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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麟+番外-第1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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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暴力来改变现状,那是一个民族最大的悲哀!
  正午的阳光像燃烧的熔浆那样倾泄着,铁皮车箱里比蒸笼还要热,陆臻发现他几乎有些享受这种纯粹的干热,太阳像是最好的消毒剂,一点点地烤尽他骨髓里的寒气。夏明朗像是忘了要停车宿营,直到张浩江提醒他,再这么下去马上会有人中暑。
  那天晚上,车队悄悄改换了路线。这是整个领导层一致同意的,他们宁愿穿越两军交战的火线,也不想再看到那样的人间惨剧,毕竟他们都是出色的军人,他们从不害怕战场。
  结果陆臻一整个晚上都在忙着跟政府军方面沟通前方路线:具体的交火地带在哪里?我们已经在哪里了,我们这个地方安全吗?现在你们在哪里打着?我们要怎么绕过去?
  陆臻沮丧地发现他在对着一团浆糊说话,起初,他怀疑政府军方面是不够信任他们,不肯把真实的消息透出来。可是后来他发现不是的,他们是真的糊涂,真的搞不清楚,他们的司令部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每一个团级部队目前在哪里活动。
  陆臻气得简直想砸电台:“妈的!”
  夏明朗从前座伸手过来拍了拍陆臻的脑袋。
  “都这样,正常的。”苏晋倒是很淡定:“那帮人打仗跟玩儿似的,坦克埋在土里当炮台用,扛着机枪打飞机,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我就不相信了,这么打下去,他们还不得全军覆没?”陆臻极为愤慨,毕竟这些情报直接关系到自个儿的小命。
  “不至于……”夏明朗淡淡笑了笑:“至少三十年前,咱们也是这么打仗的。”
  “呃?”
  “建制混乱,后勤混乱,师不知团,团不知连……自己的炮兵连轰了自己的先锋营。所以,我估摸着就他们那群业余部队也就这水平了,不会比咱们三十年前好多少。”夏明朗极为平静地:“要不然我为什么早先不走这条路呢?”
  “这真的假的?”张浩江疑惑地:“你这说的是……对越南那场?”
  “是啊!一场惨胜。”夏明朗的声音很轻,这一整天,他的情绪都不是很高,心事重重的模样。
  “三十年了啊,挺快的!”陆臻感慨:“不知道现在还会不会打成这样……”
  陆臻猛然一顿,后半句话断在了喉咙口,因为夏明朗忽然抬眸看了他一眼,漆黑的眸子在车内昏黄的光线下微微颤动。
  “不会了!”夏明朗很认真地说道。
  陆臻不知道自己是否多心了,夏明朗的声音总是不如往常那般自信。他有些冲动地伸手过去撸了撸夏明朗的头发,拿出自己最坚定的语气说道:“对,不会的,我们都不会让它变成这样的。”
  夏明朗似乎有些惊讶,他忽然睁大了眼睛,又迅速地平静下来,几不可辨地在陆臻掌心里微微蹭了蹭,然后迅速转回去。陆臻这才意识到他这傻冒儿又犯傻干了点啥,他做贼似的四下张望,强忍住不让自己的脸飚上血。
  好在,似乎没有人关心刚刚那个动作,张浩江尚沉浸在越战真相的冲击里,陆臻马上极为粗暴地在张浩江头上撸了一把:“没事儿,老张你放心,今时不同往日了!”
  “呃……哦哦!”张浩江有点儿蒙。
  夏明朗无奈地轻笑了一声,嘴角终于上扬了些许。
  电台的红灯再一次闪起,陆臻这下得到了更好的台阶,连忙接起来。
  几分钟之后他的神色渐渐凝重:“停车!”
  夏明朗马上向整个车队发布命令,一连串的指令下完才顾得上问陆臻:“出什么事儿了?”
  “他们告诉我前方,十几公里以外,有南边的坦克群在集结。”陆臻苦笑:“然后他们马上打算要轰炸那块地方。”
  “真的!?”柳三变特不屑地怀疑着,这一整晚,他因为过于忧心的缘故,一直关注着陆臻的电台,现在已经对喀苏军方不抱一点信心。
  “是真的。”夏明朗竖起食指贴到唇上,熄灭车灯,轻轻推开了门。
  风声中挟着隐隐约约地啸叫,远远传来。
  陆臻轻声咒骂:“我操!”
