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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现在是病人，就不要再摆出医生的口吻了。”林嘉成不由皱起眉看他。

　　卓修宁笑了笑说道，“那病人的口吻应该是什么？”

　　林嘉成看着卓修宁的笑容不由也笑了起来，“总之你就不要担心你妹妹了，我会好好照看她的。”

　　“哥，你放心吧，林医生很关心我的情况，他说哥你的肾已经在我体内正常工作了。”卓桦敏笑着说。

　　“你要好好谢谢你哥哥，他为了你可是吃了不少苦呢。”林嘉成看着卓桦敏说道。

　　卓桦敏一怔，看着卓修宁。

　　

　　卓修宁正想说什么，却见卓桦敏的脸色微微一变。

　　后来的事便混乱了起来，卓桦敏忽然蜷起了身子，似乎在忍受剧烈的痛楚，卓母一时间慌了神，林嘉成也吃了一惊赶紧检查卓桦敏的状况，一番混乱过后卓桦敏被推进了ICU病室。

　　“怎么回事？修宁？修宁？”卓母整个人惊惶不定一味摇着卓修宁问着。

　　“你冷静一点。”卓父在一旁拼命劝慰。

　　卓修宁也是一惊，按照这个状况看来，卓桦敏体内似乎有什么突然产生了病变。

　　

　　一连三天卓桦敏都在重症监护病房，曾则平几乎每天都来看她，卓父卓母的脸色也日渐不佳，而卓修宁因为担心卓桦敏的情况而参与了监护。

　　可事实却是让卓修宁怎么也想不到的，卓桦敏的血液里面的抗体忽然排斥了新植入的肾，这三天以来她体内严重积水，还不停吐血水，脸色因病况变得蜡黄而且消瘦，看着她的人也是倍受煎熬。

　　

　　卓修宁又一次见到了卓桦敏怨恨的眼神。

　　他在门口站住了。

　　然后他看见卓桦敏拉着妈妈说了些什么，眼睛却死死盯着他这边看。

　　他扶着墙壁的手忽然有些微微地颤抖了。

　　“修宁？”

　　曾则平来到病房的时候恰好接住了他缓缓倒下的身子。

　　

　　卓修宁再次醒来的时候还是在医院，只是他知道这次有什么不同了。

　　林嘉成的脸色不怎么好，他正在给他量血压。

　　“我睡了多久？”卓修宁感觉自己的声音很哑，嗓子也疼。

　　“三天。”林嘉成回答。

　　“她……”卓修宁只说出一个字，看见林嘉成垂下的眼就知道结果了。

　　这天，是卓桦敏的葬礼。

　　

　　傍晚的时候卓修宁见到了曾则平，他整个人苍白了好多，见到卓修宁却笑了，苦涩地笑了。

　　“很抱歉……”卓修宁听他这么说着。

　　这一晚，两个人都是无眠。

　　曾则平垂眼在床畔坐到天亮，卓修宁便看着这样的曾则平到了天亮。

　　

　　一直到出院卓修宁也没有见到自己的父母，连出院手续也是曾则平替他办的，只是曾则平很沉默，几乎无话。

　　只是在开车离开医院的时候曾则平开口跟卓修宁商量着，“如果你要回公寓还不如住我那里，我可以照顾你。”

　　“不用麻烦了，我已经好多了。”卓修宁笑了笑说道，笑容有些勉强。

　　“不行，要么我送你回家，不然我不放心你一个人。”曾则平说道。

　　办出院手续的时候林嘉成仔细吩咐过曾则平卓修宁的身体状况，少了一个肾身体一定要照顾好，而且三个月之内都不能太累，以免影响另一侧的肾病变。

　　卓修宁是医生自己当然十分清楚，但是曾则平还是不肯放卓修宁一个人回去。

　　可是卓桦敏那时的眼神还在卓修宁脑海中闪烁，他隐隐觉得卓桦敏对妈妈说了一些什么，所以不愿意回家去面对，可要他面对曾则平……

　　卓修宁微微闭了闭眼，“那好，我先去你这里。”

　　

　　这几天曾则平没有提过卓桦敏一次，可他知道这是曾则平心里永远的心结，而他自己的心结即使永远都无法再解开，那就再让他靠近曾则平一点，直到自己该离开的那天到来。

　　

