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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蕤猛然睁开了眼，唯见帘栊晃动，风兰衣已经消失在门外。



………【第四十二章　反击】………

　　　　几十里之外，数万云梦大军正快速穿越森林。云梦人本就对地形熟悉，加上边民的引领，行军如轻车熟路，绕了一个诡异的圈子兜到了中山军侧后。

　　　　水兆臣没有丝毫保留，抛出了手中全部筹码，力求毕全攻于一役。从这个角度来说，他正在冒一个巨大的风险，做最后一场赌博。

　　　　不过，水兆臣并不这么看。以他来想，云梦之前的惨败都是因为没有地利，也不占天时，谁也没有办法。而这次，他借着兰琳的毁灭将计就计，率军遁入邓林，从而避开了中山的眼睛。纵使陆佑麟本事再大，也别想在这茫茫林海中寻到自己的踪迹。过了这些rì子，怕是中山人都以为自己退回水城了吧？

　　　　想到这里，水兆臣脸上露出一丝冷笑。自己虽然表面持重，骨子里却是最爱冒险！

　　　　“前方二十里！四千人！”一个声音从树顶传来，随时通报着敌情。水兆臣扬起了脸，只来得及看一道矫健的身影从枝条间飞越过去。正是新近加入军队的边民。

　　　　眼皮才稍稍往上一撩，一阵突如其来的冷风突然迷了他的眼睛。

　　　　“风！这风！”林间的风并不算大，却让水兆臣欣喜的呼喊起来。他伸出手去，感受着风中蕴含的水气，然后虔诚的朝天空抬起头。

　　　　仿佛回应他的目光一般，大风卷起了头顶的枝条，露出了一小块天空。乌云犹如洒在蓝缎上的墨迹，一丝丝的扩散蔓延着。

　　　　“要下雨了么？”李炎正扛着短矛走在队伍后面，他也不禁仰着头，朝渐渐暗淡的天空看去。

　　　　“快走快走！”一只大手在背后推了一把，把他推了个踉跄。李炎愤然回头，见背后一个极为粗壮的汉子，正是本军的赵司马。

　　　　“我自然会走！”李炎气哼哼回了一句，大踏步跟上了军队，他侧目瞧了一眼那人高马大的巨汉，呸了一声道：“有什么了不起！”

　　　　原来自那rì巫梦寒突围逃走，李炎便被羁留军中，倒起了大霉。由于他和少年走做一路，所有怨气就集中到他身上，没有要打要杀已是客气，谁还肯将他礼送出境？然而军队也不养光吃饭的闲人，于是李炎便落在这个赵司马手下，成了一名云梦的小兵。

　　　　起先几rì，李炎满腹怨气，却也无可奈何，略一反抗，还要受皮肉之苦。渐渐的，他另有了想法：云梦军队总要行动，到了那时，终究能给自己找到机会逃掉。

　　　　谁知这赵司马不知什么缘故，对自己却盯得极牢，李炎心中把他骂了个五毒攻心，却也只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真要下雨了么？”李炎不禁再次往上看去。头顶之上，满眼枝条摇动，犹如绿海翻波。

　　　　※※※

　　　　二十里外。

　　　　比邻罗浮山脚，一大片树木已被彻底砍光，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长达半里的褐sè围墙。墙体皆为黄土所砌，高丈许宽两尺，看起来十分坚固。墙内是许多座低矮的土堡，都是贴着土墙挖建，土堡之间留有通道和隔墙，整片建筑犹如一座小型的城池一般。

　　　　不时有一队队士兵在土墙上往复巡视，把倦怠的眼神投向远方，而那里有的永远只是满眼摇动的树影。

　　　　这是中山人后方的一座重要基地，存储了大量的物资。自然，这只是中山人所以为的后方。这些悠闲的守卫并不知道，就在这熟悉乃至厌倦的景象下，隐藏了什么样的危机。

　　　　风起了。这时一阵突如其来的冷风，一路压低了林海，席卷而来，在干涩的土墙头呼啸着掠过，让所有人都滴灵灵打了个冷战。

　　　　“这是……”一名巡逻的士兵眯了眯眼睛，从风中嗅到了不同以往的味道。他下意识地拍了拍土墙，粗燥干涩的墙体上竟有了一丝凉意。

　　　　“难道要下雨了？”他驻足观瞧，看到天边迅速聚集的丝丝乌云，目中有些诧异：“不是说一直大旱的么……”

　　　　“不过刮阵风罢了，就值得你这样大惊小怪的？”另一名士兵笑道：“就算真的下了雨，又能怎么样？这也不是咱们要cāo心的。”