  “我说那帮混小子怎么可能还有消息作数的时候!原来飞机都飞到头顶上了!”柳三变气结。
  不一会儿,远处传来连续不断的爆炸声,夏明朗下车查看,天边透出明黄的血色,在天地相交的那一线。夏明朗艺高人胆大,确定好今天晚上的宿营地之后简单部署了一番,留下陈默与柳三变驻守,自己带上陆臻和方进偷偷摸了过去。
  他们一路上遇到不少溃散的士兵,都借助出色的夜视设备安然避开。可是毕竟路途遥远,等他们摸到地方,战局已经接近尾声,轰炸机拖着长长的啸叫在空中盘旋,远离……有零星地爆炸在四周轰开,有些看起来像是坦克们最后无力的挣扎,毕竟用炮弹来对抗飞机是可笑的。一个失去制空权的坦克集群就像一群软弱无力的绵羊,在野狼的扑食下,只有毁灭一条路可走。
  轰炸机低空掠下,仿佛炫耀似地投下一枚炸弹,隔着一大片坡地,陆臻都能感觉到割面的热浪与大地的颤抖。
  方进拖后警戒,陆臻随着夏明朗爬到坡顶,炽热的烟气拍面而来,令他几乎不能呼吸。即使飞机轰炸坦克集群的演习他曾经参与过无数次,眼前绝对是最破的坦克与最烂飞机的组合,然而此时此刻他所看到的,仍然让陆臻震惊不已。
  差不多半个平方公里的土地上燃烧着十几辆坦克,高能炸药燃烧时近乎纯白的火焰照亮了整个黑夜,陆臻根本看不到一具完整的尸体。无边的荒漠被战火炙烧出一片一片的焦痕,四处散落着黑色的碎片,而你完全无法分辨那是一只手、一只脚或者一枚弹片。
  不远处,一辆坦克已经燃烧殆尽了,陆臻看到融化的金属沿着坡面蜿蜒而下,仿佛那只战兽留给世间的……最后的眼泪!
  说不好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等到这场轰炸彻底消停之后,夏明朗命令车队过来绕了一圈。看着这还冒着热气的新鲜战场,所有人默然不语,车队在断垣残壁间驶过,天地一片沉寂,只剩下引擎的轰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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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9章3。
  喀苏南部地广人稀,基础设施近乎原始,道路稀少,被天然的河流与山脉隔断成一个一个自给自足的区块。穿过交战区,天地又宁静下来,越往南去,植被越是繁茂,漫无边际的非洲稀树大草原一眼看不到尽头,成群的羚羊在天边掠过,没有一点人迹。
  天高地阔,战士们的心情也平复了不少。车队仍然是昼伏夜行,每天晚上赶路时,一轮孤月悬在晴空里,远方黑郁郁的,天空中映着猴面包树的影子。
  苏晋在非洲呆了十几年,是第一代过来闯荡江湖的石油工人,整个非洲大陆都跑过,对喀苏尼亚更是了如指掌。一路上,指挥车里的众人就靠听他侃大山解闷,各种趣闻轶事娓娓道来,算是好好地给大家伙儿补了一堂非洲课。
  从勒多港到南珈全程不过两千多公里,却足足开了五个晚上,需要穿越大片的荒漠草原,路况极为恶劣。战士们披着拂晓的阳光进入南珈城,陡然看到街市里黄皮肤黑眼睛的中国人感动得直想哭。
  这是一个从蛮荒中硬生生造出来的城市,起初这里什么都没有,一群中国人为了石油来到这里,修桥造路盖房子,竖起一口口井。慢慢地,开始热闹起来,远远近近的土著们都过来找活干,把自己放牧的牛羊赶过来卖,换回各种各样的生活品,在厂区外面围出一个小小的集市。
  这里什么都有,一切的生活所需。它看起来粗糙而富有朝气,同每一个建在荒山野地里的工业小城一模一样。
  甚至连战争的阴影都离开他们很遥远似的,那都是一千公里以外的事。
  夏明朗下令放慢车速,车队静悄悄地穿过街道。南珈正在晨光中苏醒,路边的小饭店里蒸腾出热气,几个工人匆匆忙忙地过来买几个包子。一位黑人老汉牵着羊,慢悠悠地走路边的野地里。
  陆臻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切,这与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样。这些日子以来他看了太多的战火硝烟,已经很久不见这样宁静安然的市井生活。
  苏晋指着小街尽头的一个铺子说:“这家的烤肉一流。”
