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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男朋友，喜欢你啊。”
　　“少开玩笑啦。”纪璐推开凉子坏笑的脸，“说话的人要吞一千根针。”
　　“你好恶毒喔。不过我说的是真的。你看。”从凉子的校服口袋里，掏出的一封情书，彻底摇动了纪璐的懵懂少女心。
　　【璐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跟你聊天，都觉得你身上有一种与世无争的安静。你愿不愿意今晚跟我一起看星星？】
　　那时候，林振棠在纪璐心里，只是高大又俊朗的舒秋妍的男朋友。纪璐还曾忿忿地跟凉子讨论，像林振棠这么好的男生，居然会愿意跟舒秋妍这样不定性的女生在一起。少女们眼中关于林振棠的所有好，不过是因为他常年都挂在脸边的微笑，耐心的性格，充满运动细胞，学习上某一科成绩优异得过分突出，以及偶尔会设计小惊喜的温暖心意。
　　“你要去，看星星吗？”凉子用手捂住让纪璐看待的那封情书。
　　“我……”
　　“去吧！我会掩护你！”
　　“可是……”
　　“可是什么，不管怎么说，都是他先喜欢你的啊。你只是去看星星。只是去，看星星。”凉子一字一顿、言之凿凿的鼓励，让纪璐真的赴了林振棠的约。
　　——那么，又怎么可能只是看星星呢。

　　☆、第二十章　青春的阵痛（上）


　　纪璐曾单独和林振棠一起吃过一次饭。那是因为舒秋妍忽然叫凉子一起去“教育”一下不懂事的小学妹，而纪璐因为胆小怕事，所以宁愿承认自己没用，也没有跟去。那是纪璐第一次正式接触林振棠，而不是在舒秋妍的介绍和干扰下。
　　林振棠是看上去有些冷漠，但实际接触起来很可爱的人。熟悉起来才知道他还会很冲亲近的女生撒娇。纪璐在凉子的掩护下，躲避了巡视的学生的视线，跑到羽毛球馆后面想找林振棠的身影。
　　林振棠正靠在路灯下，双手插在校服口袋里，低着头，看脚下踢来踢去的小石子。
　　见到他的第一秒，纪璐以为自己掉进了某一部青春言情小说里，成了那些傻乎乎却又深得男主角疼爱的女主角。
　　“我以为你不会来。”
　　“哈。我也以为我不会。”纪璐紧张起来就喜欢拨弄自己其实已经整齐得不能再整齐了的刘海。
　　“是因为看到了信吗。”
　　“那不然咧。”和女生们相处都不一定多话的纪璐，面对自己有好感的男生，极其容易显出真实的性格来。
　　“这边好亮，我们去围栏那里看。”说着，林振棠就向纪璐摊开了自己的掌心。
　　初秋的夜晚，月湖中学的校园里还听得到此起彼伏的最后一波蝉鸣声。草丛里窸窸窣窣的不知道是青蛙还是别的什么小昆虫。纪璐甚至觉得连路灯都在微微地呼吸。在这个微妙而神奇的环境里，林振棠摊开的掌心显得带有一层毛茸茸的光芒，像是什么宝藏的开关，如果纪璐把自己的掌心叠上去，就会从平坦的校道上开启一个神奇的地下通道入口，带他们闯入什么不得了的异次元空间里去。
　　迟迟未交出自己的手的纪璐，被林振棠主动伸过来的手牵住。
　　“怎么那么任性，非要我过来牵。”
　　“啊，不是……”纪璐慌张地摇摇头，却更着眼于两个人的掌心重叠的触感。林振棠的手掌温度比纪璐略高一点，纪璐想象着掌纹重合的细节，忽然不由自主地将林振棠的手握紧了一些。
　　“是有些冷么？”男生偏着头，打量自从被自己牵住就少了很多话的纪璐。
　　“没有啊。”
　　可是林振棠却松开了牵着纪璐的手，换成张开右手手臂搂住纪璐肩膀。纪璐当下的反应并不是“林振棠怎么这么随便”“林振棠好懂照顾女生”，而是被随着手臂而来的更多的温暖。这种温暖好像午后并不灼热的阳光，温和又均匀地撒落，让人有一种懒懒的困意。站在林振棠右边，纪璐莫名其妙地就想起了那首叫做《左边》的歌。
　　——心跳在左边。林振棠和心跳一样，在左边。
