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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从没见过这样一个人，了解她的心思，宽容她的胡闹。她盯着黑逸的笑脸，觉得一颗心，前所未有的乱。

　　　　花花见飞羽被人带走，手忙脚乱地将活儿干完，随即跑到二少爷居住的院子外焦急地等候着消息。片刻后，就见飞羽脸色凝重地走出院子。

　　　　“羽儿！”花花赶紧上前，眼中满是忧虑，待飞羽回到下人房后，才担心地问她，“二少爷没为难你吧？”

　　　　“那个人渣，想把我送给一个年纪大到可以当我爹的男人。”飞羽先是义愤填膺，继而神色一变，恍惚道，“不过，有个大少爷出现，为我解围。”

　　　　一说到大少爷，飞羽顿时心烦意乱，懒得再纠正花花的称呼。

　　　　“二少爷怎能如此无情……幸好你吉人天相，听说大少爷是个心肠很好的人，我还没见过他呢！”花花不由得羡慕飞羽的好运气。

　　　　飞羽闷闷的说不出话，脑子里，充满了黑逸俊朗的笑颜。

　　　　一直以来，她都看不惯那些好心肠的人。可花花出现了，带给她一种温暖的感觉，让她讨厌不起来。

　　　　现在遇见的这个黑逸又更不一样，虽然他有着温和的笑容，但骨子里是锐利的，有着一种不可撼动的坚定，令她感到迷惑。

　　　　“羽儿，我们还是去求小姐快点儿送你离开吧，大少爷这次回来，是为了二少爷的亲事，不会长留，他保得住你一时，保不住你一世。”

　　　　“他也是黑家人，为什么不回来住呢？把家业都交给自己的弟弟管理，他甘心吗？”

　　　　“你忘了，大少爷是偏房生的，二少爷才是老夫人的独子，而且大少爷又有病在身，哪有工夫和二少爷争家产。”

　　　　飞羽一听，脑海中，黑逸的笑颜渐渐模糊，也许宛若阳光的他，并不被他的家人所喜爱。

　　　　“而且，我听说……”花花左右张望，见四下无人才小声告诉飞羽，“大少爷那种叫‘走火入魔’的病十分危险，他曾杀了不少人，清醒后还封锁了自身的内力，跑去佛门静养，调理心性。”

　　　　“原来如此。”怪不得，她感觉到黑逸身上有股锐利的寒气，多半是开了杀戒，心性因此凶猛。不过江湖纷争，置身其中的又有几人的手能干净？

　　　　“二少爷要娶的女人，原来是大少爷的未婚妻……我看他们迟早会起冲突，你要小心点儿，我去忙了。”花花一边说，一边推飞羽进门。

　　　　“我不用干活儿了？”

　　　　“你还是留在屋子里安全些，外面的事，我会替你做。”花花临走之前，还塞了个馒头给她。

　　　　飞羽拿着馒头，有些感动。从没有人这么为她着想，对她这么好，而且还是不带任何目的的，花花真是个异类。

　　　　她忍不住探出头去，望着花花的背影，问：“你真不考虑当我的小妹吗？”

　　　　“嘘！”花花瞪她一眼。羽儿一定是跳水跳昏了头，总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真叫人替她担忧。空有张祸水般的脸孔，以前人不聪明，现在变得更笨了，没人保护，她以后的日子怎么过？花花很烦忧！

　　　　她不是个受得住委屈的人，不会任那位二少爷肆意欺凌，也不想被小厮吃豆腐的事再度发生。

　　　　深夜，飞羽等花花熟睡后，偷偷摸摸地起身，溜出了门。

　　　　她们住在三少爷的院子里，下人的房间离大院门口很近，飞羽凭着白天行走时的印象，悄悄潜入了隔壁院子。

　　　　院中有茂盛的花草树木，最吸引飞羽的是一棵高大健壮的古树，至少有五百年的树龄，很适合她爬上高端去吸收日月精华。

　　　　月明星稀，院子里静悄悄的，花花说这里是已逝的偏房夫人曾住过的地方，平时闲置着无人居住。

　　　　飞羽跑到大树下，撩起裙角，以不雅观的姿势，慢慢往上爬着。

　　　　这个身体太虚弱了，她得抓紧时间，勤练内功。不然遇到危险只能任人宰割，她可不想活得那么窝囊。只是……要想恢复到她原来的程度，不知得花费多少年精力。

　　　　飞羽坐到树上，盘起腿，身向明月，闭目养神，正欲修炼，冷不防地耳边掠过一声询问——

　　　　“姑娘，你这是在做什么？”

　第二章　我去！锋芒侧漏（1）

　　　　大概有本事的人都必须藏着掖着吧，不论原由的那种。

　　　　一．

　　　　谁？飞羽猛地转头，瞧见来人，大受惊吓：“你——大少爷？”

