开的容易吗？你们搞什么歪门邪道！看赵总怎么收拾你们！

　　大家都看赵国瑞对事件的处理态度。王赫心里头直打扑棱。

　　结果出人意料。吃饭的时候，在食堂，赵国瑞对赵齐梁和王赫点名批评，向柳水和麦克斯作检讨，然后宣布一条决定，轮休。让年轻人乘车到200公里外的县城去休息，去洗澡，去散心，打电话！

　　还对柳水和萧宇杨几个姑娘特别嘱咐，说，你们把裙子都带上，到城里好好展现展现。

　　年轻人一片欢呼。

　　柳水感慨，她对赵齐梁说，看来，你爸爸也不老是一块钢板脸，满温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