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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管家不高兴地走到辛各先生面前——
　　“辛各先生，你需要卓玛伺候吗？”
　　扎西梅朵看见大管家向老师施威，十分气愤，准备翻身下马，但被辛各看到了，他轻轻地举起手来制止住扎西梅朵。他看看可怜巴巴的卓玛，然后不动声色地注视着大管家：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伺候，但我以为小姐的决定是对的——这个小姑娘应该休息休息。”
　　大管家被辛各的威严和扎西梅朵脸上的怒气镇住了。他气愤地转身向大厅里走去。经过卓玛身旁时，他恶狠狠地瞪了卓玛一眼。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二章　钢琴和钢琴老师（7）
卓玛忐忑不安地望着大管家的背影，然后慌忙走到辛各先生面前：“老师，请吩咐吧，我今天做什么事？”
　　辛各抚摸着卓玛的头：“听小姐的安排，今天你休息吧！”
　　骑在马上的扎西梅朵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辛各对她微微一笑：
　　“扎西梅朵，刚才的事，你是对的。上学去吧，骑马要小心，上课要用心；更重要的是别让任何不愉快的事破坏自己宁静而美好的心情……”
　　扎西梅朵灿烂地一笑，然后策马出走。男仆和次兰姆立即随后追赶。
　　华君夫妇正在用早餐。餐桌上还有另外两份餐具，显然是扎西梅朵与辛各刚才用过的。大管家进来，默默地站在一旁。
　　“小姐走了吗？”华君问。
　　“走了。”大管家恭敬地回答，“但是，小姐让卓玛留在家里伺候辛各先生。”
　　“嗯？”纳昌听出大管家有话要说。
　　“我说过了，不能把这些丫环宠坏了，但小姐不听，小姐听辛各先生的……”
　　“怎么刚来就有这些事？！”
　　“听丹增小姐说，别看这个辛各先生一副可怜相，可是又倔、又怪，”大管家说，“所以他的那个亲戚经常敲打他……”
　　华君制止道：“你的话太多了！”
　　大管家赶紧低头弓腰地说：“是，夫人……”
　　华君说：“你下去吧。”
　　大管家悻悻地退下。
　　“我看大管家还记恨着那天挨皮鞭的事……”华君对丈夫说。
　　“也不一定，那个丹增呀，说起话来很刻薄，但她评价人倒是一针见血。”
　　“那你说说，你的这个表妹是怎样评价我的？”
　　“她说你呀，一举手风情万种，一投足柔情似水……说连你那弱不经风的病态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魅力……反正没有说过你一句坏话……”
　　“她就是说坏话我也不会在乎，可我在乎她是怎样评价我的女儿！”
　　“她说咱们女儿命好，有福气。她这话对吧？”
　　“有了辛各这样的好老师，现在可以这么说了……”
　　有了钢琴、有了辛各老师，扎西梅朵上学的负担没有以前那么重了，但她每天仍然盼着放学的时刻，盼着在明亮的汽灯下，一边充满着父母的慈爱，一边洋溢着美妙的琴声。
　　琴声像一枚小小的石子投到平静的湖里，它激起的一层层波纹，穿透浓厚的阴影，在扎西梅朵心室里掀起同样美妙的共鸣——有时，是一个和声、一组和弦；有时竟会是那位连相貌她都忘却了的父亲有节奏的打铁声；更加不可思议的是，有时居然是黄桷树上的鸟语、春花丛中的虫鸣，在父亲铁锤声的伴奏下，在她心室里奏起了一曲又亲切又熟悉的南国交响乐。这真是扎西梅朵最幸福的时刻。
　　有一次她突然停下弹琴，一把拉住辛各的手，压在自己心房上。老先生吓了一跳，问道：
　　“你怎么啦，小梅朵？”
　　然而扎西梅朵嘘了一声。
　　“别响，你听……”
　　老人明白了，他轻轻地抽回手，指指自己的心，点点头……
　　在扎西梅朵幼小的心灵里，尽管也有黑暗、孤寂，然而慈爱和音乐总能燃起火焰，总能引出美妙的交响乐驱逐黑暗，驱逐孤寂，将美和爱留了下来。
　　是的，辛各给予扎西梅朵的，不仅是音乐的技巧和修养，还使她的心灵充满了美好和爱——爱生活，爱人……
　　所以扎西梅朵的生活，仍然是世界上顶幸福的生活。
　　然而幸福中也有艰辛——那是辛各严格得近似挑剔的要求和训练以及扎西梅朵刻苦得近乎自虐的钢琴练习。
　　就这样，在优美的钢琴声中，扎西梅朵度过了她人生中最为关键的三个年头。充满着亲情和音乐、幸福和刻苦的三年光阴，将扎西梅朵塑造成了一个真正的贵族小姐、一个楚楚动人的藏族姑娘。时光在扎西梅朵身上留下的不仅仅是美丽，还有成熟，还有长期在艺术熏陶下培育出来的气质。
　　对，艺术的熏陶和爱的滋润，让这个十七岁的姑娘身上有了让人震慑的美艳和一种超凡脱俗的高雅。然而，在这种美和高雅组成的幸福人生中，却暗藏着一线危机，那就是扎西梅朵母亲的心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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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一纸遗书（1）
扎西梅朵娴熟地弹奏着一首难度很大的钢琴曲——德彪西的钢琴组曲《伯加玛斯克》的第三乐章《月光》。
