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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有人-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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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鹭不知给吴亮谈过多少次，说她不怕贫穷，就怕自己的丈夫没有志气。你说你年纪轻轻，为什么做啥啥不行的呢？学点技能、学点文化，总会有点出路吧？总不至于这样坐吃山空吧？就这样吸烟喝酒，无所事事，何时是个头？天天和那几位下岗的朋友聚在一起骂政府有什么用！
吴亮的反应完全出乎她的意外，态度很明确，好像已经考虑过一样：“既然是假眼，为什么一定要用那么好的呢？再好能看见吗？”白鹭耐着性子给他讲珊瑚胶的优越性，讲新技术的优越性，可他就是一句话认到黑：“我、我认为啊，能看见吗？能看见多少都值。看不见就不值。”
“你怎么听不懂我的话呢？塑料材料的假眼时间长了容易变型，珊瑚材料不光坚固质地还特别轻，可随着左眼的神经一起转动，不注意几乎看不出是假的。孩子现在还小，没上幼儿园，等他有了自尊心，明年上了幼儿园，你愿意别人叫你的儿子小瞎子吗？眼睛已经受伤害了，你还想让他的心受伤吗？！”
吴亮也急了：“你、你、你别给我急眼，我难道不想给他换好的吗？咱不是没有钱吗？要是大款咱还怕这点钱吗？”
“你还是再给你爸妈商量一下吧？算是借吧，等咱有钱了再还他们。”
“我可没有脸在问他们要了，要不然你去要。”
白鹭在家里常让着他，可那天是动了真脾气——你说这象孩子的亲爹说的话吗？！这是人说的话吗？！
“那边是你的父母！这边是你的儿子！这是你的责任、你的责任你懂吗？有你这样的父亲吗？你配吗？”白鹭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吴亮从没见过老婆这样，考虑到事情的严重性，有些怯，进屋给他母亲去了电话。
从暑假开始，婆婆就把童童带回沭阳去了，一直没有回来。白鹭就听他在电话里给他妈用夘话拉了半个多小时。后来吴亮终于出来了，结结巴巴说了半天，白鹭总算明白了他父母的意思。
他父母的意见是暂时不换，他们已经打听过计生委，这种情况还可以再生一个孩子。如果白鹭愿意生，并且怀孕的话，他们就愿意出钱，立刻给童童换眼，换那个什么珊瑚胶。吴亮是个独子，他们不愿意唯一的孙子是个残废。现在谁都不要再埋怨谁，再生一个孩子，坏事就变成了好事。不要愁钱，他们老两口还有些养老的钱，到时可以都拿出来……
白鹭低着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听着吴亮颠三倒四的叙说，一种悲哀、一种愤怒象火山一样渐渐向上升腾，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理论啊？童童可是你们的亲孙子啊。既然是亲情，是吴家的血脉，为什么象做买卖一样呢？想到童童竟然被他的亲爷爷亲奶奶当做交换条件、当做筹码，她更加为儿子感到痛心。儿子啊，可怜的儿子……他的亲人怎么会有这样的思维呢？她那一会真是懵了！这两万块钱已经象一座不可逾越的屏障，横垣在她的面前，毫无疑问，卖房子肯定不是她能当家的了。
但孩子的眼睛一定要换！哪怕厚着脸皮把李辉的钱拖一拖再还也要换！哪怕自己为此付出一些什么也要换！第二个孩子一定不能要，如果要了，童童就会更可怜了，如果要了，她这一辈子可能就再也没有出头之日了。结婚已经是一个无法挽回的错误，不能一错再错，生命只有一次，青春和美丽只有这几年。白鹭，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你自己都混得一塌糊涂，你凭什么要孩子！从和吴亮接触到结婚生孩子，一切都没有周密的计划，一切都在懵懂中就发生了。但既然不该出生的孩子已经出生，既然不该遇难的孩子已经遇难，作为母亲就应该为他负责到底。
