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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慢走。”古桃道。

　　　　师傅坐回驾驶位，重新发车。

　　　　“还有多久师傅？”

　　　　“就在前面，就到了。”

　　　　古桃自一个人想着事。

　　　　“到了。”司机转身说道。

　　　　“哦，到了。谢谢。”古桃应道。下了车，给司机车费。

　　　　“四块钱，找你一块。”司机说，边将一块钱递给古桃。

　　　　“我一个人多搭了这段路，不用多付钱吗？”

　　　　“不用，他们都这么搭车。”

　　　　“这样。麻烦你了，谢谢。”

　　　　“嘿嘿、、嘿嘿、、、不谢，你慢走。”

　　　　站在路边，古桃不由得叹口气。看着眼前那些白瓷砖房，心里觉得压抑。

　　　　右边远处走近一位大妈。

　　　　靠近古桃时，不住朝她看。停下来，说道：“找谁？”

　　　　古桃也正在想要不要问她，身体却好像不听使唤，让她开不了口。

　　　　“韩柏杨家。”

　　　　“哦，小祥家。”大妈道。

　　　　“就是那栋平房。现在没人在家。”大妈指着正前面那栋砖房道。

　　　　“不在家？什么时候回来？”

　　　　“华妹回娘家了，小祥就不清楚了。估计工作去了。出了那种事，他们也难。”

　　　　“大概什么时候可能会回来他们？”

　　　　“这我不清楚，说回来就回来吧。”古桃才知道，柏杨的妹妹早已成家。说起来，脑中闪过相似信息：妹夫一家真不是道义。好像有谁说过这句话。为什么柏杨从来不提这件事，只说自己有个妹妹。一来发生在柏杨家的事，因为太意外，而让人吃惊不安，另一方面又因为知道了自己以前都不知道的事或说不是不知道而是误解的事，而心里乱乱的。气温还很低，特别是这样的山里温度较之市镇更低，古桃额头却渗出细细的汗。可能是因为自己从来也没问过。这样一想，思想都集中到那个意外上了。
第八章
　　　　柏杨家前是一块大空地，左角边是有一个石桌，桌面上用毛笔画着象棋盘，难怪柏杨那么喜欢下棋。石桌四边各安放了一条石椅。古桃在石椅上坐下。石椅干净的很，大概总有人坐。

　　　　古桃用手支着头，脸对着柏杨的家，丧办后的痕迹还清晰可见，眼眶不禁湿润。人为何会害怕死亡，是因为对这个世界有所留恋。人如果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死也不是一件多么恐惧的事。人总归是来这世上做些事，然后走，就是这样。就身边的人而言，他们并不会相当将死之人到底是何感想。将死之人弥留之际对生的渴望，任何好好活着的人都不会真的理解，唯有切身体会才可能真的感受到。看着所爱之人死去，然后流泪，其实那一刹那也许我们并未感到悲伤。眼泪也只是因为感受到此时非这么做不可。躺着的人，断了气，埋葬了作为**的身体。活着的人突然发现，曾经那么熟悉的人，熟悉的声音，熟悉的一举一动都再也不存在了。不是去了某地，不是游戏，不是梦，而是确确实实不存在了，随着那一捧黄土长埋地下。习惯的几个人，永远缺了一个。醒悟过来，生活碎出一个缺口。或许不久就会过去，也可能，缺口不断增大，直到终于把持不住，自己变成另一个缺口。

　　　　柏杨并不怎么提起家里的事，古桃也不问。他的父亲很喜欢下棋。但棋技就不好说了。按柏杨的话说，就是：“我爸的棋技不敢恭维，但他不怕输，老喜欢找人下棋，弄得一些棋技高的人都害怕见到他，这样一来，我就成了陪老头下棋的受害者了。”。那时，古桃笑着听他讲他和他父亲的事，记得最清楚的大概就是关于下棋这件事了。柏杨的父亲很喜欢下象棋，下每一步都经过深思熟虑，村里人都知道他下棋要的是时间想，所以一见他开始想，就趁着这个空隙回去做点杂活，比如挑几桶水什么的，也好让家里那位不发脾气。挑几桶水回来，柏杨父亲有时还在想。结果还是跳进别人圈套里，这样下棋总很费时，为这没少挨柏杨妈妈骂。

