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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心。”何立威喉头一紧，推着手推车走远了些，“你放心吧，她听不到的。她已经有好一阵子不在这个城市了。”
　　
　　孙芳知。
　　孙芳知。你在哪里？
　　
　　……
　　
　　终于趁着人流稍稍褪去的间隙，林喜见与何立威终于付款成功，大包小包地离开了好多多超市。
　　出了超市门，顿时一股寒流迎面侵来，让林喜见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何立威停下了，顺势接过她双手中的塑料袋，让她先把外套的拉链拉拉好。又示意她从他的脖子上取下围巾，围到她自己的脖子上。
　　
　　深灰色的羊毛围巾一触到脖子，何立威暖暖的余温顿时让林喜见不那么觉得冻了。她笑了笑，仰头谢谢她的大好人责编。而何立威只淡淡地说，
　　
　　“你的病才刚好，若是又感冒发烧的了，姐妹篇的稿子怎么办。”
　　
　　“回去之后一定努力完成任务！”林喜见几乎就差发毒誓了。
　　
　　“走吧，回去你就开工吧。”何立威于是提着满手的塑料袋，连着她的份儿一起提着了，自顾自地往前走去。
　　
　　“恩……”林喜见点点头，走了几步，只觉得有一点点冰凉落在了鼻尖上。
　　
　　“啊，何先生，下雪了！”林喜见惊喜道，喜到眉梢眼角都舒展开来。
　　
　　何立威于是抬起头，望着从天空中好似棉絮一般飘飘洒洒落下的雪花。他凝视了片刻，才回应道，
　　
　　“下雪只不过是空中的小水珠遇冷凝结而成的自然现象，为何女人都这么喜欢下雪？”
　　
　　“因为浪漫啊。”林喜见瞅准了雪花落下，故意把鼻尖凑上去，“下雪是言情小说的常用桥段哟！与喜欢的人约定看雪，真的是又烂俗又浪漫得不得了的情节呢！”
　　
　　林喜见的话音刚落，何立威的脚步就顿时好似被冻住了一般。
　　他脑海中出现一秒钟的空白，好似时光倒流，好似旧景重现，好似站在他身边的不是林喜见，而是孙芳知。孙芳知正笑着对他说，
　　
　　“如果那套书卖得好，今年冬天我就请你去拉萨看雪。当是报答你的知遇之恩。”
　　
　　他在记忆之流里挣扎，好不容易回到现实，勉强笑了笑，说，
　　
　　“也不一定是与喜欢的人约定吧！若是想要报答对方，也可以做这样的约定啊！”
　　
　　林喜见听了，于是仰头望了他一眼，用一种俏皮又鄙夷的眼神深深刺激了他，随即才慢条斯理地说，
　　
　　“何先生，你是不是曾经被女孩子这么约定过？若是我的话，想要感激对方有很多种方式，请客吃饭也好，买小礼物馈赠也好，甚至新年多封一份红包都好！但若我对对方没有一点好感的话，是绝不会在天寒地冻的天气与他约定看雪，即使冷得直缩脖子都不觉辛苦的啦！”
　　
　　何立威听了，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一种无力又焦躁的感觉在身体里四下冲撞着。他垂头，瞧着林喜见探究的目光望来，顿时觉得越发烦躁焦虑，索性甩开她一路疾走，害得林喜见追了好半天才追上他。
　　
　　……
　　
　　好不容易追上了，但林喜见瞧他冷口冷面的模样，深知自己刺中了对方的软肋。
　　其实她不知道多有求知欲，多想掏出个笔记本就对他进行深入采访调查，以增加自己的写作素材。当然，她也明白，自己若是把责编大人的真实情感故事糅合进小说中，那么自己的稿子将会在审核的环节就已经被扣下，而她自己也会在第二天就被责编大人亲自上门，活活掐死吧！
　　
　　于是，她什么都不再说，什么也不再做。只是默默地加快脚步，随行在何立威的身旁，在渐渐茫茫的雪中走着，走着。
　　也不打伞，眼睁睁看着衣服都白了。何立威的黑脑袋也点缀了几朵小白花，瞧得林喜见居然觉得，还挺可爱的。
　　
　　“你说得对，浪漫……”何立威忽然开口说话了。却在林喜见竖起八卦的小耳朵时，他又不再说下去了。
　　
　　她说得对，浪漫。
　　正如何立威总也不懂欣赏林喜见的言情小说一样，当年的他，也根本就不懂得孙芳知的浪漫。
　　
　　他想起那张微博的照片，孙芳知站在拉萨的雪景之前，好似一朵隔世的花。
