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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你永远为期-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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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小想阻止了他:“我自己来。”
她侧着脑袋看他:“算了,我对小弟弟真的没兴趣,别白费力气了。”
夏一嘿嘿一笑,厚颜无耻地说:“我对姐姐有兴趣。”
令小想白他一眼,拿了钥匙径直走进电梯,夏一疾走几步,紧紧地跟在她身后。
电梯很快抵达八楼,令小想自顾自迈进房间,砰地关上门,把男孩关在门外。
令小想很平静地换鞋,洗澡。屋子里开了空调,她随便围了条浴巾坐在床上看电视。这一看就看了很长时间,长得等到她稍微动了动身子,才发觉脚麻得无法动弹。
她双手扶着床沿使劲光着脚蹬地板,很疼很麻。
最后躺上床去睡觉。
她很努力地要睡着。
但斯小敏的讥笑仿佛就在眼前:“令小想你就是这样,没一件事情做得好看。”她甚至嫌她坐在电脑前的姿势不好看,说她很乡。
这个“乡”是斯小敏一辈子都致力于要摆脱的一个耻辱。斯小敏最高的正规学历是职业高中,里边没一个是认真念书的,所有女生都在忙着谈恋爱,所有男生都忙着为女生争风吃醋。斯小敏的同桌因为骂了斯小敏一句“土包子”,而被泼妇一样的斯小敏活生生扯下一把头发来。
                  斯小敏之死(6)
她去省城一年后,就把旧衣服全扔了。令小想考上大学,第一次到省城,斯小敏开着一辆大红的POLO来车站接她,开口闭口“我们这儿……”。
令小想打量着斯小敏,她化着浓妆,漂亮得惊人。
那四年里,令小想和斯小敏见面的频率保持在平均每月一次。见面的地点不是在优雅的茶餐厅就是豪华的酒店。令小想总是打扮得不如她意,她皱着眉批评她:“拜托,你看你这样子。”她最厌恶令小想的平跟鞋,有一次甚至自作主张把它们全扔进垃圾篓里。
令小想大学毕业选择回忻城,她恨得牙痒痒。
她憎恨回忻城,仿佛不回去她就不是忻城人。
但最后还是出钱帮令小想把房子买了下来,令小想厚着脸皮说:“我每月还你一点儿。”
其实还是斯小敏每月往她卡上打钱。她要求令小想:“给我吃好,穿好,住好。骄傲点。别丢我的脸!”
那么虚荣那么用力活着的斯小敏,连带着要令小想也拼命活好的斯小敏,怎么可能弃生命如敝屣?
令小想打开房门,男孩夏一还倚在门边。
房门打开,他侧侧头,笑了。令小想留意到,他笑起来,左颊边露出一个深深的酒窝儿,很可爱。怎么看都一小男孩,不配和令小想发生点什么。令小想喜欢的,一定得是比自己年长的男人。
令小想说:“想不想喝酒?”
男孩带她去“小多来”。
里面很吵,说话必须很大声才能听得到。桌子破旧,地面也尽是油水污渍。但生意竟然出奇的好。
他们喝光了整整一箱啤酒。
令小想喝得比较多,多得让她自己也惊讶了。她其实不会喝酒,记忆里只有读大学的时候喝过一次还醉了,就因为那次大醉,让她从此后滴酒不沾。
可眼下她发觉,其实能够喝醉是一件非常美妙的事情。记忆会因此模糊,疼痛会因此减轻。
等走出“小多来”的时候,她的脚已经软得没有力气。她建议在街边坐一会儿。
夜深了,城市和街道不约而同地都安静下来。
男孩脱下身上的外套,体贴地披在她肩上。
她仰起头看他,嘻嘻笑,仿佛耳语一般说:“那是我姐姐。”
她们一个姓斯一个姓令,是因为父亲姓斯,母亲姓令。
那是一对曾经无比相亲相爱的夫妻。
然后,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他们总是吵架,没完没了地吵。当着她们的面吵,哪怕奶奶晕倒也还在吵。
父亲骂母亲“婊子”。
母亲骂父亲“窝囊废”。
令小想只懂得哭。斯小敏握着她的手,脸色苍白地骂她:“不许哭!”
