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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几日过得很快。清晨起得早，她通常是搬一把椅子坐在阳台上，屏气凝神地翻许可心拿来的小说。她没看过几部琼瑶剧，高中时候跟着许可心读了几本亦舒的小说，却觉得味同嚼蜡，不看也罢。不过速食读物拿来打发时间还是很抵用的。她几乎一天看一本。似乎是很老的台言了，有些画龙点睛的句子被标记出来，那圆珠笔的颜色都陈旧了很多。

　　这篇讲的是个虐情一些的故事，百般体贴的男主，跟女主角误会重重，终究不能在一起。故事的结尾女主角选择了另一个爱她的男人，而男主则千疮百孔地远渡重洋背井离乡。本不是个耐人寻味的故事，可看完最后一个字，心底还是升起一股沧桑历尽后的无力感。

　　她想起自己对陈柏西说过这样一句话，“爱情不过是我爱你你爱我我爱他你爱她，兜兜转转。”那时候，她总认为感情破裂是因为有人从中作梗。时至今日，她知道她错了，错得很离谱。爱情确实很强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可更多的时候它很脆弱，容不下一点点的猜忌和怀疑。掺杂这一点点，就不是那个滋味了。

　　她跟陈柏西的这颗肥皂泡就等着她用针戳破了。可这些天他一直没有出现。但她知道他经常过来，只是不见她罢了。送餐的护士时常满脸甜蜜地对她说，“秦小…姐，您可真幸福。陈先生每天都送来药膳。”是冰糖燕窝。她恍然想起来那时候低血糖，她经常被他拖去老中医那儿蹭饭。可越想那些时候，喉咙梗塞得厉害，更吃不下去了。

　　九十点钟小若珊会跑过来，秦天茵给她盘好看的头发，然后领她去小花园散步。夏天的气息渐渐过去，秋意渐渐袭来。小女孩在满园子的花花草草里找四叶草，秦天茵也低头帮她找。

　　午饭两个人都在一楼的餐厅里吃。许绍先经常过来陪着。秦天茵曾经一时好奇问他，“小若珊的爸爸妈妈怎么从没见过？”
许绍先不动声色，淡淡答道，“她爸爸年前将将去世，妈妈去了日本。”

　　秦天茵敛容，谨慎地问，“那，她病得很严重吗？”

　　许绍先点点头道，“脑瘤。已经挨了好几年了。最近越来越严重，前几天还晕过去了一次。医生说，癌细胞再扩散回压迫视觉神经，失明……接着……”

　　秦天茵心里冷飕飕的，生离死别听得多，亲历得少。她想起来李进，正是春秋鼎盛之年，多少理想抱负怕只是覆水东流。而若珊才五六岁，生命刚刚开始，却每况愈下地即将走向最终。
有些东西是指间沙，抓不住，只能眼睁睁看它流走。

　　吃过午饭她通常是酣畅漓淋地睡一觉，然后爬起来跟史静茹视频通话。史静茹虽然工作没多少时日，经验少了些，可做起事来有模有样，秦天茵很是欣赏。

　　前几天田沁听说她受了伤也打来电话问候。“宣传片最关键的这段你落下了。我觉得你年假不用休了。”

　　秦天茵知道她是刀子嘴豆腐心，呵呵笑了两声，什么也没说。

　　田沁冷不丁地来了一句，“你要是想回来总部，我可是求之不得。”

　　秦天茵一愣，虽然之前她也暗示了很多次，可她现在说出来未免时机巧得很。她脑袋转了转，肯定是林均平看了陈柏西跟赵滢梓的绯闻，断定她情场失意，这才跟田沁打小报告挖她回去。

　　“结了秋季新货上市的项目，你再调来一个部门经理，那时候再说吧。”她淡淡答道。
她深知自己躲来躲去没什么意思，可若是留在B市，这商场就这么大，转来转去，早晚得跟陈柏西和赵滢梓遇上。徒增尴尬，于人于己，都毫无益处。






　　　　　　　　　　　　　　　　　　　　　　　　第42章　擦肩
　　
这天依旧起得早，她懒得下床，就倚着枕头屈膝坐着，一板一眼地翻着前几日天舒带过来的画册。清早的阳光透过单薄的纱帘漫溢在白色的被单上，明晃晃地耀着她单薄的影子。清风摩挲枝叶的窸窣声越发衬得房间里安静。
搁下手中的书来，微微向上拉了一下毛巾被，无意识地扫到窗外纷纷翩飞的落叶，这才觉出秋意越来越浓了。

