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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娇瞪着美丽的大眼睛，细细瞧着程薇，眼里漾起一片笑意，不慌不忙地说：“啊呀，薇姐，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硬是薛宝钗再世唦。正月间我去外婆家拜年，就想你也会去。可是，你没有去。我好想你哟。我们快五年没见面了。”

　　“我五一回老家。听奶奶讲过。我也好想你。”

　　这一下午，程薇和方娇形影不离，一块儿交清了学杂费，一块儿送程友春回家，一块儿上学校商店买脸盆、桶子、牙膏，一块儿去学校食堂吃中晚餐。黄昏，俩人又结伴把常德师专游了个遍。

　　星期日的中午，程薇在方娇一再邀请下，去方娇家吃了一餐中饭。

　　方娇的家在毛巾厂的家属宿舍区，一室一厅，住的很窄，屙泡尿都要走几百米上公厕。家里也只有十七寸的黑白电视，床上的垫单都打了补巴。程友春很很喜欢程薇，回家炒了一个肉丝。可她不得空，风风火火吃了一碗，又上街守她的水果摊去了。

　　程薇同方娇吃完中餐后，没有马上回学校。而是跟随方娇上了海洋网吧。方娇邀程薇时，程薇开始是不想去的。可是，方娇说了许多上网的好处，还说，她的学费，就是一个网友赞助的。

　　“网友给的？认都不认得，还给你那么多钱啊？”程薇听了，实在大感惊奇。她在石门县城读书，也曾听吴大鹏说聊天、邮箱、发帖、灌水等新鲜词儿。只因家里贫困，她不愿多花一分冤枉钱，所以，吴大鹏请她去网吧，她从来不去。但方娇说网友赞助她读书，这就非常新奇了。

12）10（2）
方娇带着程薇，一边向海洋网吧走去，一边说，高考后，她估计能上个专科，可是没敢吭声，直到通知书到了手，才对妈妈程友春说……

　　原来，程友春得知方娇考上了大学，又喜又忧。喜的是女儿争气，给她争了光。忧的是那大几千块学费。一连几天，方娇一提起学费，程友春就心烦意乱。方娇急了，讲妈妈没有用，连供自己丫头读书的能力都没有，白活了一把年纪。

　　程友春气得脸发紫，狠狠骂了方娇几句：“你十七八岁了，人家这么大都要出嫁了，你还要娘老子养，还要娘老子伺候，三句两句不对路还发脾气！一点良心都没得！”

　　方娇越怄越发蛮，说话也不管轻重：“你要生我出来搞什么！没得能力，你就不要生我。你看下人家，哪个有我家穷，好多人都掏钱送自己的孩子出国留学，你呢，连送我在本市读个大专都没有钱！”

　　程友春平常对方娇就看得重，特别是丈夫死后，心里就只装着方娇，捧在手里怕她疼，含在嘴里怕她化。今天女儿和她斗嘴，话讲得像针刺一样，不觉怒火攻心，也不讲道理地吵起来：“你个死丫头，把你养大了，你翅膀硬了！娘没得用，你有用！你有用各人去捞钱啊！”

　　方娇听妈妈大发脾气，心里更是火上浇油，狠狠把门拉开，冲了出去。

　　“丫头，回来！你回来！”程友春追了出来。

　　方娇跑出家门，不知往哪里去，看见母亲追出来，一跨腿就上了公共汽车，把母亲甩掉了。方娇在公共汽车上坐着，直到公共汽车从终点站返回，方娇才在一家网吧前下车，买了一包方便面，在网吧老板那里讨了开水，泡着吃了，堵气上网聊天。

　　快到子夜，网吧里的人渐渐少了。方娇不想回家，想让母亲在家急一急，吓吓母亲。看了一会儿电视剧，忽然，她灵机一动，在论坛发了一帖：

　　我今年十七岁，考上了常德师专。家里贫穷，父亲早亡，母亲下岗，无钱供我上大学。谁能出钱让我读大学，我大学毕业就嫁给谁。

　　在这帖子后面，还发了一张自己的生活照片。帖子发出不一会儿，就有人跟帖了。

　　“干脆嫁人算了，不要读书。女孩子无才即德。”

　　“呵呵，衣服打折了，鞋帽打折了，正义打折了，良心打折了，想不到美女也打折了。”

　　“MM大减价，贱卖啦！”

　　“知识是无罪的，以知识来搜刮民财却是有罪的。卖身求学，就是贩卖知识逼良为娼的必然。”