　　天蒙蒙亮，卓修宁就醒了，他睁开眼就看见了阳台上那个背影。

　　背影的轮廓有些淡，也许是穿了白衬衫的缘故被外面的浓雾所笼罩，总觉得就快要消失了一样。

　　隐隐的，卓修宁看见丝丝烟雾升起，一看就知道曾则平是在抽烟。

　　曾则平不是不会抽烟，而是遇见小敏之后就不再抽烟，可是现在……

　　卓修宁闭上眼，不忍再看。

　　

　　早餐是曾则平做的，很简单的白粥，配上煎鸡蛋，卓修宁什么也不提，随便跟曾则平扯了几句之后曾则平就上班去了。

　　中午的时候岑芸过来了，她带了一些菜过来煮了点稀饭，吃饭的时候看着卓修宁说道，“你还是要走？”

　　卓修宁点点头，“迟早要走的，则平想照顾我是因为我捐肾给小敏，可是小敏她……”他顿了顿说道，“没有用了，则平这个样子我看了只是心疼，却也无能为力了。”

　　“你已经尽力了，小敏的死并不是你的错啊。”岑芸说道。

　　“不管是不是则平还是则平，我还是我，我不想让则平看见我又想到小敏，这种痛没办法弥补，可这几天我想陪着他。”卓修宁淡淡说着。

　　岑芸看着卓修宁平淡的表情，心里不忍，于是说道，“你永远都不打算说了？”

　　卓修宁不语，他忽然想到了小敏那时的眼神。

　　“岑姐，到时候则平你多多照顾一下，小敏的死对他打击一定很大。”他只是说道。

　　岑芸点头，“你会跟我联络吗？”

　　“会吧。”卓修宁简单回答道。

　　

　　晚上曾则平回到家看见桌上已经摆好了几样简单的小菜，他不禁微微一愣。

　　“修宁？不是叫你休息的吗？”曾则平微微皱了皱眉，看见卓修宁正盛着饭从厨房间走出来他便上前接过了碗筷。

　　“吃饭吧。”卓修宁没说别的什么，只是拉开了椅子坐下，对则平笑着说。

　　曾则平看着卓修宁半响，默默拿起碗筷。

　　卓修宁也沉默，过了很久他听见曾则平低低地对他说着，“……抱歉……”他后面也许还想说些什么却又没有说下去，只说了两个字就又停了下来。

　　卓修宁抬眸看着他，却见他连筷子也没动一下，不由轻轻低叹道，“小敏一定不愿看见你这个样子。”

　　这是他第一次提到小敏，他不想提，却不得不提。

　　曾则平垂眸不语，勉强吃了一口饭却又将手中碗筷放下了，“你先吃吧。”

　　卓修宁看着他的背影走到阳台上，不由黯然。

　　看着曾则平这个样子，他心里只觉得隐隐作痛，可人死不能复生，他只有看着，却丝毫没有什么办法。

　　

　　

　　

　　第五章

　　周末的时候卓修宁终于决定回家一趟，曾则平一定要送他，他拒绝不了。

　　只是开了锁进门，面对的却是一脸冷淡的父母。

　　卓修宁忽然庆幸则平这时只是在车里等他，没有跟他一起进去。

　　“你终于知道回家了？”卓母冷冷的声音让卓修宁觉得刺耳。

　　“妈。”

　　“你还有脸叫我妈？”卓母站在门口，似乎根本没有让卓修宁进去的意思。

　　

　　卓修宁不语，他知道有些事想躲也躲不掉，于是只有沉默。

　　“你不想说吗？小敏到底有哪里不好你要那么对她？竟然——”卓母显然一看见卓修宁就已经无法忍住火气，她一手指着卓修宁咬牙说道，“你竟然会喜欢上小敏喜欢的人，还想跟她抢，简直，简直恶心透顶。”

　　卓父一言不发，只是坐在沙发上一口一口地抽着烟。

　　卓母脾气来了拦也拦不住，“还有你，那个女人生的原来是个同性恋，害死了小敏，你难道还是什么话也不说吗？”

　　卓父依然默不作声，也没抬眼。

　　卓母忽然将地上的东西一股脑儿扔向了卓修宁，“你给我滚，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这些都是你的东西，全部拿走！”