　　不知道是不是应该靠在林振棠怀里的纪璐思前想后，最终还是没有实现自己的冒险想法。反倒是因为刻意维持着姿势，不让自己的头太顺势贴过去，而导致身体动作有些不协调，脖子也在走到围栏边的时候感到酸胀。
　　月湖中学因而紧挨着月湖而得名，虽然只是一片不大的湖，却给了很多人创造浪漫的机会。站在月湖中学的围栏边，可以看到夜色下寂静的月湖，以及湖的另外一边整齐的灯火。
　　“今晚星星也没有很多啊。”林振棠抬起下巴，看看天空中稀稀拉拉的星星们。
　　“嗯。”纪璐用余光偷偷瞥林振棠，揣测着对方是否真的是约自己来看星星的。
　　“纪璐是怎么和妍妍成为朋友的？”完全与开始营造的浪漫气氛不一样的一个问题，有些生硬地卡进纪璐的脑海里。
　　“是因为初一一开学的时候，凉子说想认识那个很特别的女孩子。”
　　“很特别吗？”林振棠反问一句，却又自己回答了，“好像是很特别啊。却好像不是能属于任何一个人，好像是大家的妍妍。”
　　纪璐在林振棠面前收起了往日里对舒秋妍的抵触和厌恶，“偶尔也会是你一个人的吧。”
　　“不会。我跟她在一起，不会像我和你在一起时那种安全感。”
　　“我没有和你在一起。”纪璐倔强地认定自己还没有和林振棠确定关系。
　　——你还没有和小妍分开，所以我们没有在一起。
　　当时的纪璐还没有想到日后在和舒秋妍吵架时，会被她抓住这一点死死不放：“你既然知道我还没有和他分开！那你跟他单独约会干嘛！你要不要脸啊！”
　　那晚，纪璐以为自己很有原则，以为自己把握得住分寸，却没发觉从一开始她就走错了。
　　“我知道。璐璐一定觉得，我们不合适吧。”
　　——没有！
　　纪璐的呐喊在自己心里爆炸，却没能喊出口。以为会沉默下去，却在片刻之后幽幽地反问林振棠：“你觉得我们不合适吗？”
　　“我也希望我有机会知道。”像是打太极拳一样，柔和地推出，撤回，又推出，画圈，去掉尖锐和粗暴，缓慢而悠长的动作，周而复始。
　　“喔。”纪璐守着自己小小的坚持，不肯做开口的人。
　　“那，你想好要给我这个机会了吗？”
　　纪璐明明记得那晚月光灰暗，星星也没有几颗，更别说对面远远的街灯光线，可是却清楚地看到了林振棠眼里闪耀的细小粒子，说是宛如天使降临时撒落的金粉一点也不过分。
　　“你很想要吗”“那我可要好好想想”明明千奇百怪的调戏话语都拥挤到纪璐嘴边，她的唇齿却笨笨地回应了两个字，“好啊”。
　　好啊。就这么简单地在一起了。纪璐现在回想，林振棠和自己确定关系的前后，根本就没有像追求舒秋妍那样煞费苦心，绞尽脑汁，过五关斩六将才抱得美人归，而是借助一封无需甜言蜜语的亲笔信，寡陋的光线，天然的环境，和少女一颗急需被人重视和关注的心，占领了一块高地，并骄傲地在这里插上了自己的彩旗。
　　还不用纪璐说什么，林振棠当晚就和舒秋妍分手了。后来纪璐才知道这是舒秋妍第一次被分手，也就是大家口里传来传去的“被人飞了”。
　　“大家都在说小妍被人飞了，也就是说，你和林振棠有戏？”纪璐上第二节晚修课的时候才回到教室，她一坐下就被凉子追问个没完。
　　“你刚刚怎么跟老师解释我为什么不在的？”纪璐还在强装镇定，不想太快被凉子看出来，也怕凉子笑自己是个把持不住冲动感情的人。
　　之后的几周开始进入复习考试阶段，纪璐念初一的时候因为考过全级第六、全班第一的好成绩，因此即便初二期间有所松懈，却也还有着一颗学霸的心。而凉子、舒秋妍和林振棠早就深入学渣的队伍里且无法自拔，所以就更容易被卷入“舒秋妍被林振棠飞了”这个话题之中。反倒是大家不知情的当事人——纪璐，全身心地准备着考试的内容。
　　在纪璐不知道的情况下，事情已经恶化到舒秋妍要找社会上的小青年来教训林振棠的程度上来了。而林振棠也不甘示弱，约了另一帮势均力敌的人对阵舒秋妍。可是这场看似不可避免的、在纪璐理解成古惑仔再现人间的斗殴事件，却被巧舌如簧的凉子控制住了。
　　完成全部考试，正式投入暑假之后，纪璐才知道原来在她埋头苦干的时候，周围这群人瞒着她里里外外地忙了好几个回合。