　　方娇咬着牙，一字一字地看着网民跟的帖，心里被那些讥讽辱骂强烈地刺激着。她时而愤愤不平，时而无地自容，时而泪水盈眶，渐渐忘了与母亲赌气，完全沉浸在网上论坛里。她想，管它怎么议论，谁供她读书，她就嫁谁。

　　大概是上午十一点左右吧，有一个网民在跟帖中说：“小姑娘，照片是你自己的吗？你不仅长得清纯可爱，而且也率性泼辣。如果你真想上大学，请你加QQ号529613195。”

　　方娇瞧着这个帖子，心里想，这个叫德山一怪的网民，是什么意思？赞赏？同情？管它呢，加他的QQ，问问德山一怪是何方神圣！难道他有心助我上学不成？怀着强烈的好奇和希望，方娇加了德山一怪的QQ号。

　　方娇加号后，看见这个号果然显示出德山一怪的网名，呵呵，德山一怪的QQ名和论坛名是一样的。而且，此刻德山一怪的头像一片红艳，表示他仍然在线。

　　方娇兴奋起来。立即点击德山一怪，十指闪动，迅捷地敲击键盘：“　德山一怪你好。我是发帖的苦海无边，QQ名刘海砍樵。你能帮助我上大学吗？”

　　德山一怪的话显出：“刘海砍樵是一个美丽的故事。常德汉剧《刘海砍椎》我很小的时候看了七八遍。小姑娘，你能介绍一下你家情况吗？”

　　方娇连连敲击键盘，把自己家里的情况作了详细介绍。

　　一会儿，德山一怪又问：“你是什么专业？你读这个专业是为什么？”

　　方娇愣一下。为什么要读中文文秘专业？自己真没有好好想过。师专录取了，又在通知书上填着这个专业，这都是她没有想到的。能有一所大学录取，能考上大学，足够幸福的了，谁还想为什么？方娇想到这里，觉得不必想一个为什么，自己是怎样就怎样，于是如实地作了回答。

　　又过了一会儿，德山一怪传来文字：“小姑娘，我很喜欢你的直爽。这样吧，你在银行开个账号，然后在QQ里告诉我，我给你打一点学费进账。”

　　看到这一行文字，方娇不禁面热心躁，心里想，难道这个德山一怪真的想供我读大学？真的想我读完大学后嫁给他？方娇想问一下，可是心里一阵慌乱。她呆呆地看着那一行文字，愣了很久，心里又想赌一把。好吧，就去银行办个卡，看看这德山一怪讲的是人话还是鬼话。方娇主意一定，手指在键盘上一阵盲打，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我去银行办账号，什么时候与你联系？”

　　德山一怪在QQ中说：“你给我QQ留言。我会按你提供的账号打钱进来。你安心学习吧。毕业前我们再联系。”

　　方娇按德山一怪所嘱，在银行开户后，急急忙忙跑到银行附近的一家网吧，把账号告诉了德山一怪。奇怪的是，德山一怪的QQ明明显示在钱，但德山一怪却没有回话了。方娇在电脑前坐了很久，直到德山一怪的头像忽然像烟蒂一样熄灭。

　　方娇再也在网吧里坐不住了。她心里早已不再与母亲赌气了。她只想回到家中，把这一大好消息告诉母亲，让母亲不再为她的学费发愁。回到家里，只见门锁着，母亲不在。问隔壁的李大爷，才知道母亲在到处找她。方娇这才觉得自己不应该与母亲赌气，觉得母亲一个下岗工人，养着她，供她读书，实在也不容易。自己不该让母亲伤心。

　　天黑了，程友春心事沉重地回到住房，一见门未锁，喊一声娇娇。听见女儿回答，脸上浮起一丝笑意，但旋即又满面乌云，高声大骂起来：“死丫头！你还晓得回来啊！你就在外头娼去唦，跑回来搞什么！你不回来，我还安闲些！”

　　方娇任凭程友春嗔骂责怪，也不吭声。直到程友春火气熄了，才轻轻说：“妈妈，你不要急得了，我的学费有着落了。”

　　程友春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忽然两腮如火，眼里泪水盈眶：“丫头，你在外边鬼混去了？嗯？！”

　　方娇柔知道程友春说的是啥意思，连连摇头，说：“我在网吧里发帖子，请有钱的人支援我读书。有个叫德山一怪的网民愿意出钱。”方娇不敢说自己在网上发帖以出嫁求学的真实内容，扯了个谎，只把自己与德山一怪同意赞助上学的内容告诉了程友春。还把自己办的储蓄存款存折送给母亲看。

　　程友春半信半疑，问：“这个德山一怪给你多少钱？”