　　小若珊病得更严重了。昨天中午吃饭时还好好的，突然就晕了过去。那场景现在想起来依然心有余悸。这些日子，她大部分时间都跟秦天茵黏在一起，小脸蛋上笑起来露出可爱的梨涡，尖利的虎牙张牙舞爪，或者在草地上玩纸牌，或者听她讲故事，生气活泼的样子，简直看不出是个病人。

　　她计算着日子，知道出院就在这几天了。不知怎么地，有些舍不得这里不惊不扰的生活。再者，她实在没想好怎么跟小若珊告别。

　　轻巧房门的声音传过来，她转过头来见来者是许绍先。这些日子他倒是常来，陪着小若珊，顺便也过来照看他。这么着盯着他看，秦天茵竟从他平淡的神情里看出几丝疲惫和困倦来。

　　没等她发问，许绍先就开口说道，“若珊醒过来了。今天没有订餐，还没吃早饭吧？”

　　秦天茵一愣，看了看时间，平日里这时候是该送餐了。看来今天就要出院了。她笑着摇摇头，“还不饿。”

　　许绍先走到床边直直地坐下来。可他坐的不是一旁的座椅，而是这张病床。秦天茵往床那边移了移身体，敏感地觉出气氛不对。

　　“你病养了这些时日总该好了。有些事情，我想跟你谈谈。”许绍先侧对着她，语调是从未听过的严肃。

　　秦天茵两手搬着两脚盘起腿来，换了个姿势，准备洗耳恭听。

　　他两手交叠着，十指紧扣了一下，“这些天他的报道你肯定也看过了。就没点想法吗？”

　　哦，原来这阵势是要谈感情。秦天茵微微弯了弯腰，“还好吧。他传他的绯闻，我过我的日子。失恋应该不算是很丢脸的事情吧。况且我们两个，”说到这个，她耸了耸肩，“也没几个人知道。”

　　听她这么说，许绍先转过脸来问道，“失恋？这么说决定要分手了？不能挽回了？”

　　秦天茵轻吐了一口气，“走到这种地步，我就没想过要挽回。”同样的话，对着许可心她也说过一遍。

　　许绍先兀自靠近过来，把她紧紧抱在怀里，揉着她的头发，脸埋在她孱弱的颈窝里，吐着气说道，“天茵，我的心意你就打算这么一直视而不见？”

　　秦天茵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被揽在他怀里还是有些诧异。不是她想一直视而不见，是他一直都没说过对她是什么心意，她主动拒绝岂不是自作多情。垂着的两只胳膊渐渐收在胸前，她想用力推开他。可还没动，他却把她搂得更紧了。

　　“听我说完，”许绍先一只手紧攥着她搁在胸前的手腕，平静的语气里夹杂着激越的情绪。“天茵，我喜欢你。第一次见你时就觉得你自然卷很可爱，所以每年盼着寒暑假回老家找你玩。阿姨去世的时候你才十岁，一个人拿着剪刀冷冷地说以后再也没人给你扎头发了。还记得吗？那时候我就这么抱着你，你哭得很难听，”他轻笑了一声，接着说，“后来咳得厉害，我只得拍着你的后背安慰说会过去的会过去的。那时候我觉得自己能一直这样守护你多好。”

　　秦天茵被他抱得腰杆儿都酸疼了，她微微动了动，却没说什么话。

　　许绍先察觉到她这动作，松开了禁锢的双手，继续说道，“你在北京的时候，可心说你过得很好。大学谈了一次恋爱，工作之后一直单身。后来你回来，虽然跟你见面的机会比先前多了些，可我想，你要是喜欢我的话，我早就感觉到了。既然你没这方面的意思，我也不能戳破这层窗户纸，免得以后见面尴尬。再后来听陆明远说你要相亲，在“虹”见了你那相亲对象。我哪方面不比他强，你怎么就愿意跟陌生人试试，却从来没考虑过我呢？”

　　他露出来一个苦涩的笑容，摇了摇头，然后说，“不过，还是有人行动比我快。等我出差回来，你已经开始真正的恋爱了。速度可真快啊。”

　　“我知道，”待他沉默时秦天茵低垂着头喃喃道，“你的心意我当然知道。”

　　许绍先见她满脸凝重，又扯了扯僵硬的嘴角，“我早就预料到你会拒绝，可还是说出来痛快些。”

　　秦天茵抬起头来，眸子里眨动着光芒，“绍先哥，我也很喜欢你。可喜欢就要在一起的话，那我就选择跟可心过一辈子了。”她稍微顿了顿，拽了拽他的衣角，一板一眼地说道，“你这不叫爱。这叫作——我…能…激起…你的保护欲。”

