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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真有人，那肯定是那些家伙中的一个，尾随他下来装神弄鬼。下来时他曾留意到舱边还存放着另外几套呼吸面具——那些懒散的索具工，鬼知道他们已有多长时间没有下来检查这主机房了。
　　他登上第一级阶梯，伸手上去把盔灯啪的关掉，在黑暗中眨眨眼。他本指望会看到身后有灯光闪过，当然，如果有人躲在身后的话。但什么也没有——除了一片黑暗和面罩里自己的呼吸声外，什么也没有。
　　“连他妈的阳光都没有，老弟，”那索具工头曾经说道，“下面是个坟墓，老弟，你很快就会明白为什么工场里没人愿意下去巡查。再说下面又装有电子自动漏水警报器那些玩意儿，还要人下去干吗？”

官方特权（2）
可是船上的总管已经指出：“他们本该每月下舱巡查一次，好好检查一遍主要地方，查查看有没有什么地方漏水——漏水对停航封存的船只而言可是灭顶之灾。舱底应该绝对干燥，所以如果有水，就说明那儿有该死的裂缝。那就糟了，因为逐渐上升的水面会使报警器短路，轮舱工人都知道那不是闹着玩的。一大艘船停在水面上，表面看什么毛病也没有，说不定底下的某个机房里却在悄悄地进水。”
　　西坞里有艘停航封存的重型巡洋舰，一个月内船就沉到了海底，干式封闭时打开的蒸气轮机和八个锅炉全给冲了出来。最后他们不得不把那条舰给报废了。本尼又一次往身后看了看，还是一片漆黑，如果后面有人的话，只要他下了舱，他们就看不到他了。于是他攀到舱口，在黑暗中小心翼翼地沿着梯子下去，压缩空气罐轻轻地撞击着舱板，再碰在一级一级的阶梯上，直到他的脚踏着了梯底坚硬的钢甲板。他转过身，抬头向梯子顶部望去。他期望看到另一盏盔灯从那闪过，但还是什么都没有。他突然想起要查看八个主机房，而罐中的空气只够维持50分钟了。
　　算我倒霉，他想，他们要闲荡浪费时间，随他们去好了。本尼重新打开盔灯查看示意图，面罩中自己的呼吸声又清晰可闻。他从船尾开始往前检查。等等……船尾到底在哪个方向？是这边。先到的是最靠近船尾的机房，通往船尾的舱门在左舷。
　　在随后的半小时里，他认认真真地检查了每一间主机房，顺着油管穿过舱门，让灯光透过格栅甲板照在三层以下的底舱，看看是否有水光。就这样他向着船头方向行进巡查，一直来到最后一个舱口盖前。这是一号锅炉室。所有舱门都比他想象的要小。要走出那些舱门比较困难，在海战中一定发生过可怕的灾难，他边往前检查边猜想，大概他们把门造得那么小，是为了不让士兵涌上主甲板。
　　打开最后一个舱门的夹扣时，他惊奇地发现那些夹扣都松松的。沿着油管的其他气密舱夹扣都扣得死紧，得一个成年人或三个小孩使劲才移得动那些杠杆臂，而这里用手一推就开了。太奇怪了。他正想推开舱门时突然停了下来。没准有个家伙乘我检查其他地方时偷偷溜进去，现在正躲在里面，准备等我打开舱门时大喝一声。他寻思着是把杠杆臂拉上来推门呢，还是按下去把舱门关紧，再弄出些声响，装作把锁给锁上，不管是谁在里面都会惊慌失措的。但要这么做他就没法进去查看舱底有没有水了。
　　他想了想，面罩里的呼吸声起伏着，看看表，随后又想：算了，去他们的。他打开了通往锅炉室的舱门。
　　进去之前，他先在一小本绿色的航海日志上记下时间、日期、水密舱号，签上自己名字的首字母。这时他的每一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提防着突然看到或是听到什么。
　　还是什么也没有。这只是又一间死气沉沉的锅炉室。他站在上方的格栅上，用光柱扫射着整个房间，那些巨大的锅炉和管道在来回的灯光中忽隐忽现。
　　锅炉室很大——几乎有90英尺宽，也差不多那么长。那些双重不锈钢包层的巨大锅炉在灯光中闪闪发光，周围是无数台加油泵和包裹着石棉绝热层的蒸气管道。他又看了次表，还有12分钟。
　　“你不必进去转一圈，”下舱前总管交代说，“只要拿灯照照底舱就行，如果有什么水光反射，记在航海日志上，回来汇报，别的你就不用管了。”。　最好的txt下载网

