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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傻孩子，那怎么行呢。”林海民温和地笑起来，抚去垂在他脸前的一缕散发，“别拿你那套自私的基因理论揣测人类，人类不只是基因的机器。”
　　“所以人类进化得越来越慢了。”雪绒虽然嘴上这样说着，语气却显然轻快多了。他微微抬起头，在林海民瘦削的下巴上吻了一下儿：“哎，海民，你之前结过婚吧？你回到东部以后，会去直接找原来的夫人么？”
　　林海民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雪绒原先从来没问过她的情史，林海民也从来没想着要给他介绍这方面的经历——当然，大多数女人也绝不会坦率到不加提问地自动地给新情人介绍她原先的情人。然而她原先一直以为雪绒默认她的原有家庭已经没了，却没预料到雪绒竟然会把她在东部安全的地方还有家庭作为前提假设。
　　这样林海民不禁对雪绒的观念有些疑惑。他这样认为，显然是表明他压根儿不在乎他喜欢的女人还有没有别的男人，甚至于有没有结婚，今后能不能和他在一起。而即使是默认他喜欢的人早就结婚了而且有自己的家庭，雪绒照样会十分高兴地给她生孩子……
　　天哪，这到底是什么诡异的爱情观？！林海民表示这真的有点儿目不忍视啊。
　　“我原先的确结过婚。”林海民笑了笑，无奈地说道，“但是……因为某些原因，我和我原来的夫人离婚了。”
　　“为什么？”雪绒好奇地问道，就像是在问什么有趣的逸闻一般，一点儿没有这是问有关于他现在怀着的孩子的亲生母亲从前情史的样子。
　　林海民觉得这很难说。在这件事儿上，她当时觉得这就是那个男人的错误，他竟然可以贪生怕死到非要离开雪谷，不惜以离婚的方式抛下林海民带着他们的两个女儿回到首都。但后来想起，却也觉得总不能指望一个本身便没有受过承担社会责任的教育的男人，在危难时刻还能有这样临危不惧的担当。何况他在雪谷唯一的意义也只是当林海民的夫人而已，而林海民没必要费得有一个夫人。没人指望男人和孩子们保家卫国，他们是需要被保护的弱者，理应迁到安全的后方。不像林海民，正因为危难关头国家需要她，所以她才不能一走了之。
　　而至于所谓的爱情，所谓的婚姻，在这种时候也显得十分脆弱无力。大概就是这样吧。
　　林海民温和回答道：“具体的原因一时解释不清，但从根本上讲，还是意见不合吧。”
　　“切，那个男人可真傻。”雪绒却是如此回应道，“意见有那么重要么？而且你长得这么好看，他真是眼瞎。不过正好，倒是便宜我了。”
　　眼瞎？林海民无奈地笑着捏了捏雪绒柔软的脸颊。那男人的眼并不瞎，任何人都看得到林海民俊美的外貌，当年在雪谷想要嫁她的男孩子也数不胜数。但林海民最后娶了那个男人，却没有让雪谷的人觉得有多遗憾，实在是因为那男人是从首都来的“城里人”。那些雪地人村子里的人都觉得，城里人都是有修养的、值得尊敬的，那个男人受过高等教育，又有丰厚的嫁妆，连雪谷的人都觉得林海民娶他再合适不过。
　　说实在的，要说失望，也反而是林海民让那个男人很失望。她就这么日复一日地在一座乡下的天文台工作，顶着一个没有任何好处的头衔，而科学院分发的薪水菲薄到和雪谷当地没有上过高中的农民的收入相差无几。那样的生活又怎么能让从首都来的富家少爷满意？因此哪怕林海民长得再帅再迷人也无济于事了。
　　雪绒并不知道也不理解林海民的这些旧事，抓住她的手指，又用粉嫩的樱唇轻轻吻了吻那修长的指尖。然而林海民却抽回手，温和地打断了他：“好好睡觉，别总想着做那些事儿，你现在可是怀着宝宝呢。”
　　雪绒不乐意地扭了扭，又埋进林海民怀里：“那……那你给我唱首歌儿吧。”
　　林海民不禁笑了：“摇篮曲么？”
　　“才不要。”雪绒不满地瞪了她一眼，只是怎么看怎么只是在撒娇而已，“你要唱个好的，否则我就睡不着。”
　　好的，是什么标准？林海民看了看这怀里的小东西，那双漂亮的蓝眼睛里闪烁着好奇之色。