　　听她这么一本正经地给他解析，许绍先愁苦的脸上掠过一丝笑意。

　　“不要笑，是真的。之前因为赵滢梓的事情，我的自信心都被打击得所剩无几了。听你这么说，它终于复活过来了。”

　　“一个情敌就让你觉得自己没有魅力了？”许绍先显然想听她详细说说这码事情。

　　秦天茵倒不介意，“陈柏西也罢，陆明远也罢，甚至大BOSS都对她很好。说实话，让我有一点嫉妒。”她说着食指与拇指比划了一个硬币的高度，“还好，其实就一点点了。”

　　她见许绍先含笑颔首，便跪坐起来，靠得他近了一些，“你再好好想想，你也只是喜欢我吧。那很公平，我也挺喜欢你的。”

　　许绍先见她有点嬉皮笑脸的，只得拉她坐稳了，两手搭在她肩上盯着她琥珀色的眼眸说道，“我对你没有占有欲，所以随意你好了。你只要记得不管什么时候，走得累了倦了，想歇一歇了；或者难过了想诉苦了，我一直都在。”也是，这么着听她说说心事就很满足，就像之前在花都咖啡店看她揭开过往的伤疤给他一样。他喜欢的就是这样坦诚的秦天茵。若是再进一步，恐怕以后见的更多的是她的伪装了。

　　她鼻头酸酸地很想哭，最终还是破涕为笑，没好气地说道，“你还是继续走冷血无情腹黑路线得好，煽情这条路你不适合。”

　　许绍先收回双手来，变戏法一般从背后拿出一本绘图册递过来。

　　秦天茵接过翻开来，扉页正夹着一颗四叶草，她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许绍先。

　　“若珊知道你要出院，让我拿过来的。我怕她会哭，就没带她过来。”

　　秦天茵抚摸着那纤细叶片的边缘，想起前几日她跟小若珊一起蹲在后花园的草地里找得眼睛昏花，又是一阵地想哭。昨日还活蹦乱跳的小女孩，谁也说不清她还能走多远。

　　许绍先走之后，她下床洗刷，整理收拾了行李。许可心带过来的几本书基本都翻过了。秦天舒拿来的笔记本她也已经好多天没用。把这些搁在床上，她搬着绘图，走到了阳台上。　

　　这时候，陈柏西正提了两个纸盒上楼来。其实，他刚刚就上来了一趟，走到门口刚想敲门，可听到秦天茵的声音猛然就顿住了脚步。“走到这种地步，我就没想过要挽回。”说这话时她语调平淡，不带一丝犹豫或波折，可着实像一把利剑狠狠刺了他心头一刀。下一秒看到她被许绍先紧紧抱在怀里，没有挣扎，就那样幽然地听着他娓娓道来。这个瞬间，他很怀疑，她心里真正在意的到底是什么。

　　前几日过来也是这样。看着她跟许绍先坐在花园里的摇椅上，听不见他们说话，却见她偶尔侧过脸来冲他笑得嫣然。这种畅快的笑容很熟悉，可他竟然一时想不起何时见过。跟自己在一起时，她似乎更多的是苦涩的笑，勉力牵扯嘴角，眸子里一片黯然；或者是冷淡的笑，青黛色的眉毛微微上挑，眉眼里都是不屑；也有温柔的笑，莞尔清淡中透着一股柔媚的味道。可跟许绍先在一起，她的笑容恣意绽放，带了点推心置腹一般的单纯，还有些稚嫩的孩子气，让他看得阵阵失神。

　　也见过她跟那个生病的小女孩在花园弓着身子地毯式地找花花草草。两个人累的时候直接倒在草地上，小女孩调皮地采来野花往她头发上插，她乐不可支地哈哈笑着。他正想走过去，却又看见许绍先踏入那幅柔美的画面。看到三个人坐在一起玩纸牌，他不得不承认这画面依旧和谐。

　　他有种预感，似乎自己渐渐要失去秦天茵了。登山那天滢梓来了例假，送她到山下茶馆，被游客认出来纷纷拍照，他觉得烦躁，更多的是莫名的不安。而听到秦天茵坠山的消息，他简直五雷轰顶。想起她临走前恶狠狠地说不稀罕他对她的好，唯恐她是想不开做了傻事来赌气。

　　送她来到南山脚下不远的医院，她昏迷了近半小时。他焦急地陪在一边，自责愧疚悔恨搅成一股猛烈的潮水，劈头盖脸而来。可等她朦胧地要醒时，模模糊糊喊出的却是许绍先的名字，在他乱糟糟的心里又狠狠填了一剂情绪，五味杂陈，他真有些手足无措了。