　　方娇说：“我不知道他给多少。他说给我账上打款。我想这几天在银行看看，他能打多少钱。”

　　“晓得是人还是鬼，不作指望。丫头，做好事！哪能有这样的苕宝。”

　　“也许是真的。”

　　“你等到起！”

　　方娇不做声了。母亲的不屑，让她心里犹豫起来。也许天下没有这样的好事。不过，自己是拿婚姻作赌注的，而且自己发在网上的照片也很美丽，让一些男人动心也是可能的。

　　第二天，方娇去银行查看，账上果然打进了六千元！

　　方娇这次交学费，就是用的德山一怪的钱。收到德山一怪的钱后，方娇曾经上QQ后向德山一怪表示感谢。奇怪的是，明明德山一怪在钱，也不回话。几次都是这样……

　　说起这个神秘的德山一怪，程薇心里也充满好奇。是干部？是工人？是商人？还是大富翁？是真的同情方娇？还是冲着方娇的美色而来？平是不爱说话的程薇，禁不住一连问了几个问题。方娇说，德山一怪给她账上打钱进来后，就没有同她联系过。谁知道他是什么人？

　　程薇跟随着方娇走进了网吧，看方娇上网，登陆QQ。方娇把鼠标拉了一下，好友中出现了德山一怪。那是个灰色的男人头，静静地，一动不动。程薇瞧着头像想，在这网名之下，隐匿的是一个什么人呢？

13）11
大学新生开始军训后，程薇与方娇在一起玩的时间渐渐少了。方娇喜爱时尚，与穿得前卫的男女学生慢慢热乎。而程薇自幼生长在农村和矿山，家境贫寒，不喜张扬，除了和几个穿着朴素的女孩不冷不热偶尔在一起外，一般是独处居多。

　　一天，程薇洗完澡，去食堂迟了一点。走到食堂大门口，迎面碰上了端着饭碗走出来的程玉！

　　程薇一下子愣住了，嘴张了半天，才大叫一声：“程玉！是你！”

　　程玉瞪着程薇，呸呸呸连连吐出刚扒进嘴里的饭菜，几乎跳起来：“呀呀呀！薇姐，薇姐！嘿嘿嘿，你也在这里读书！呀呀，怎么今天才碰到唦。我在中文文秘专业三百七十六班，女生宿舍甲楼二楼二零五室。你呢？”

　　“我在乙楼三一五。在三百七十三班。”程薇笑眯眯的。

　　程玉碰了一下程薇：“别站着，我陪你端饭去。”　

　　程薇看见程玉碗里就是一样北瓜，打菜的时候便想买一个青辣炒肉，请程玉吃。可是一想到是父母借钱供自己上大学，心里又舍不得，不觉犹豫起来。直到卖菜的炊事员恶狠狠问：“买什么菜？做声唦！”程玉才慌忙说：“青辣炒肉。”看着热气腾腾的青辣炒肉，程薇暗暗吞了一口涎水。然后把碗伸到程玉面前，要给程玉分菜。

　　程玉笑盈盈让开碗，说：“你自己吃唦。我不要了，饭都快吃完了。”

　　程薇面色胀得通红：“给你分一点，你就接起唦，讲什么夹生。”

　　程玉这才把碗伸过来。程薇用筷子给程玉分了许多，分第二下时，程玉连连说：“有了有了。”为了不让程薇分到她的碗里，端着碗朝旁边让开。程薇没想到程玉的碗会让开，手没有停住，一团肉丝便被扒掉在地上。

　　程薇的脸都白了，瞧着地上的几根肉丝，可惜地说：“你看你看，都掉地下了。”说着，蹲下身，把没有直接掉在地下而是搁在其它肉丝上的二根肉丝轻轻夹到自己碗里。

　　程玉不由自主地扭过身去。看到程薇拣地下的肉丝，她心里总有点别扭。

　　程薇和程玉一边吃饭，一边去程薇的宿舍。到宿舍后边说边吃。程薇问的多，程玉答的多。程薇问她奶奶的身体。问小学时同学考大学的情况。问村子里一些乡亲的情况。程薇自然也问了程玉的父亲，问他在哪里打工。程玉说到父亲，脸上浮起了一丝忧郁。她说，她的父亲在县城里踩三轮车，听同父亲一起踩三轮的乡亲说，这次她上大学的钱不够，父亲还买过血。说到这时，程玉的眼眶都红了。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14）12
周末，程薇和程玉一起，专门约了方娇，去常德诗墙玩。

