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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个不知道死活的！胆敢挑战我党的既定方针，下场就只能有一个。赵东升就是他的榜样！”黄启明在四个人里年纪最轻，脾气也是出了名的暴躁，嘴上经常少个把门的，就因为这个原因，才不得不屈居宣传部长这个闲差。偏偏他本人还不自觉，总是乱放炮，因此大家对他的意见并不怎么重视。

　　　　“这个张善水，和那个赵东升不太一样吧？”林仲夏走到窗边，把窗户轻轻开启一线，让屋子里的烟气发散出去一些，“不是说他在省上还有背景吗？”

　　　　“屁的背景！老赵早就查过了，他家就是河中县的一户农民，成分还是地主，要是搁在以前，斗都斗他个七荤八素。也不知道他那乡领导是怎么政审的，居然让这坏分子借着上大学的机会混进了革命的队伍。这不，刚刚当上个小局长，就谋划着要复辟翻天了！”黄启明把烟头在烟灰缸里摁灭，恶狠狠地撸起了袖子，看那样子张善水如果现在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就能把张善水吞下去。

　　　　“省委组织部的张副部长真的跟他没有半点关系？”林仲夏对黄启明还是不太相信，转过头来问赵文革。

　　　　赵文革摇摇头，“目前得出的结果，是没有什么血缘亲族关系。要说有关系，大概也真的是搭车关系，或许张部长那天对老高说的是真话。”

　　　　林仲夏摇头道：“那就奇怪了，他一个没有什么背景的小人物，哪来的那么多内幕消息？他的那些论据并不是空**来风……”

　　　　黄启明的小眼睛里射出邪恶的光芒：“管那么多干嘛？他一个小地主还真能翻天？老林，要不咱们查他一个违法乱纪，索贿受贿，把他直接拿下？这样最省事！”

　　　　“你没发烧吧？他一个刚上任不到一个月的小科级干部，能受什么贿？你当我纪检委一天闲着没事干呢？”林仲夏是根本不想招惹张善水。先不说张善水和张华东到底是不是搭车关系，仅以张善水的这份报告论，里面的政治风向把握极准，可以说已经牢牢把握住了中央对今后国民经济发展的思路。这样的人，要么是真的朝里有人，因此消息灵通，要么就是个政治天才，不论是两者中的哪一种，都是别招惹为好。万一人家真有飞黄腾达的一天，整不死你才怪！

　　　　林仲夏瞪了一眼黄启明，心想：你这个靠武斗起家的草包还想拿我当枪使，门都没有！

　　　　“我看还是冷处理吧！张善水那人看起来还算聪明，估计压一段时间后他就会明白了，应该不会死缠烂打。现在麻曲的形式很不明朗，搞得太大说不定会给政府那帮人带来什么借口！等过上一年半载，咱们能控制住局势了，再把这闯祸精弄到乡上去。李书记，你看呢？”

　　　　赵文革等大家都发表完了自己的意见，最后才把自己的意见说出来。这也是他老奸巨猾的地方，如果别人先自己一步提出可行的办法，他就会选择举手同意，而不去无谓的招惹人。

　　　　“那就按老赵的意见办吧！如果那小子实在是不知趣，老赵你就找机会敲打敲打他！”李远明最后定下了调子，众人纷纷起身离开办公室，张善水未来的命运，似乎就这样被决定了。

　　　　张善水也真沉得住气，自从把报告送到了李远明那里，他就耐心的等。每天闲来无事，除了看看报纸之外，就是思考自己报告里的解决方案还有没有什么不足之处，以便将来能够提出补充意见。甚至在星期三的早上，他还想起自己又是一个星期没给廖知秋写信了，于是铺开信纸，把自己近期的经历和遭遇写了一番，信的最后自然是说不尽的思念之意。

　　　　这封信洋洋洒洒竟然写了万余字，张善水自己也对此有些吃惊，看来经过那份报告的锻炼，自己的文字功夫又长进了。他心满意足的封好了信口，贴上邮票，在这个难得的阳光普照的秋日午后，把信丢进了邮局门口的那个信筒里。直到晚上下班前，肖金鹏出现前的那一刻，张善水的心情都一直处于平和安定之中，但是肖金鹏的出现，却破坏了这一切。