  “那我们晚上来吃吧!”陆臻脱口而出。
  夏明朗闻言看过来,笑容温柔而轻软,像晨光一样。
  石油公司派了一个副总过来带他们熟悉环境,这么大个油田要停产,企业内部也是忙得不可开交。夏明朗看到广场上停着各种工程车辆,苏晋在旁解释,这都是下一批要撤走的。
  有一种好像在逃难的感觉,这让夏明朗有些隐隐地别扭,说不出来的异样。
  原北方政府驻守在南珈的是一个连,差不多100人,军容散漫,拿着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中制武器,看着倒是令人很亲切。想必,此前南珈最大的风险就是土匪和强盗,这么个部队也足够用了,毕竟石油公司还有自己的保安。
  夏明朗和陆臻顶着大太阳与政府军办交接,跟着那位啰啰嗦嗦的连长同志跑前跑后。交接财物,武器,哨所,营房……各种琐碎的手续办了一整天,直到入夜时分才搞定入驻。不在哨位的战士们抢着打水洗澡,几天在路上真是各种脏乱疲惫。
  陆臻刚刚擦了把脸,苏晋已经带人找过来。
  “烤肉去?叫上夏队。”
  陆臻还在犹豫,夏明朗倒爽快地一口答应了下来,向柳三变交待一声,许下一只羊腿的红利,带着陆臻吃肉去。
  黄昏时的南珈热闹了很多,与那些民风粗犷的北方小镇一样,红红火火的大排档一直铺排到马路中央。集市上的店家已经关了大半,剩下的这些生意自然更是火爆了。
  苏晋挑了两只羊腿,夏明朗一叠声喊着把鲜肉截了下来,让店家送了烤火炉子出来自己烤。苏晋看着夏明朗摆弄调料,也倒了一些孜然出来放在自己碟里,小心地闻了一下:“这家店好,调料都是从国内带回来的。”
  “我们队长的手艺也是从国内带回来的。”陆臻喜滋滋地,一脸的雀跃。
  夏明朗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嘴角有一点笑意,被炭火映得发红。
  显然,苏晋是这地界的红人,夏明朗的头层羊肉还没烤熟,套近乎的人马已经送走了好几拔。那些人一边聊着,一边欲言又止地往夏明朗他们身上看,陆臻不明所以,只能礼貌地笑出一张解放军的标准像。
  “都是兄弟。”苏晋抽空解释:“都好奇,在这地界干了十几年了,没见过自己国家的兵。”
  陆臻顿时肃然,腰杆儿都挺直了好几倍。
  男人嘛,友谊总是很好建立的,有酒有肉,渐渐都坐到了一桌来。陆臻一边参与话题,好深入了解群众,一边眼明手快的把肉抢到夏明朗盘里去,回头一看自己盘里空了,又索性拿着夏明朗的盘子吃起来。这里的羊都是山上放牧的,天生天长,肉极肥嫩,吃得陆臻满口流油,两只羊腿瞬间报销。
  苏晋起身往店主手塞了一把钱,豪迈地一挥手:“上整的!”
  “在这儿也能用人民币?”陆臻有些惊讶。
  “自己地头嘛。”
  “那喀苏别的地方呢?”
  苏晋索性把钱包拉开给陆臻看:“美金。”
  一叠绿汪汪的钞票里,夹着几页红色,看起来分外可怜。
  “哎,我还以为在这儿可以用人民币结算呢!”陆臻叹气。
  “在中亚还有点可能,非洲……全非洲就没有一个人民币结算的地方。”苏晋跺了跺脚,指着脚下的土地说道:“没办法,老牌资本主义殖民地,咱也就是过来混口饭吃,还快混不上了。”
  苏晋这句话仿佛说得不经意,可是话音刚落,全桌都安静了下来。
  夏明朗敏锐地感觉到这种气氛的变化,略略偏头,视线与苏晋碰到一起。夏明朗举起酒杯亮了亮,与苏晋碰在一起,一仰脖喝光了杯中残酒,引来一片喝彩。
  “我说,真是非走不可了吗?”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犹豫不决地说道:“他们喊打喊杀也不是第一天了,都打了好几年了吧,都跟我们没关系,怎么就……”
  夏明朗的视线在一瞬间掠过了所有人的眼,那些热切的眼神却让他疑惑了。
  “怎么?你们都不想走?”夏明朗困惑地问道,他是真心没想到,这地界战火纷飞的,能回家多好啊?
  “这不是想不想的问题,这是吃饭的问题。”苏晋苦笑。
  夏明朗与陆臻齐齐一愣。
  “在这儿干,就算是一线的采油工,收入比国内也是翻倍的,一年十几万总是没问题。苦是苦点,苦上几年回家买房子生孩子,工人们就这么点奔头。现在呼拉一下全撤了,国内一萝卜一个坑儿都占着呢,谁把饭碗挪给他们?”