　　然而她突然想唱起一首不太应景的歌儿，一首悲伤的古曲。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林海民轻声地唱了出来，这样古老而哀伤的曲调，就在狭小的杂物间里流淌，“行迈靡靡，中心摇摇。”
　　将要跋涉四百公里，回到东部的安全地带，然而却不知雪谷在天文台炸毁、人们离开之后，今日会是何种模样。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她不知道战争能否胜利，倘若无法收复雪海地区，那雪谷将会就此永远落入敌手。
　　“彼黍离离，彼稷之穗。行迈靡靡，中心如醉。”
　　如果无法收复雪海，那么雪谷也将不再属于他们。而多年之后，又不知那片白桦林与小山丘之间的村庄，将会被何人占有。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不知道那片田野，在未来究竟会种着何种作物，也不知道那里的人会说着什么语言。
　　“彼黍离离，彼稷之实。行迈靡靡，中心如噎。”
　　战争带来的伤痕啊，倘若得不到胜利，就永远都无法被修复；国家遇到的危难啊，如果主权因此而丧失，就将会留下永远的遗憾。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林海民的目光回到雪绒脸上，不知他究竟听懂了多少，然而却看到这小东西已经闭上眼睛，沉沉地睡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当作小科普的补充材料＇本文引用《诗经·王风》中的《黍离》。此诗被毛诗序解读为原周朝大夫行过旧都，看到昔日灭亡的西周宫殿处已经种上了庄稼，感慨亡国之悲而作。
本文表达含义与原诗不尽相同。

　　☆、第二十二章：穿越雪海

　　第二天待到日光充足时，他们便从雪海中部的旧监狱出发了。
　　在这段漫长旅程中，第一天的天气还算是不错，虽然气温依旧在零下三十度外，但碧空晴朗阳光充足。一开始精力和兴致都是颇为充沛的，林海民和雪绒在雪原上跑了大约五十公里，在夕阳西下气温骤降之前找到了一座小雪丘，在背风向挖了洞穴以此作为庇护所过夜。
　　然而他们的运气实在不好，第二天就开始又刮起了白毛风。狂风卷着大雪，呼啸的声音隔着厚厚的积雪层都能听见。林海民小心地挖开洞口向外望了望，外面一片白茫茫的什么都看不见。
　　而洞穴里一片黑暗，作为狐狸她也无法与雪绒用语言交流，只是在黑暗中感觉到雪绒温暖的舌头轻轻舔着她的脸。
　　第二天一整天，林海民和雪绒都没有出洞穴，而这样趴在洞穴里也没有任何事儿可做，几乎是在苦苦等待着风雪的停息。然而第三天风雪并没停息，第四天还是没有停。
　　这种情况下最好的消磨时间的办法便是睡觉，但过长时间的睡眠也在消磨着他们的精神。林海民感到有些犹豫，倘若白毛风一直不停，他们难道要一直躲在洞里么？先不论时间上的耽误，如此在洞穴里睡觉，也一直在消耗原先储存的食物。
　　如果只有她自己，林海民大概会选择冒着白毛风赶路，但现在还有雪绒……雪绒说得对，如果不带上他，林海民很快便能回到东部，但她显然无法把他抛下。
　　跋涉雪海之途的第四天很快便过去了，然而第五天他们的运气竟然转好，天空放晴了。
　　听到耳边的风声渐渐息了，林海民连忙挖开洞口向外看，外面虽然还刮着大风，但能见度已经基本恢复。只是北风刮过她的脸，即使是隔着绒毛都让她感到冷得刺骨。
　　但寒冷并不那么可怕。林海民知道，北极狐的御寒能力比银黑狐还要强，冷风对于雪绒的刺激并不比对她更强。
　　于是，在雪海的大风天气中，林海民和雪绒又开始赶路了。
　　这一天虽然天气不太适宜，但他们跑了很长时间，反而比第一天跑得更远，大概足有六十多公里，一直跑到天快黑了看不清前路才停下。晚上吃了点儿旅鼠，挖了个洞在里面歇息。
　　第六天大风稍息，林海民和雪绒又连忙抓紧时间赶路。大概是由于进入了针叶林与苔原的交界地区，一路上竟然碰到了几只野生北极狐，甚至还有一只在陆地流浪的北极熊。
　　在深冬时节食物匮乏时，北极狐也会跟在北极熊后面捡一些吃剩的食物，然而本质是人类的林海民和雪绒却对吃别人的残羹冷炙没什么兴趣。倒是被他们闯入领地的一只北极狐前来驱赶，但可能是因为看到他们拖着的怪异的“雪橇”不知那是什么所以望而却步了。
