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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散尽往事如烟灭.续-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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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都有些忌惮唐九的身份和为人,有心避着他。唐九也与这个地方这些人格格不入,无话可说,索性踱到门外,看见院子里正望天发呆的怡安,犹豫了一下走过去,轻咳一声,待她转过脸来,低声安慰:“别难过了。你母亲如今和你八叔一起。有你八叔在,你母亲定然快活,强似留在这世上受煎熬。”
怡安满脸狐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照理,九贝勒也是她的九舅舅,又是姨夫,原该比较亲近。然而,养父雍正很讨厌这个弟弟,除非不得已,雍亲王府从不与九贝勒府往来。耳中听闻的很多事也证明他不是好人。姨姨又早早与他断了关系。九贝勒也不爱理小孩子。十多年怡安统共也只见过他十多回,没说过几句话。知道母亲触怒皇上的原因就是救了他,更加排斥。正在悲伤难过中,听见这没头没脑的话,只道他发疯呓语,懒得理会,草草点了点头,找个借口走开。
寒水认回了亲生女儿,心里最怜惜疼爱的还是怡安,只盼她有个好归宿,又能在看得见的地方。无奈,怡安与筱毅闹僵,中间还有冰心的缘故,寒水连劝说安慰的话也不好说。见她一心要出海去欧罗巴找哥哥,知道那是姐姐遗愿,不好阻拦。心知她这一去,不管好歹都不会回来,生生就是永别,又是伤心又是为难,只好变着法儿多留她些日子。
怡安也有些伤感。说起来,她是幸运的,有三位实心实意疼爱她一心一意为她好的母亲。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宫里,再也见不着。姨姨这些年一直默默地看着她,守着她,在皇城之外,为她筑起一个自由的小天地,好容易再见,如今也要分别。然而于情于理,她都不能留下。
图雅象当初楚言训练准噶尔少年们一样,不时带着怡安和阿格斯冷到江上和海边熟悉水上生活,好几次看见筱毅站在岸边,远远地望着他们,看看怡安让人心疼的沉静,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别总摆着一付冷脸,好歹让人把话都说清楚啊。”
怡安眼望水天相交之处,淡淡地说:“姐姐是说他并没和冰心订婚么?那又怎样?我终归不能留下,否则,将来有点什么事,倒连累了这一大帮子人。他哥哥嫂子分明也是看见我如见灾星。既然如此,说不说清楚有什么两样?”
图雅叹了口气:“我只是心疼你。”母亲说让她选择,皇帝说由她自个儿拿主意,其实怡安她从来没有自由选择的机会。
怡安笑了,撒娇地把脸埋进她的怀里:“我怎么了?我不是还有哥哥姐姐?”
是啊,怡安有他们,有骨子里的坚强和骄傲,一定能在新天地里好好生活下去。图雅笑着搂住她,伸手进腋下咯吱。怡安又笑又叫地躲开。姐妹俩在小船上玩闹开,带的小船一摇一晃,把马上好汉阿格斯冷吓得脸色发白。
分离的日子还是来了。怡安图雅阿格斯冷将搭乘东印度公司来换茶叶的舰船去孟买。
码头上有几位微服贵客等候着他们。看见怡安,为首那位打了个千:“小姐,老爷有封密信,请小姐阅过。”
是西北传来的准噶尔密报。罗卜藏索诺发动政变,试图除去噶尔丹策零,被噶尔丹策零挫败,遭驱逐流放。其母索多尔扎布不忿,毒杀大汗策妄阿拉布坦,被噶尔丹策零识破。噶尔丹策零处死索多尔扎布及其女儿,继承了汗位。
怡安默默看完,把目光转向大海,望了一会儿,回神笑笑:“我知道了。有劳几位大人。”
