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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茂侯门-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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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卓昭节刚回游府的时候,因为班氏病着,她自然顾不上谢盈脉,后来班氏好了,她提起来就被班氏以不放心为由止住,如今见班氏主动提出来,犹豫了片刻,才哼道:“好吧。”

    班氏也不在乎她耍这小脾气,道:“你外祖父前不久特意请了几个护院,这次你都带上,我叫玳瑁也陪你去,记好了带他们进博雅斋,知道吗?”

    “嗯。”卓昭节想起陈珞珈,也是脸色一变,认真的答应了下来。

    博雅斋之行很是顺利,谢盈脉气色已经很不错了,看起来肩伤也好了很多,但她还是坚持没办法继续教导下去,委婉的请卓昭节另觅名师,卓昭节隐约猜测到这可能是受了班氏的暗示,心里很是遗憾,但她也知道,在秣陵,谢盈脉不可能违抗得了班氏的意思的。

    不过谢盈脉还是特别送了她一本笔记,道:“其实小娘子的基础已经不错,往后若要学新曲子,就是苦练的问题,这是我闲来无事写的一些琵琶上的心得,小娘子若不嫌弃,不如拿去。”

    所谓闲来无事,估计就是这几日写出来的,这么说来,谢盈脉才回来就被暗示不要继续教卓昭节琵琶了。

    卓昭节心情有点复杂,她既觉得这是班氏关心自己,又有一种一切要听从长辈安排自己无法做主的沮丧。

    看看辰光差不多了,伍氏就进来委婉的表示谢盈脉得喝药了,喝完药,她就要睡下。

    卓昭节听出这是逐客之意,只得起身告辞。

    出了博雅斋,她在车中翻开笔记,正细细的看着,忽然车帘被撞进一物,一下子滚到了明吟身上,明吟哎呀了一声,随手一摸,却是个石榴,卓昭节皱眉道:“谁呢?”

    明吟掀起帘子,就见一驾马车和她们的马车紧紧并行着,绣帘高高卷起,宁摇碧一手拿着一个剥了一半的石榴,靠在窗边笑着道:“本世子看车夫像你家的人,原来真是你。”

    “……”卓昭节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身边的玳瑁,忽然叫明吟,“把帘子放下来。”

    宁摇碧一愣,笑容顿滞,明吟心惊胆战的放下车帘,倒是玳瑁笑着道了一句:“七娘何必如此失礼?”

    卓昭节不冷不热的道:“这不是为了你回去好对外祖母交代么?”

    玳瑁听出她语气里的厌恶,勉强笑了一下,不敢说话了。

    隔着帘子,只听宁摇碧对车中服侍的伊丝丽道:“把那柄如意给本世子!”

    接着卓昭节的马车车帘却又被挑起,就见宁摇碧半探出身子,手里拿着一柄玉如意,目光不善的问:“什么意思?”

    卓昭节淡淡的道:“我有什么办法?如今我和哪个小郎君说一句话,有得是人来替我心惊胆战,我也只能从现在起,再不和外人说一个字了,世子就可怜可怜我吧。”

    宁摇碧皱眉道:“是昨天那白子谦纠缠你,连累你了?”

    见卓昭节不说话,他又试探着问,“昨天那任慎之好像也与你争执了?”

    他不提任慎之还好,一提任慎之,卓昭节也是心头一跳,下意识道:“你昨天为什么要说任家老夫人生病的事情?”

    宁摇碧闻言,不由语塞,顿了一顿才道:“随口说说的,后来发觉不对不是给他圆回去了吗?”

    卓昭节狐疑的看了他一眼,道:“你把我车帘放下吧,大街上,这成什么样子?”

    “外头又不知道里面坐着谁,本世子不怕议论你怕什么?”宁摇碧根本不当一回事,道,“喂,你不理人,难道也不理本世子吗?”

    卓昭节道:“自然,你不是小郎君吗?”一边说,一边冷冷看了眼玳瑁。

    宁摇碧脸色顿时一沉,道:“你拿本世子和他们相比?”

