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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鱼椅子-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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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他从黑暗中走出来,穿着戒袍,身材修长,一张脸在透明的夜色中闪闪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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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急忙站起来,母亲仍然坐在地上。那修士低头望着她。他起码有六英尺一二身高,面容清瘦,脸上带着一副运动员全神贯注的表情,他也许曾经是一名游泳健将,或者是一名长跑运动员。“奈尔?”他说道,你没事吧?”他没有问我们在干什么,两人在黑夜中坐在地上,身边摆着一把汤勺、一只空蛋黄酱瓶子和一堆新挖出来的泥土。“我很好,”母亲告诉他,我就是来看看圣女。”他一边朝她微笑,一边将头罩推到脑后。那是一个多么自然、富有感染力的微笑啊。我看到了他一头修剪整齐的黑色短发。他望了一眼母亲绑着绷带的手。“我对你的受伤感到很难过。我们在弥撒时为你祈祷了。”他朝我转过身来,我们对视了几秒钟。在明亮的月光中,我注意到他的眼睛是淡蓝色的,脸上的皮肤晒得黝黑。他身上有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童稚气,但是,还有另外一些东西,我觉到那是一种严肃、炽烈的东西。“托马斯修士。”他说道,又微笑了一下,我感到胸口一阵奇怪的悸动。“我是奈尔的女儿,”我回答道,杰茜·沙利文。”后来,我反复回忆过那次相遇。我告诉自己,当我遇到他,我身体细胞里所有黑暗的小烛芯都燃烧了起来,注意到了他的存在——那个你正在期待着的人,但是,我不知道真是那样,还是我让自己相信是那样。我敢肯定,我为我们的初遇添加了过多的想象。但是,我确实感到了胸口一紧;我见到了他,一切都无法改变了。母亲挣扎着想站起来,他朝她伸出手将她拉了起来,直到她站稳了,他才把手松开。“现在谁给你们煮饭?”她问他。“蒂莫西修士。”“啊,怎么是他呀!”她叫道,“我觉得他是一个很好的食堂帮手——摆桌子和灌牛奶罐,他都做得很好——但是,他可不会煮饭。”“他当然不会,”托马斯说道,“这就是为什么院长挑选了他。他今天做了一个非常神秘的焙盘菜。我们大家都不得不提早过守斋节了。”母亲用她的那只没受伤的手,开玩笑似的推了他一把,我看出了修士们对她的喜爱。这令我感到很吃惊。我本来以为,她只是一个令人头痛的修道院吉祥物,但是,修士们也许不这样认为。“别担心,”她对他说,我过几天就回厨房了。”“不,你不能,”我过于急躁地说道,“你的手可能需要几个星期才会好起来呢。”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托马斯说:“几星期!那时候我们都该饿坏了。虽然守斋会让我们变得神圣而纯洁,但是,我们会饿得骨瘦如柴的。”“我会带杰茜来,”母亲说,她会帮我煮饭。” 
          