官方特权（3）
本尼把光柱径直往下照去，下面还是一片黑暗，除了——那儿，他看到什么东西白晃晃的，像是面粉——在他站着的平台甲板下20英尺处的舱底上有种白色的粉末，就在那儿，在中线附近，1B号锅炉下边。该死的，到底是什么？肯定不是水，但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要记下来吗？本尼又看了看手表，还剩10分钟。干脆，下去看看到底是什么鬼东西，把它给记下来，然后再出去好了。他向通道瞟了最后一眼，确信没有人在后面尾随他，而后沿着梯子下到锅炉房的上层格栅上，从那儿再往下看。这回他看到一个白色袋子，袋子四周的舱底上散落着闪光的白色粉末。该死的面罩，让人没法看清楚。在面罩里他的呼吸声显得尤为粗重刺耳。动作要慢一些，他告诫自己，空气用得太快了，值得庆幸的是没有水。那就好。他用盔灯向四下里照了一圈，发现炉前过道的另一头有架梯子通到底甲板。他便从那儿再下了一层，沿不锈钢甲板走到1B号锅炉前，趴着用灯光照着那破袋子。尽管面罩上满是划痕，但他还是可以看见袋子上印着：粉状干燥剂，NSTM242…55…9010；Milspec9710…1a；仅限于在干式封存船舶时用于推进式锅炉热水箱管组。旁边还印有几行“注意”打头的小字，可是有面罩挡着看不清。
　　他往后蹲坐，有点发抖。这儿很冷，真的很冷，简直就像是个墓室。舱底放着袋干燥剂到底有什么用？他是了解干燥剂的用途的——在干这份见习工前他原是在锅炉店干活。干燥剂是用来吸湿的，用来吸收空气中的水分，使锅炉蒸汽鼓这类金属组件保持绝对干燥。他知道干燥剂应该放在蒸汽鼓里。他抬头朝上看，灯光不够亮，看不清锅炉前部的上方有什么。注意时间，只剩8分钟了。本尼顺着梯子上去，走到1B号锅炉前，检查一下蒸汽鼓的检修孔。那检修孔依稀可见，因为上面的一大块石棉垫已被移开。他皱了皱眉头，既然是干式封闭，那么蒸汽鼓应该是开着的，别的地方锅炉都是开着的。他转身看看1A号锅炉；没错，蒸汽鼓是开着的；检修孔盖还搁在格栅上，几个直径两英寸的盖闩放在里面，卸下的那一大块石棉垫也挂在吊钩上。他再回头看1B号锅炉的检修孔盖，看到八个盖闩都拧着。他伸手试试，可以拧得开。真是太奇怪了。干吗给闩上？他再看了一下表，7分钟。好吧，打开看看，他知道除了正常逗留时间外，压缩空气罐里还有15分钟的供氧量。
　　他摘掉手套，把八个闩一一松开，然后再撬开检修孔上那块厚1英寸，长30英寸，宽24英寸的钢制孔盖，把它靠在绞链上。接着，本尼伸头探进检修孔，用灯照了照。突然间他感到胃里猛地一阵抽搐，差点呕吐出来。
　　“噢，上帝，我的上帝。”他在面罩里惊恐地呻吟着，突然呼出的大量气体使面罩板顿时一片模糊。他踉踉跄跄地从锅炉前退开，从那双直瞪瞪的眼睛和那张发黑脱皮的脸前退开。那只爪子般的手僵直地伸着，像是要去推开检修孔。他飞快地逃向舱门，竭力控制着才没把裤子尿湿。他一步两级地爬到入口平台，跳过障碍物。突然眼前有道强光，他听到一声怪叫，接着两个人影朝着他手舞足蹈，并从面罩里朝他鬼叫。本尼吓得魂飞魄散，一拳把其中一个打翻在地，直奔通向二层甲板的舱盖，爬上钢梯，穿过又一个舱门，向右，再向右，沿着通道，从那个有亮光的梯子攀上去，再从横向通道里直奔出去。他听见呼吸装置上计时器的滴答声压过了他的啜泣声，他的肺部因缺氧快要炸开了。本尼一下冲出气密舱，终于重新回到令人目眩的阳光中。

官方特权（4）
他一把扯掉面罩，只听到一阵轰然大笑盖住了他急促的喘息声。那些老索具工围着他站成一圈，大声嘲笑着这个被工头和他的副手吓得屁滚尿流的新来的家伙。那两个人此刻也正从气密舱里尾随而出。本尼想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但他们仍然笑着，闹着，一张咧嘴大笑的胖脸凑到他眼前。“嗨，小伙子，这巡查的滋味不错吧，啊？看看他，看他那张脸，乔伊，你怎么把这孩子吓成这样了！”
　　“死人！”本尼急促地喘着气，翕动的嘴里只吐出这两个字，“死人！”
