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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赋-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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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也不能拖延了,水影在清平关处理点事也要回丹州,有些事不说我怎么放心的下。”

    他身子顿时僵硬起来:“你不和本王回京?”

    “皇上并没有招我回京,擅离职守,若是殿上书记一道弹劾,可是要掉脑袋的。”说话间眼角余光看到那人脸色一变略带几分不屑想要开口,当即一抬手轻轻点住他的唇:“皇上已经服礼,不再是殿下摄政,独领朝纲的时候了。”

    他眼角眉梢还是不屑的神情,那人叹了口气:“紫大人这道折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关系殿下,可皇上不生气,皇太后也没有生气……”

    此言一出花子夜顿时泄了气,松开手往后一倒翻身向内,水影瞟了一眼暗骂一句“无用”,扭身道:“殿下可以不停水影的说话,却不能不顾紫名彦的上书。她这道上书虽然颇多对殿下不利的地方,毕竟也不是单对着殿下,她是要将当今苏台朝廷上的男子高官一股脑都踩下去。我们苏台王朝男子为高官始于高祖皇帝,可要说真正成形却在流云错为大宰之后。男子之身的流云错在任上提拔的人中有四成是男子,先后出任一二位的高官,也是流云错在任的时候苏台王朝第一次有男子出任边关四镇的大都督,第一次有男子因功册封国公。紫名彦的上书第一条就是说男子夺官太多,要皇上恢复高祖皇帝时候的命令,六官官长无须眉,四镇主将皆红颜。第二是要重兴守贞之风,除了皇家和注定要继承家业的男子外不许其他男子行暖席礼,提倡为妻守节,限制男子纳侧。”

    花子夜朝里躺着就听她用清脆的声音将紫名彦的上书一条条说下来,越听越生气,听到守节这句实在忍受不住翻身而起:“够了,本王识字,司礼的上书本王看得懂。”狠狠瞪了身边人一眼:“怎么,看着这道上书挺解气是不是,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们平常说些什么,不就是说男帝当政几年让苏台的男人都无法无天了么!”

    水影嫣然一笑:“属下可没说过这种话。”

    花子夜又是狠狠瞪一眼,嘴唇动了动,看口型就是“说谎”这两个字。

    “水影以为,紫司礼的这道万言书不是要让苏台昌盛,而是要让我们安靖成为退回到西珉的程度上。”

    又瞟了她一眼,却听她缓缓道:“比如这第一条,朝廷任官上佐君王、下爱黎民,高祖皇帝明令唯贤是举,不问出生、不分贵贱;既然不分贵贱,又何须分男女,难道这贤与不贤与是女是男有关系么。至于这第二条……”望一眼花子夜,娇笑道:“西珉要男子守贞,四海、南平均令女子守贞,我也不觉得这几个国家的世风就比我们安靖好到哪里去。”

    听了这几句话花子夜顿时转怒为喜,温言道:“这还象话。”神色刚刚缓和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顿时又是一沉,喃喃道:“也不是本王非要做这个正亲王,看不惯本王过问朝政,不问就是!”

    “糊涂!”她跳下床,顿时柳眉倒竖,瞪着眼道:“王怎么说出如此糊涂的话!王担了这么些年朝政又读了这许多书,连骑虎难下这四个字都不懂么?王是读过史的人,这从古到今可有丢了权还能安然的正亲王?”

    “那你要本王如何?”

    她沉吟了半天神色渐缓,柔声道:“刚才是属下过分了。殿下若是真的不想再过问政务也不是不可以,却不能操之过急,殿下一点点放了手中的权,然后找一个合适的机会托病也好托什么借口都成远离京城找个地方休养一两年,然后就顺着朝臣的意思放下正亲王之职让政给迦岚殿下或清杨殿下,退为和亲王向朝廷求一封地。倘若老天爷垂怜,也不是不能从此闲云野鹤的度过。”

    花子夜沉着脸好半天没说话。

    水影站在一边望着他也是好半天,直到桌上的蜡烛“啪”的暴了个烛花,在寂静中格外的响,让两人都吓了一跳。水影这才叹了口气:“罢了,现在说这些还早些,殿下要回京了,属下只嘱咐一件事——殿下,今非昔比,不能任着性子了。皇上就是皇上,殿下再尊贵也是臣子,君王有命,臣子只有遵旨的分。即便王有一千个一万个不喜欢,还是请恪守做臣子的本分。”说话间走上前来在床边坐下,一时间又是媚眼如丝,身子软绵绵朝他怀中靠去。花子夜顺势抱住了,却听她在耳边柔柔道:“以退为进也未必不是良策,殿下先忍耐几天,等水影回京吧——”