　　　　“小心！”黑逸伸手，把差点儿掉下树的人儿捞到怀里。

　　　　从飞羽走进院子的那一刻起，黑逸就注意到她了。自从他的母亲去世后，这座院子就鲜少有人影出现，除了他和几个可有可无的下人，没人会来此光顾。

　　　　这个小姑娘鬼鬼祟祟的跑来做什么呢？

　　　　“我……”又一次撞进黑逸怀中，飞羽浑身僵硬。

　　　　黑逸俊朗的容颜离她这么近，月光又是如此明亮，让两人的神色在彼此眼中无所遁形。

　　　　在他的凝视下，她呼吸再度紊乱，不知该如何解释她半夜不睡觉来这里爬树。

　　　　飞羽思前想后，脑子里连篇的谎话慢慢成型，她结结巴巴地道：“我记得自己是在屋子里睡觉的，怎么一睁眼就在树上了？”

　　　　她赶紧露出惊慌又迷茫的脸色，装得一无所知。黑逸见状，回想起下午，二弟与他说过的话——

　　　　这个名叫羽儿的姑娘，有张妖媚的容颜，黑厉说她爱慕虚荣，脾性轻浮，是个不懂规矩、心存妄念的奴婢。

　　　　黑逸心无杂念，见飞羽动作僵硬，从他怀里挣脱而出，移了个位置与他保持距离——她的神情举止，透露出对他的靠近极不适应。

　　　　二弟向他暗示过，飞羽是个逮到机会便会勾引上位者的放荡女子，但在黑逸看来，飞羽并不像二弟说的那么不堪。

　　　　“大少爷，我真不晓得自己怎么会在树上，听与我同房的花花说，我夜里经常会起来到处走动，人还迷迷糊糊的像在梦中……”飞羽继续装无辜。

　　　　“如同梦呓一般，醒来后也不知说了什么？”

　　　　“是啊！世间无奇不有啊大少爷，您能理解的，对吧？”

　　　　黑逸被她挤眉弄眼的表情逗笑了，明知飞羽有所隐瞒，却无意追究。反正他在家待不了几天就会离开，爹和亲娘过世后，这个家对他而言已不是那么重要，他又何必追究家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丫鬟的言行是否有问题呢？

　　　　“我听过有这种病，明天我让家里的大夫为你诊治？”

　　　　“这个……大少爷，我只是个卑微的下人，不必麻烦了。”

　　　　飞羽溢于言表的抗拒，倒是招惹出黑逸的玩兴，他戏谑道：“有病就该医治，和你是谁没关系，况且你的病十分危险，今夜若非我在，你迷迷糊糊地掉下树，摔伤了身子怎么办？”

　　　　飞羽望他一眼，无言。

　　　　她之所以不喜欢善心人士，就是因为他们热诚得令她头皮发麻。明明没啥交情，干吗摆出一副关心她的态度？好虚伪，澄枫是这样，花花是这样，这个大少爷也是这样！

　　　　可是，她不喜欢澄枫，却不讨厌大少爷，甚至，她还觉得花花很好……飞羽低头，一脸懊恼，感觉很挫败。

　　　　她的心，似乎不再像以往那么强硬，难道换了个身体，本性也会受影响？

　　　　“大少爷，不瞒您说，我家小姐过几天就要把我送到尼姑庵去，我不在乎自己有什么病，只想到一个不会被人糟蹋的安身之处。若是您能帮我挡住二少爷的刁难，别让他随便将我送给一些乱七八糟的男人，我已经感激不尽了，那比为我请大夫来医治更重要！”

　　　　趁此机会，飞羽先请一道保命符，至于黑家大少爷会好心到什么程度，随便他，送上门的好处不要白不要。

　　　　“二弟心肠不坏，我会再提醒他的，你不用怕。”

　　　　“谢谢大少爷。”飞羽给了他一记灿烂的笑，像个得偿所愿的孩子那样纯真。

　第二章　我去！锋芒侧漏（2）

　　　　黑逸微微一愣。他回家没多久，便听说了不少关于飞羽的闲话，据说这姑娘勾引男人的手段非常高明。然而他眼中的飞羽，像个天真率直的孩童，虽有点儿狡黠，却绝对不是个放荡的姑娘。

　　　　“你和传说中的很不一样。”黑逸回她一笑，十分真诚。他喜欢有点儿心机，懂得保护自己的女孩儿。

　　　　“大少爷您也是。”飞羽让自己仰视他的目光充满了敬重，鬼知道她生来就没敬重过什么东西。

　　　　“家里人是怎么说我的？”他很感兴趣。

　　　　她胡扯：“大家说您走火入魔，脾气一定很古怪。”