　　工头和他的副手把面罩摘下，围观的家伙再一次大笑起来，但那胖家伙看到了本尼眼中恐惧的神色，他举起手来。“等等，等一会儿——嗨，伙计们，静静，静一静，听见了吗？”他喊道，“本尼，你在说什么，死人？嗨，本尼，别紧张，什么？你说什么？嗨，乔伊，这孩子喘不过气来了，过来，快到这儿来。”本尼两膝一软倒了下去，胸部艰难地上下起伏着，面罩悬荡在大腿旁。那群人停止了笑声，都过来挤在他旁边。然后他猛地从甲板边缘撑起身来，围观的人有些退缩，甲板上顿时一片寂静。
　　“嗨，小伙子，到底是……”乔伊掩着口鼻说，“只是开个小玩笑，不是吗？见鬼，你知道是我们，对吧？”但本尼摇着头，努力想伸手去擦擦下巴，他的脸色灰白灰白的，为自己吓成这样而感到羞愧难过。
　　“有个死人，在锅炉里，蒸汽鼓，１Ｂ号锅炉，”他喘着气说，“我发誓，上帝啊，我看到了那张脸，一具尸体，一具可怕的木乃伊！”
　　第二部
　　1994年4月
　　华盛顿特区
　　2
　　五角大楼四层办公室里。海军中校丹尼尔？雷恩？柯林斯正伫立在坐椅后。肮脏的玻璃上满是雨痕。他透过玻璃凝视着窗外，下面是块沉闷的空地，夹在E圈楼和D圈楼的水泥墙之间。其他海军军官有的在默默地脱着雨衣；有的煮着咖啡；还有的已经开始翻阅收文篮里装得满满的文件。对面楼中亮着毫无生气的荧光灯，表明海军又一个美妙的星期开始了。丹尼尔无意中瞟见对面OP…63办公室那个漂亮的金发女少校也正往窗外望，他举起咖啡杯祝她早安，但她压根儿没搭理。是没看见他还是对他不屑一顾？要不然就是在发生了1991年海军飞行员性骚扰事件以后，自己的动作也许在她看来也含有几分性骚扰的成分。他不由地叹了口气。丹尼尔的顶头上司罗纳德？K。萨姆菲尔德，美利坚合众国海军上校，身着一件湿漉漉的塑料雨衣，此刻正穿过一张张灰色的办公桌，朝着他的私人办公室走来。
　　“你喜欢这天气，丹尼尔，这你也知道。”上校一面抖落雨衣，一面快活地说。萨姆菲尔德身材高大、面色红润，是一位入伍大约27年的四条杠军官。他是614的头，手下有丹？柯林斯和另外一名海军军官。614是海军作战部部长办公室规划条令及作战部政治军事政策处下属的北约欧洲规划政策分处；一般大家都用缩码代号OP…614来表示。丹尼尔？柯林斯当初费了好几个月功夫才弄清楚海军总部里这些晦涩难懂的办公室代码系统。然而鉴于总部里那么多冗长拗口的部门名称；这OP代号不仅很实用；而且也非常必要。
　　“上校，这天气让我想起在新港海军基地的那次海上任务，”丹尼尔回答着，从窗前转过身来。“只是现在没有战舰，也没有大海。但毕竟这也算是份工作，只不过当初那个征兵的对我撒了谎。”

官方特权（5）
“那些征兵的总这么撒谎。”萨姆菲尔德边说边挂起雨衣和帽子。他从发文篮里摸出个脏兮兮的咖啡杯；倒掉隔夜的残渣。“这么说，你是觉得缺少冒险了，嗯？至少你还有机会回到海上去，而我现在算没指望了。我只能呆在这里制定没完没了的条令。杰克逊！该死的，咖啡在哪儿？”
　　二等文书杰克逊从前门旁休息室的角落里探出头来。他是办公室行政文书；是这儿的勤务总管。
　　“上校，今天早上咖啡壶一插进去电热丝就给烧断了，现在只好先和隔壁616办公室合用一个。”萨姆菲尔德摇摇头。“叫我到那些笨蛋那儿讨那该死的咖啡？今天可真倒霉透了。”他嘴里抱怨着。
　　丹咧嘴笑了；看着萨姆菲尔德这位尽职尽忠的水面战舰水兵走到隔壁；向那些海军核能和海洋政策办公室的潜艇水兵去讨杯咖啡。丹尼尔环顾着这间狭窄的办公室，这还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为一个军官设计的，眼下却塞进了四张办公桌。就在这时；杰克逊那块小地方的电话铃响了起来。一天的工作又开始了；丹心里想道。他来到自己的收文篮前坐下；里面满满地堆着几百份隔夜的电报；全是从国务院发来的；正恭候着他逐件检阅。但此时杰克逊叫他接电话。
　　“谁打来的？”
　　“部长办公室；中校；执行助理说06B请你去；614本人取咖啡回来时也让他去。”