　　　　“张书记，你才下班啊？”张善水一出办公楼的楼门，就看见肖金鹏孤零零的站在大楼的楼门口，贼眉鼠眼的四下里张望，看见张善水出来，急忙和他打招呼。

　　　　“这家伙找我肯定有事！”张善水立刻想到。果然，肖金鹏没等张善水开口，就在她耳边小声道：“张书记，今晚上你有没有空？我有事情要和你商量！”

　　　　“有空有空！肖大秘还没吃饭吧？我也还没吃。这样吧，我知道一家新开的清真烤肉店，烤出来的羊腰子又香又嫩，我请你到那儿去吃晚饭，顺便再喝两口。有什么事情边吃边谈，你看行么？”

　　　　张善水今晚本来是要到老甘家去吃晚饭的，因为他和熊丁一曾经说好，不论报告递上去出现什么结果，都要在今晚互通声气，大家在一起商量商量。可是这肖金鹏来者不善，本身又身处李远明的专职秘书这么个特殊位置，根本不能得罪，于是就只好放弃去老甘家的打算，说自己没事。

　　　　肖金鹏没想到张善水会这么爽快，能蹭一顿饭吃当然是求之不得，只是他现在不大敢和张善水一起走路，只好说：“既然张书记盛情难却，我就不客气了。不过我现在家里还有点事，不如你告诉我地方，我办完了事自己去！”

　　　　“那好，就是通宁路邮电大院旁边的穆萨烤肉馆，咱说好了，七点钟，不见不散！”

　　　　“我知道了，张书记，你先自己忙吧！”

　　　　张善水笑着挥手，看着肖金鹏迅速消失的背影，他感到，这家伙找自己准没好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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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章　权衡（五）】………

　　　　张善水的感觉没错，肖金鹏是来告密的。正因为他是来告密的，所以才不敢和张善水一起同行，他怕被李远明那帮子人看见。

　　　　这个政治上的白痴竟然想凭借着自己偷听到的小常委会里的只言片语在张善水跟前卖好，想让张善水通过自己背后的关系给他‘动一动’。偏偏他听到的只是最后几句，屋里面说张善水和省里的张部长没什么关系的那几句他恰巧一句也没听见，否则他才不会才会屁颠屁颠的跑来。

　　　　当张善水用五个羊腰子，两瓶云湖啤酒撬开肖金鹏的嘴后，得到的转述也只是赵文革最后说的那段冷处理的话。这段话肖金鹏听得没头没尾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他只是觉得好像对张善水很不利，所以就想以这个做自己的进身之资。要是他知道事态已经严重到了张善水自身难保的程度，不但不会来通风报信，恐怕还会落井下石。

　　　　“肖大秘，非常感谢你能冒着危险前来给我通风报信，我会提前着手准备应对之策。当然，你的想法我也理解，整天和文字打交道确实有些枯燥。合适的时候，我会和上面提一提，相信用不了多久，你就能摆脱这种枯燥的生活。不过以后，还要请你为小弟多多费心！”

　　　　“张书记，你放心吧，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一定会放在心上的……”

　　　　看着肖金鹏摇摇晃晃远去的背影，张善水不由得发出一声冷笑，你这种品行，还指望谁会重用你？但是小人是招惹不得的，在你没有把握把他一脚踩得连渣都不剩的时候，就最好不要让他把你当成敌人。因此，张善水选择了开空头支票，他甚至还有点期待自己埋在李远明身边的这颗钉子今后会给自己带来更大的惊喜。

　　　　张善水来到老甘家的门口的时候，他手腕上手表的指针刚好指向九点，这已经是这偏远的县城里大多数人熄灯睡觉的时间。老甘家的灯还亮着，这说明熊丁一还在等他，他连忙敲响了门……

　　　　第二天早上，张善水推开了扎西办公室的门。这是他第二次进扎西的办公室，第一次是赵文革陪着，目的是安插他来这里和扎西分庭抗礼。而现在，他自己一个人进了这间办公室，目的却是要借助扎西的力量对付自己原来所在的那个阵营。连他自己都觉得这是一种极大的讽刺，但是却不得不如此。