　　　　黑逸苦笑，又听她道：“因为大少爷离家好多年，一回来又跑得不见踪影，所以大家并不了解您，若是他们和我一样能与您见见面、谈谈话，就会发现您是一个仁慈的大好人。”

　　　　好人啊……黑逸笑得更苦涩了。

　　　　“过奖了，把我捧得这么高，我若不尽心帮你，岂不是太对不起你的认可了？”黑逸调整心绪，眨眨眼，朝她戏谑一笑。

　　　　毫无防备的飞羽，被他俏皮的神色再一次打乱心跳。她明白，这个男人看透了她的把戏，但他无意深究。

　　　　黑家两位少爷，真是天差地别。黑厉咄咄逼人，黑逸却让人感到如沐春风，有他相伴便舒适无比。只是，他的笑容，总能扰乱她的心，看着他露出酒窝的俊脸，飞羽忍不住也眨眨眼，和他一起笑出声。

　　　　这个府邸，女人轻视她，男人不尊重她，只有花花关心她，但现在，还有一个黑逸不摆架子，把她当成一个普通的女孩儿对待。

　　　　飞羽真的很高兴。

　　　　这种少有的喜悦，在她“前生”的记忆中也没出现过几次。

　　　　黑鹰门里的人注意她，都是因为死去的羽儿，而黑逸离家多年，不认识原本的羽儿。在他眼里，她代表的是自己，不是别人的代替品。

　　　　在黑逸面前，飞羽轻松多了。

　　　　她喜欢这种独一无二的感觉，仿佛豁然开朗的她，惬意微笑。遥望明月，忽然不想离开黑逸身边，与他一起坐在树上吹夜风，她竟觉得十分享受。

　　　　“大少爷，佛门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心血来潮，飞羽认真地请教黑逸，“我没去过尼姑庵，年轻的尼姑多吗？”

　　　　“恐怕年纪大的会比较多。”

　　　　“啊……”飞羽有些失望，再问，“有小孩子吗？”

　　　　“你几岁了，还想有孩子陪你玩？”黑逸戏谑道。

　　　　当然不是玩，师父说过，修炼邪术，孩童与年轻女子是最佳道具，上辈子，她伤痕累累的身体就是被师父拿去修炼用的。

　　　　阴暗的记忆，被剥夺的血和肉……明明换了一个身体，师父也死去，飞羽却仍清楚记得自己遭受过的折磨。可惜她未能重蹈师父的覆辙，先被澄枫害死了。

　　　　飞羽不由得发颤，这辈子，她要贯彻目标，坚定不移地走向魔道，就算是要伤害别人，她也……应该做得到吧？

　　　　心，莫名地刺痛，飞羽混乱地摇头，压抑着内心繁杂的情绪。

　　　　“你家小姐，送你去尼姑庵做什么？”黑逸轻飘飘的询问声从她耳边掠过。

　　　　飞羽回过神，摸摸脸蛋，想了片刻，故作羞涩地道：“这张脸太红颜祸水了，若不关进古庙长伴青灯，是会危害世人的，小姐是为众生设想，其心可佩。”

　　　　黑逸看她唱作俱佳，不禁放声大笑，越来越觉得这个女孩儿可爱，也许就是因为她这么吸引人，才会被那些为她迷失的男人们反咬一口，怪她胡乱勾引人。

　　　　“你呢，想被关进佛门吗？”

　　　　“我修道，如果是道观，我会很想去，佛门……勉勉强强，你知道的，吃不到鱼，吃虾也好啦！”

　第二章　我去！锋芒侧漏（3）

　　　　“这是什么比喻？”黑逸又被她无奈的表情给逗笑了，悠然提起挂在树枝上的酒壶，独自畅饮。

　　　　忽然，一阵轻不可闻的脚步声移近，令树上说说笑笑的男女敛了笑容。

　　　　两人不约而同地低头一看，是黑厉。

　　　　二．

　　　　“大哥！”一进院子就听见笑声的黑厉，抬头巡视，见兄长与飞羽坐在大树上闲聊，他的脸色倏地阴郁。

　　　　飞羽肩头一缩，对着黑逸吐了吐舌，然后脸转向一边，假装没看见黑厉。

　　　　“二弟，你忙了一天，还不回房休息？”

　　　　“我有事与你商谈。”黑厉与黑逸说话，目光却一直盯着飞羽，终于忍不住，严厉道，“羽儿，三更半夜不在自己屋子待着，到这里来做什么，谁给你权力到这个院子来的？”