　　“明白了。”柯林斯咕哝着。OP…06B；海军作战部副部长助理；负责策划、政策和战略部署。副部长助理是位资深的飞行少将；他似乎整天总在忙碌着；净找OP…06下属军官们的茬；指责他们干活拖拉；虎头蛇尾；要不干脆就说看不顺眼。7点35分就有幸得到卡尔森少将的召见；即便是个大晴天这也不算是好开端；更何况今天这样灰蒙蒙的鬼天气。他迅速套上那件有三条金丝杠的蓝色军服；一面竭力回忆着到底是哪件事出了错；惹得副部长助理要见他们。丹习惯地带上参谋记事本；出门右拐；沿着地砖锃亮的走廊走向部长办公室。他在OP…616办公室前停了下来；告诉萨姆菲尔德上校副部长助理让他去；但萨姆菲尔德倚靠在菲林上校办公室门边；像个亲切的大叔般挥挥手让他自己去。
　　“你已经是个老练的战术军官了；丹；”他说；“在助理大人面前要恭恭敬敬；并向他表示我深深的敬意。承认错误要直截了当；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要承认是你的错，这么做会让你节约许多时间。”
　　“要是差错出在你身上呢？”
　　“我的错？那你就更该承认了。06B很清楚事情总是那些战术军官们给弄糟的；而不是我们这些劳累过度的可怜的头儿们。”上校转向身后的办公室大声问道：“约翰，那些糖盒里还有蟑螂吃剩的糖吗？”
　　丹不由地大笑起来；继续沿着E圈楼的走廊向前走。萨姆菲尔德如果不晋升为将官，离法定退休年龄就只差三年了。不过一般说来；他不至于为了升官而担心06B或其他人。而丹就不同了：他在海军里只呆了16年；还要再过四年才有资格享受政府退役金。丹？柯林斯现年才37岁；脸上已经开始露出在水面上当指挥官的生涯给他带来的皱纹和风霜的痕迹。他身高6英尺；身材颀长匀称；面容清矍；颧骨突起；一头蓬乱不驯的黑发；有双明亮的蓝眼睛；笔直的鼻子似乎有些过长。高高扬起的眉毛；使人觉得他的脸上总带着一丝惊奇的表情。他走起路来有些佝偻；那是多年在驱逐舰上穿行低矮的舱门造成的。他看起来身材消瘦；但那只是外表而已。他酷爱的运动是在奇桥前方的波托马克河中游；划着他那艘老式的乔治？朴夸克单人艇。海军每年的体能测验；以及两英里长跑；丹都能毫不费劲地通过。

官方特权（6）
负责策划、政策和战略部署的海军作战部副部长办公室；在海军总部中简称为OP…06；是一套和三星上将军衔相称的大房间。E圈楼是这座五角大楼的最外层；而该办公室就位于E圈楼的一个角上。办公室外墙是一排10英尺高的大窗户；窗外高速公路对面的直升飞机停机坪；以及阿灵顿国家公墓尽收眼底。副部长办公室与其助理的办公室被中间的接待室隔开。在接待室办公的是执行助理J。罗伯逊？曼宁上校；手下有两名三级军士长；两名预备三级军士长和一名上尉；那是副部长的私人副官。接待室两面墙上整整齐齐地挂满了美国海军前任副部长及其助理的照片；进门处放置着一张大沙发和两张软椅；凡是被06或是06B传唤的军官可以先坐在那儿；喘口气定定神。
　　执行助理曼宁举止傲慢；总部里不少军官背后管他叫；当然都只敢在背地里这么叫他。此时他正笔直地坐在桌前；那位置最靠近副部长雷曼中将的办公室。他的桌子简直像是张指挥台；桌上装着一部标准制式的加密多线电话；配有预设通讯系统；随时可以接通海军总部以及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办公室的所有执行助理。本届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恰好是一名海军上将。丹十分清楚执行助理电话网的功能；一般是用来避开海军三星和四星级将领中的官僚作风。
　　丹进门时；曼宁上校抬起头；透过老花镜，审视地瞧了他一眼。
　　“噢；是柯林斯中校；请坐。”
　　“早上好；长官，”丹答道。他宁可站在椅子旁等；因为他发现要把自己瘦高的身子塞进那些旧式皮椅里再拔出来可真有些困难。进门时他瞧见通向副部长助理办公室的门关着；那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