“不敢。老爷还有一个口信。小姐不必忧心其他,只须保重自己,几时在外面倦了,想回家了,就回来。老爷和夫人在家中等候。见到令兄,也请转告老爷的意思,倘若在那边不好,还是回来大清,老爷自会设法周全。”
怡安沉默片刻,含泪对着北方行了个礼,说道:“这些话我记住了。”
虽然拿定主意,狠下心,真到分别的时刻,怡安还是泪如雨下,一个个地拜别,想到再见无期,前方不知如何,只是心酸。她和每一个人话别,只刻意让过了一人。
筱毅紧抿着嘴,不出声,两眼紧紧地盯着怡安,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每一个神情。来广州的路上,他好容易理清了自己的心思,明白他确实喜欢她,舍不得她走,可她却摆出了拒他于千里之外的架势,躲着他,冷淡他,冰心造成的误会解释开了,她的态度还是一样。有几次,他鼓足勇气想要上前劝她留下,却听见她说她要去寻嫡亲的哥哥,说她母亲的遗愿,图雅也在旁说她哥哥如何盼着她等着她,他的决心立刻就散了。就算她不再是皇家格格,他们之间也还差得很远。她是天之骄女,样样出众,永远有人疼爱呵护,从小到大,她的身边都是漂亮聪明出色的人,她能看得上他吗?她母亲本家下人的儿子,普通商家的二少爷,一个武夫,一个江湖人。
从前她在京里,见不到外面,图新鲜,才与他亲近吧。如今她眼界宽了,他的那些故事那些经历自然不在她眼中。他又不知好歹地冷落了她。所以,她连看也不愿看他,理也懒得理他。
筱毅告诉自己不该奢望什么,可今日一别,只怕再也见不到了,他多希望她能再叫一声小乙哥哥,让他记住一辈子。可她绕过了他面前,直到上船也没看他一眼。
筱毅的心空落落的,鼻子发酸,茫然四顾,看见冰心眼中的抱歉,干娘脸上的遗憾,父亲无声的叹息,再看大船之上,她垂眸而立,面带悲伤,船员们来来去去地忙碌着,准备起锚。
筱毅蓦地清醒过来,跪下给靖夷磕了个头:“儿子不孝,请爹原谅!”
靖夷一愣,随即微笑:“去吧。无需挂念家中。”
筱毅答应一声,站起来,眼看船上水手开始抽跳板,紧跑几步,一跃而起。
在图雅的惊呼中,怡安抬头,直愣愣地看着一个人飞到她跟前:“小乙哥哥?”
筱毅强按紧张,板着脸:“你母亲把你托付给我了。我答应了她要照顾你。”
怡安的眼泪哗哗落下,破泣而笑,投入他怀中:“小乙哥哥。”
筱毅长舒一口气,揽住怀中佳人,笑了。
新乡故国
怡安坐在窗前认真地缝着小衣服,含笑听着旺婶一边生火做饭,一边唠唠叨叨地说些邻里间的小事。
外面的石板路上噼噼啪啪响起一串脚步声,然后是一串串兴奋的闽南话。
怡安凝神细听:“旺婶,是不是有船回来了?哪一家的船?”闽南话太难了,她只能听懂个大概。
旺婶侧耳听了一阵:“听不清,我出去问问。哎呀,这锅要焦了,让我先把火灭了,回头再生。”筱毅托她照顾怡安,请她帮忙做饭浆洗,特地嘱咐不能让她生火,怕她烫着自己,也怕她把房子给烧了。他们这一对斯斯文文,显见的是大户人家出身。怡安如花似玉,娇滴滴的一个美人,难得一点不娇气,做得好针线好菜,挺着大肚子还自己出去提水,不会生火也算不得缺点。旺婶夫妇很喜欢这对年轻人,当作自家子侄一样看待。
怡安不好意思,扶着腰站起来:“您忙您的,我出去问问,顺便活动活动。”
这里离码头不远,一条石板路,两边中式民居,住的多是南方出洋闯荡的人,有不少人家都有男人在海上谋生活。一到有华船进港,大人孩子都会跑到码头迎接亲人,打听消息,帮忙装卸。
怡安开门出来,大群人已经跑过去,只来得及叫住队伍后面的两个女孩,问了声是不是筱毅在的那艘船。
“是啊。你老公回来了。”女孩子笑嘻嘻地扮了个鬼脸,跑走了。
小乙哥哥回来了!怡安满心激动喜悦,不由自主跟着那些女人孩子往码头走去。
当初,在靖夷的安排下,他们跟着英国船离开广州,却没有去孟买,更没有从那里转去欧罗巴。
阿格斯冷晕船晕得厉害,江上海边浪小,还能勉强支持,出了海,一起风浪就躺到了,吐得七荤八素,吃不下饭,渐渐虚弱。没多久,图雅也开始呕吐。怡安和筱毅还好,可是第一次出海,什么也不懂,紧张得半死,还要照顾两个病人,颇感吃不消。