　　　　“棋技高点的人，都不想和棋技差的人下，觉得没意思，浪费时间。爸自然找不到人陪他下棋，自然而然就想到儿子了，只要一看我闲着，爸就拉着我下棋。”柏杨笑着说。

　　　　“闺女、闺女。”古桃听得好像有人叫她，一看是刚刚大娘。

　　　　“闺女别再那坐着了，来我家坐坐，吃个晚饭。”大娘笑道。

　　　　“你是哪里人啊，闺女？”

　　　　“湖南。”古桃说道，来之前看的那个支教地就是湖南，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说出这个地方了。

　　　　“那离我们这儿远着呢。前不久我还见着一个外省的人，好像是河北那边的。”大娘道。

　　　　“我们不怎么出门。没见什么生人，也不会说话。”大娘笑道，“你别不好意思，就当在自己家，别和我们客气。”大娘千辛万苦想到这些词，但还是觉得不够尽意，又想不出更好的词。大娘一心觉得别人千里迢迢来这儿，扑了个空，说什么也想把人给招呼好了，好说歹说他们家也算是和韩忠家有同一个老祖宗。

　　　　“知道，大娘。”古桃道。

　　　　“小祥是个好孩子。”大娘笑道。

　　　　“人很好。”

　　　　“听华妹说过，小祥说他有对象了。”

　　　　古桃笑了笑。心里想：

　　　　“他那样说吗。”

　　　　“奶奶，奶奶。”门外传来小孩声音。不一会儿，一个小女孩就蹦进房里。见着有生人在，突然不做声了，撒脚丫子立刻跑出去。

　　　　“疯丫头”大娘笑道。

　　　　“她就这样，见着生人就不敢说话。没用。”大娘对古桃笑道。

　　　　“她那个年纪都是这样。”古桃道。

　　　　大娘儿子儿媳都在家，三代同堂。有孙女孙子。难说这样的生活不好，一家人其乐融融，儿孙绕膝，儿媳孝顺，孙儿天真可爱。

　　　　古桃要在他们家住上一晚，这时回去肯定来不及。

　　　　大娘说要去地里摘几个新鲜丝瓜，是那种大白丝瓜，特别好吃，城里人就爱买他们的丝瓜。古桃就一个人出去转了转。说到底也就是在回到柏杨家门前坐坐。她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明天一早就走了。她发现自己出奇平静。对于扑了空这件事并不很惊奇，失望，潜意识里似乎就已经知道这么个结局了。一个一声不响消失的人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被找到。

　　　　“村里来了个生人是吗？”

　　　　“是，我看见她下的车，看了好一会儿不认识，从来没见到过。”

　　　　“找谁呢？”

　　　　“你管那么多事干什么，又不关你的事。”

　　　　“金贵呢？今天没见他。”

　　　　“外面做事去了。”

　　　　“还以为打牌去了。”

　　　　“一会就吃晚饭了，别走远，等会来叫你。”大娘从地里回来，经过时，见她坐在那儿，便对她说。

　　　　“好。”

　　　　来叫她的是那个害羞的小姑娘。

　　　　“奶奶说叫你回去吃饭。”

　　　　“就来。”

　　　　小姑娘磨磨蹭蹭想走，又想留。心里只想和这个人说话，又因怕生不敢，心里来气，自己一个人先跑回去了。

　　　　“蠢丫头，干什么呢？叫你去叫姐姐吃饭，怎么自己一个人跑回来了。”大娘见小姑娘一个人跑回来问道。

　　　　“我说了，她就来。”

　　　　“你不会和她一起走，真是没一点用。”

　　　　“我喜欢一个人走。”

　　　　“你就嘴硬吧。”小姑娘妈妈从厨房出来，听得祖孙对话，插了一句道。

　　　　小女孩给了她们一个怪脸，往楼上跑去。

　　　　“弟弟在睡觉，你别去吵醒他。”

　　　　“就去。”小姑娘道。蹬蹬跑上楼。

　　　　“别要我打你。”小姑娘妈妈道。

　　　　“弟弟，弟弟！吃饭了！”小姑娘大声喊。

　　　　“等会看我不打你。”小姑娘妈妈说道。

　　　　小姑娘没理她妈妈的“恐吓”。

　　　　跑进爸妈房里，看了眼弟弟尖着声音道：“妈妈，妈妈，弟弟醒了。”