吴亮啊吴亮，你也太不是男人了，没有责任的人能叫男人吗？不能把孩子的身体、孩子的利益放到高于一切的位置，这还能叫家庭吗？
她有一种预感，她的婚姻快到头了，她对这个婚姻已经没有信心了！这是一种她从没有过的感觉，有些惊慌，有些恐惧，可又有些激动，有些嗅到新鲜空气的畅快。
那一个晚上，她把自己锁在童童的小屋里，任凭吴亮怎么敲门，她都没有理他。
她一夜未眠，她仔细地把自己这几年的生活梳理了一遍，酸甜苦辣她都尝到了，印象可谓深刻。虽然这个甜来得那样迟，晚来了5年多，可这二十天的春风化雨，让她已经有了顿悟：她的苦难快到头了。那位僧人不是说要5年以后将有贵人相助吗？ 5年以后将会四方通达、柳暗花明吗？这不是已经5年了吗？确实，周围的一切都在悄悄发生着变化，苏局那天说了——这是一把天堂伞，看来生就该你用——这是那把可以拯救她，为她遮蔽风雨的伞吗？她的天堂究竟在哪里？
她还从来没有过后台，从来没经历过爱情。但她心中已经有了一些底气，对未来的日子真的开始有了一些准备。是的，在那个难忘的雨夜，他们为什么会有一段这样的对话，要知道，他们可是第一次见面。
“我没有准备。”
“不。你很有准备，你已经准备了好多年。”
苏局，你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五年多的苦难、忍耐都是在为这一天准备吗？你到底是谁？你是那个贵人吗？你是释珈牟尼吗？
第二天一早，白鹭提前去了学校。临走时，她给还在酣睡的吴亮留了一张纸条：“最近学校工作很多，有活动，我要在学校住一阵子。童童的事情无论如何都要做，钱的事情我来想办法，不麻烦你父母了。”
上面有人 十三（1）
暂时什么都不要想，当务之急是这节课，从区里到学校，眼睛可都盯着她呢。她猫在学校那间小小的宿舍里，愣是两天没出来，写出了第一稿的教案《我的好妈妈》。那是二年级教材上的一节课，旋律很好听。但如何教却成了最大的问题。如果用古老的逐句教唱法显然不行，太传统太落后，恐怕村头那些没有文化的老太太都会这样教小孩。人文性就是要结合学生的情感和生活，她想了几个办法都被自己一一否定，太矫情作秀，这应该是一种自然的渗透，强加进去，就变成了渗人……真是书到用时方知少，以前在学校里学得那点教学法早已扔到了九霄云外。哦！还要有趣味性和创造性，还要互动，她就更加迷惑。她一边写一边撕——教学是一门科学，人家比的就是教学过程，你总不能把那首歌事先就学会，像盘菜一样端上去吧？这和文艺演出完全是两码事，要有生成的东西、要知己知彼、要即兴发挥……哎，愁死了！
她在网上看到一片文章，是华东艺术教育出版社华飞文社长写得，题目是《音乐课上的学生创作》，虽然讲得是高中欣赏课，但她仍感到有启发，象什么重在过程的创作，什么降低创作难度的妙诀，什么学生如何体验创作的*……这些理念都让她很有启发。但小学，热别是低年级的同学能运用这种方法吗？
她按照杂志上公布的网址给华社长发了一封求援信。
“尊敬的华老师：
我是一个普通的小学音乐老师，参加工作5年了。由于缺少学习的机会，对音乐教学的目标、方法都处于一知半解的状态。对现在国外流行的一些先进的教学方法更是一无所知。最近我要参加龙州市的优质课比赛，写了一个教案。心里实在没底，看到您的文章，冒昧向您请教。如果您有时间，请给予批评指正。
附音乐课教案一份。
白鹭
龙州市龙南区桑山小学
她不知道那位身居高位的华社长能不能收到这个邮件，也不知道他收到了会不会回，这个《华东艺术教育》可是面向全国发行的。可自己最近这么顺，那就趁这个顺劲，试一下吧。她按了一下发送，显示屏上立刻跳出了一行字让她心情愉快——发送成功！
那位华社长的回信比她想象的还快，第二天她就接到了电子回复：