  夏明朗瞬间恍悟,的确……他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老婆比自己还能赚,可这世上为三餐一宿苦苦挣扎的人海了去了。
  苏晋用筷尾轻轻敲着桌面,忽然站了起来,夏明朗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远方高大的钻井被月光雕成一个个凝重的剪影,贴在夜幕上。
  “就那儿,老子带人打下的第一口井。”苏晋凝神看着,连眼角的皱纹都柔和了许多。
  每条战线都有英雄,并不是当兵的人才能叫战士。陆臻自心底涌上一股子豪气,随手倒下一杯酒敬过去:“苏哥,我知道您舍不得这地方。”
  苏晋接过来喝干,低头又看住了夏明朗:“我跟你说句实话,就南珈这块地方,我们公司从上到下没一个想放的。开玩笑,十几年啊,几百亿的投资,几千个饭碗。当初把我们派过来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天呢?现在出事儿了,我们都指着政府给我们撑腰呢,没想到,望风而逃么……这地儿一丢,你们说老子在勒多还有什么可呆的?”
  “一起失业!”同桌的马上有附和。
  “不干了!”
  “喝西北风去……”
  在海外讨生活的男人,个性多半坚韧而粗犷,又都是一个公司的,一样的苦逼心事,个个感同身受。酒入愁肠,勾起糟心事,各各举杯,各种叫骂抱怨。
  这下子连临桌都闹了起来,又有人跑过来给苏晋倒酒。
  苏晋哈哈一笑,有些无奈的,又坐了下来。只是这样的话题再热闹都透着一股子意兴阑珊的味道,止不住的奔向散场,夜未深透,人已经走了大半。
  夏明朗目送最后一位闲杂人等退场,招呼店主过来再加四只烤好的羊腿,另外结帐。
  苏晋已经有些喝高了,瞪着血红的眼睛一字一字地喝道:“谁敢付钱?”
  “不敢。”夏明朗只得把钱包又装进兜里。
  苏晋强行结了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说道:“我送你们。”
  南珈虽然比勒多要凉快一些,也仍然热得很,所以越是夜深,路上的行人越多。三三两两的,乘着难得的凉风,就点小酒吃点小食,这是工人们忙碌了一天之后最好的休闲。
  “你们这儿也挺热闹的啊!”夏明朗感慨。
  “这也叫热闹?都散得差不多了。”苏晋扶住夏明朗,有些伤感地问道:“夏老弟,我就有一件事不明白,那些喀苏尼亚的怂货都敢把这里守着,怎么你们来了,反而是让我们走呢?”
  夏明朗极难得被人一句话钉死在当场,脸色红了又黑。当然他可以解释,情形不同,风险不同……然而此时此刻,怎样的解释听起来都像掩饰。
  苏晋知道说过了,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伸手拍了拍夏明朗的肩膀:“我这就是穷牢骚,喝多了,别往心里去。”
  “没事儿。”夏明朗笑得很勉强。
  这正是最尴尬的时候,恰好一通电话把苏晋拉去了路边。陆臻提着羊腿过来,不动声色地握了握夏明朗的手,在夜空下彼此对望,有些苦涩。
  “一年十几万?真的值吗?”陆臻小声重复,在估摸这个数字的分量。
  “你这辈子没穷过,别替穷人大方。”夏明朗瞪了陆臻一眼,有些无奈的,却又透着悲悯。这小子从小衣食无忧,爹妈照看得好,不必为钱财操心,所以才能超脱,去谈理想谈奉献。可是对于那么多那么多的普通人来说,工作是糊口,是营生,是生活的基础……
  陆臻顿时惭愧,这一路颠簸着过来意气勃发的,还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将受到广大人民群众的热情欢迎,没想到人民群众的要求却比想象中复杂得多,也实际得多。
  苏晋挂了电话回来:“国内的朋友,问我们这边什么时候停工,他好入市囤柴油。”
  “囤柴油?”
  “嗯,开小车的看到汽油涨了,他还能少开点。柴油都是商用的,市场需求是硬的,除非他不干了,生意不做喝西北风去。你没看到油荒都是荒柴油嘛。”
  “是啊,这地儿一丢,国内的油价还得涨。”陆臻感觉很新奇,他倒是没顾上想这么远。
  “那当然,这么大的损失……最后总得摊下去,便宜油源没了,还得用高价油补,缺口大了去了,钱又不会从天上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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