　　　　“说得也是，便是打仗，也轮不到咱们上去……”先前那士兵轻松地笑着，拈起一颗土块奋力朝林间掷了出去。土块“啪啦啦”穿过枝叶，消失在密林之间，并没有发出应有的坠地声响。士兵们并没有察觉，他们已转过了身，慢慢朝远处走去。

　　　　rì光难以穿透的密林内，土块被一只手掌攥成粉碎，变成一股烟尘飞散了。

　　　　两个时辰之后。

　　　　巡逻的士兵换过了一队，他们刚刚行至上一队士兵投掷土块的地方，突然听到了一种不安的声响。他们略感惊奇的把头扭向不远处的树林，就见数点寒星带着呜咽的呼啸，陡然猛扑而来！

　　　　“啊！是……敌袭！”一个士兵大喊着，翻滚着倒在土墙上。一支长箭刺透了他的肩膀，鲜血汩汩流下。然则，他却该为此感到幸运——就在他的身边不远处，横七竖八地倒着死不瞑目的同袍们。

　　　　“敌袭！是敌袭！”叫喊声一声声在土堡中回荡，甚至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在他们的意识里，这个地方应该是远离战场才对。

　　　　然而，震天的喊杀声打破了整个山林的静寂，也彻底打破了他们最后的幻想。云梦士兵一队又一队的从树林中显出身形，如同cháo水漫过堤坝。这些士兵并没有急于向前冲杀，而是停留在百步之外，仿佛在积蓄力量，又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他们身后，无数人影背着弓弩攀上了一棵棵高耸的树木。

　　　　中山人终于开始为土堡的位置后悔，从大树上shè下来的弓箭居高临下，带着几十丈的落差，更加威力十足。仓促上阵的中山士兵刚刚登上城头，就被乱箭shè穿了身体，如沙袋一般滚落。这情形，更像是中山人在攻城。

　　　　“土盾诀！”有人大喊了一声，几十名士兵踏着同袍的鲜血，终于站定了位置。在他们的施展下，土墙的边缘仿佛融化了一般，突然开始不断蠕动，就像一根刚刚剥落的动物腔肠。顷刻间，一大片黄褐sè的墙面迅速朝上生长，形成了一堵新的墙壁。弓箭钉在上面发出“噗噗”的钝响，竟无法穿透。

　　　　更多的士兵在土墙的掩护下登上了城头，终于稍稍稳住了局势，就在这阵猝不及防的攻势下，中山人伤亡惨重，一段土墙已被鲜血染红，尸身枕籍。



………【第四十三章　傀儡机】………

　　　　“进攻！”远远的，云梦军有人发号施令。随着这声短促而绝然的命令，蓄势已久的云梦步兵们怒吼着冲杀上来。中山人则有些茫然失措，不知如何应对。他们是在守城，却连一块滚石都没有。

　　　　不远处传来阵阵轰响，粗大的树木被整排的放倒，一时绿叶和尘烟一起翻滚起来。几十人抬着巨木往土墙上狠命撞击过来，一阵巨响之后，整个墙体都在颤动。更有一棵大树被直接搭上了墙头，云梦士兵顺着树干抢攻了上来。

　　　　“破！”有人大喝了一声，无数道白蒙蒙的水波自林中传出，狠狠砸在法术召出的土墙之上。虽然土能克水，但两者力量过于悬殊，就见片刻抖动之后，大片的白光猛然爆发出来，将整个土盾炸得粉碎！

　　　　密集的弓箭趁势如雨般撒下。箭矢穿刺过人体，血花四溅。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施展法术的近百名士兵就已瞬间死伤过半。存活下来的战士再也无力组成法阵，只得抱着尚在血污中挣扎的战友滚下墙头。随着中山人最后一道防御的崩溃，整个土堡彻底袒露在云梦人面前。

　　　　在己方弓箭的掩护下，越来越多地云梦人登上了城头。

　　　　“啊——”随着一声大叫，一个人影手舞足蹈的从天空坠落下来，狠狠砸在墙头一名中山士兵的身上。那里正是胶着的地方，十来名中山人在负隅顽抗，一时攻不下来。

　　　　这猝不及防的一击连续撞倒了数人，严密的防守骤然出现了缺口，云梦人趁机一阵冲杀，彻底占领了此处。

　　　　那位“飞将军”正是李炎，他手中紧握着一根镶着黄玉的短矛，胡乱挥舞之际，已深深刺入了那名中山士兵的体内。

　　　　这神兵天降得一幕让所有云梦士兵看得热血沸腾，一起欢呼赞叹起来：

　　　　“好功夫！”

　　　　“好汉子！”

　　　　李炎毫无得sè，慢慢将短矛自尸体上抽出。他愣了一会儿，突然扭头朝墙头下看去，怒道：“王八蛋！那个把我扔上来的？”