　　之后又有几天恶劣天气，林海民和雪绒在临时挖成的洞穴里躲过。但好在恶劣天气也都没有持续多久，加上他们在天气好的时候加紧赶路，四百多公里的雪海穿越竟然用了半个月便完成了。
　　当白桦林终于出现在林海民的视野里，林海民简直想要去亲吻那黑白相间的树干——他们终于到达雪海的边缘了！
　　雪绒也高兴地在她身侧跳着，欢快地从她身上跳过去，又跳到林海民拖着的“雪橇”上。因为长跑而体力消耗很大，他们消耗旅鼠的速度也异常快，“雪橇”上的包裹现在已经瘪了下去。
　　然而林海民的兴奋只是几分钟，很快她便意识到，包括雪谷在内的雪海边缘的村子，已经多数毁在战争里了。到这些村子的废墟里去不但得不到补给，反而会因为可能还有敌军驻守，而变得格外危险。虽然是走完了最艰苦的雪地，但现在他们还必须得绕过这些伴着白桦林的村子，才能到达真正百分之百安全的地带。
　　在这些曾经有人居住的地区赶路倒是不困难，甚至白桦林和松林里的野生小动物也更丰富，容易找到可以吃的东西。但林海民真正担心的是他们得穿过共和国军队与敌军交战的火线——如果的确存在这么一条火线的话。
　　说实话，林海民心里很忐忑，她被海利人军队抓走已经有三四个月，而现在战况究竟如何，她已经完全不知道了。或许共和国军队收复了一些地区，但或许就连那些雪海地区之外的丰洲人…雪地人混合居住的村庄也已经沦陷。好在他们这一路上并没有遇到多少押送囚犯的敌军，说明即使有新村庄的沦陷，大概也沦陷得不多。
　　为了安全起见，林海民最终决定从北方更艰苦的地区绕过这些雪海边缘的村庄废墟。她这样改变了方向，而已经盲目信任林海民的雪绒也毫无异议地跟上了。
　　这一路林海民又进行了几次捕猎，补充上已经快断绝的旅鼠储存量。五天之后他们终于真正走出了雪海地区。
　　白桦林和杉树林逐渐取代了苔原，林海民在傍晚挖洞穴时便能感觉到，雪层变得薄了，底下的土也从冻土变成了更加湿润松软的土壤，土壤里甚至还出现了单子叶植物的须根系，以及一些地下芽植物的球茎和鳞茎。
　　他们并没有见到交火，甚至也没见过共和国军队，看起来林海民选择的路径很可靠，他们已经成功避开了共和国军队与敌人交火的地区。而待到真正出现了大片大片的白桦林时，林海民便变回了人类，也让雪绒变了回来。
　　这里已经接近那些丰洲人…雪地人混居的村庄了，而在人类活动频繁的地区再作为狐狸游荡是不明智的，就算不被猎人误伤，林海民这只灰色毛发的银黑狐出现在寒带地区也可能被当做反常现象，引来生态学家的关注——如果战时真的还有生态学家在边境地区搞研究的话。
　　就这样，穿着破旧的棉大衣和已经开线的皮靴的林海民，抱着裹着厚厚的毛毯但里面仅仅穿了棉质睡衣的雪绒，就这样抛弃了他们的简易雪橇，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白桦林那头儿的村庄……　　　　　　　　　　　　　　　　　　　　　　　　
作者有话要说：　　＇小科普＇（源自一道生态题）地下芽植物冬季存留在土壤中球茎、鳞茎、块茎等植物体，在春季到来时可以抢在一年生与多年生草本植物之前发芽，“抢占”早春的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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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终于开始人类社会中的生活了……从雪海出来不容易啊……

　　☆、第二十三章：胜利

　　丰洲共和国雪海东部地区的小村庄上马，今天迎来了两位奇怪的客人。
　　这两位客人是农户郑永贵的小女儿顺溜，在林子里逮兔子时首先见到的。顺溜在林子里她下了捕兽夹子的地方转了一圈儿，一个夹子也没夹到野兔，正当回去的时候看到白桦林深处有一个黑影。逆着光，那个黑影的形状很奇怪，顺溜一开始还以为是林子里的妖怪，连忙往回跑，却听到那个黑影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顺溜吓得立刻站住了，却又听到那个声音似乎有些熟悉：“顺溜！”