　　　　“扎西局长，这一次就要麻烦你了！”

　　　　扎西看着叠放在自己眼前的报告，面无表情的问道：“你真的想好了？你真的不后悔？迈出这一步后，你就是你们汉人嘴里的叛徒！”

　　　　“想好了！”张善水回答的底气十足，他不想让扎西看出来他此刻内心中曾经的挣扎。递上去，自己就等于公然叛离了李远明的阵营，如果最后的结果仍然是失败，那自己的仕途就将自此终结。如果不递，那等待自己的将是冷处理和一辈子在乡领导的任上换来换去，两者之间并没有太大区别。不过递上去不是还有成功的可能吗？有赌未为输！

　　　　扎西看着张善水坚毅的面孔笑了，他笑得很真诚。他抓住张善水的双手用力摇着：“张书记，不论结果如何，我都替麻曲的牧民们感谢你！你放心，我们会尽力争取常委会通过这份报告，麻曲人民会记住你的！”

　　　　一个星期很快就过去了，李远明这个星期以来神经一直都绷得很紧，他总觉得张善水没那么好对付，肯定会做出点什么，因此他一直在密切关注畜牧局那边的动向。一直到了周六下午，他才松了一口气，心想大概那个张善水已经被老赵安抚下来了。

　　　　赵文革也一直在关注着畜牧局的动向，看到张善水递过报告后安静的像没有发生过这件事一样，他心里甚至有些淡淡的失望，农民出身的干部到底底气不足，患得患失根本成不了气候，一牵涉到自己的利益，胆子就小了啊。

　　　　一切，似乎都已经风平浪静了。

　　　　风暴出现在新一周的常委碰头会上，扎西代表政府那边把报告摆上了桌面，大有不讨论出个结果来就不散会的架势。李远明有些措手不及，多方推诿没有收到预想的结果之后，祭出了该报告的主旨违反国家的相关政策的杀手锏，希望能强行把局势压制下来。

　　　　其实看过报告的人心里头都明白，这份报告里的解决方案已经考虑得非常全面，唯一缺乏的就是政策的支持，谁叫现在的政策还不明朗呢？如果有政策的支持，那这份报告将根本不必讨论。但是在政治上不支持的同义词并不一定是反对，也可能是正在观望，或者是还没有顾及到，内地那边不是已经开始试点了么？

　　　　“李书记，你的看法我不同意。国家政策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建设四个现代化也不可能一步到位！我们都知道沿海和内地都已经开始了他们的农业改革，联产承包分田到户早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他们的这些行为难道就没违反国家以前制定的政策？国家还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认了？国家之所以现在不出台相关的政策，只不过是在进行评估，看看他们的改革到底给人民带来了多少好处。如果给人民带来的好处足够多，相应政策就会出台，国家就会鼓励这种行为！我们**的政府是人民的政府，施政也是从人民的利益出发。所以，如果你以违反政策的理由否决这个提案，我不同意！我要求表决！”县长宫保才让和李远明针锋相对，没有丝毫的退让。这个机会太难得了，于公于私，他都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过。

　　　　“表决就表决！”李远明脸色铁青，他心中对张善水的怒火在熊熊燃烧。等着事情过去了，看老子怎么整治你！你以为老子不知道国家近期的政策风向？等两年以后老子退休了你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去嘛，为什么非要让老子冒着晚节不保的危险同意你的报告？你这个白眼狼！

　　　　“现在开始表决，赞成通过这份报告，在麻曲县的十个行政乡实施上述方案的常委请举手！一、二、三、四，赞成的四票！”李远明的意识里，同意的人最多只有四票，熊丁一就算平时再和自己怎么不对付，在这种关乎方针大计的关键时刻也会支持自己。但他没有想到的是，熊丁一投了赞成票，反而那个回族副县长哈文良没有举手，接下来的胜负不是明摆着了吗？哈哈……