令小想记得,那一年,她八岁,斯小敏十二岁。她们在半夜被吵醒。家里,不,整条街灯火通明。家门口有一摊浓浓的,甚至闻得到腥味的血。
第二天,整座忻城都为之震惊了。
父亲亲手杀死了母亲。
听说,他疯狂地在她身上砍了十几刀。
令小想不敢出门,不敢去上学。是斯小敏硬拽着她,大踏步出门去。所有路人的目光都落在她们身上,还有调皮的男孩朝她们扔果皮。
斯小敏把她推进教室,站在讲台上,像大姐大一样发狠话:“谁敢欺负令小想,我要他好看。”
有人不以为然,斯小敏前脚刚走,她就故意踢开令小想的凳子,挑衅地说:“你妈妈是婊子!你爸爸是杀人犯!”
令小想还没反应过来,去而复返的斯小敏狼一样凶狠地扑上来,从书包里掏出一把水果刀,目露凶光:“你信不信我在你脸上划几刀?”
刀刃就那样贴在女孩的面庞上,那女孩吓哭了。
                  斯小敏之死(7)
从此没人再敢找令小想的麻烦。她过得很安静,当然也很孤单。
她很努力地读书,她的生活里只剩下这一项,不得不全力以赴。
父亲不久即被正法。
叔叔以此为耻,每次登门,都要求奶奶把这俩丫头送走,走得越远越好。奶奶不肯,只抱着她们俩哭。
他再来时,斯小敏跑到厨房里提了满满一桶水,劈头盖脸地泼过去。叔叔吓一跳,破口大骂,悻悻走人。
奶奶为此把斯小敏打了一顿,奶奶哭了,斯小敏却冷着一张脸,动也不动。
奶奶说:“他好歹是你们的叔叔,以后奶奶不在了,还要靠他养你们啊。”
斯小敏冷冷地吐出一个字:“屁!”
那么美貌的一个小姑娘,说了那么粗俗的一个字。
令小想问夏一:“是不是很好笑?”她自己先咯咯地笑了起来。
夏一说:“你醉了,我背你回去。”
他不由分说地微微弓下身子,把她扯到自己背上。
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全身很痒。
令小想伸手在胳膊上一抓,才发现,到处是红疙瘩。再轻轻撩开衣服下摆,身上竟然也都是红通通的一片。
她吓了一跳,慌乱地翻下床来。冷不防,脚下软软地踩着了什么东西。凝神一看,竟然是夏一那小孩。
令小想又吓一跳。
夏一被踩醒了,睁开惺忪的双眼:“咦,你醒了?是不是想喝水?”
令小想看着他,说:“我二十八岁半。你呢?”
夏一眨了眨眼睛:“二十九岁。”
令小想说:“滚。”
夏一便笑了:“二十三。”
令小想暗自呻吟一声,说:“所以,我真的对你不感兴趣。明白吗?”
夏一说:“你干吗一再重申这件事?你现在明明很需要一个人在身边。”
令小想语塞。
其实她不够伶牙俐齿。她每每以宅女自居,宅女的伶牙俐齿往往只表现在网上,到了现实生活中就常常会怯场。
再加上,她实在没有和异性打交道的经验。无论是男孩,还是男人。
她仅有的恋爱经验还是在非常久的从前。十分懵懂无知的大学时代,别人的恋爱谈得风生水起,唯有她,傻傻地暗恋着一位师兄。师兄名叫许履文,连名字都这么动人。
这位师兄其实早已毕业,但常到学校里来,说到底,还算是老乡。他也是在忻城出生的。
令小想在老乡会上见到他的第一眼,就深深被吸引。
许履文是很帅,很沉稳的那种类型。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的心事。
许履文应该也知道。
他对她很好,偶尔还专程到宿舍里来看她,有时候也会约她一起去喝喝茶,或者去大排档吃夜宵。这一切总让她以为,这爱总有希望。一直到,在她毕业那年,师兄闪电结婚,据说对象是省里一位政要的宝宝千金。
她一直紧紧瞒着斯小敏。
这才是她坚持离开省城的原因。
她害怕有一天会和他在某条街道某家商场,不期而遇。她真的怕自己,傻瓜一样泪流满面。
夏一下楼去了,不一会儿便带了一瓶风油精回来。
他示意令小想:“来,擦擦。”
令小想白他一眼:“我自己来。”又呵斥他,“转过身去!”
但背上还是得求他,他好笑,嘀咕道:“小样。”
令小想只好假装没听见。
他的手掌抚在她背上,竟是出奇的冰凉。她明知道那是风油精的效用,可心里,还是轻轻悸动了一下。
她又睡着了。
这一次奇异地睡得很安稳。
没有梦,没有斯小敏,没有从前的旧时光。
醒来时发现自己枕在夏一的手臂上。他侧着身子,整个姿势小心翼翼的,像是怕惊动了她。
                  斯小敏之死(8)
她坐起身来,发现身上的红疙瘩都消了。
她开始洗脸刷牙。
然后打电话给周志红:“能告诉我陈生的电话和住址吗?”