    “殿下——”一连声呼唤让花子夜从回忆中惊醒,扭头正和紫千似笑非笑的眼神对上,脸上又是一抹飞红。

    “紫千,再过两天大司马应该会上奏皇上为众将士请赏吧。”

    “啊——迦岚殿下爱兵如子,决不会忘了前线浴血奋战的将士。”

    “所以,不用本王操心。”他望向远方,秋林如火,澄江似练。

    “领军一场本王心力憔悴,只想坐看云起,闲听鸟语,不想过问朝廷上的事。你明日进宫一次,就说本王疲倦,要告几个月的假。”

    当花子夜告病休养于云台别业偷的浮生半日闲之时迦岚正奋笔疾书请求皇帝犒赏三军,清杨则继续留在京城风花雪月,而苏台王朝第十三代皇帝即将迎来她的长子。

    十二月初一皇帝偌娜在栖凰殿生下一名健康的男婴,取名宁音,翌日,皇帝升兰御侍箫歌为兰宾。初三,花子夜从云台回府,入宫拜见天子。

    十二月初十,皇帝下诏召丹霞司制水影回京。

    苏台王朝即将迎来苏台历两百二十六年的春天。

    上篇终

中篇 第一章 若个书生万户侯 1

    苏台历两百二十六的新年在一片平静中到来了,相对于前一年,人们似乎更有理由对新的一年寄予希望。毕竟相对于苏台历两百二十四年半壁河山沦陷,京城被围的惨状,过去的一年没有大的灾难,尽管双龙峰在去年新年里崩塌,可京城并没有发生动乱。相反的,苏台王朝正亲王花子夜还在白鹤关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

    苏台历两百二十五年,除了永州、丹霞这些地方的旱灾依然继续外,其他地方都可以说是风调雨顺,秋天江南江北一片丰收迹象,苏台王朝好像又一次从灾难中复苏过来。

    新年庆典的那几天,非常难得的边关四镇没有一镇有边患困扰,守边的将士和所有人一样享受着新年的快乐。而鹤舞边关已经第三年在没有外敌侵扰的和平中享受新年宴会和双饷以及长达十五天的假期。不过守边的军队,即便是放假也不可能像内地那样,只留下几个低级军官,其他当将领的回家享受天伦之乐。边关烽火,古城明月,春风不度,杨柳不闻,这就是守边的生活,即使新年之夜,所谓放假也不过是停止操练,允许喝酒娱乐,官兵们分批放出去找找乐子之类。

    鹤舞玉珑关被称作天下第一险,也是鹤舞第一关,扼守桑植平原的门户。玉珑关扼守的是群山万麓间唯一一条官道,在安靖境内叫做桑玉道,在南平境内则是南朗道。延南朗道,一路均是起伏的群山,以及南朗高原和高原上一望无际的草原;出南朗道是慈安道,转平州道,尽头就是南平国都平州。

    南平和鹤舞的天然分界线就是天朗山脉,南平一半的国土位于高原之上,可到了安靖地势呈直线下降,从玉珑关到桑玉道的终点不过五百里路,可玉珑关外的南平只能是高原草场,桑植平原却是满陇良田。

    正因为山势极端陡峭,在这条国界线上南平承受的压力远低于安靖,幸好上天还算公平,赐给安靖一条遄急的青素江。发源于天朗山安靖国境内的青素江是鹤舞第一大水系,青素江到了玉珑关一带将险峻的天朗山一切为二,河的南岸两山呈犄角之势,迅速收拢,玉珑前关就建设在两山相距最近的地方,城池高耸一直绵延到两面山坡上,牢牢把住了桑玉道。后关则紧依青素江而建,波涛翻滚的青素江成了天然护城河。尽管一次次叩关失败,南平与安靖之间的冲突依然反反复复发生在玉珑关城外,直到宛明期夺关成功后,南平仿佛意识到这样的奇袭不具备重复性,而不用奇谋没有可能拿下玉珑。故而将兴趣转移到了鹤飞、燕回二关。尽管这两关驻守着鹤舞边关最精锐的部队,跨过这两关也不是什么繁荣城市,南平和四海的将领们都相信在这里互有胜负且少掠夺一点也比在玉珑关消耗将士们的生命要强百倍。