　　　　“还不是你刚刚吵醒的。疯丫头，尽给我添乱。回头让你爸爸好好教训你。”

　　　　古桃跟着小姑娘之后也到了，见一家人正说得愉快，转身往别处走去。

　　　　再回去之后，一家之主也回来了。大娘的儿子，小姑娘的爸爸。看着面善，让人少几分拘谨。

　　　　“刚才还说到你去哪儿了呢。”媳妇笑道。

　　　　“附近走了走。”

　　　　“回来的正好，准备吃饭。”

　　　　“秀春，我们不是有华妹手机号码吗？你给她打个电话。”男人说道。

　　　　“打过了，没接。”

　　　　“再打一次。”

　　　　“不用麻烦了，阿姨在那里散散心也好。谢谢你们。”

　　　　大娘一家人沉默了会。

　　　　“我去端菜，吃饭，吃饭。”媳妇道。

　　　　“丫头，你坐姐姐旁边。”大娘道。

　　　　“我夹点菜就端出去吃。”

　　　　“成什么体统，坐那儿。”大娘道。

　　　　小姑娘挪着脚坐到她旁边。

　　　　古桃也觉得确实难为她了。觉得该不该说句话让小姑娘感觉好点，一想还是算了，反正明天一早就走了。

　　　　“吃这么少，你别和我们客气，这儿其他东西没有，饭管饱。”大娘说道。

　　　　“很好吃。我确实吃饱了。一点没客气。”古桃道。吃完饭，人觉得精神很多。

　　　　“好吧，你说饱了就饱了。现在的人饭都吃的少，你看我们这么大碗都得满满吃两碗。”

　　　　饭后，媳妇端来土产瓜果吃。古桃因为饭吃得很饱，因为主人殷勤相劝象征性的吃了一点。

　　　　“你得和丫头挤一晚了。”媳妇说道，大娘在哄小孙儿。小姑娘和爸爸在看抗战电视剧。古桃一想明早一早上要赶路就说想早点休息。媳妇带她去休息。

　　　　“难为小妹妹了才是。真麻烦你们了。”

　　　　“不用客气。”

　　　　小姑娘房间很宽敞，里面放了一张床，一个柜子，两把椅子，再就是墙角放着几个箩筐。

　　　　“你坐了那么久车，确实是累了，车上也不能休息，早点休息是好。”媳妇说。

　　　　“灯就在这里。”媳妇手按着床边墙上的开关对她道。

　　　　“好。”

　　　　“那你早点休息。”

　　　　“嗯。”

　　　　古桃和衣在床上躺下。虽然很累，却睡不着。一家人在高声笑谈着。

　　　　不知过了多久，好像时间在此凝固了。

　　　　“丫头在这坐着干什么，快去睡，我关灯了。”大娘的声音。

　　　　“我不想睡，清醒着呢。”

　　　　“胡说，谁不睡觉。快睡去，我关灯了。”

　　　　“你关吧。我不要灯。”

　　　　“百种无用，百种无用。看人家金梅好老练。口要多会讲有多会讲。你就在自己家里疯，见着外人，一句话说不出来了。”

　　　　小姑娘生气了：“金梅，金梅。那么喜欢金梅，你喊她做你的孙女。”，停会儿，气鼓鼓道：“我又不是不敢，我是不想睡。想睡我肯定就去了。”

　　　　“好你厉害行吧。快去睡。我关灯了。”

　　　　“现在我想睡了。你不叫我，我自己也会去。”

　　　　古桃听得小姑娘的话，心里越发对她生出喜爱之情。这样的小姑娘怕只有在红尘不到之地才有吧。往常碰到的男孩女孩简直比大人还晓得事。

　　　　小姑娘拖着脚步往房间里走。门开了。

　　　　“如果是自己，恐怕真得坐一晚。”古桃心想。

　　　　小姑娘摸着黑进来，没开灯，摸到床边，爬到床上躺下。一动不动躺着。

　　　　山里晚上还是有点冷。古桃将被子往小姑娘那边拉了拉，看她是不是盖严实了。尽力想些事。大概是因为在别人家的缘故，思想也收到束缚，根本不能思考。

　　　　小姑娘大概已经睡着了，翻了个身。过了一会，手搭到她身上，古桃轻轻将她手移开，不消一会儿又搭上来。含含糊糊说了几句话。被子大半掉到床下。古桃起来下床把被子拉上来。

　　　　静夜中有虫鸟的叫声，让人觉得夜更静。隔壁大娘房断断续续传来响亮地鼾声。

　　　　想着事。以为自己要的不多，也许是因为得到的太多，而不察觉。不知道为什么柏杨不和自己说，也许是因为自己不能给他安全感。不温柔，不会说那些矫情的话，矫情的话存在肯定有其存在理由。自己就是一块木头。到底该怎么做，孩子的事。