　　“那最后呢？最后小妍就这样没事了么？”纪璐和林振棠以及他那帮并非月湖中学学生的哥们儿一起吃饭的时候，纪璐被林振棠的讲述吓得魂不附体。
　　“我跟她道歉了啊。我就说不喜欢她了。请她原谅。”林振棠端起茶杯，吹散了一缕缕直直的热气。
　　“你没有告诉她，是……因为……跟我……在一起了么？”纪璐的话说得断断续续的，还不小心把筷子掉到了地上。
　　“没有啦！我们这帮兄弟也是现在才知道！嫂子好啊！”同桌的调皮男生端起茶杯好像要向纪璐敬酒，其他几个也跟着有样学样。
　　“别闹别闹。”林振棠一一挡下去，“璐璐不跟你们来这套的。”
　　虽然第一次听到他人对自己的角色定位是“嫂子”时，纪璐感到非常不适，但很快就知道这是因为林振棠做人做事有威信的缘故，以至于自己被人称呼的时候不是“弟妹”而是“嫂子”。纵然有一万个不习惯，纪璐也相信自己可以习惯，甚至可以喜欢这个称呼。
　　——在我心里，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耐心的。
　　不管纪璐什么时候召唤，几乎都能随叫随到的林振棠，很多次让纪璐感动得无以复加。南方的夏天雨水如此之多，可林振棠真的做到了风雨无阻，在纪璐和王缇吵架的时候，在纪璐痛经的时候，在纪璐一个人闷得哇哇大叫的时候，甚至纪璐什么都不做，他毫不犹豫地出现，仅仅开着那辆略旧的摩托车，风里来，雨里去。
　　——倔强又温柔的。
　　暑假刚开始的某天，纪璐央求林振棠陪她吃饭。而当天早些时候，林振棠因为跟他哥哥起了争执，不慎让右手手臂骨折。纪璐见到林振棠的时候，他的右手手臂正绑着厚厚的石膏，吊在脖子上。
　　“你跟人打架啊？”纪璐的脸色刷地一下变得阴沉沉的。
　　“哪里啊，跟哥哥吵架的时候太激动从沙发上翻过去……”林振棠自己都不好意思说下去。
　　“痛不痛？”纪璐戳了戳硬梆梆的石膏。
　　“还好。”林振棠故意晃晃自己的手臂。
　　“那你还怎么吃饭啊，你左手不是很笨的吗？”
　　“所以我来找你啊。我不是还有你吗。”纪璐还牢牢记着他孩子气的笑脸。
　　——需要人保护的。
　　林振棠的父母都是生活在南区那个大杂烩般的地段里普通一员。母亲是到处打零工的寡言女人，父亲是比母亲更少话的搬运工。纪璐听林振棠讲起的时候，只觉得原来世界上还有比自己更惨的人。但转念一想，都只是很惨的人，各有各的惨，没有“最”，没有“更”这样的极限判断。
　　林振棠的学费都是在酒吧做调酒师的哥哥的工资中抽出来的一大半。一家四口挤在旧旧的堆满杂物的老房子里，纪璐去过唯一一次，印象却深刻清晰。墙体都已经变黑变灰，没有多么花哨洋气的家具，所有的一切都好像东拼西凑而成。
　　“所以我经常要去哥哥那里帮忙。”林振棠向纪璐解释自己为什么常常晚睡的原因。
　　“那你要照顾好自己。”
　　每当纪璐想到，林振棠还只是一个未完全进化为大人的少年，而他却承担着如此重的压力和负担时，就莫名地难过。
　　——曾经因为你，我希望自己可以变成超人，用你保护我的方法来保护你。过去的116天里，你的名字几乎快要和完美画上等号。虽然其实有那么多不完美存在，可是因为我爱你，我以为这就是结局，我以为这样就够了。我以为，有一个我永远都看不到的终点。

　　☆、第二十一章　青春的阵痛（中）


　　“诶呀，我忘了带笔袋！”
　　“没关系，用我的就好了。”
　　一次。
　　“我的英语书放家里了！”
　　“跟我一起用就好啦。”
　　两次。
　　“我的校服外套不见了耶！”
　　“你先拿着我的，我帮你找——呐，这不是吗。”
　　永远丢三落四、神神叨叨的是纪璐。
　　“我不知道上台领奖的时候说什么！……”
　　“你就说感谢的话就好啦。”
　　一回。
　　“怎么办……这次考得好差……”
　　“没关系啦，下次就会好的啊。”
　　两回。
　　“又考800米，我会考不过的啦……”
　　“想着我在终点等你，就算考不过，也有我陪你补考，就不怕啦。”