  
第21节:美人鱼椅子(20)         
  “不,不,你慢慢地养伤,”他对她说,我只是跟你开玩笑的。”“我们得回去了。”我低声说道。我尾随在他们的身后,走出了花园的铸铁门,沿着小路朝我们家走去,托马斯搀着母亲的胳膊肘为她引路。她不停地跟他闲聊着。我一只手拿着瓶子和汤勺,另一只手举着手电筒。他跟我们一路走到“奈尔的大门”。母亲在门前停住脚步。“赐给我一个祝福。”她说。这一请求似乎让他感到有些不知所措,我心想,他是一个多么不自信的修士呀。他抬起右手,放在她的头顶上方,然后,在空中笨拙地画了一个十字圣号。这好像使她感到满意了,她大步跨过后院,朝房子走去。我穿过墙上的豁口,从墙的另一边望着他。墙用砖头砌成,齐我的腰高。“谢谢你陪我们走回来,”我说,你不必这样做的。”他又笑了一下,嘴角两边的纹路加深了。“不麻烦。我喜欢这么做。”“你一定感到奇怪,我和母亲在花园里干什么。”我将瓶子和沾满泥巴的汤勺放在墙垛上,然后,把手电筒也放下,让光束对着远处的树林。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忽然觉得必须做一些解释,大概是出于尴尬吧。“她不只是去看望圣女茜娜拉。我发现她跪在雕像旁边,正在试图把她的手指埋在地里。她执意要这样做,我最后只好自己帮她挖了洞。我不知道这样做好还是不好,不知道我是在帮她还是让事情变得更糟。”他轻轻地摇摇头。“如果我发现她在那儿的话,我可能也会做同样的事情,”他说,“你觉得她是在把自己的手指献给圣女茜娜拉吗?”“坦率地说,就我母亲而言,我什么也搞不明白了。”他用目光凝视着我,跟先前一样摄人魂魄的目光。“你知道,我们修道院里的许多人都觉得,我们应该预见到将要发生的事情。我们每天同奈尔在一起,可是,没有一个人想到她是那么……”我以为他会说疯狂,或者神经错乱。“绝望。”他说道。“说‘绝望’还是婉转的。”我对他说。“你说的对,我想是这样的。不管怎么说,我们都为此感到难过。”一阵沉默,冷风从我们四周吹起。我回头去看母亲。黄色的灯光从窗口里照射出来,将房子周围的空气浸个透湿。她已经爬上后院阶梯,走进厨房里。我意识到,我不想走进家里去。我仰起头望着天空,望着银河中的点点繁星,一时间体会到一种漂浮的感觉,好像我正在从自己生活的岸边漂移开去。当我低下头来,我看到了他那双被太阳晒黑了的粗壮的手正放在墙垛上,就在我的手边,我很想知道触摸它们将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听我说,如果你需要任何东西,如果我们能够帮上任何忙,尽管叫我们。”他说道。“你只是一墙之遥。”我回答说,用手拍了拍砖墙,试图开一个小玩笑,缓解一下我突然感到的不自在。他笑了起来,把头罩拉到头上。他的脸消失在黑暗的头罩里。我拾起墙垛上的东西,迅速转过身,穿过草坪,匆匆离去了。我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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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晨,当我在自己的老房间里醒来,我意识到我梦见了托马斯修士。房间里充满了阳光,我静静地躺在那里,脑海里又浮现出梦中发生的一切:我们肩并肩地躺在一个充气筏子上,在海面上漂浮。我穿着一件游泳衣,颇像多年前我和迈克给圣女茜娜拉穿的那种两件套游泳衣。托马斯修士身穿黑色戒袍,头罩盖在头上。他朝我转过身来,用胳膊肘撑起上身,低头凝视着我的脸。海水在我们的身体下面涌动着令人安逸的旋律,鹈鹕朝水里扎猛子,用尖喙叼起一条条小鱼。他将头罩推到脑后,朝我笑了笑,那笑容跟在花园里时一样诱人,我觉得极其性感。他用手抚摸我的面颊,唤着我的名字。杰茜。他的嗓音低沉,我感到自己的背部拱了起来。他把手伸到我的身体下面,解开了我的游泳衣。他的嘴唇贴在我的耳边,呼吸的热气急促地一进一出。我转过头去吻他,但是,就像在梦中时常出现的出人意料的转折一样,我发现自己突然惊慌失措地在筏子上坐起身来,完全丧失了时间概念。在我们四周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一片浩瀚无边、波浪起伏的大海。 
        

第22节:美人鱼椅子(21)         
  我很少会记得自己做过的梦。对我来说,梦只是一些令人沮丧的海市蜃楼,盘绕在梦醒的边缘,你一旦睁开眼睛,它们便会明晃晃地从你的眼前消失。然而,这个梦连同每一个细节都留在了我的心底里。在我的脑海中,我仍然能够看到托马斯修士的黑色毛料戒袍上闪烁着鹈鹕溅起的珍珠般的水珠。他的蓝眼睛里放射出灼人的光芒。他的手指滑到我的身体下面。我忽然很想知道,休或者伊尔克医生会怎样分析这样的梦,但是,我决定自己并不想知道。我坐起身来,两只脚在床边摸索着我的拖鞋。我用手指捋了捋头发,拉扯着几处打结的地方,倾听母亲的动静,但是,房子里一片寂静。昨天晚上,我和母亲都一头栽到床上,太累了,谁也不想说话。一想到今天我得主动跟她对话,我就恨不得钻回被窝里,让自己紧紧缩成一团。我跟她说什么呢?你还计划切割身体的其他部位吗?这听起来很无礼、很可怕,但是,这正是我想知道的事情——她对自己是不是一个威胁,是不是需要把她送到一个有人能照看她的地方。我拖着脚步走进厨房,在橱柜里翻腾了半天才找到一袋麦氏咖啡。我不得不使用一个已经用了二十年的电咖啡壶煮咖啡,咖啡壶上的电线都磨损了。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说过“咖啡先生”。当咖啡壶开始噗噗作响的时候,我悄悄溜到母亲的门边听动静。房间里传来一片轻微的鼾声。看起来,她的失眠已经同她的手指一起消失了。我回到厨房。厨房里光线熹微,寒气逼人。我划着一根火柴,点燃了取暖器,倾听蓝色煤气火苗像往常一样噗的一声燃烧起来。我将两片面包放进烤面包器,望着里面的电线圈烧成了红色,脑子里想着那个名叫托马斯的修士,昨晚的相遇多么奇怪啊——他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花园里。我想起我俩在后院里的谈话,他的目光深深地探进我的心底。 
  