　　其实更早之前，孙芳知也发过几张微博照片，显露自己的踪迹。
　　他并不是不知道她在哪儿。她也并不是无迹可寻。
　　只是他宁可选择视而不见，也不会抛下一切地去寻找她。
　　因为，他根本就不懂她的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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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13、十三　。。。　
　
　
　　
　　放假的日子总是让人矛盾。久了，觉得无聊。但假期渐逝，又变得无比珍贵起来。
　　新年假期的最后一天晚上，何立威在父母家中整理着明日上班要用的文件。他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疲倦地捏了捏鼻梁，听见客厅里传来电视机吵吵闹闹的相亲节目声音。
　　
　　父母在客厅里看得津津有味。偶尔敲门进来，给儿子送些水果，依旧不无惋惜地说，
　　
　　“立威，今年你也该考虑自己的人生大事了。有合适的女生，早一点领回来给我们瞧瞧吧。”
　　
　　何立威摇着头笑了笑，刚想说什么，却看着父母鬓角渐渐蔓延的白发。他顿了顿，就说，
　　
　　“当然。”
　　
　　……
　　
　　年假后上班的第一天，潮出版社的员工们大多还没有走出假期的阴影。
　　迟到的人数比往常翻了一倍，连素来把自己搞得精致甜美，与实际年纪毫不符合的朱晓晓也略带松懈。何立威瞧着她敲门进了自己的办公室，眼皮上深咖色的眼影似乎画得左右不那么对称。
　　
　　不过没关系。朱晓晓最大的本事，就是无时无刻都对自己充满自信。
　　只见她整整身上的羊毛套裙，在何立威的办公桌前坐下了。下巴稍稍一抬，微微笑道，
　　
　　“怎么样，年假过得如何？去了哪儿旅游吗？”
　　
　　“若是我去了哪儿旅游，一定会给你带礼物的。”
　　
　　何立威说着，双手一摊。想起自己的年假在父母家中吃了睡，睡了吃。他做过的最有意义的事情，恐怕就是催稿催到了林喜见的家里，挽救了一个病得奄奄一息还要吃垃圾食品的傻丫头吧。
　　
　　朱晓晓就点了点头，“其实年假说长也不长，在家休息几天也就过去了。想去哪儿好好轻松下，到处也都是人挤人的，没什么意义。”
　　
　　“你特地敲门进我办公室，不是想和我讨论放假的意义吧。”何立威单刀直入。
　　
　　朱晓晓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直接道，“其实，下周的出版社例会上，我想提个提案。所以出于礼貌与良好的合作关系，我想现在和你知会一声。”
　　
　　“与我的合作关系？”何立威一挑眉，想自己手中值得朱晓晓与自己商量的筹码，也只有当红作者囍见了，“你的提案，与囍见有关？”
　　
　　“正中红心！”朱晓晓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款款道，“上一次《潮流爱情》月刊登了囍见的《穿越时空》，反响非常好！直到前几天，《潮流爱情》的邮箱里还陆续受到读者的邮件，称自己被囍见的故事深深打动，希望杂志多多登载她的故事。”
　　
　　“若是你想再约囍见的短篇故事，这实在是个不太现实的事情。要知道，老总宋十江急着要的姐妹篇稿子，她也不过交了三分之一给我。”何立威婉言拒绝。
　　
　　“我知道，那个丫头不靠谱！所以我也没打算再托你约她的短篇稿子。我想提议的是，姐妹篇的故事不如先放在《潮流爱情》里做连载？连载个半年一年的，再出完整版的图书，如何？”
　　
　　朱晓晓的这个提议，让何立威陷入了不短的沉默思考中。
　　把姐妹篇的稿子放在公司的杂志里做连载，这个做法有利有弊。
　　好处显而易见，在林喜见磨洋工写稿的未来大半年里，作家囍见的话题度不会降低，反而可能会随着杂志的连载而水涨船高。
　　当然，坏处也是一大把。尤其是对林喜见这么个完全业余的作者，这么做的风险也是相当之大。
　　