打完电话,发现夏一醒了。
他探究地看着她:“你准备去哪儿?”
她对他说:“不关你的事。”
她自顾自地换鞋,临出门才说:“谢谢,再见。”
二十三岁的肩膀不够宽厚坚实,不能给予她足够的安慰和倚靠。她虽然不擅长恋爱,但长年混迹各式各样的论坛,对感情自以为还是深谙其道的。这世上的爱情都要讲究门当户对,她从来不以为灰姑娘的梦想会成真,也并不认为姐弟恋会有好结果。
她打了一辆车,直奔陈生的家。
陈生住的小区有点不土不洋,一眼就能让人看出居住人的大概身家和品位来。没办法,如今连住宅都这么势利。好地段,好设计,好环境,都是身份和财富的象征。
小区不过几栋小高层,令小想很轻易地找到了陈生家。
她从包里取出一副墨镜戴上,很平静地按门铃。
非常久,才有人来开门。
是个女人。大冷天,才披了件薄薄的睡衣,*半露。算不上太漂亮的面孔,但一头鬈发浓厚得惊人,无端地平添几许风情。
她不耐烦地问:“你找谁?”
令小想的视线越过她,看到屋子里铺着一张米白的纯羊毛地毯,上面随意地丢着碎花薄被、抱枕、以及零散的男女衣物。
谁会在这种房子里弄一张昂贵的地毯?还是白色?
令小想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是斯小敏的品位。
嗬,故人鼻息才止,新欢已热拥在怀。
令小想大力拨开女人,泰然自若地踏进门去。女人冷不防被她推得一个踉跄,恼怒地跟在后头嚷:“喂喂喂,你谁啊?你找谁?”
令小想不理她,摘下墨镜,冲陈生微笑:“HI。”
陈生吃了一惊,伸手扯过被子掩住胸膛。他呆呆地看着她。
令小想四下打量了一下,然后开始动手。
砸电视机,扫落桌上的电脑,推倒饮水机,扯下窗帘。
一片哗啦啦的声音。
女人大声地尖叫:“你这疯婆子,你有病啊,我要报警!你等着!你还不快点儿住手!”
令小想置若罔闻,侧脸间看到女人的内衣,一点儿鲜艳的红躺在白色的地毯上,异常夺目。
令小想踏上去,反复地踩了几脚。
女人又是一声尖叫:“啊——”
她扑上来。
令小想倏地掏出水果刀,安静地看着她:“很利的,要不要试试?”
这把水果刀,短短二十四小时内,已出场三次。
从前的商品质量竟然惊人的好,这把刀挨过二十年的光阴,仍然锋利如昨。
二十年前的那一天,从教室里出来,斯小敏就把这把刀郑重地塞到令小想的包里:“收好。”她简短地说。
令小想便一直收藏到如今。
因为收藏着它,一个人的生活便也没什么了不起了。
女人吓呆了,顿时噤了声。
从始至终,男人陈生一声不吭,一直保持着那个掩着胸膛的姿势,目光平静。
令小想回过头来,问:“什么时候从澳洲回来的?”
男人坦白地答:“我没有去澳洲。”
令小想看着他:“为什么?”
男人沉默一会儿,倏地轻声说:“不想看见她最后的样子。”
令小想真要怀疑自己的眼神了,他的眼里像闪着泪光。
他在地毯上摸索着,找着了烟,取出来一支,点上。
“她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从来不会问我。她想起我了,就来找我。”男人侧过头,对女人说,“你先走吧。”
女人疑惑起来,看了看陈生,又上下打量了令小想一番,最后还是匆匆拿起衣服走进卫生间里换上,走的时候把门摔得震天响。
                  斯小敏之死(9)
陈生的嘴角轻轻扬起来:“你何必如此动气?她从来就不在乎。”
令小想怔住了。
陈生缓缓吐出烟圈,微微眯起了双眼:“我只不过是包头疼粉,她头疼的时候才需要。”
说话这么文绉绉?令小想努力地回忆,好像斯小敏是说过这么一个男人,是个不太得志的公务员,所以收入很一般。起码养斯小敏是不可能的。颇爱舞文弄墨,小有收入可以忽略不计,关键是他拥有了一些粉丝,这好歹让他找到了一点儿存在感和成就感。
斯小敏提起他时的口气,是淡然的,像提起昨天突然刮起的一阵风,清晨看过的一则电视新闻。
令小想有点后悔,她其实并不太了解斯小敏的生活。当斯小敏在电话里絮絮叨叨的时候,她大多数是在开心农场里收菜种菜,要不然就是在婆媳论坛里义愤填膺地痛骂恶婆婆,狂顶小媳妇。
斯小敏也不在乎,她像是只需要一场倾诉。
陈生轻笑一声:“她的所爱,另有其人。我充其量是一个备胎。”
令小想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她一早做好准备,要来痛打一个负心男人。眼下看来,男人却像是深情的,这真让她有点不知所措了。
她傻傻地站立半晌,问:“是谁?”