  我身体里的颤动。然后,我做了一个我曾经听休说过的梦,一架漂亮、神秘的飞机从你的睡梦中飞过,敞开投弹舱口,投下一个滴答作响的细梦。烤面包片跳了起来。我倒了一杯咖啡,一边喝着清咖啡,一边慢慢地啃面包。取暖器把厨房变成了卡罗来纳州的落针柏沼地。我站起身,把它关掉了。我无法跟自己解释,我为什么想这些事情。想托马斯修士——一位修士。而且,以那种方式,那种撩人惹火的方式。我想到休在家里,心中蓦然感到一阵可怕的软弱。好像我心中那个精心守护的地方,被突然放弃了,大门敞开,任人攻击——那个能够告诉我,我到底是谁的地方。我站起身,走到起居室,梦中的感觉再一次袭上心头,那种正在从岸边漂移开的恐怖感。母亲把十五到二十张照片胡乱地镶在镜框里,挂在起居室里的一面墙上,一些照片的边角又黑又脏。大多数是我和迈克在学校里的旧照片。丑陋的发型。半闭的眼睛。布满皱褶的白衬衫。牙箍。迪伊把它叫做“耻辱墙”。墙上唯一一张六十年代后的照片,是我、休和迪伊在1970年拍的合影,当时迪伊还是一个婴儿。我执意地望着我们三个人,回忆休如何按下了照相机上的延时快门。我们坐在沙发上,把迪伊夹在我俩中间,她睡意蒙眬的小脸蛋儿卡在我们的下巴颏上。拍摄那张照片的同一天晚上,我们在迪伊出生后第一次同房。我们应该等待六个星期才能行房事。然而,我们提早了两天。我走过育婴室,看见休正俯身在迪伊的婴儿床上。虽然迪伊已经睡熟了,他仍然轻声地哼唱着。一盏夜灯放射出的昏黄光线,散布在天花板上,然后,像一层薄薄的尘埃似的洒落在他的肩膀上。一股热流传遍了我的全身,强烈而性感。正是休身上的柔情,让我感到如此的震撼——他默默地疼爱女儿的情景。 
  
  我突然着魔似的渴望得到我们创造她时的亲昵举动,我们在隔壁房间里的云雨之情造就了她的血肉。我走过去,伸出双臂搂住他的腰。我把脸贴在他的后背上,我感到他朝我转过身来。他的两只手在我的身体上缓缓地画着圆形。他低声说:“我们还得等两天。”当我对他说,我等不及了,他就把我抱起来,抱到了床上。爱他的感觉,似乎有些不同——更加放纵,更加深刻,更具有感官之乐。这好像跟迪伊有关,我和休以一种崭新的方式结合在一起了,这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令我如痴如醉。过后,当我们横躺在床上,迪伊哭了起来。在我给迪伊喂奶的时候,休架起了照相机。我穿着一件桃色的家居服,纽扣还没有完全扣好,然而,休——你应该看一看照片中他脸上的表情,那么满足、开心和神秘。那张照片总能在我的心中搅起一种秘密的感觉,然后,一小抹幸福感就会像一把奇异的纸扇子似的,在我的胸口舒展开来。我站在那里,等待着这种感觉的出现。那好像是发生在好久以前的事情了。像装在瓶子里的一艘辉煌的船舰。我不知道它怎么进去的,也不知道怎么把它拿出来。我拿起电话,开始拨号。“喂。”休说道,他的声音传过来,犹如我脚底下坚实的土地。“是我。”我说。“我正在想你哪。你没事吧?我昨天晚上打过电话给你们。你们都不在。”噢,好极了,我必须去买一台“咖啡先生”,还有一个电话答录机。“我们在修道院,”我说,我发现母亲正在那里掩埋她的手指。”“你的意思是说,在地上挖一个洞把它埋起来吗?”“我正是这意思。” 
        