　　永远扮演拯救她的英雄的人，是凉子。
　　从初一开始，纪璐和凉子就是同桌，这让纪璐每次回想起月湖中学的点滴往事时，都不可避免地渗透着凉子的影子。
　　凉子很会画画，经常临摹着各种漫画书上的人物，并配上会提及纪璐的对话，然后笑嘻嘻地给纪璐看。直到现在，纪璐房间的某个抽屉里，还尽是凉子的画作，并不老道的画法，甚至可以说是十足青涩的画工，但在纪璐看来，却是很有味道的作品。
　　凉子也属于异性缘很好的女生，她并没有舒秋妍那么漂亮，却有着豪爽的性格，可以和男生们打成一片。凉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男生们称兄道弟，怎么跟他们混熟的具体细节纪璐已经说不清了，但就是知道她有这样的能力。
　　纪璐曾和凉子一起站在月湖中学的小礼堂里唱《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从性格上来分析的话，大概凉子是夏天，纪璐是秋天。凉子有着夏天的热情、活泼，而纪璐却更让人感觉到文静、内敛。这两种不同的个性放在一起，更突出了彼此的特点。可是纪璐不管怎么看都觉得从中获益的只有凉子。
　　拥有着如火热情的夏天，无论谁都会很快联想起炙热的阳光，粘稠的汗水，水波闪闪的游泳池，红绿分明的西瓜，各种花样的人字拖，清爽舒服的短裤短袖短裙。说到秋天的话，除了黄澄澄的一片，似乎就没有了那么多值得思绪去玩味和回忆的元素。可是四季都如此美不胜收，不可替代。只是因为秋天和夏天挨得太近，才让秋天显得单调乏味。
　　——谁懂得欣赏安静的秋天呢。
　　纪璐和凉子形影不离的那些日子里，她无数次这样想。
　　行事果断干脆的凉子，胆大包天的凉子，爱表现自己、爱出风头的凉子，脾气有些火爆的凉子，非常会打扮自己的凉子，初二的时候就在纪璐面前详尽描述了性行为的凉子。
　　如果说舒秋妍的美是天生的，是纪璐即使嫉妒死了也换不到的，那凉子的后天造型美就是纪璐极度渴望，甚至愿意不惜某些代价，像美人鱼一样用声音换取双脚那般决绝地想要换到的东西。电头发的方式，扎辫子的方式，校服修改的程度这些细枝末节，纪璐都努力向凉子靠齐。可是纪璐总是显得比凉子要逊色，并且似乎不止一点点。
　　有些心理上的落差感，是时间无法修复，年少的友情无法填充的。纪璐还在迷茫地思考为什么自己和凉子做得一样却不能像她那么受欢迎的时候，却有人说她们俩很像。
　　“真的很像！”
　　——是哪里像，说清楚啊。
　　纪璐对旁人的这个说法又爱又恨。一方面希望自己能和凉子一样倍受异性关注，一方面又不害怕自己是活在凉子的阴影里。
　　“我也觉得很像。”
　　凉子曾在纪璐面前坦言自己认同这个想法。但凉子并没有向纪璐确认，她是否也觉得这个评价是非常贴切的。
　　——我不想联系你，就是因为我不想再跟在你背后，做你的小尾巴了。你是自己世界里的女王，我希望，我也是。我想等我强大了，我再笑着和你并肩前行。
　　让纪璐对凉子爆发的事件，就是和舒秋妍对峙。
　　初二期末考试后的第二天，纪璐接到了凉子的电话。
　　“璐璐，你出来一下吧，小妍说想和你谈谈。”
　　“凉子？你别吓我啊，我不想去！”纪璐把所有的畏缩毫不遮掩地暴露在凉子面前。
　　“没关系的，你来吧，我在的，林振棠也在。不会有事的。”
　　纪璐忐忑不安地赶到月湖中学后门的时候，舒秋妍正领着几个看上去凶神恶煞的小学妹一起，倚靠在后门的围墙上。而林振棠一个人远远地立在湖边的围栏旁。凉子在舒秋妍对面的一级台阶上坐着。发现纪璐的身影出现在拐角处时，所有人都不淡定了。
　　“璐璐。”凉子最先走近纪璐，将她拉到自己身后。
　　“你走开。”舒秋妍示意挡在纪璐面前的凉子走开。
　　“你有什么就说。”
　　“我说？”舒秋妍冷笑一下，“你让纪璐自己说。”
　　纪璐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