　　辛各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双目微闭，全身心地沉浸在扎西梅朵弹奏的乐曲中。辛各的外表变化不大，但他身上艺术家的气质和风度更明显了，而且看得出来，他与扎西梅朵在音乐上的交流也更默契。
　　扎西梅朵弹得十分投入，但她的表情和琴声中隐含着一丝忧伤。
　　《月光》弹奏完了，扎西梅朵停下来，静静地注视着老师。
　　“非常好，扎西梅朵。”辛各称赞自己的学生，“你的钢琴水平已经超过了你的老师，我很难在技巧上挑什么毛病了。但德彪西的这首《月光》应该是宁静的，第二段里那一连串温和的不协和弦应该很弱、很舒展，就像一股涓细的清泉汩汩流出……可你的处理，太沉重了……”
　　扎西梅朵忧郁地说：“老师，您说得对。可能是因为，我的心无法舒展起来……”
　　辛各走到扎西梅朵身边：
　　“扎西梅朵，我知道你为妈妈的病担心。但你必须振作起来，你这种情绪只会加重妈妈的病。”
　　“妈妈已经卧床七天了，老师，我真不敢想……”
　　“扎西梅朵，你必须鼓起勇气面对你可能面对的一切……”
　　卓玛匆匆地走进客厅，说老爷让小姐去一趟。
　　扎西梅朵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紧张地望着自己的老师。
　　辛各用手扶住扎西梅朵的肩膀，轻轻地说：“去吧，扎西梅朵……”
　　华君躺在床上，纳昌坐在旁边。华君面色苍白，极度的虚弱，而纳昌的衣着十分随便，头发蓬乱，神情非常颓丧。他目光呆滞地望着妻子，连扎西梅朵进来也没有转过头去。
　　扎西梅朵怯生生地走到妈妈床边。华君几乎没有力气向女儿转过身来，只是艰难地对扎西梅朵一笑。
　　扎西梅朵默默地望着妈妈，也对妈妈微微一笑，眼泪却簌簌地流淌下来。
　　“女儿，刚才那首曲子你弹得太好了！妈妈真为你骄傲……”华君费力地举起手来给扎西梅朵擦擦眼泪，“别哭，女儿，看着你长大了，懂事了，妈妈这一辈子没有什么可抱怨的了……你知道吗，这些年来，妈妈最大的心愿就是能等到你过十七岁的生日……今天，你满十七岁了……你忘了吗？”
　　扎西梅朵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妈妈……你的病这么重……还记着我的生日。”
　　“别哭啊，女儿，能为你过十七岁的生日，妈妈知足了，该向菩萨还愿了……”
　　“谢谢妈妈……”
　　华君从脖子上取下一串钻石项链，努力地抬起手臂：
　　“这是妈妈送给你的生日礼物……来，妈妈给你带上。”
　　“不要……妈妈，我不要……”
　　“怎么……扎西梅朵，这是咱们的老规矩呀，你怎么可以拒绝妈妈的礼物……”华君又向丈夫说道，“请把我的首饰箱取出来……”
　　纳昌一愣，但还是打开衣柜，取出一只精巧的首饰箱递给妻子。
　　华君打开首饰箱，取出一只小匣子打开，里面的珠宝、首饰琳琅满目。
　　“女儿，这是你每年的生日礼物，现在该交给你自己保管了。”
　　“我不要，妈妈，还是您给我保存吧。”
　　“扎西梅朵，这可是在你小时候咱们就说好的，妈妈代你保管，等你长大了再交给你……你现在已经是大人了。”
　　扎西梅朵还是推托，不愿意收下。
　　“这是你自己的东西，妈妈留给你的遗产，放在你爸爸那里……”
　　一听说“遗产”两字，扎西梅朵终于忍不住了，哇的一声放声大哭起来。

第三章　一纸遗书（2）
华君艰难地笑笑：“别哭呀，女儿，十七岁应该是大人了。去吧，去请你的老师，弹一首《祝你生日快乐》，是妈妈送给你的……”
　　辛各正坐在钢琴前发愣，看见扎西梅朵走来，他忐忑不安地站起来。
　　“今天的功课算了吧，扎西梅朵，去陪陪你妈妈。”
　　“老师，今天是我的生日，妈妈请你代她为我的生日弹一曲《祝你生日快乐》。”
　　“扎西梅朵，你有一位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看见扎西梅朵的眼泪又流淌出来，辛各赶紧止住话题，坐到钢琴前去。
　　辛各郑重其事地说：“扎西梅朵，我不敢说我是世界上最好的老师，但我可以说，我和你妈妈一样爱你、关心你，只要我还活着，你就不会是孤独的……”
　　为了掩饰就要夺眶而出泪水，辛各赶紧低下头去，把双手重重地落在琴键上。
　　原本轻快的《祝你生日快乐》变得沉缓有力……
　　扎西梅朵泪流满面……
　　在充满强烈感*彩的《祝你生日快乐》乐曲中，华君苍白的面孔上显现出恬静的笑容：
　　“多美的音乐，多好的老师啊……”华君对丈夫说，“要是你也能为女儿的生日献上一首歌该多好……”
　　“我哪有兴趣唱歌，华君，除了你的健康，我现在对世界上的一切都不感兴趣！”
　　华君敛去笑容，担心地注视着丈夫：“你的这种情绪真让人担心……”
　　“为我吗？”
　　“为你，也为咱们的女儿……”
　　“我已经向你承诺过了，如果……如果，你走了，扎西梅朵将是我唯一的亲人……”
　　“……最近，我常常想，扎西梅朵是在我们这儿当贵族小姐好呢，还是留在长江边上当五妹儿好？”
　　“那她就不会有钢琴，不会有家庭教师，更不会有百万家产的继承权！”
　　“但至少有疼她、爱她的亲生父母啊……”
　　“我看不出她的亲生父母能比我们更疼爱她，要真是那样，他们会舍得把五妹儿送给我们？”
　　华君又陷入沉思：“……你说得也对……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放心不下咱们的女儿哟……”
　　看见华君的泪水静静地流到枕头上，纳昌不再说话，他从衣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