　　诗墙正处于建设阶段，路面坑坑洼洼的。程薇一边看一边走，险些跌了一跤。程玉拉着程薇，格格格笑起来。看了一段路，三人便坐在沅江滩上硕大而光滑的石头上休息。在这里，可以看到沅水大桥和对岸闻名全国的桥南市场的建筑群。沅江公路大桥上车水马龙，马达声呼呼传来。

　　程薇静静地瞧着沅江，忽然呢喃似地自言自语：“一条沅江静静地穿城而过，给常德这座湘西北历史文化名城增添了不少的灵气，常德诗墙，更是沅江装扮这座美丽城市的独特的人文景观。”说罢，皱着眉头，又沉思不语。

　　程玉格格笑起来，说：“薇姐，真是出口成章啊。格格格，还蛮有才气嘛，你接着说，让我们欣赏欣赏。”

　　方娇想了想，说：“沈从文先生笔下的常德城，大河街、小河街、船夫、麻阳水手、排古佬，这些都写了，程薇，诗墙是沈从文先生没有看到的，你写一篇关于诗墙的散文吧。”

　　程薇轻轻敲敲自己的额头，说：“嗯，下周日我就写这篇散文。”

　　“要得要得，写好了我当第一个读者。薇姐，我还没看过你的文章。写得好，我们就去常德日报社送稿去。”方娇从从容容，带着鼓励的口吻说。

　　程薇脸红了，连连摇头：“哪敢跟报社送。还不知写不写得出来。”

　　几个女大学生开始兴高采烈地谈怎么写这篇常德诗墙的文章。她们来自不同的学校，心里在暗暗较劲，都想尽量显出自己的才学来。三位女大学生坐在一起，在光滑的大石头上坐了很久，屁股都感到一丝凉意了，才放开文章的构思不谈，站起身，朝不远处的招屈亭走去。

　　常德人民出于对伟大诗人的怀念，在屈原居住过的东门城墙边，就是现在的诗墙公园里，修起了一纪念亭，名“招屈亭”。

　　正当程薇、程玉、方娇快要走到招屈亭时，迎面走来一群学生模样的男青年。那一双双眼睛，刹那间电光闪闪，像记者照相机的闪光灯。还有几个人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三位姑娘便站在一旁让路。

　　“程薇！程薇！”男青年中有人兴奋地大叫。

　　程薇听出是吴大鹏的声音，便羞涩地回过头。

　　吴大鹏满面笑容从人群中走出，好像他认识这样一个美女是一种自豪，炫耀地看了伙伴们一眼，向程薇走来。

　　这一群男生有了停住脚步的理由，便呈半月形围着三个美丽的女生，他们的目光，像苍蝇嗡地飞过去，栖在那美丽灿烂的脸上。一个个露出了赏心悦目的微笑。有几个大胆活泼些的，抓住机会聊起来：

　　“啊耶，遇着仙女啦，不知天山宫阙，今夕是何年。”

　　“那哪儿是人，人有那样美吗？她们分明是妖怪。哈哈。”

　　“我总是心太软，心太软。”有个瘦个儿唱起了自编的歌。“独自一个人相思到天亮……”

　　方娇落落大方地一一审视他们，然后两眼在吴大鹏脸上盯了两秒钟。便对这群男生不屑一顾了。程玉则满面绯红，很兴奋，两眼又想看看男生们，却又躲躲闪闪。吴大鹏同程薇说话时，下意识地瞧了程玉几眼。程玉正打量吴大鹏那棱角分明颇为英俊的脸庞，碰到吴大鹏乜过来的目光，两眼流波一闪，不好意思与吴大鹏对视了。

　　吴大鹏站在程薇面前，极为殷勤地说：“程薇，这几位是你的同学吧？”

　　程薇很不自然地说：“是呀。”

　　“同我们去麒麟阁吧？”吴大鹏说，“我请你们去喝茶。”麒麟阁座落在下南门的沅江大堤上，是供游人休息品茗的茶楼。

　　几个男生几乎同时表达了自己的立场：

　　“去，我们埋单。”

　　“我请客啦！”

　　程薇连连推辞，说：“不不，常德诗墙我们还没看完。”

　　“那，我陪你们看完吧。”吴大鹏也不管程薇同不同意，“看完后再来喝茶。”他扭头对身旁的一位男生说，“卢坤，你们先走吧。我碰到高中的同学了，陪他们玩下。”

　　那伙男生有的嘻嘻哈哈，有的唱着歌，有的吹着口哨，慢悠悠荡走了。

　　方娇这才微微一笑，对程薇说：“程薇，给我们介绍一下你这位同学吧。”

　　程薇脸上的红晕又浮起来：“这是我高、高中的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