　　　　飞羽对这番掷地有声的质问很无语，低头装傻。

　　　　“我睡不着，让她来陪我喝几杯，别怪她。”黑逸忙为她解围。

　　　　飞羽立即感激地看他一眼。黑逸是她在这个世上第二个看顺眼的人，她决定喜欢他。

　　　　“我送你下去。”黑逸不由分说地搂住飞羽的腰，轻身跃下，转眼落地，站得稳稳的，他放开她不胖不瘦的窈窕身躯，和气地道，“你回去休息。”

　　　　“是。”飞羽乖乖转身，正欲离去，前路却被黑厉的身影挡住了。

　　　　“大哥，你等我一会儿，我送她回去。”说着，黑厉不容抗拒地抓起飞羽的手就往前走。

　　　　“你——”飞羽很想甩开他，但力道不足，于是转头欲向黑逸求救。

　　　　无奈黑厉走得太快，一眨眼，她便瞧不见黑逸的身影。

　　　　势单力薄，毫无支持，飞羽识相地忍气吞声。

　　　　“听着，我不管你有什么阴谋，不准勾引我大哥，明白了吗？”

　　　　冷风中，传来黑厉寒得冻死人的语调。飞羽听了他的警告，很想笑，冷不防地被他一甩，整个人便跌倒在地。

　　　　她吃痛，眉头紧皱。

　　　　“别再让我看见你试图接近我大哥！”黑厉俯视着她，严肃警告。

　　　　飞羽一直低着头，隐藏脸上的不屑和气愤。对付黑厉这种傲慢的人，假装卑微是很有效的，她经验丰富，懂得应对。可是黑厉并没有如她预料那般，放出威慑的话语后，立即走开。

　　　　他很有耐心地，停伫在她身前，打量了她许久，然后拉起她的头发，迫使她抬头，方便他仔细地观察她的表情。

　　　　“二少爷？”飞羽马上给他一副害怕的脸色。

　　　　“你很镇定，这个表情很虚伪……几天不见，你变了很多，和我认识的羽儿不太一样。”

　　　　感觉很敏锐，不过借尸还魂之事，这个凡夫俗子不可能看得出来，飞羽有自信，继续装可怜。

　　　　“二少爷，我自从那天，万念俱灰跳下水后，至今仍觉得心里有个缺口，醒来后似乎少了几魂几魄，您可以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她揪着胸前的衣襟，激动地问黑厉。

　　　　黑厉皱起眉，推开飞羽。

　　　　飞羽趁势扑向他的脚边，抓住他的一条腿，哭哭啼啼地大声追问：“您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为什么？”

　　　　“够了！”黑厉受不了，一脚踢开飞羽，他已无法冷静对待性情大变的她，于是怀着重重疑虑，转身离去，让飞羽一人坐在长廊哭泣。

　　　　飞羽饮泣了半天，等黑厉的脚步声远去，立即抬起头，掩嘴而笑。她光滑的脸蛋儿上，仍是干干净净的，不见半滴水珠。

　　　　“我二弟……最讨厌装疯卖傻的人。”

　　　　一句饱含戏谑的话语，突然在她耳边飘过。

　　　　“大少爷——您会吓死人的！”飞羽转头一看，拍拍胸口，一脸惊慌。

　第二章　我去！锋芒侧漏（4）

　　　　黑逸的武艺超乎想象的强，她完全察觉不出他的存在，他的内力之高深，连呼吸与脉搏都能隐藏。

　　　　飞羽不禁有些畏惧。即使当初，道术已有小成的自己，武艺方面的成绩，恐怕也不如黑逸。

　　　　“你看起来不是普通的勇敢。”黑逸笑着扶飞羽起身，不忘调侃。

　　　　“您都瞧见了？”飞羽吐了吐舌，在这个男人面前，她没有负担，不会伪装自己的本性，“二少爷不是有话找您谈，您怎么跑来找我了？”

　　　　“我待会儿再去找他，本想跟着你们，看看有没有机会当救美的英雄，可惜事与愿违。”

　　　　“我这种投机取巧的方式，不是长久之策，我还是很需要保护的，大少爷。”

　　　　两人相视一笑，彼此心中都有微妙的变化。他们看似相处融洽，其实两人都不爱与人交往，奇怪的是，他俩看对方却格外顺眼。

　　　　假如说，人与人之间，存在着一种奇妙的缘分，让彼此互相喜欢，或互相讨厌，飞羽觉得，她和黑逸之间的缘，一定是美好的……

　　　　除了花花，她又认识到一个不错的人，飞羽开始考虑，等她成为魔头，可以收下黑逸当小弟！

　　　　黑逸步履悠闲，送飞羽回到她居住的院落，路上，他问道：“我听说，你喜欢我二弟，你这么机灵，应该懂得讨他欢心，为何你对他的态度恰恰相反，更像是在存心惹怒于他？”

　　　　飞羽对黑厉的态度，不是虚伪就是敷衍，这不像对待心仪之人该有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