　　何立威思索了半晌才抬头，对朱晓晓道，“容我考虑一下。且这事儿不能由我一个人决定，我必须征求林喜见的意见。”
　　
　　“那是自然。但我想，一定会成功的。我等你的好消息。”朱晓晓莞尔一笑。
　　
　　“你还真的不了解林喜见，才会对她那么有信心。”何立威苦笑着说。
　　
　　“我并不是对林喜见有信心。”朱晓晓娉婷起身，“我是对她的责编，何立威有信心。”
　　
　　……
　　
　　朱晓晓出了他的办公室，何立威就打开电脑，查收起邮件来。
　　昨晚在QQ上，病完全好透了的丸子123还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行者在年后上班的第一天一定会收到稿子！而行者在邮箱中查看了，那个丫头，居然是半夜两点给他发的邮件……
　　
　　“她难道不知道，熬夜等于慢性自杀吗！”何立威无奈地叹口气，自言自语，觉得自己好似成了间接杀害她的凶手。
　　
　　随即点开她发来的稿子，仔细地品看起来。
　　虽然三十岁的大男人何立威对于囍见式的言情故事，依旧不能够完全入戏。但与她相处久了，渐渐地，何立威也偶尔会被囍见的世界稍稍感动一点。
　　
　　“诺丽病了，病得很严重。
　　身体里的感冒病毒好似蚂蚁一般在躯壳中自由行走，脑袋昏沉，头疼欲裂。
　　她挣扎起身，摸索着拉开抽屉想翻出感冒药来。却发现所有的药品都早在半年多前就已经过期了。
　　半年之前，妈妈离开了这个家。所以没有人再记得补充感冒药，因为没有人再关心她是不是容易在冬天发烧。
　　
　　诺丽于是自嘲地笑了笑。合上抽屉，深深吸了吸鼻子，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
　　该死，不仅病了，居然还饿了。　
　　难道身体里有这么多的病毒，却依旧填不饱吗？
　　
　　诺丽于是强撑着起身，可惜冰箱里的微波炉盖浇饭早就吃完了，她顿时痛恨自己没有趁着超市折价多囤一些。柜子里倒是有几个杯面，但悲剧的是，没有开水。诺丽于是艰难地看着烧水壶，看着杯面，纠结片刻，最后统统丢开了。决然地抓起电话爬回被窝里，叫了披萨饼的外卖。”
　　
　　何立威看到这儿，不禁有些心惊。
　　这个总爱从生活中吸取灵感的丫头，这不是完完全全把自己生病的经过写出来了吗？
　　那接下来出场的，难不成……难不成……是自己？
　　何立威顿时一个头觉得两个大……
　　
　　“门铃响了。不紧不慢，不缓不急。但也一声声催促着，催着梦魇中的诺丽苏醒过来。
　　她睁开眼睛，清醒了些，就披了棉被起身，抓起一张一百块跌跌撞撞地开门去。
　　
　　打开门，她向门外的人递上钱。那人却久久地没有接过，只是凝凝地看着她，看着她。
　　诺丽错愕地抬起头，认清了来者，眼中的混沌顿时被一扫而空。
　　
　　“你怎么来了？”诺丽下意识地倒退了一步，下意识地垂下头。她不想让那个人瞧见自己病重狼狈的模样。
　　
　　“我为什么不能来？”门外的周行深深叹了口气，盯着她乱糟糟的头发和红得异常的脸蛋，“你……你发烧了？烧到几度？”
　　
　　诺丽尴尬地笑了笑，“放心吧！我已经吃过药，窝在床上休息了。”
　　
　　周行却深深地怀疑，“你吃了药了，却还叫外卖？你父母不在家吗？怎让你裹着被子出来开门？”
　　
　　“周先生，我没事。我还想再睡一会儿，不如你先回去吧！”诺丽挨不住了，恨不得用被子把自己的脸蛋也埋起来。她客气地下起逐客令。
　　
　　“诺丽……”周行却无视她明显的逐客令，待她还没反应过来，周行就高喊着‘打搅了’，随即自顾自地越过了诺丽，走进屋里。
　　
　　左右望了望，小小的两室一厅的格局一览无遗。
　　这般的格局很适合一家三口居住。但此刻，屋内黑灯瞎火，很明显，只有诺丽一个人在家。
　　
　　“喂！你这个人好生没礼貌，怎么可以随便进来……”诺丽慌了。对方强硬的关心却让她满心恐惧。她匆匆带上门，追上他，用沙哑的嗓子抗议道。
　　
　　“你父母都不在家？你发烧了，却没人照顾你？”周行环顾四周，冷冷地揭穿她。
　　
　　诺丽顿时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好似在这个坚定的男人面前，一切粉饰太平都是无用，一切婉言拒绝也都是无用的。