　　　　他的声音被淹没在震天的喊杀声中，更多的战友涌上了墙头，簇拥着他朝前方冲杀过去。

　　　　胜负已定。

　　　　在云梦人一波又一波的冲击下，中山士兵终于开始溃散了，他们开始朝一个个土堡内收缩，放弃了土墙的争夺。土墙的正门已经被轰然敞开，大量的云梦士兵涌了进来。

　　　　李炎被挟裹着冲下了土墙，就再也不肯前进一步。他左看右看，突然捏着短矛钻进了一座土堡内。初一进入，只有一条狭长甬道，且异常昏暗，走了十余丈，渐渐开阔起来。

　　　　“这里倒还清静，跟这里躲躲也是好的。”李炎松了口气，靠着墙壁缓缓坐了下来。这一静下来，各种念头纷至沓来，想到自己一个秀行商人，却被强迫着参加不相干的战争，实在太过可恶。更可恶的就是那赵司马，刚才那一扔多半是他，不然谁还有那样的力气和狠毒的心肠？

　　　　李炎又坐了一会儿，突然心中发慌。心想：“这土堡可是中山人的地盘，自己别冒冒失失的钻进了人家大本营，那当真是自寻死路了。”

　　　　想到此处，他站起身来，转身就往外走。

　　　　中山人把土堡建得有如蚁穴，外面虽然低矮狭小，里面却是甚大，且四通八达，每个土堡都能相互联系。李炎不清道路，又已经忘了来时地方向，随便乱闯了半天，却似乎越陷越深。

　　　　厮杀之声隐约在耳，却是从四面八方传来，没法引自己出去。李炎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团团乱转，却依旧不知怎么离开。他一时大怒，举起短矛随便对准一处墙壁，用力朝黄玉上按下去。

　　　　这些rì子，李炎早已把短矛玩得jīng熟。这上面附有陷地术，用来挖掘再合适没有，可惜一天只能使用一次。就见矛尖上黄光一闪，整面墙突然化作一团粉末，堆在脚边，里面露出一条幽深的通道来。

　　　　李炎愣了一下，目中流露出好奇的神sè，纵步钻了进去。那通道初始甚窄，复行数十步后，陡然敞亮。下面是一个宽阔的大厅，zhōng　yāng摆了一堆奇形怪状的东西，仿佛一棵放倒曲折的大树，又仿佛一个蜷缩着身体的巨人。

　　　　他jǐng惕地四下打量，发现这偌大的房间空无一人，再没有其他动静。李炎稍稍放下了心，慢慢贴着墙壁转了个圈子，却依旧没有出路。

　　　　他有些沮丧的转过头，有些好奇的盯上了中间那个庞然大物。离近了看，这东西更像个巨大的木偶，由几棵砍成数段的大树随意捆扎而成。还有藤萝密密层层的缠绕在上面，似乎是制作过于仓促，并未来得及去除。

　　　　李炎拄着短矛爬了上去。zhōng　yāng处有个可容一人的开口，里面似乎有光芒在闪动。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儿，他突然脚下一滑，一头栽了进去。就听“刷刷”两声，藤条突然活过来一般，探出无数枝条将头顶封闭了起来。

　　　　李炎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扯，谁知那藤条根根坚韧无比，怎么也扯它不断。他正要用短矛去划，忽然一阵青sè光芒闪过，四周一下子亮了起来。他这才看清周围的情景，此地空间不大，刚巧能容一人存身，四壁上绘着一排青sè的古怪花纹，那光华正是自花纹中透出来。李炎小心地探手摸了摸，却是没有丝毫温度。

　　　　正对眼前的，是一个更加复杂的图案，由青sè条纹交织描绘而成，极端复杂华丽，仿佛一朵盛开的木葵。花心之处是个孔洞，从里面泛着微微的光芒来。

　　　　“这是什么古怪？”

　　　　李炎凑到孔洞前看了看，却什么也没看到。他隐约觉得这洞中应插进些什么东西，突然心中一动，将短矛拿过来在洞口一比，粗细刚好合适。他手中用力一按，短矛发出咔啦的声音，直接滑了进去。短矛整个没入孔洞之中，严丝合缝。只留下尾端短短一节，好像木葵吐出的花蕊。

　　　　蓦地，一道青sè的光华陡然爆发出来，映亮了李炎惊讶的面孔。紧接着，四壁上那些繁复的花纹忽然化成了一根根翠绿的藤条，分别缠上了他的四肢！李炎惊呼一声，拼命挣动四肢。