　　　　“反对的请举手。一……二？”情况并没有按照李远明的预计发展，投反对票的只有黄启明和他自己！

　　　　“你们……！”李远明怒视着赵文革和林仲夏，话到嘴边却咽了下去，总不能公开要求他们投反对票啊！赵文革和林仲夏两人对视一眼，一起说道：“我们弃权！”“我也弃权！”哈文良跟在后边，接着道。

　　　　这两个混蛋，本来老子想的，最少也能打成平手，到时候老子就可以运用民主集中制的原则让议题延期再议。等散会以后再去做工作争取一票，现在怎么办？李远明的思绪飞转，却久久找不到应对的办法，两个常委的临阵倒戈，已经把他逼到了悬崖边缘。

　　　　“反对的两票，弃权的三票。李书记，你应该宣布表决结果了吧？”宫保才让和扎西对视一眼，两个人同时会心的一笑，但同时心里都在想，娘的，回子就是靠不住，提前都通过声气了，关键的时候竟然弃权！不过，赵文革和林仲夏这两个汉人怎么也靠不住了，他们也投弃权票？

　　　　他俩那里知道，哈文良本来是要支持李远明的。跟党走，听老婆话，一直是哈文良的中心原则，老婆的话虽然未必要听，但关键时刻跟党走却是必须的。只是他们想到李远明的两个铁杆今天竟然会弃权，搞得自己也只能弃权。今天的常委会怎么这么古怪呢？

　　　　不论古怪与否，在座的常委们都感到，麻曲县的政治格局已经开始发生了变化，一个新的时代，就要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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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章　权衡（六）】………

　　　　“表决的结果大家都看见了，不过由于放弃表决权的人太多，我觉得这个表决结果并不能真正体现咱们常委们的真实想法，所以我觉得这件事情还有必要再议！这样吧，咱们先把它放一放，等大家都深思熟虑之后再表决一次！”李远明说着收拾起桌子上的东西，站起来准备离开会议室。。

　　　　李远明知道，到了现在，局势已经失控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赵文革和林仲夏会弃权，麻曲县的党委班子也因此失去了战斗力。

　　　　他之所以厚着脸皮提出再议，只不过是为了面子。在双方的角力当中，他已经输了，并将从此失去对局势的控制权。只是，他不想就这样认输，他想凭借自己多年的积威做最后一搏，即便真要退场，他也想风风光光的退场，而不是被人赶出去。

　　　　“李远明，你竟然敢破坏组织原则，搞一言堂！我现在就到州委去反映你的情况……”宫保才旦也站了起来，只不过他要比李远明从容得多，他现在巴不得事情越闹越大，闹得越大，李远明就越不好收拾，最终恐怕要离开这个职位。

　　　　“那是你的权力，我无权干涉。押后再议也是老子的权力，你也无权干涉！”李元明终于忍耐不住，爆出了粗口。他铁青着脸冲出会议室，直接把自己关进了进了办公室，告诉肖金鹏别让任何人进来，独自一个在里面生闷气。

　　　　“走，去州委，我就不信没人管得了他！刚才李远明在常委会上搞一言堂大家可都看到了，一会都给我站出来作证，别一个个学那个缩头乌龟！”宫保才旦扫了屋子里的人一眼，和扎西一起出了会议室。其实有扎西和尕布藏两人为他作证足矣，他做这个姿态只是借机警告一下与会的其他人，李远明已经风光不在了，不要跟他走的太近。

　　　　麻曲县常委班子的不和很快就惊动了州委领导。由于州委书记田秉钧正好去省里开会，常务副书记孙福海受理了此事。听完宫保才旦的讲述，也忍不住道：“这个李远明也太不像话了，都快退休的人了，还这么不知轻重。等田书记回来一定要处分他！”李远明是田秉钧提拔上来的人，孙福海还真不好随便处置，更何况田秉钧现在还不在家。

　　　　“麻曲县委的班子也太没战斗力了，内讧都弄到了这个程度。不过，你们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在闹矛盾？”

　　　　“就是为了一份报告。本来已经表决通过形成了决议，李远明压制民主，硬是要再议，我们就和他闹了起来。他也太不把组织纪律放在眼里了。”

　　　　“一份报告？什么样的报告，拿给我看看！”即便有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