    过玉珑关期间四百多里都是真空地带,两国都号称是自己的领土,可生活在那片土地上的人则只听从自己部落的指挥,不认为自己属于哪一个君主。要到四百多里之外,才能看到南平关口——萧关。

    萧关在近五十年内只经历过一次兵临城下,那就是宛明期攻克玉珑后的第三年,安靖皇帝终于无法克制愤怒发兵攻打南平,兵分三路,分别出鹤飞、燕回和萧关。

    当时指挥军队的就是南平四皇子路臻和大将宛明期,这一次玉珑关的大胜在南平境内重复了一次,丢脸的那一方依然是安靖。

    谈到宛明期三个字,鹤舞上到迦岚亲王,下到平民百姓,都是又恨又畏。畏他计谋超群擅长用兵,二十余年来不曾一败;恨他身为安靖子民、鹤舞副将而叛逃敌国,复以故地为礼,使得那一年数十万百姓遭受兵灾,无数村镇夷为平地。

    苏台迦岚和她的部下初到鹤舞的时候也和宛明期交手多次,互有胜负,直到宛明期被国君贬斥才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让南平花了整整六年才缓过气。迦岚第一次与宛明期交手时在两军阵前遥遥望见这稀世名将,一身白色便装坐在马上,并不是南平将领常见的膀大腰圆,反而显得清瘦,典型的安靖男子。迦岚禁不住说了一句“好秀气的身材。”一边的秋林叶声冷冷接了一句:“眉目也生得秀气。据说称得上美男子。”

    迦岚一皱眉:“浪费了大好容颜,却是一个叛国贼子。”

    那一战不分胜负,当夜燕回关内众人将宛明期的祖宗十八代都诅咒了一番,唯独白皖和西城雅两人默不作声。退帐后西城雅进了迦岚的住处,对她说:“殿下觉得宛明期叛逃罪不可恕么?”

    她柳眉倒竖:“先生这句话什么意思?背叛母国之人难道不该碎尸万段?”

    “宛明期的确可恨,可是,殿下可曾想过他年纪轻轻就身为二位官理应前途无量,为什么要自毁前程?”

    迦岚一愣,她还真的没有问过这件事,从来就只知道宛明期是叛臣,可为什么要叛好像没人关心。

    “殿下或许不爱听,可就臣看来,宛明期之叛错在苏台而非明期。”

中篇 第一章 若个书生万户侯 2

    “殿下问臣如何看宛明期之叛?”凰歌巷正亲王府暖阁之中,昭彤影和苏台迦岚都半卧塌上,中间放了个矮几,上面是各色点心小食,自然还少不了一壶暖好的酒。天色微暗就开始喝起昭彤影已带了三分酒意,脸颊嫣红,目光依旧澄澈明净,眸光转动时别有一分娇艳;苏台迦岚也是面带桃花,原本称不上绝色,酒后灯下平日的冷静能干收敛成妩媚,倘有人见了定为止沉醉。

    只可惜这么两个人却是相对饮酒,莫说美人,就连小厮仆役都没站一个,醉卧不了少年膝,昭彤影只能抓一个垫子斜倚其上,突然听到问起二十年前的往事,先是一愣,眼角微挑目光往迦岚脸上扫了一下,旋即道:“这件事啊……殿下听了不要生气,在昭彤影看来,错在朝廷更多。”

    “客气了,应该说朝廷是活该才对……咦?”身子一抬:“此中内情你也知道?”

    无辜的点点头。

    “卿知道的事情还真够多的。”

    “昔年听人说起过一些,我不过是记性还算过得去罢了。”

    “那么昔年说这个故事给你听的人又是怎么评述?”

    “和殿下用辞差不多,臣还没有她那么嚣张,略微修改了一下。”

    “又是少王傅?”

    “臣昔日朋友虽不少,可能毫无保留说几句话的还真不多。殿下又是听哪一个说的故事?”

    “太子傅。”

    “西城雅大人?”

    “那时在两军阵前,本王第一次领军守边的时候,太子傅将宛明期的故事告诉了本王。”

    “也不过二十年时光,目睹此事的人多半都还在人世,更有当时和那两个人相交甚密的如今成了朝廷栋梁,可就像过了几百年一样,谁都不谈。到不知道最终忌讳的是青州郡郡守南安郡王的权力呢,还是敬皇帝陛下的声明?”

    迦岚脸色一阵白:“彤影,你说话太刻薄了。那是本王的皇祖母和王婶。”

    “殿下,宛明期之事臣只听人简单说过,殿下听得又是怎么样的版本呢?”