　　　　随着一阵嘎嘎的响动，这个木制的巨人慢慢伸展开了身体。整个房间根本容不得它站立，略一阻隔之后，突然猛一挺腰，将整个天顶捅了个窟窿！

　　　　阳光斜照下来，风声、喊杀声、兵器撞击声，仿佛平静了许久的cháo水，忽又骤然涌现出来。李炎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仿佛自一场猎奇的梦境中醒来，一时还回不过神。在他眼皮底下，无数士兵都停止了厮杀，错愕地转头朝这里看来。

　　　　李炎试探地动了动手臂，这个动作被绿藤准确地传递出去，筋络般的粗大藤条猛然拉紧，只听“轰”的一声，土堡的屋顶彻底崩飞，一时满天迷尘，巨灵般的大手在尘烟中显露出来。

　　　　中山人的脸上露出了迷惑的神sè。

　　　　“督帅？要不要用符咒箭……”就算在几十丈外，这个巨大的傀儡机仍显得格外高大，一名副将马上感觉到了它的威胁，谨慎的建议道。

　　　　“稍等。”水兆臣摆了摆手，微微眯着眼睛看过去，他总觉得这台巨大机械的行动颇为古怪。

　　　　飞扬的尘烟中，李炎又将另外一条手臂抽了出来。他用双手一撑，就将整个身体从地堡中拔了出来。

　　　　“这是什么东西……”李炎试探着迈开步伐，经过初始的摇晃之后，终于能勉强在地面上行走。他跌跌撞撞的前行，带起飞扬的尘土，不由自主地朝中山人聚集的地方踉跄过去。

　　　　阳光之下，巨型傀儡机被染上了一层鲜红的颜sè，就像来自地域的恶鬼。



………【第四十四章　乱】………

　　　　陆佑麟率援军赶至的时候，整座营地已经成了一片废墟。他看到坚固的土堡一座座塌陷下去，围墙碎成了沙砾，就像被不知名的巨兽整个碾过一般。一架巨型傀儡机横倒在围墙的废墟下，已经支离破碎，那不像是损于作战，反倒似被什么人故意拆毁一般。深埋于地下的军需粮草都被一把火烧成了灰烬，仍有缕缕浓烟从地底冒出来，和天上的黑云连成了一片。

　　　　“水兆臣……”陆佑麟紧紧攥着拳头，几乎要捏碎自己的手指。他赫然转身，大踏步朝树林走过去，亲兵和副将们匆忙的追随，场面略显混乱。

　　　　他在树林边上站住了脚。脚下满是断落的枝叶和践踏过的蔓草，证明在不久以前，有大量的人马从这里通过。陆佑麟用手扶着一根横生的粗枝，目不转睛的盯着前面，没人敢上前搭腔。半晌，突然用力一掰，将整块树皮抓了下来。

　　　　“走！回去！”陆佑麟回过头，恶狠狠地喊了一声。

　　　　他见众人仍怔怔的盯着自己，不由冷冷一笑，道：“水兆臣这是调虎离山之计，想必此刻又已经分兵去攻打咱们的营地了！”

　　　　众人先是一惊，见陆佑麟并不慌乱，又是一奇。他们相顾望了一眼，不禁点头，目中均带了一种了然的神sè。有个参军咳嗽了一声，微笑道：“想必督帅已经有了万全之策？”

　　　　“有什么万全之策！”陆佑麟冷哼一声，道：“我在大营还留有一万守军，就凭云梦人的本事，也未必吃的下去！只要咱们能及时赶回，就能杀他个首尾不能相顾！”

　　　　“督帅果然高明！”

　　　　“这番定叫云梦人来得去不得！”

　　　　在众人一片刻意赞颂之中，陆佑麟的脸sè依旧冷硬如铁。他摆了摆手，回军的命令被无声的传递下去，大军开始缓缓掉头，场面纷乱却又严整。

　　　　“水兆臣呐水兆臣……我倒真看轻了你！”陆佑麟仰头看着天空，大片的黑云正吃力地聚拢着，仿佛在和阳光搏斗。光芒锐利如剑，将遮蔽天空的乌云穿得全疮百孔，万道金光陡然洒落下来。这雨，看来是下不起来了。

　　　　他缓缓地吐了口气，一丝笑容又爬上了嘴角。“只要不下雨，只要不下雨……水兆臣，我便让你再也翻不得身！”

　　　　阳光又炽一分，满天乌云被扯成千百道黑纱，正在无奈地退却。

　　　　※※※

　　　　云梦泽上，亿万金光如无情的箭雨，蒸得水面雾气翻滚。在这如纱如幛的白雾中，有一股水流诡异的盘旋凝结着，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却又凭空高出了水面，就似在湖面上筑起了一座翠玉雕成的高台。

　　　　湖水凝成的高台上端坐五个白衣女子，皆是盘膝而坐，手掐灵诀。其中四名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