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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委班子2-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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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案人员马上去砖窑,这是一处废砖窑,除了一地烟头还有乱糟糟的脚印外,什么也没。最后又到苟家台,将近一周明察暗访,最终才把事件真相摸清。

给大河集团第一项目部充当外包工的正是苟家台的农民包工队,这个村有个能人叫苟新尧,此人之前开过小煤窑,后来煤窑出事,砸死三个人,不干了,又招兵买马,办起了建筑包工队。吸取开煤窑时的经验,他这个包工队开的工资高,但干的活风险也大,凡是别的包工队不敢干或干不了的,苟新尧都接,接了活再四处找人,好在这世界总也不差人,只要给钱,就是鬼门关也有人愿意去闯。但苟新尧有个条件,凡是加入新尧包工队的民工,必须要跟他签生死约,就是跟他干活只负责发工钱,不负责安全。按乡下话说,生死由命,不能怪别人。死了白死,顶多额外付口棺材钱。按说这样的条件是没人签的,可苟家台实在是太穷了,加上新尧包工队发的工资高,干一天活拿别处两天的工钱,还是天天发,从不拖欠,自然就有人愿意把命赌上。

这次事故,死者中有二十六人是苟家台的,其余是甘肃和江西那边的。事发后,村民们跑去看,死的到底是谁家儿子,现场太乱,根本打听不到,后来他们见到苟新尧,苟新尧让他们马上坐车离开,说有专人负责此事,要是胆敢赖在现场不走,不但拿不到一分钱,连尸体也休想见到。村民们知道苟新尧是个啥人,这人横起来天王老子都没治,村里没人不怕他,但又都喜欢他的钱。于是那个夜晚,村民们顺从地坐车离开,到了砖窑,先是说死者一家一口棺材,外加一万元,没死人的发五百元跑路费,也算是封口费。有人不依,讨价还价,还嚷着要去告。告字还没落地,说话者已让几个青年一顿乱棍,打得嗷嗷叫。领头的青年扬言,他们是政府的人,这事是奉上级之命来处理的,念在苟家台是个穷村,这么多青壮年一次没了,政府愿意给补偿,但前提是必须在赔偿合同上签字画押,拿钱走人,第一不能见尸体,第二不能往外说,谁说出去就抓谁去坐牢。

经过近半夜的讨价还价,最后死了人的一家赔四十万,没死人的每人给五千,要是消息走漏出去,这钱如数没收,谁泄露消息,保证让谁一家遭遇车祸,一个也甭想活下。恐吓和利诱面前,村民们全都低了头。人死了,还能咋,不给钱不给说法的多的是,谁让他们是农民呢。

问及尸体,村民们皆摇头,其中一位胆大的说,现场确实有六具尸体,他一一看过的,死者都是村里人,其中三人是苟新尧的亲戚,另外三人虽跟苟新尧不沾亲,但亲戚中有给公家干事的,估计苟新尧也怕惹麻烦,没把他们藏起来。

听完汇报,普天成就明白,这是一起有预谋有分工的藏匿尸体隐瞒真相案,在尸体转移前,已经有人把招呼打到了方方面面,故意留下那六具尸体,一是对方也觉得,这么大的事故不死人绝对说不过去,不敢把假造得太大。二是有了这六具尸体,对方就可堂堂正正说,死的就是六人,其他都是谣言。

重大事故死亡六人,还不至于问责到省委书记头上,怕是连赵高岩程铁石这一级,也能搪塞过去。但再多,赵高岩和程铁石就保不住了。

算得真精准啊。可见当时在现场,有人是多么冷静和镇定!

方南川拍了桌子,尤其是听到自事故发生后,远在两百里之外的苟家台村天天有陌生人守在村外,镇村两级干部也分头给村民们做工作,要求村民死守机密时,方南川更是指住市长黄勇的鼻子吼道:“这就是你领导下的吉东,居然派人监视起村民来了!”