那个英国船长人很不错,担心他们几个坚持不到孟买,建议他们找个合适的地方下船,先修养一阵,再一段一段地搭船过去。船上的医生诊断出图雅是怀孕了。
听说淡马锡住了不少中国人,筱毅会说闽南话,船到淡马锡,他们就下来,在唐人聚居的地方找到一个安静的住处。托船长带了封信到孟买转寄给哈尔济朗,告诉他发生的一切。脚踏实地,阿格斯冷和图雅的情况很快都有好转。
那段日子,阿格斯冷照顾着图雅,等待他们孩子的降生。怡安和筱毅则像出笼的鸟儿,到处走走看看,还搭船去了槟城和爪哇,渐渐爱上自由自在的海洋生活。
图雅生了一对龙凤胎。孩子长到半岁,图雅提出按原先计划,继续往前走,去孟买,然后去欧罗巴。
怡安和筱毅却不愿意走了。他们已在这外面的世界里,南洋一带有很多华人,让他们觉得熟悉而亲切。这些日子接触了些西洋人,对欧罗巴也有了一些了解。西洋的语言文化习俗都与他们习惯的一切相差太多。他们也牵挂中国的亲人,不想走得太远。他们想留在南洋生活,不想去印度和欧罗巴了。
图雅没有勉强,以长兄长姐的名义为他们主持了婚礼,和阿格斯冷带着孩子去了孟买。
哈尔济朗从信中得知母亲的噩耗,得知妹妹有了相爱的伴侣,来信表示英格兰那边一切安好,如果图雅和怡安愿意留在亚洲生活,他会设法回来探望,又将母亲留在东印度公司的大部分黄金珠宝转到图雅和怡安名下。
阿格斯冷还是不能适应海上旅行。图雅也不是很想去欧罗巴。他们一家就在楚言在孟买买下的房子里住下,维系起英格兰尼泊尔和怡安三方之间的联系。
怡安和筱毅搭乘着各种船只,往来于南洋各岛诸地,还回唐山去过两次,探望靖夷和寒水。筱毅希望有一天能拥有他们自己的船,扬帆闯荡于美丽的大海。
南洋商人最推崇的就是江南的船厂。他们两个有足够的钱买上好几艘船。怡安有楚言留下的财产,寒水给她的嫁妆。筱毅有靖夷给两个儿子分家,给他的部分。他们却不急着造自己的船,因为扬帆海上,不仅要船,更需要驾船的本领和经验,对南洋地理和风土人情的了解。他们随性地漂泊,有时是船客,更多时候做水手帮工,一边玩,一边观察学习,直到怡安怀孕了。
他们回到淡马锡,再次租用旺伯旺婶的房子。筱毅希望能陪在怡安身边,可他先前答应了一位朋友,帮他跑笔买卖。
自从在广州码头,他飞跃上船来到她身边,他们再也没有分开过。筱毅走了几个月,怡安十分思念,生怕他赶不及孩子出世。
直到被三个流里流气喷着酒气的男人拦住去路,怡安才想起,没有他陪着,筱毅不许她去码头。她的容貌太耀眼,码头上鱼龙混杂,很乱。她从小跟着男孩们练了些花拳绣腿,筱毅又教了她一点防身技巧,可眼下大着个肚子,行动不便。怡安只好一边往后退,一边左右张望,暗自寻思对策。
三个男人越逼越近,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欣赏这美丽的猎物的挣扎,却见她突然抬头,展颜一笑,绚烂若流星,竟看得呆了,反应过来时已经倒在地上,哀哀呼痛。
一个貌不惊人的唐人男子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他们:“三位是来帮我传话,告诉我妻子,我的船回来了么?多谢了!”
认得这个男人交游广阔,颇有手段能量,三人不敢多说,唯唯诺诺地跑了。
对上筱毅含怒带怨的黑脸,怡安甜甜一笑:“小乙哥哥,我想你!你想我吗?”
筱毅猛地吸了口气,拉起她的手,粗声粗气地说:“回家再说。”
旺婶不在,想是回自己家去了。筱毅把门在身后关上,一把抱起妻子,穿过院子,走进卧室,放到床上,排山倒海地吻下去。
情浓之时,院子里响起旺婶的大嗓门:“怡安啊,我听阿发说筱毅早早就下船了,兴许是被朋友拉去吃酒了。我叫旺伯去找了。你别担心,筱毅是正经人,不会理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的。”
怡安望着筱毅,噗嗤地笑了出来。
筱毅无奈,只得整理了衣裳,推门出去,同旺婶说了几句话,又端了晚饭进来。
晚饭后,小夫妻偎依着轻声交谈。
“等孩子大点,我们回江南去,陪爹住一阵,我去订条船。”
“好啊,你觉得可以了么?”