　　
　　她瘪了瘪嘴，索性蜷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说，“和你相亲见面的时候，只报了姓名和年龄，没有互通家庭情况。所以自小父母离异什么的，因为特地隐瞒不说，所以你也不知道吧！而现在你知道了，感受如何？”
　　
　　“……”
　　
　　“其实我明白，介绍我们认识的阿姨，她不说，是为了我好。都说离婚是会遗传的，父母婚姻不幸的，儿女的爱情观也会受到冲撞，很容易走偏激。如你这般万事皆优秀的男人，有大把好人家的女孩儿可以挑选。有得选，自然也不会选一个家庭不完整，年纪轻轻却一个人住的女孩儿吧……”诺丽烧得亮晶晶的眼眸抬起来，略带讽刺地看着他。她自以为能够看穿周行，看穿他西装革履之下也藏着与一般世俗人同样的成见。
　　
　　却不料周行的眼眸好似暴风雨般涌动了片刻。他挪动脚步，却不是选择离开，而是欺身上前，伸手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得更舒服些，随即不容回避地，亲昵地，摸了摸她的额头。
　　他的手，冷冰冰的。让错愕的诺丽不敢动弹。也不愿动弹。
　　
　　只听他颓然地叹息一声，“诺丽，你真的吃过药了？”
　　
　　诺丽张了张嘴，却瞧见周行异常严肃的眼神。她沉默片刻，才逃无可逃地笑道，“……匹萨可以外卖，药片却不可以……”
　　
　　“就算父母离异，也不可能让你一个小女孩儿一个人住吧！”周行不知为何，居然觉得气愤。
　　
　　只听诺丽轻笑一声，道，
　　
　　“小女孩儿？周先生，我都读大学了，早就不是小女孩儿了。”
　　
　　何立威看到这儿，本能地狠狠闭上了眼，胸口起伏得好似遭遇电击！天啊！再也看不下去了！
　　这兴许是他第一次，看小女生的言情小说居然看得如此脸红心跳外加狂躁！
　　因为这故事中的男主角分明是他啊啊啊！而女主角分明就是她啊啊啊！这算是哪门子的剧情！
　　林喜见这丫头，居然把他在那晚对她说的话完完本本地写了出来！而且更甚的，还是窜用了另一种更暧昧的口吻！
　　
　　何立威不由地关上了文档透口气，随即瞥见QQ上，丸子123的头像微笑着亮了起来。
　　何立威的心，居然刹那间停跳了一拍。
　　
　　他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
　　但当他冷静下来，他深吸一口气，点开与丸子123的对话框，质问道，
　　
　　“喂，林喜见小姐，我看过了你传来的稿子了。你觉得，你如此照搬我的台词，不需要支付我版权费吗？”
　　
　　丸子123随即笑呵呵地回复，
　　
　　“啊哈哈责编大人，你也知道这个假期我的身体有多差了！又碍于你照顾我发烧的事儿，不得不交足稿子给你。你要知道我的脑细胞在这场发烧中死了千千万万啊，不借鉴一点生活中的灵感，怎么写得出啊？”
　　
　　何立威沉默了一会儿，面对林喜见的坦诚，他倒顿时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从那次湖畔偷听苏丽玲与表哥的谈话开始，何立威就领教了她的本事。凭着三分事实，添油加醋天花乱坠地编，最后能写成一个以苏丽玲为蓝本，却连苏丽玲本人都不知道是在写自己的故事。
　　
　　那么这一次，林喜见利用他，何立威作为故事男主角的蓝本，也不过是一次很单纯的艺术改编吧！
　　
　　何立威想通了，叹了口气，回复丸子123，
　　
　　“可我看着总觉得很奇怪，很不舒服。”
　　
　　“我要把何先生对我的利益性关爱改编成男女之间的关爱，也很艰难啊！”丸子123道。
　　
　　何立威这才真心松一口气地笑了起来，
　　
　　“我对你利益性的关爱倒是真的付出了很多，那你什么时候回报我一些利益呢？”
　　
　　何立威思索着，也该把话题往杂志连载上靠了。
　　
　　丸子123顿时大惊道，“稿子都给你了！还不算回报吗！”
　　
　　何立威想了想，这事儿还得亲自和她说，就回复道，“还有个回报，不知道你能不能给我。不如约出来见个面吧。今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