    “……你不是小郎君吗?”卓昭节正琢磨着回去要怎么回班氏,听他这么问,莫名其妙的随口道。

    “…………”宁摇碧忽然放下她的车帘,这边车帘才落下,就听他那车里哐啷一声——竟仿佛是那柄羊脂玉如意被砸了,跟着伊丝丽、莎曼娜小心翼翼的劝慰声隐约传了出来。

    卓昭节抿了抿嘴,心想:唉,我好像又得罪他了……不过今儿这态度传回去,外祖母总不能说我什么了吧?又想自己好像很对不起这位世子啊……

    她绞着帕子,迟疑良久,到底让明吟掀起车帘,打算和宁摇碧赔罪,只是车帘揭起后,却见外头熙熙攘攘的人群——宁摇碧的马车已经不知道驶到什么地方去了。

    “……下次见到再和他赔礼吧,如果有下次的话。”卓昭节这么告诉自己。

    回到屈家庄,宁摇碧下车时脸色难看得可以,伊丝丽、莎曼娜都噤了声,动作格外轻柔的伺候他进了内室,赶来的苏史那想问什么,见侍立着的两个胡姬都轻轻摇头,也识趣的退了出去。

    宁摇碧脸色变幻半晌,忽然哼道:“研墨!”

    伊丝丽忙照做,宁摇碧亲笔写了两封信,待墨迹干后,却取了一大一小两个信封,套着装了起来,就叫莎曼娜:“把饮渊叫来!”

    饮渊到后,宁摇碧命人端了牛肝来让它饱食一顿,将信封进中空的竹筒,系入它足下,指了指长安的方向:“速去速回!”

    猎隼随着清唳升空,在屈家庄上盘旋一圈,振翅北飞,飞过苍莽的山与水,飞过一座又一座城池,从还只是微寒的江南飞入皑皑的雪天雪地,这日,终于到了熟悉的府邸上空,盘旋唳叫,一个青衣小厮听得叫声,不及披裘,趿着木屐从屋子里冲到庭中雪地上,喜道:“饮渊?”

    他呼声未歇,另一个唳声也在府中响起,似在呼应。

    小厮闻声,忙从袖中取出一只骨哨吹响,饮渊循声落下,一身羽毛风尘仆仆、披雪带霜,小厮娴熟的从它足上解下书信,走进屋中,拆出外面一封,才看了几行,已有数名锦衣使女拥进院子,扬声问:“鸾奴,饮渊回来了?可是小世子有信来?长公主在问呢!”

    “几位姐姐请少等。”小厮鸾奴一皱眉,隔着窗道,“我方才小憩,衣裳未整,请容我更衣再出。”

    闻言使女都站住了脚,笑着道:“你可要快一点,小世子好些时候没写信回来了,长公主惦记得紧,若叫长公主等急了,仔细你的皮!”

    鸾奴在室中却是迅速取了一张空白的信笺,飞快的研了一滩墨,跟着忙不迭的取了笔,匆匆写了一封问候的短信,边写边低叫道:“世子这回怎么了?写信给时五郎却没有带一封给长公主,若叫长公主知道了,岂能不难过?唉……我模仿世子的字也只能像到七八成……但愿能够瞒过去吧……”

    匆匆写完,墨迹一时间却干不了,亏得如今北方已经用上了地龙,鸾奴将信笺放在地上努力烘干,不时应付着外头的催促,总算弄得差不多了,又寻了信笺封起,这才抹了把额上的冷汗,出去笑着向长公主派来的使女告罪。

    打发了这些使女,鸾奴则是迅速叫来一个下人,吩咐取来食物,他亲手喂着饮渊用毕,又安抚饮渊几句,这才转回室中,匆匆换了一身出门的衣物,将封在大的信封里那封小的信封揣进怀里,取了把伞,悄悄出了后门。

第九十四章 时五郎


    长安醉好阁。

    号称平康第一阁。

    北地大名鼎鼎的风月场、销金窟,美人如云,豪客似雨,说不尽旖旎风情,道不尽悲欢离合,虽如今北方已是大雪皑皑,醉好阁中,却尽有温暖如春之处。

    正晌午辰光,醉好阁尚未开张,后院一名行首独居的小楼里,锦榻珠帘宝帐,鎏金狻猊炉里袅袅喷着旖旎绵长的沉水香,醉好阁今年年中才公开露面、鸨母苦心教导数年方舍得放出来的程夭娘绸衫半褪,露出胸前大半雪白的肌肤,眼神慵懒却娇媚无限的依在一个少年肩头,不时轻吻着他的脖颈。

    程夭娘亮相平康坊虽然才几个月,但姿容绝佳又被鸨母教导得能歌擅舞八面玲珑,几乎是一出现就引得大批恩客追捧,直接就将她捧成了行首,在整个北地都传起了她的名号。

    可如今这位行首居然不是独自伺候这少年,另有一个只着诃子与罗裙的少女头枕在少年膝上,任他抚摩着自己的面颊,不时媚声而笑,那鲜红的罗裙被踢到膝上,露出一双欺霜塞雪的小腿、与晶莹纤细的玉足,衬着她躺着的猩红锦毡,格外诱人——这是醉好阁里原本的行首许镜心,如今虽然风头在醉好阁里暂被程夭娘所夺,但许镜心成名已有三年,名声响彻南北,不知多少文人墨客为她写诗作赋,至今长盛不衰。

    被这么两名美人殷勤伺候的少年不过十五六岁年纪,容貌清秀,脸色却因着早早沉迷酒色,显得格外苍白,他本来穿着一身浅绯锦袍,此刻襟歪带散,赤。露出大半个膀臂,闭着眼,懒洋洋的道:“听说,桂妈妈新近买到一个绝色佳人的胚子?不知要几时才放出来?”