陈生说:“我不知道,她从来不让我问。”
令小想突然愤怒起来:“你怎么这么窝囊!”
陈生抬起头来,愣愣地看着她,良久才答道:“不是没有女人爱我,也有人百般迁就我。比她漂亮,比她能干,比她温柔……”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
令小想便失语了。
有吗?
他笑的时候你只觉得全世界的花都开了,天空更蓝了,青山更绿了,水更清澈了。他忧伤起来你连心都会疼。你看到他就情不自禁地欢喜,心跳似小鹿,你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都全部给他。你想起他来,天地为之旖旎,所有的喧嚣都骤然停歇。
令小想清了清喉咙,转身走了。
到了楼下才觉得迷惘。
斯小敏爱的男人,会是谁?她有多爱他,才会放弃了努力,不愿继续一场生命?
奶奶去世后,令小想出过一场车祸,自行车被一辆黑色本田撞到,她摔倒在地,右小腿被严重刮伤,去医院擦酒精消毒时,令小想哭得哇哇乱叫,打了一个星期的消炎针,半个月没法正常行走,刚伤着的头两天,脚一挨地就麻麻地疼,让人情不自禁地龇牙咧嘴。
斯小敏扯着本田车主,先是拿到了两千块的医疗费,后来又拿到了三千块的损失费。她说:“那么美妙的一条小腿,从此就留下疤痕了,你知道这对于一个女孩来说,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情吗?”她振振有词,成熟老练得与年纪并不相符,车主暗自惭愧,主动多付了一千块。
那一年斯小敏十六岁。她拿着平生从未见过的厚厚一沓钞票,非常严肃地对她说:“令小想,记住,再多的钱,也及不上生命重要。”
她说得很对,令小想从此铭记在心。
从那以后,令小想走路永远不会闯红灯,连喝开水都要等凉了再慢慢喝……对什么事都谨小慎微。
原来斯小敏不过是语言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
不。也许,再多的钱,真的及不上生命重要。但跟爱情相比,生命便顿时逊色。
令小想记得有一年在天涯论坛上看过一篇热帖,一个年轻女子因为老公移情别恋,最后选择了自杀。满腔热血的令小想操着大小马甲上阵狂骂臭男人,为女人的痴情和愚蠢愤怒不已。
斯小敏打来电话,她兀自愤愤不平,斯小敏不以为然:“别为那种蠢货觉得可惜。”
                  斯小敏之死(10)
斯小敏也不过一个蠢货。
令小想扯扯围巾,试图把口鼻都捂起来。天气很冷,风虽不大,可吹在脸上,刀割一样疼。
她怀念忻城的冬天。忻城的冬天总是冷不到哪里去。再冷,一件毛衣打底,外面罩一件大衣,只穿厚裤袜,小短裙。每每在电视里看到别的城市的冬天,男女主角穿厚厚的棉袄和棉裤,天上飞雪,她就觉得百般幸福——她在屋子里,竟然还可以穿着睡衣跑来跑去。
省城距离忻城不过几小时的车程,为什么它的冬天这么冷?
她给周志红打电话:“周姐,能约你喝杯茶吗?”
周志红一口答应下来:“好。”
约在附近的大维奶茶,便宜又好喝,加了很多东西也不过是几块钱,还可以坐到自己厌烦。
她叫了杯热奶茶,加椰果。
周志红匆匆赶来,头发被风吹乱了,露出高高的发际线,这让她显得比昨天难看了一点儿。
但令小想看到她,只觉得亲切。这世界上,就她目前所知,只有她们俩,是斯小敏最亲近的人了。
她开口直接追问道:“我姐姐除了陈生,是不是还有别的男人?”
周志红迟疑了一会儿,答道:“你知道,做我们这一行的,认识许多人,而且表面上看来,还得与许多人交好。实际情形呢,只有自己才知道。”
斯小敏生前效力于《N城都市报》。
许多时候令小想都觉得不可思议。斯小敏仗着肚子里那一点点墨水,就敢去报社里做记者?而且还做得风生水起的。
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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