黄勇满头冒汗,这些情况他真是不知道,事故发生后,他一直在配合调查组调查事故原因,最近几天又跟在副省长黄卫国后面。镇村两级干部给村民做工作的事,他也是刚刚才听说。

廖昌平遇难后,吉东市委书记一职空缺了很久,黄勇自认为很有希望,可真的任命时,却大大出乎他意料,省委任命的新一届书记居然是从未在地方工作过的原交通厅副厅长、人称骆谷城死党的贺建勇。贺建勇一到吉东,就立即将他架空,现在他在吉东也是处境艰难啊。

训完黄勇,方南川命令汪明阳,继续往下追查,一定要把幕后主使查出来,并顺藤摸瓜,尽快把尸体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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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普天成以退为进,提出辞呈

1

往下追查根本不是那么容易,尸体更成了迷案。方南川和普天成再次错估了形势,他们以为一鼓作气,就能将对方堡垒攻下来。笑话。路波连着去了两趟北京,一次是向安监总局作汇报,顺带着又告了总局副局长一状,说调查组到海东,跟地方党委搞脱离,也不尊重第一调查组的意见,非要给海东找出事来。路波说:“地方可能说谎,保护主义嘛,不过说自己人撒谎,就有些过了。都是总局派去的,互相怀疑,互相扯皮,影响总局形象啊。”一席话说得总局领导也犯了难。最后路波说:“发生这样的安全事故,我们也很痛心,省委、省政府正在全力整治安全工作,这个时候,还望总局能多支持。”说完,马上又表态,今年总局的安全现场会就在海东开,费用啥的全由海东方面承担,这也是推动海东安全生产再上新台阶嘛。总局每年都要在下面省市召开一次现场会,去年想在海东召开,路波推了,今年主动提出来,总局当然高兴。第二次去是向高层汇报班子建设问题,班子建设可以有多种汇报,汇报内容也视情况而定,有时全是成绩,班子建设如何卓有成效,干部队伍思想如何保持一致。有时嘛,也得谈谈问题,路波这次主要汇报问题,班子不同心同德,对海东工作影响很大,他向中央告艰难,说自己工作压力很大,尤其跟南川同志和天成同志的配合一直出问题。当然,路波将责任全部归到自己身上,说他这个班长当得不好,没起到标兵带头作用,请求中央把他这个班长调了,让南川同志和天成同志放手干。

这话就等于是在将军了,高层不能不重视。于是,路波回来不久,方南川和普天成就接到各种各样的电话,有婉转批评的,有警告的,也有提请注意工作方法的,要他们跟省委保持一致,不要搞小动作,更不要搞内耗。要团结,一心一意谋发展,齐心协力搞建设。方南川这边还好说,毕竟批评者也得考虑他的感受,不能把话说得太直白。普天成可就难受了,跟他谈话者都是说他的不是,个别领导还提到宋瀚林,说他不能只认宋瀚林一人,现在是路波主政,应该主动跟路波搞好关系。更有甚者,竟批评他利用在海东的威望,故意在路波和方南川间制造矛盾,让省委、省政府各唱各的戏,各打各的牌,言下之意是说他操纵了方南川。

当然,这些电话都是冲着工作来的,不管批评得对否,都是从海东大局出发,是为了一个省的和谐与繁荣,方南川得听,普天成更得听。接下来的电话就不是这样了,有些是说情,有些是抱怨,还有些,就带着某种威胁了,意思是他们在董家岭隧道事故中有点过,小题大做,不明白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方南川感觉到了压力,普天成更是被方方面面的舆论压得喘不过气。突然这天,公安部来了一道急电,要汪明阳去北京参加一个学习班。汪明阳跑来请示普天成,普天成说,还能怎么办,但愿真是让你去学习。汪明阳走后第二天,安监总局那位副局长也回去了,说是前段时间他主持调查的内蒙古一起煤矿安全事故又有了新发现,让他回去复查。方南川叹道:“看来谁都害怕查啊,都在要求动真,你真的动真时,就没一个高兴了。”

普天成苦笑一声道:“真这个字,得用辩证法讲啊。”

“你把哲学用到这上面了?”方南川调侃一句,拿起汪明阳送来的一大卷调查材料,眉头再次蹙在一起,像在思考一个重大问题。

“那……接下来该咋办?”普天成试探着问。

“还能咋办?”方南川苦笑一声又道,“这事到此为止,不查了。”

“不查了?”普天成大惊,脸上表情显得非常可怕。

“是,不查了,我倒要看看,这出戏他们怎么收场。”方南川仰起头,望住窗外,冬天已经来了,窗外天空灰蒙蒙的,感觉要下雪,可雪在海东是个稀罕。

“你准备一下,我们不能被一件事困住,安全固然重要,但生产总是第一位的,今年指标能否按期完成,对你我都是考验。年底要是欠产欠收,别人可会做文章的。”