    程夭娘在他鬓边轻轻一吻,柔声嗔道:“五郎消息也真灵通——妈妈买人才是前儿个的事情呢!五郎莫不是为了这个昨儿才来的?”

    许镜心也不依道:“那一班人,纵然能够栽培出来,至少也得数年后呢,五郎如今就不喜欢奴家和程妹妹了吗?”

    少年时五时采风睁开眼睛,笑着道:“你们如今花开正好,我岂能不怜惜?也不过是随便问问罢了。”

    程夭娘咬住唇,似嗔非嗔、似怨非怨的朝他看了一眼,腻声道:“满长安谁不知道五郎是个薄情之人?怎么赞奴家,奴家也不敢当真的?”

    时采风含笑捏了把她抚在自己臂上的手,道:“哦?这么说你们可是不喜我来了?”

    “五郎若是不来,咱们姐妹却又想得紧!”许镜心慢慢坐了起来,扯住时采风的袖子,嗔道,“五郎不来,那定然就是到旁人那里去了,咱们啊,又气又恨,又想又怨,可是呢,又忍不住要盼着五郎!”

    程夭娘媚眼如丝,吐气如兰的俯在时采风肩上,道:“所以五郎来了,咱们怨,不来,咱们恨……五郎呀五郎,你自己说说,你来,还是不来呢?”

    这情正调得甜腻,门却不合时宜的开了。

    时采风面皮就是一僵,怒声喝道:“谁?!”

    程夭娘与许镜心也觉得扫兴,但她们都是风月场上的老手了,虽然扫兴,却还是维持着含情脉脉的仪态,媚眼一个接一个,娇嗲无限。

    就听门外时采风的小厮小心翼翼道:“郎君,是鸾奴带了宁世子的信笺来,说急等着郎君回信。”

    时采风闻言,眉头一皱,道:“宁九不是还在江南吗?他有什么事急着等我回信?”这么想着也没了心思继续和二妓纠缠,道,“你们先下去!”

    程夭娘和许镜心见他不再调qíng,都乖巧的起身,整理了下衣物,媚声道:“是!”

    小厮带着鸾奴进门,室中旖旎未散,鸾奴少到这样的场合,不觉有些脸红心跳,时采风问:“信呢?”

    他才定了定神,将信笺取出递上,道:“五郎,这是世子叮嘱请五郎务必立刻回信的。”

    时采风神色凝重的拆了信,看了两眼,面上就露出了惊愕之色,再看下去,便露出啼笑皆非之色,看完之后,他神色变得很古怪——他抬头看着屋梁,沉吟了片刻,忽然使劲一拍长案!

    两个小厮都被吓了一跳,只听时采风却哈哈大笑了三声,继而继续捶着长案,捶完又大笑——这么再三几次,他才乐不可支道:“宁九!你也有今天!当初你没少戏弄于我,如今求到我头上,看我……”眼角瞥见鸾奴狐疑的看着自己,他到底没把接下来的话说出来,嘿嘿一笑,道,“我知道了,你且等着,我这就写回信!”

    说着,他几乎是连蹦带跳的到了书案前……

    两个时辰后,饮渊带着纪阳长公主一口气写出来的长信,并时采风的回信,振翅冲入雪天,向江南而去!

    数日后,宁摇碧从满身风尘的饮渊足下解了回信,长公主的长信不及拆,先将时采风的信笺匆匆展开一览,面色顿时微变,似喜似忧,又十分忐忑,然而仔细斟酌半晌,嘴角到底没忍住,高高弯起,喃喃道:“时五这小子打小最擅长应付小娘子,他的推测料想不会有错……嗯,决计不会有错!”