    苏台迦岚又给自己满了一杯,一口饮尽,仿佛这个年轻的正亲王也需要靠酒精的刺激才能将发生在二十年前的故事说完整。

    二十多年前,敬皇帝在位时的进阶考京考,头名是年仅二十岁的永州郡平民女子秋之。少年多才又容貌美丽的榜首成为京城权贵竞相结交和宴请的对象,更让喜好人才的正亲王一眼相中要招她入门,许配给独子苏台瑛。往后的故事就是九重宫苑中的贵族公子与蓬门寒户的少年才子喜结良缘,女才郎貌天生眷属,秋之自然凌云直上,同榜还在七阶六阶地方官上挣扎时,她已经册封侯爵位在四阶,更被视作大宰理所当然的人选。然而,谁都不知道这年轻榜首身上隐藏着一个秘密——她在故乡早已成婚。

    出生寒微却又勤奋好学的秋之在十六岁那年就与同村同年同月生的少年宛明期结为夫妇,两人情投意合。宛明期种田织布、做饭洗衣,一心一意支持秋之读书应考,他家境比秋之略好,成亲时不但没要一文钱聘礼,反而时不时从娘家拿些柴米应急。十九岁那年春天,两人喜得娇女,同年秋之府考及第出发前往京城参加京考。为了给她凑路费,宛明期的双亲硬是卖掉了自家三分之一的田地,临行前秋之跪在夫家面前说要生生世世报答。她那岳母只说了一句话:“你是我的儿媳,一家人不说报答什么,只盼你早去早回,到了京城富贵地方别忘了家里还有明期等着你。”

    这一去,她在京城金榜题名,入赘王府;而他在故乡春种秋收,抚养爱女,每日苦苦盼着妻子返家。一盼就是一整年,第二年春天有京城来的人路过,乡人打听秋之,对方说“没听说过,我们是京城人,上了榜的跨马游街,多少有个印象。这位肯定是落榜了。”宛明期听说心冷了一半,又说没考上总该回来了吧,那人笑哈哈说:“小哥啊,京城里每年都来那么几个号称才子的,在府考如何厉害,到了京城铩羽而归。没脸见江东父老,就留在京城等下一次,这种人咱们看得多了。有熬成乞丐了还在数日子等着跳龙门呢。”

    听了这样的话,宛明期自然悲痛欲绝,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没两个月为了扶风边患朝廷大举征兵,永州几乎每家每户都要征一个壮丁。秋之倒还有一个妹子,刚刚服礼,原该参军,然而宛明期说“秋之已经生死不明,妹子不能离开了,不然谁来顶这个门户”,于是领军贴离家,投奔军营。

    此后就是从扶风到鹤舞辗转千里,生死百战,四年之后二十五岁的宛明期已经是鹤舞副都督,位在三阶。也就是这一年的秋天,宛明期带着爱女跟随上司鹤舞都督卫弦来到京城。转战沙场之时上司同袍有给他说媒的都叫他拒绝了,婆婆和小姑也劝他改嫁,说他已经是当官的为他们家也做得够多,他还年轻犯不着守一辈子。宛明期总是正色说:“明期相信秋之一定还在这世上,生见人死见尸,没有个结果我不会死心。”说到这里眼中含泪,神色凄楚,叫人不忍心劝下去。事实上早在他升上军官的那一天就不惜重金派人四处打听秋之的下落,他的小姑常说要是找到姐姐要她跪在地上向他道谢。

    那一年他到了京城,繁华富庶有皎原云桥相伴,山水相映成辉的永宁城,他那爱女被京城的繁华迷的眼花缭乱,拉着他的手话都说不清楚了,只不断拍手惊呼。而他也在京城得到了一个天大的惊喜——他的妻子。

    进城的第三天,同僚拉他去皎原,就在听雨楼上看到了那叫人艳羡的一对儿——秋之,这个时候已经要称为苏台秋之和丈夫苏台瑛。

    皎原归来宛明期一病不起,在床上躺了十来天,就是这样他还对自己说“秋之一定有迫不得已的苦衷”,他想“那是正亲王,仅次于皇帝的人,他有命令秋之不敢违背的。对,如果违背了说不定连家人都保不住,秋之一定是为了保护他们才强颜欢笑。”

    他对自己说“我要见一见秋之,只要听她说几句暖心的话,只要她说心里还是只有我,我就认了,把女儿给她然后回家乡去,从此后什么人都不要见,什么荣华富贵全都不要。”

    然而,一切都不是他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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