　　顺溜转过身，看到那个黑影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近了，一看才发现根本不是什么妖怪，而是一个高个子的女人抱着一个男孩子。那个雪地人种的男孩儿顺溜倒是不认得，可那个女人她却很眼熟，虽然夹杂着白发的黑色头发已经长得能垂到肩上，但她却长了一张别人见了很难忘记的俊美的脸，尤其是一双很有丰洲人特色的狭长的丹凤眼。
　　“哎呀！你是那个看星星的博士！”顺溜想起来了，这不就是从前住在雪谷时，村子里那个在天文台上研究星星的博士么！
　　林海民笑着问她道：“顺溜，你怎么到上马来了？”
　　“雪谷被鬼子毁了之后，我们家搬到上马来了。”顺溜扬起小脸儿对林海民说道，“看星星的博士，你去哪儿了？你为什么也来这里了？”
　　“这就说来话长了。”林海民便抱着熟睡的雪绒，跟着顺溜走进了这个名叫上马的村子。
　　顺溜在前面小跑回到家里，她母亲郑永贵刚到镇上买了麦种回来，顺溜边跑边对母亲喊道：“娘！娘！那个看星星的博士来了！”
　　“谁？”郑永贵十分惊讶。
　　“哎，就是那个在雪谷时，天文台的博士！”顺溜指着村口说道，“你快去看看吧！”
　　郑永贵很认识林海民，但雪谷天文台被炸毁之后，林海民就去了原子｜弹计划的研究所，之后广播里说原子｜弹计划的科学家都被敌人抓走了，郑永贵自然也就以为林海民也被抓到了白鹰帝国，所以一开始压根儿没反应过来女儿说的是她。
　　“戴博士？怎么会呢……”郑永贵跟着顺溜出去，见到林海民正抱着一个睡着的男孩子往这边儿走来，看穿着和身上的雪似乎已经在雪地里走了很长时间，顿时吓了一跳连忙跑过去，“林博士！天哪，林博士！”
　　“永贵，”林海民对那惊讶的农户说道，“能让我们先借住一晚么？”
　　“当然，当然！您快进屋——”郑永贵连忙答应道，转头吩咐小女儿，“顺溜，让你爹去烧点儿水！”
　　就这样林海民终于回到了共和国人的社会中。
　　在郑永贵家暂时安顿下来，郑永贵的夫郎梅花烧了热水，林海民便抱着雪绒去洗了个热水澡。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劳累林海民已经十分疲惫，浸泡在热水里差点儿睡着，倒是雪绒在野外呆了不知多长时间，终于回到人类的社会里，反而对那些农村人家司空见惯的东西好奇起来十分精神。
　　洗完澡之后，郑永贵拿了些她的和她大儿子的衣服给林海民和雪绒，虽然也都是旧的但洗得很干净。林海民经过三四个月之后终于穿上了没有破洞的、暖和的衣服，闻着衣料里的香皂和樟脑味儿，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感觉到自己终于回家了。
　　从前雪谷的村民对那些科学家都是很尊敬的，郑永贵的夫郎梅花给他们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这是林海民时隔小半年第一次吃到炖羊肉和刚刚烤熟的、散发着热气儿的面包，拿起筷子她才真正感觉到自己从野生动物变回了文明的人类。
　　而雪绒看到这么一大桌吃的，早就愉快地吃了起来。这时候什么妊娠反应也全都消失了，任何生理影响都抵不过美食的吸引力。林海民看他吃得这么着急，怕他噎着也一直在给他喂牛奶。郑永贵一家看到这个漂亮的男孩子吃得狼吞虎咽都有些惊愕，但又想到他们肯定是在野外饿了好长时间，也都十分能够体谅。
　　等到吃饱喝足，郑永贵把林海民和雪绒安顿在她家新修的客房里，雪绒一沾枕头便又睡着了，而林海民则和郑永贵来到院子里谈话。
　　晚上的月光很好，中东部地区的气候平和，非雪海可比。环境令人奇怪的安宁。
　　郑永贵递给林海民一根烟，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点上吸了一口，尼古丁的神奇作用让她的心情也平和起来，然而林海民问出的第一句话还是：“战况……怎么样了？”
　　上马这地方让她感觉有些奇怪，不，是非常奇怪。明明这地方也应该算是靠近前线了，却一点儿前线的紧张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