　　卓修宁只是站着，任卓母发泄着将东西都扔到他的身上，行李包，乱七八糟的衣物，镜框还有书本。

　　“你够了！”卓父忽然说道。

　　“够？怎么会够？小敏能回来吗？你还记得她临死前说的是什么吗？她最担心的是什么吗？她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

　　曾则平在车里已经发现了不对劲，只看见卓修宁一直没有进屋，后来却看见从门里面扔出来很多东西，他看着卓修宁被重物击中不由退后的脚步心里一惊便下车走进了楼道。

　　“伯母你……”

　　卓母一抬眼看见曾则平，“你是不是也喜欢他？小敏一死就把他接去你家？你这么做对得起小敏吗？”

　　“舒燕，够了，这不关则平的事。”卓父上前拉住她阻止道。

　　曾则平不由怔了怔，“伯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卓母挣脱开卓父，指着卓修宁对曾则平说道，“你问他，你问他是不是一直爱着你，你问他有没有想过取代小敏的位置！”

　　曾则平一脸震惊地看着卓修宁。

　　“修……宁……”

　　“怎么？你不敢说话了？说啊，说你爱他，小敏说在她认识则平之前你就爱上他了，你现在怎么不敢说了？”卓母的声音尖利，一语刺中卓修宁的心脏。

　　卓修宁白了一张脸，却依然不作声。

　　“你滚！永远也不要出现在这个家里。”卓母歇斯底里摔上了门，刹那间隔绝了一切声响，只余下两个静默的人。

　　静了好久，卓修宁蹲下身一一将地上的衣物捡起，放进包里，他动作很慢，也许是因动作牵扯到了伤口，曾则平只是看着，完全没有动静。

　　卓修宁将一切收拾好，拉好拉链，扶着楼梯的扶手缓缓站了起来，也依然没有去看曾则平一眼。

　　错身而过之时却听曾则平低沉的声音问道，“这……是不是真的……”

　　卓修宁停了一下，又继续向前走，却被曾则平一把拉住，两人对视。

　　“对不起……”卓修宁说得有些僵硬，语调是一片的空白。

　　曾则平目不转睛地看着这时的卓修宁，他的神情看起来很疲倦，脸色更加苍白了。

　　卓修宁看了他一会儿，轻轻挣开了手，缓缓走出了楼道。

　　曾则平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没有上前。

　　

　　卓修宁失踪了。

　　自从那日之后曾则平没有去找过卓修宁，他当天回到家中就已经发现卓修宁离开了，却并没有想到他会消失，可三天之后当他接到岑芸的电话就知道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了。

　　“则平，你来了。”岑芸依旧坐在吧台前，可是脸色不太好。

　　“岑姐。”曾则平一坐下便问，“修宁……他没有跟你联系过？”

　　岑芸皱起眉，摇摇头说道，“他早就要走，可是我跟他说好了要跟我联系的，他的公寓我也去过了，他现在是病假期间，所以医院也不会知道他会在哪里。”

　　曾则平心中一惊，问道，“他要走？什么时候的事？”

　　岑芸却不回答，她注视曾则平问道，“你刚才在电话里说你跟修宁发生了一些事，是什么事？”

　　曾则平垂眸，他不由想到了前几日卓母口中让他震惊不已的话跟卓修宁那张苍白的脸容，他完全不知道卓修宁对他竟然藏有这样的心思……所以一时间也无法接受。

　　岑芸看着他不停变换的神情，心里一紧不由低声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曾则平倏的抬眸凝视岑芸，皱起眉道，“岑姐……你……”

　　岑芸看着他的样子，低低问道，“修宁一直喜欢你的事，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你知道？”曾则平吃惊地看着岑芸。

　　“嗯。”岑芸点头。

　　“你一直就知道？”曾则平看着她问。

　　岑芸摇摇头，轻叹道，“我并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修宁根本没有说出来的打算。”

　　曾则平不知怎么的听到岑芸这么说心里有些刺痛，他想到那些过往跟修宁总是一脸平常的神情语调，完全不会让人怀疑他原来……

　　看着曾则平默然不语，岑芸又道，“他本打算你跟小敏结婚之后就离开的，没想到小敏会发生那样的事……”

　　“他从没有提过他会去哪里吗？”曾则平忽然抬眸问道。

　　岑芸摇摇头，苦笑道，“你也知道修宁的脾气，他也许早就打算谁也不提及，要不是我之前就知道他喜欢你这件事，恐怕他也不会跟我说要离开的事吧。”