“嗯,行了。我还找了几个帮手。以后添了孩子,再搭别人的船也不方便。有了船,咱们以船为家,船在哪儿,家在哪儿。去看爹,看干娘,看你哥哥姐姐,都方便。顺便再做点小生意。”
“等取了船,我们先去看姨姨,再去看姐姐。不知道姨姨他们一家好不好。”
“只要你那个姨夫不惹是生非,就能好。”
“你不认他是你干爹?他可对你这个干儿子喜欢得不得了呢,直说你孝顺懂礼能干,比冰心罗恒都强。”
“难得见一回面,看在干娘的面上,对他客客气气恭恭敬敬,他就觉得我好。冰心罗恒受了他多少气?哪里还有好脸色给他。”
他们离开后不久,冰心与罗恒成了亲,两家正式作了一家,已经有了两个孩子。寒水在郊外买了一处农庄,离着广州有半天的路程,往来方便,又不至于让唐九太容易惹事。唐九岂是个能长久安分的?要不是寒水压着,怕不要把冰心罗恒逼得疯了。
冰心终于有机会对怡安解释那个“未婚妻”的自称是怎么回事。筱文的妻子对冰心暗示说写了信去广州向罗家提亲,以靖夷和罗衾的交情,这门亲事一定能成,推销一番筱毅,也提到有怡安这么个人,门不当户不对,不合适。那日,怡安一出现,筱毅脸色大变,冰心看着好玩,起了恶作剧的念头,想看看筱毅会怎么样,没想到怡安气性那么大。
“其实,我原来还真喜欢过筱毅哥的。”冰心笑着叹道:“他先前来过广州两回,住在我家。他会说许多故事,人也有趣,会哄女孩子开心,我不高兴时会安慰我,还拉着我去逛街,拿着那些小玩意,问我哪样好,让我随便挑。还买了几件送给我。比罗恒知情识趣多了。我看他对我与众不同,还以为他喜欢我。如今想起来,只怕一是因为我娘,先就觉得亲近,二是因为你。”
“因为我?”
“他知道我是孤女,是被罗家收养的,只怕是看见我想起了你,爱屋及乌。再者,你我年纪一样,都是女孩子,让我替你挑东西呢。他送了几件给我,大半的都带去京城给了你吧?筱毅是我哥哥,你是我妹妹,亲上加亲,团团的都是一家人,多好!”
“那,你对罗恒——”
“从小在一起,他总是照顾我,习惯了,没多想,我换个地方,他家里换个人,只怕倒觉得别扭。以前还嫌他有点呆气,见过我亲爹,才觉得男人还是憨点儿好,不惹事。”
“对了,方才听姨夫说,近来夜里咳得厉害,睡不成觉——”
“他?别理他!祸害遗千年,且死不了呢!只是拖累了我娘。我娘也对他说了,嫌这儿不好,嫌我们不好,不妨回京城去。他那边不是还有一大堆女人儿子?总有个好的。他愿意就找过去,我们母女决不拦着。我巴不得他走开,他不在,我就可以把我娘接到罗家去,同婆母作伴,不比现在守着他强?”
怡安听着,目瞪口呆,不由有些同情起那位姨夫。后来听筱毅说明,才知道积习难改,唐九时不时还爱耍耍威风,摆摆架子,使使性子,欺负罗恒好脾气,时常支使训斥,又总怪冰心不孝顺贴心,发起疯来还骂罗家是太子余孽,难怪冰心气得磨牙。
是个女儿,鼻子嘴巴象父亲,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象母亲,第一次见到祖父就张开只有一颗牙的小嘴,风情万种一笑。靖夷被迷住了,放弃了去南少林探同门的打算,同他们一起在江南住下,还答应等船造好,和他们一起出海,兜一圈风。
这日,筱毅去船厂,靖夷在家陪着宝贝孙女。怡安闲坐无事,想起江南富庶热闹,又是妈妈出生成长的地方,难得来一次,该四下多走走看看,同靖夷说了一声,出门也不走远,就在镇子上逛逛。
镇子不大,商铺集中在一条街上。街不长,怡安没想买东西,随便看看,从这头走到那头也就一刻多钟。
木匠铺子的门口,摆了几样木制玩具。怡安下意识地驻足。当初妈妈留在京城给她的,除了萨娜,那些信,还有那些新奇的玩具。弘历弘昼也很喜欢,有次弘昼不小心弄坏了她的玩具,她大发脾气,又哭又闹。四爷让人依样又作了一套,供他们玩,把妈妈留下的那套让她收了,留作纪念。开始她睡觉时也要放在枕边,常常一个人把玩,慢慢长大,渐渐丢到一边,额娘却让人收拾干净,仔细地存了起来。妈妈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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