第23节:美人鱼椅子(22)         
  一阵长长的沉默。我认为,这实际上可能是一个好迹象,起码暂时如此。”他说,这可能意味着,她安定下来了,可以说她的强迫观念正在走入地下。”我抬了抬眉毛,对他说的话很感兴趣,几乎感到了希望。你这样认为吗?”“可能是这样,”他说,“但是,杰茜,她仍然需要专业医务人员的帮助。她应该住进精神病科。时间一久,病症可能又会出现。”我把电话拉到餐桌旁,坐下来。你是说,她可能会切断另一根手指?”“哦,是的,也可能是某个完全不同的部位。这种强迫观念是自我矛盾的,都是随意思维。”一声轻微的敲击声,我知道他正站在浴室里的水池旁,一边用无绳电话讲话,一边剃胡须。“但是,我觉得她切断自己的手指并不是随意的。我实在觉得这跟某件具体事情有关。”我说。“噢,我不这样认为。”他说道,否决了这想法,否决了我。我把身体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我今天会跟她聊一聊,看看——”“我想你不妨试试,但我正在考虑……我这个周末会到岛上来。你不应该自己处理这件事。”他打断了我的话。“不,我不认为你到岛上来是一个好主意,”我说,“我想,她可能会更容易——”“杰茜,这情况太复杂了,你自己处理不了。”当然很复杂。这就好像让我坐下来,解一道两英尺长的数学题;她脑子里在想什么,对我来说完全是一个谜,深奥的令人感到悲哀。 
  
  我正在考虑是不是该跟他说:好 
,好,你来处理吧。但是,我仍然觉得不对劲。部分原因是,我感到自己——家中的非精神病医生——比他更能帮上母亲。我自己可能更容易琢磨出一个门道来。也有可能,我就是不想让休到这里来。我想自己待一段时间,独自一人——这难道那么糟糕吗?我对自己说,这跟那位修士无关,跟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无关。我的意思是说,什么也没有发生啊。不,这一次完全是为了我自己,按照我自己的想法做一件事情。虽然,我后来会对这一点产生怀疑。我的动机真的那么纯洁吗?我站起身来。“我说过了,我要自己来处理。我不想让你来。”我没有想到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那么气愤。“天哪,”他说,你不必朝我喊呀。”我回头朝母亲的卧室望了一眼,希望自己没有把她吵醒。“或许,我就是想喊。”我说。我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找茬儿吵架。“看在上帝的分上,我只想帮帮忙。你出什么毛病了?”“没有,”我没好气地说,我什么毛病都没出。”“哼,你显然有。”他说道,提高了嗓门。“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不需要你的帮助,就是出毛病了。”“你真荒唐,”他说道,语气尖刻刺人,你听到了吗?你真荒唐。”我把电话挂断了。二话没说就挂断了。我又倒了一杯咖啡,双手捧着杯子坐在那里。我的手在微微颤抖。我等着电话铃响,等着他打回来。他没有打回来,我变得焦虑起来,内心充满了一种奇怪的忐忑不安,仿佛你被冲到了一个小小的孤岛上,你不知道自己如何生存下去。过了一会儿,我弯下腰去,查看桌子下面。耶稣受难十字架仍然钉在桌子下面。暴风雨帐篷”里的耶稣。 
  
  10   
  那天早晨,当我给母亲的手换绷带的时候,我不止一次不得不把眼睛从伤口上移开。母亲坐在她梳妆台旁的棕色柳条椅子上,我先用过氧化氢清理她伤口缝合处四周的皮肤,然后,把抗菌素药膏涂在一个消毒纱布垫上。伤口就在她总称作“指指”的指关节下面。我不断地想,用切肉刀把骨头斩断,这需要一股多么强烈的爆发能量啊。当我把纱布垫放在她柔嫩、肿胀的断指上时,她的身体抽搐了一下。我瞥了一眼我父亲的照片,不知道他对母亲的现状会有何感想,母亲在他去世之后完全变了。他对母亲切断自己的手指会怎样想。母亲也转过头来望着照片。“我知道,我做的事情对你来说似乎很疯狂。”她是在跟他说话呢,还是在跟我说话?“我只是希望,你能帮助我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说。她用手指尖轻轻地敲打着相框上的玻璃,房间里响起一阵喀哒喀哒的声音。这张照片是在他的租船生意开业那天拍摄的。”我当时五岁。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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