　　　　闻得一声鸡叫，古桃估计还在半夜，因为窗外还是那种厚厚的黑。睁着眼睛看着窗外。

　　　　窗外开始现出微微亮色，眼看着越来越亮。古桃起来了。大娘、媳妇、男人都起来了。

　　　　“这么早起来了，再去睡睡。”大娘道。

　　　　“我得赶车。一早就走。”

　　　　“再早也得吃了早饭再走。”媳妇道。

　　　　“不麻烦了。就走了。”

　　　　“哪能那么急。”男人道，“吃了早饭再去。”

　　　　古桃最后还是一早回去了。回程票买的是今晚。
第九章
　　　　一回到家，钻进被子里睡。感觉自己有一堆事做，不知从何做起，结果什么也做不。原本平平静静的生活，突然间失了控。她再也不能控制，驾驭，只能等事情发生，到时再面对面处理。下意识地轻抚肚子，自然而然想起那天的事。柏杨声音在耳边萦绕。

　　　　“到底我了解你多少？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古桃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长不大的孩子，而现在身体里却确确实实在孕育一个生命。她甚至不能确定这到底是不是件大事，唯一清楚的事，自己的生活会发生变化，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变化。让她不安的是，如何和家人讲。翻了个身，趴在床上，顺手拿了一本本子，随手画着剑柄，墨色不断加深，最后黑成一片。纸张不负重压，穿通。她觉得心里空空的，对什么都没底，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放下笔，重又脸朝天花板躺下。也不知这样到底持续了多久，她一下从床上爬起来。穿上外套，出了门。漫无目的地沿着人行道往前走，天见黑了才又折回来。

　　　　回来时，正巧碰到房东。房东太太惊喜地走上去挽住她的手腕。古桃也不懂为何房东太太这么喜欢自己。大概相处不多，她所见到都是自己好的一面。

　　　　“小桃，可回来了，一声不响也不知去哪儿了，让人好一阵担心。”，“上我家吃饭去，我上面正煮了馄饨。”

　　　　“张姨不用了，我刚吃了东西。”

　　　　“尽瞎说，才没见几天气色又变差了。就算吃了，也得去吃。”

　　　　“不瞒你说，我真想睡了，一直在坐车。下次行吗？”古桃道。她对于自己尽然还住在这里，觉得不可思议。

　　　　“你累了，我给你送来。”

　　　　“不用那么麻烦，张姨。下次行吗。”

　　　　“这都多少个下次了，这回可别想忽悠你张姨。”

　　　　古桃突然觉得心里很烦，自有一股火气在肚里横行。本来就已经够乱了，她只想好好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呆着。张姨偏要顺着自己的意愿，别人是真心不想要。

　　　　“我真的不要！”古桃加重了声音道。

　　　　张姨吃惊看着她。

　　　　“……我先走了。”古桃说。自己一个人加快了脚步。对自己那样对张姨说话，很后悔，心里挺难过的。自己心情不好也不让别人好过，不知道自己怎么变成这种人。不想说什么弥补的话，也许这样更好，事情会变得简单很多。

　　　　古桃坐在书桌前，觉得自己现在像个疯子。甚至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越想越是心里不舒服，因为自己伤到她人。总的来说，她还只是个孩子，现在更是连自己为何时时会如此情绪失控，可能自己那根神经出了问题。

　　　　“小桃，在吗？开开门，我是张姨。”

　　　　“张姨。”古桃心想。去开门。

　　　　门一开，张姨就道：“小桃，你别想太多。张姨是真心疼你，没别的意思。当自己闺女般疼。”

　　　　这才是问题所在，你的关爱，我回复不了，更是惶恐地不知怎么回应。

　　　　举着手里拎的饭盒，笑道：“馄饨，我带来了。刚出锅，尝尝。”

　　　　古桃让张姨坐下，自己在坐下。张姨打开盒盖，一股香气扑鼻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