“好吧。”沉默半天,普天成慢吞吞应了一声。看得出,他心里一个结没打开,方南川这番话,让他既意外又失望。离开方南川办公室后,普天成并没回自己办公室,他到光明大厦独自坐了两小时,有些思路他必须理清。后来黄勇来了,是来向他请示工作的,普天成说把工作先放下,陪我出去走走。于是冬日的这个下午,普天成带着黄勇去了一个狩猎场,狩猎场是香港人开的,当年招商引资建这个项目时,他还反对过,认为海东经济尚在起步阶段,弄这么一个项目,会不会引来非议?那位香港老板跟他说过一席非常经典的话,他说,在内陆干事,你就得超前,你们官员讲究开先河,我们商人讲究做别人还没做的生意,什么时候都要领先别人半步。香港老板没说是一步,只说半步。后来普天成就揣摩,感觉这半步真是官场真谛。

但方南川为什么要退一大步呢,退半步难道不行?前功尽弃倒也罢了,关键是这一放弃,以后就再也别想掌握主动。在官场,主动跟被动也就半步之差,就看谁先抢占在有利的一方。难道路波真到了稳若磐石不可撼动的地步?

穿上猎装准备出发时,普天成意外地看见了秋燕妮。冬日灰白的太阳下,秋燕妮一袭猎装,十分出彩,显得她既修长又充满野性,还带点古典的味道。她正陪着一风度翩翩的男人聊天,身后有个漂亮的男孩牵着马,看来她是刚骑马回来,远处似乎还能看得见马蹄踏起的尘埃。男人五十多岁,六十多也说不定,一看就不是内地的,定是大华总部官员。

秋燕妮看见他时,也是一脸惊讶,真想不到能在今天看到普天成。普天成第一次来这里,还是秋燕妮带的他。普天成既不会骑马也不会狩猎,猎枪拿手里不住地发抖,跟他善战骁勇指挥过千军万马建过赫赫战功的父亲比起来,简直让人笑话。但是现在的普天成却远不同了,他能纵马驰骋,还敢在马背上玩动作,猎枪玩得更是熟练,枪法比秋燕妮都准。这些都是秋燕妮教会的,秋燕妮为此很感自豪,当然,那段岁月也给了她别的东西,不过这些东西现在已经远逝,想想,她都两个多月没跟普天成见面了,多么不可思议。

双方一阵寒暄,普天成向秋燕妮和客人介绍了黄勇,秋燕妮也客客气气介绍了身边的男人,果然是大华总部的,大名如雷贯耳,在国际投资界相当有威望。客人一听他就是普省长,马上发出邀请,请他喝咖啡。普天成笑笑,说:“我还没活动筋骨呢,你们先喝,我去打只狼。”

“狼?”客人瞪大了眼,普天成哈哈大笑,说:“在我眼里所有的兽都是狼。”说完提上猎枪,跟黄勇走了。

秋燕妮目光迷离,但随之就暗淡得一塌糊涂。裹在猎装里的两只兔子突突乱跳,那是女人遭受冷落遇到不公后身体本能的反应。

普天成这天错失了一个机会,如果他不要被心中无名之火燃烧,不要去狩猎场发疯般地追杀,能跟这位来自大华总部的庄尼先生喝杯咖啡,简单聊几句,或许后面的灾难就不会有了,至少他能得到预感。

但人生无常,政治场更是无常,谁能想得到呢?

方南川并没停止对事故真相的调查,之所以对普天成那样说,是他发现普天成太过心急,他能理解普天成,更懂得普天成此时的心思,但这事绝不能急,欲速则不达。既然路波已在外围展开了密集攻势,通过各方关系给他施加压力,他就必须改变策略,否则,一败涂地的只能是他自己。类似经验太多了,还是那句老话,什么叫真相,真相有时候是个很模糊的东西,它依需要而定。政治场上的真相跟百姓眼里的真相是完全不同的,有时甚至截然相背。不能因为自己坚持求真而让太多的人不自在或者不舒服,要顾全大局。