“白鹭老师：你的教案我已看过，写得很有灵气。尽管你说自己没有底，对一些先进的信息不熟悉，但你有一种天然的悟性。智慧在哪？智靠学习，慧就要靠悟性喽！音乐教学和音乐创作乍看是两个领域，但却有许多相似之处，音乐教师除了传授知识基本技能之外，更重要的是传达一种艺术感觉。这是音乐的本质，然而许多人只是浮于表面……你的教案看似拙朴，却天然无雕饰，自有深度和暗香浮动。
给你提供几点意见供参考（见附件）。
以后有问题尽可提出，很愿意和你们一起探讨。我虽然身为社长（也算浪了个虚名，正处级），还要负责华东几省的音乐教研活动。可是我工作的本质是为一线教师服务，这才是我的工作的本质，我也是一个普通音乐教师出身，不能忘本嘛。
这个月底杭州有一个华东地区的教师培训，你能来吗？
随便问一句，你是省艺师音乐班毕业的吗？你是不是那个弹琵琶的白鹭？你是不是有个老师叫刘海客？
我的ＱＱ号是……有问题我们可以在网上聊。
上面有人 十三（2）
飞文愚笔
这又是白鹭没有想到的，好运来了挡都挡不住。这些年被老费一手遮天，她的工作环境太封闭了，第一次面对外面的世界，她感到自己像只井底之蛙……可奇迹又一次出现了！居然从天上掉下来一个如此热情的“飞文〃老师。看来好运来了谁都挡不住。他还问到刘海客，看样这位专家也和海客老师熟悉，可他怎么能知道桑山洼里的白鹭呢？是海客老师给他说了啥？
这些问题白鹭已经没有时间琢磨，当务之急是教案。她立刻打开附件。呵，人家可是费了心喽，整整两页！专家就是专家，水平就是水平，华老师送来的几手都是绝招，这是白鹭关上门永远想不出来的。
课的导入，是至关重要的。他帮她安排了一个音乐游戏，首先给学生分成四个小组，每组起一个音乐名字，那名字就是一个个简短的的乐句。而这些乐句就是《我的好妈妈》中最难唱的几句旋律。老师在琴上弹到哪个音乐名字，哪个小组的同学站起来，一起跟老师拍一遍这条旋律的节奏模仿……游戏虽然简单，但却容不了孩子们思想开小差，必须很神秘的倾听，因为不注意听肯定要出错！
什么是高效，这就是。没等出示歌谱，孩子们已经在听觉游戏中学会了这首歌。
创作部分，华老师已经胸有成足。四个小组每组选一个老师事先准备好的题目，排一个二分钟的音乐小品。用什么题目呢？不待白鹭思索，他已经把题目定好了：妈妈下班了、妈妈的生日、帮妈妈做家务、我考了100分……在《我的好妈妈》柔美的音乐背景中，让每个组轮流到台上即兴表演，这太适合二年级小朋友的年龄特点了，低年级音乐课为什么叫“唱游课”呢？它的教学目标就是让孩子在音乐游戏中得到快乐嘛！这有些象白鹭小时候玩得“娃娃家”，这不正是一种模拟、一种表演、一种创作吗？
还“飞文愚笔”呢，简直就是点石成金，佩服，好！真好！
结尾部分也很重要，既要首尾呼应，又要出现高潮。华飞文老师设计的结束语是：最伟大的爱是母爱、最可爱的人是妈妈。在柔美的音乐声中，请每一位同学轮流说出一句给献给自己妈妈的话，这句话，要让妈妈感动、让妈妈欣慰……不能重复前面同学的，要面向全体同学勇敢地、大声地说……
在动人的音乐和对母亲无比热爱的心情中结束本课。
不要说上课了，就是华老师这样给她在网上指点一下，她都感动地想哭。她又想到自己的儿子，儿子将来就应该接受这种教育，这才是充满了人文关怀的素质教育。人文性、创造性这些词听起来抽象，可华老师这么一设计，一切都一目了然。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他没给你讲任何大道理，可你自己就把大道理悟出来了。
当白鹭的教案完成以后，她和华飞文在网上聊了一次。开始十分钟还是业务，后面就完全换了主题。
“你还没回答我，你是不是省艺师的白鹭？”
“华老师，这很重要吗？”
“当然。”
“为什么？”
“因为刘海客是我的好朋友，他和他的妻子戴红都是我的同班同学。他曾经在一个特殊的场合谈到他的学生白鹭——艺师、龙州、小学、音乐老师……这些关键词让我不由得就和你挂上了号。”
“哦，那我告诉您，我就是那个白鹭。刘海客是我的老师。”
“哈哈，我说嘛。你琵琶弹得很好？你很漂亮？”