    他又认真看了几遍时五的回信,慎重贴身收好,这才拿起了长公主的亲笔书信,边看边思索着怎么回复祖母的殷切叮咛……

    宁摇碧不知道的是,此刻,遥远的长安,巍峨府邸中,庭前飞雪,嵌着琉璃窗的华轩内,时采风正绘声绘色将他的求助说与另一个十七、八岁,身材魁梧相貌堂皇的锦衣少年听,边说边笑得打跌:“……宁九说看到旁人与那小娘子单独相处、逗那小娘子开心就觉得心烦,所以将两人都收拾了,但次日想想心虚,又跑去寻那小娘子试探,结果一见面,那小娘子就说被长辈训斥了,不想再和小郎君说话,所以不肯理宁九……”

    那锦衣少年好奇的问:“然后宁九怎么办?将那小娘子打了?”

    “宁九怎么舍得打那小娘子?”时采风诡谲一笑,道,“以本郎君的经验来看,这小子十有八。九是对那小娘子上了心了,不然,他拿饮渊饮涧当宝,这天寒地冻的怎么舍得特意打发饮渊跑这么一趟,还特别叮嘱鸾奴一定要问我要到回信?”

    那锦衣少年道:“咦,他还要回信?”

    时采风道:“这个自然,他当时问那小娘子,不和小郎君说话,难道他也一样吗?结果那小娘子说了两遍,你难道不是小郎君吗?宁九气得摔了一柄玉如意,叫车夫离了那小娘子的马车,结果转过头来他又后悔了,又不知道该怎么再去寻那小娘子,思来想去就求到我门上了……淳于你说这么好的机会,我若是放过了,不报当年一箭之仇,我半夜怎么睡得着?”

    那锦衣少年淳于十三笑着道:“你半夜睡不着不是常事吗?你有几天是独自睡的?”调侃了时采风一句,他又好奇的问,“宁九这是看中了谁家小娘子?”

    时采风道:“宁九这小子狡诈得很,他怎么可能告诉我?只不过他如今在秣陵,以他的眼光,能够看中的定然不可能是小户人家的女郎,而且小门小户的小娘子,也未必敢甩宁九脸色,我看和秣陵那边大族的女郎脱不了关系,试探几次自然就能推测出来了。”

    他阴险一笑,“你说若是我打探到宁九动心的小娘子,那么横插一把……宁九会怎么办?”

    淳于十三笑眯眯的道:“那你可要小心点,秦王世子据说上个月才能下床,因为宁九受黄河封冻所阻,今年不便回长安,纪阳长公主最近一次进宫,却还余怒未消,当着我姑母的面,大骂秦王教子无方,认为秦王世子半点长辈的样子都没有,活该被打断腿呢!中间圣人到姑母那里,听见之后安慰了半晌纪阳长公主,还特别赐了几盒玉真膏——华容长公主肯这样护着你么?”

    时采风想到纪阳长公主对幼孙的溺爱,不由一个哆嗦,道:“我祖母便是肯这么护着我,也定然拼不过纪阳长公主的,圣人可就这么一个胞姐,连你姑母都让她三分,我哪里敢让她老人家不高兴?”

    淳于十三道:“我倒奇怪你给他出了什么主意?打小他没少戏弄你,如今难得向你问一回策,你定然不会给他好主意吧?只是宁九狡诈,你出的主意若不好,他未必会上当。”

    “这个你就不知道了。”时采风得意洋洋道,“纪阳长公主向来溺爱宁九远胜诸孙,你也知道宁家大房、二房之间的矛盾,祈国公夫人曾经用几个颇有姿色的使女教坏了祈国公两个庶子,这是纪阳长公主后来知道的,还训斥过她一番,这欧氏和已故的雍城侯夫人有大仇,宁九十岁那年,欧氏就不安好心的提出要给他预备通房,结果被纪阳长公主骂了个死去活来,连祈国公府的管家权都被长公主夺了半年。

    “此后纪阳长公主怕宁九被女色带坏,就勒令不拘良家贱籍,任何人胆敢在宁九束发之前勾引他的,一律合家连坐!所以可怜的宁九,堂堂侯爵世子,难得和咱们出去召一回行首,哪家行首见了他不比贞洁烈妇还冰清玉洁?只差没求他离自己远点了,可怜这小子长这么大,因为纪阳长公主的关系,压根就没机会亲近过任何女子,如今一下子遇见个上心的小娘子,初次动情最是不能自已,只要告诉他这么做能够哄那小娘子开心,你以为他还能有几分聪明在?”

    “你既然知道女色误人,却怎么还要沉迷其中不肯悔悟?”淳于十三取笑道,“还好意思说宁九——唉,你到底给他说了什么?”

    时采风阴阴一笑:“我告诉他,那小娘子分明就是早就对他有意,见他迟迟不能醒悟,这才撇下女孩儿的矜持,故意这么说以暗示他及早上门提亲!让他速作决定!”

    “哐啷”一下,淳于十三失手摔了金樽,目瞪口呆道:“这样宁九也能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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