　　昨晚看见了她上传的微博，照片虽然隐私得很，他不仅不生气，反而有些乐滋滋的欣喜。这是终于看不下去他跟滢梓铺天盖地的绯闻了吗？对待绯言绯语，他一贯是秉持谣言不攻自破的态度，所以小道消息传得多么离谱，他也是置之不理，静等各路媒体消停。对此，秦天茵虽然也说过两句吃醋的话，但并没有胡搅蛮缠。他以为她是懂他的。而这次她在微博上爆出床照，他觉得是她小小的报复。

　　直到今早来到疗养院看到她被别的男人抱在怀里，他才明白，这是报复，不过跟他想的那种是南辕北辙。她这是自以为看准了他会跟滢梓在一起，所以故意弄这点花样出来最后狠狠刺他一刀。更残忍的是，短短几天，她已然给自己找好了退路。

　　陈柏西觉得自己从未这般窝囊，被女友劈腿也就罢了，他竟然还想装作不知。
可他已经想好了，这段感情她既然没想过挽回，那在她说结束的时候，他也会潇洒挥手，绝不挽留。

第43章　决裂
　　
陈柏西进门的时候，秦天茵正站在阳台上聚精会神地看画册。一只脚轻点地面，另一只踩实了，宽大的病号服里的身体似乎又瘦削了一些。听到声音，她转过身来。

　　“吃点东西吧。衣服在这里。收拾好了下来。我在停车场等你。”他把纸盒搁在床头柜上，又把她整理好的东西塞在行李箱里，轻抽出拉杆来，转身出了门。

　　回去的路上，他一向开车平稳，现在却把开得飞快。车子在盘山公路上蜿蜒地绕着，方向忽地变换让她一阵阵头晕。胃里涌上来一阵酸意，秦天茵强咬着舌尖不让自己吐出来。

　　出了山路，这阵晕头转向终于消停下去。坐在副驾驶座上，她紧紧攥着安全带，直直地盯着前面飞速闪过的障碍物，一道道白光呼啸而过，让她心惊胆跳。虽然陈柏西一言不发，可看这阵势也知道他心里有气。秦天茵自问近日里自己没招惹他，只当他是工作上遇到了不顺。

　　这种状态持续了半个小时，进城之后道路逐渐拥堵，他不得不放慢了车速。秦天茵舒了一口气，松开了紧攥着安全带的双手，从座位旁边取过手机来企图分散注意力。可刚登上微博，一声短促的提示音响起来，连贯的铃声被切成零碎的片段，简直是莫名其妙。她定睛一看，原来几天不上，竟有这么多人私信和@她。正待打开来瞧瞧，手机却死了机。她拔掉强行关机又开机，再耐着性子登上客户端，映入眼帘的照片让她的心脏都停跳了。

　　那是跟陈柏西第一次发生关系后，她清早在床上躺在他身边拍的合照。他睡脸朦胧，眼睑紧闭着，比平时还要温柔百倍。而她笑嘻嘻地摆了一个剪刀手的姿势。这张照片就存在手机里，她自以为拍得绝妙，时常拿出来看看。说起来，这也算是他们唯一一张合照。

　　照片上陈柏西露了半个裸着的肩膀，背景是凌乱的床单和枕头。虽然入镜的场景并不劲爆，可难免看到的人会脑补背景，搞不好还会以为她在这陈柏西跟赵滢梓话题正盛时候故意放出这种不雅的照片。
　　

　　“这……”她指着屏幕，转头看着陈柏西结结巴巴地说道，“这个……不是我发的。”

　　陈柏西目视前方，打了一下方向盘，车子缓缓转弯，拐进滨海开发区。

　　“我是说，”秦天茵吞吐地解释道，“这张照片确实是我拍的……可真不是我发上来的。”说着她低头看了看，是昨晚八点发布的微博。“这怎么可能，昨晚的八点我在小若珊……别人的病房里……”

　　陈柏西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语气倒是很平静，“是你发的也没关系。”

　　“我这就删掉，”她手指去点主页，再一看转发都近千条又突然顿住，“不对，我应该先联系客服。”

　　陈柏西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止住了她的动作，“照片之前存在哪里？”

　　秦天茵一顿，颓然地想到，照片就存在她的手机里，即使被盗号，可这张照片别人不可能拿到。“你不信我。”这话到底是疑问还是陈述，她自己都分不清了。

　　“我说过了，是你发的也没干系。”他说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