　　曾则平这时看着岑芸，“他……喜欢我，有多久了？”

　　岑芸叹息，“也许从高中开始明白的吧……那时你跟小敏好像刚认识。”

　　曾则平不语，他跟小敏认识之后跟修宁在一起的时间就少了好多，修宁又从不说，他怎么能想到事情会是这样？

　　“……我从没有想过……”曾则平低低说道。

　　岑芸并非不了解，这时却说，“你当然不会去想这些事，修宁对你来说只是好朋友，不是嘛？”

　　曾则平苦笑，“我不是不喜欢修宁，可是——这只是很普通的感情，并非是我对小敏那种……”

　　“他知道，他怎么会不知道，不然怎么会一直忍下去？”岑芸又是叹息。

　　曾则平沉默良久，终于开口，“他这么一走，也许……不会再回来了吧……”

　　岑芸一怔，曾则平缓缓将三天前的事告诉了她。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在‘哔’一声之后留言——”

　　“还是关机。”曾则平挂了电话皱眉道。

　　岑芸垂下眼，她轻晃着自己手中的酒杯低低说道，“现在你知道了，会怎么做？”

　　曾则平怔了怔，他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可现在修宁手术之后并没有多久，一个人在外总是让他不放心。

　　“是因为他是小敏的哥哥吧？”岑芸又问。

　　曾则平苦笑，“我也不知道，可是……为什么他竟然会对我……”

　　“我也知道你一定很震惊。”岑芸淡淡说道，“我知道的时候也很震惊……”

　　“岑姐……你是怎么会知道的？”

　　岑芸看着曾则平，静默片刻又道，“我……现在告诉你似乎有些不太好……”

　　“怎么？”

　　岑芸摇摇头，“你不会相信的。”

　　“为什么？”曾则平不解。

　　岑芸看着曾则平，咬了咬嘴唇说道，“我不想说小敏什么，只是我会知道全是因为小敏……”

　　曾则平看着岑芸半响，没有说话。

　　“你记得好几年前小敏在这里举办的一个生日派对吗？”岑芸静了片刻，忽然开口，她没有等曾则平说话又径自说了下去，“那天我正好有事找修宁商量，但是并不知道小敏其实没有叫他来。”

　　“修宁来的时候看见你们似乎怔了怔，我想除了小敏之外你们都不意外他会来吧……”岑芸说着低下头，“后来我无意间在过道里听见小敏质问修宁是不是故意的时候就知道到了一些……再后来我就越看越明白……”

　　曾则平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依旧不语。

　　“我后来也曾问过修宁，可他从不会说清楚，直到你们订婚之后我又刻意去问修宁……也才知道原来他早有离开的意思……”岑芸说完也喝了一口酒，她脸上尽是苦笑，“这样也有好几年了，我在边上看着他那种永远淡然的表情，有时候真的很想告诉你……可是又不能不顾及修宁的心意……”

　　曾则平这时不由站了起来。

　　“则平？”岑芸抬起脸看他。

　　曾则平一贯平静的脸多了一些忧虑，他看着岑芸说道，“我……我也不知道，心里很复杂，但是……我想尽快找到他。”

　　“可是……就算你找到了他又能如何？”岑芸问道。

　　曾则平怔住，“我……”

　　“你如果不会跟他一样爱，那就不要去找他了。”岑芸认真地看着曾则平说道。

　　曾则平看着岑芸，只静静说道，“我还是要去找他。”

　　岑芸默然不语，过了很久才道，“也许修宁经过这一次之后会彻底放弃吧……”

　　曾则平心又是一痛，随即低低说道，“我先走了，如果有他的消息……请告诉我……”

　　岑芸点头，“我一定会的。”

　　曾则平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过了几天，岑芸却接到了卓修宁的电话。

　　“岑姐。”

　　“修宁？是你吗？你在哪里？”岑芸心里着急，接起电话的时候心跳得好快。

　　“是我。”卓修宁的声音还是一样的平静。

　　“你在哪里？”岑芸又问。

　　“我很好，帮我转告他一声。”

　　“你不要骗我，修宁！修宁？”

　　“岑姐，我不会再出现了，你不用再问我，我不想说。抱歉。”卓修宁说完就把电话切断了，留下岑芸看着手中的电话愣了好半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