但是这事如果就这么放过去,绝不是他方南川的性格。不会的,他一次次跟自己这么说。方南川并不是想把路波怎么样,他跟路波绝无个人恩怨,内心讲,他很尊重路波,也很感激中央能让他跟路波搭班子。但这起事故性质极为恶劣,暴露出的不只是腐败问题,是省委、省政府在大是大非面前的原则,说轻了是包庇袒护,逃脱责任,说重了是纵容,让权力替罪恶开道,让权力公开为罪恶服务,为罪恶保驾护航。方南川不敢想下去,来海东之前,他就从方方面面听说不少海东的怪事,包括宋瀚林、路波甚至普天成等做的那些事,他都有耳闻,但他没想到会这么黑,这么荒唐,这么明目张胆这么恣意妄为。他耳边一次次响起临上任时中央某位首长跟他说的话:“南川啊,海东是个大省,也是改革开放的前沿,但这些年,海东工作一直上不去,许多工作都拖后腿,中央急啊。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海东近年来传闻不少,怪事层出不穷,很多同志对海东班子都有意见,中央希望你到海东,能吹股新风,能把风气彻底扭转……”

把风气彻底扭转。说实话,方南川就是憋着这股劲儿来的,他知道反腐败的难度,有些事不查不行,一查,千头万绪,收不了尾。毫不夸张地说,腐败已成当前最大的社会问题,已经危及执政党的地位。可是腐败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也不是一剂良药就能根除的,它是个系统工程,更是……

算了,这问题太复杂,也太深刻,方南川不想被它困住。再说他对腐败的认识跟别人不同,铲除腐败要从体制上入手,治标要治本,不能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更不是抓几个贪官查几起大案要案那么简单。如果那样,真就简单多了。他在中纪委召开的一次座谈会上曾大胆发言,说我们可以容忍腐败,但绝不能把腐败当常态,把腐败当成我们从政的目的。当时惊得主持会议的中纪委某首长直冲他翻白眼,怎么能讲出“容忍”两个字呢?后来在私底下,他作这样的解释,说有些病既然一时半会治不了,你不容忍它也存在,不妨就用容忍的态度。但容忍不是承认,不是纵容,更不是让步或妥协,而是时时刻刻提醒我们,腐败不除,国之不稳,民之不稳,党之不稳!

对以前的事,方南川不打算插手,这也是他到海东后给自己制定的一个原则。宋瀚林也好,别人也好,如果他们真的已经将自己推到人民的对立面,上面高悬的利剑迟早会落到他们头上。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侥幸者毕竟是少数。但他不容许接下来再发生类似的事,更不容许在他主政后腐败愈演愈烈!

现在,真到了考验他的时候,能不能顶住压力,排开重重迷雾,借董家岭隧道安全事故掀起一场反腐倡廉的飓风,就看他方南川下一步的表现了。

他不会怕,真的不会,当他决计到海东上任时,就已做好种种准备。但他必须讲策略。

方南川让秘书通知汪明阳,让公安厅先把赵高岩和程铁石放了,关久了不好,按什么事抓的就按什么事处理,不要扩大。秘书打完电话说,汪副厅长不大高兴,说正顺藤摸瓜呢,现在一放等于什么也没了。

“哪来那么多废话,关了这么多天不是什么也没查出来吗?”方南川不满地说了一句,又将电话打给普天成,问他工业企业督察什么时候开始,普天成说:“正在准备,估计下周下去。”方南川带着责备的口吻道:“怎么老是拖,动作就不能快点?”

方南川逼普天成下去,也是出于两方面考虑。眼下已经传出他被普天成操纵或左右的话了,北京几个首长也都这么说,虽是玩笑口吻,但他不能不重视。再者他真是不想给普天成添加压力,更不希望普天成卷入事故调查风波。路波能在北京高层活动,给他施加压力,难保不会采取其他过激手段,方南川必须警惕。普天成曾经用过的转移视线转移目标的手段,不新鲜,别人也会用。尤其政治场,这种手段百用百灵,他的担心正在此处。另外,下去督察工业企业,再促一促,也是情势所需,目标任务要是完不成,年底考核,保不准会给人口实。方南川不想让人倒打一耙。

一切安排妥当,方南川开始等,他相信,彻底放开手后,对方一定会得意扬扬,进而变本加厉,指不定到那时,就离真相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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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南川的策略果然奏效。

赵高岩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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