“都很一般。那大概是我遥远的过去，我现在是一个山洼里的农村老师，不光琵琶技艺日渐消磨，外表也向农妇日渐靠近啊。”
“小白真会开玩笑，你才多大啊。”
“华老师，我们说点别的吧，这次教案的事情真得谢谢您。”
“我可是你的师叔，你的老师委托我照顾你，可我连你的面都没见过，今天就算尽一点心意吧，权当为了海客了，我知道你在我老同学的心里，位置不同凡响啊。”
“啊，您在说什么啊？您最近见他了吗？他好吗？”
“不太好，他已经离婚了。”
“什么？刘老师离婚了？”
“他已经离婚一年了。上次我们大学同学二十年聚会，他喝多了，在酒席上哭得一塌糊涂，大家都以为他是哭没来聚会的戴红。他却满口喊着白鹭的名字，说这是一个美丽纯洁的女孩子，说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这个女孩子，这个女孩子为了他毁了前程，为了他分到了江北一个山村小学，嫁给了一个她不爱的人，他这一辈子心都不会安宁、会永远受到谴责……”
“啊……您说得是真的？”
“当然，是我的亲眼所见。”
“不！海客老师，他怎么会这样！他为什么要一切都瞒着我？他为什么要离婚？他早干嘛了？已经坚持这么多年的婚姻，为什么最后却败下阵来？”
“嗨！这可是说来话长，他和戴红的故事可够讲一会的，你没听他讲过么？”
“没有，我认识他时才十五岁，他从来都把我当孩子。从不给我聊他自己的事情。”
“你那里有视频吗？”
“有，我在网吧。”
“换一种交流方式吧，我手都打麻了。”
“哦，对不起。因为我从来没给别人视频过，不太习惯。你等一下，我马上换。”
……
白鹭手忙脚乱地弄了半天还没切换好视频，她只好喊来了管理员。她的情绪已让华老师的这几句话给弄乱了。
上面有人 十四（1）
那是她毕业前夕的一天，她正在海客老师家里上课，准备专升本的汇报曲目。她在谱架边琢磨乐谱的时候，他到外间接了一个哥们的电话，回来的时候脸色苍白——这是他们都想不到的一个坏消息，风暴突然降临了。
艺师和上级教育管理部门这两天都接到了匿名信，举报刘海客对白鹭偏心，已经超脱了老师和学生的关系。甚至披露白鹭有时竟住在刘海客家里，他们早就弄到一起去了。刘海客没离婚，就是为了等她毕业，这次专升本就是刘海客的竭力推荐，目的是把她留在省城……一石击水，众说纷纭，形势立刻变得波谲云诡。省里负责招生的有关部门也知道了这件事情，打来电话过问。学校立刻又重新开会研究保送事宜。
那一会，他们脑子都是一片空白。好一阵子才缓过神来，这封信很可能是另一位学习琵琶的学生付雁所为，她的水平一直赶不上白鹭，可她一直把这归咎于海客老师偏心，她平时不敢说，现在马上就各奔前程，大概可以露峥嵘了！
刘海客立即就要去找付雁，被白鹭拉住了，匿名信这种东西付雁是绝对不会承认的，要找只能找校长、找上级*门。
但一夜之间，保送名单发生了变化，她被拉下，事情的原委一下明朗了——付雁取代了她。原因官面堂皇，似乎和匿名信没有任何关系——“上面”来了新精神：龙州亟需要音乐专业师资，龙州考来的学生分配采取了哪来哪去的方法。保送本科的范围也由此缩小到省城户口的学生……许多的老师同学为她鸣不平，明显的巧立名目嘛！海客带着白鹭找了学校、教委、师大的招生教授，想讨个说法。但学校已经放假，同学们已经陆续离校。校长为了躲避毕业分配的矛盾，也隐匿回避。喧闹的学校几天之内已成一座空园。教委的人说这事他们不知道，没发过任何文件或布置什么精神。师大的教授说他们的权利只是推荐，不能当艺术师范的家……哎！一个没有后台的女孩子你找谁讲理？讲了理又能怎么样？两个人跑了一整天，最后还是疲惫地坐在学校花园边，一无所获。
“刘老师，认了吧，不找了。”
“嗨！白鹭，这事都怪我，全怪我啊！我比你大这么多岁、经历这么多，为什么却看不懂人？为什么我他妈的做事那么幼稚？！”
“不，刘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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