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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晃悠着前行，子离乏得厉害，身子轻挨着蓝若，低垂的头倚在了她的额角。
　　静静待了多时，蓝若昏昏欲睡时突然听到子离的低呓：“幼年时，我曾随父皇、母亲来过西漠。”她迷迷糊糊地抬眼，子离的唇微抿，目犹阖着。
　　蓝若怔了会，继续昏昏，子离却又开口：“母亲体弱，路上发病，茫茫沙海中她不时呕血……”蓝若睁开眼，木然地瞅着车顶。
　　“我瞧着怕了，伏在她的膝头啼哭……”子离的声音极淡，手却攥得甚紧。
　　“她靠着父皇，搂着我说……”声音滞了，过了很久，“这条路走不到头该多好……”
　　蓝若睁眼默听，见子离不再言声，徐徐垂了目。
　　大漠逶迤连绵，车马急驰碾过，蜿下无数道仓促的行痕。风过沙漫，浅痕悄然淡没，旅路须臾，杳无踪迹。
　　蓝若垂目大半宿后，缓缓抬了头。她抽出子离握着的手，掖了掖他身上的褂子，子离的眼在那会儿睁开：“那时不明白，现在终于懂了。”
　　话说众人一路往北，行到第四日，子离竟发起热来。随行的大夫诊脉后，开了方子。猴子、蓝若煎水喂药，忙前忙后了一整宿，子离的热度非但没退下，连神志竟也模糊了起来。大夫再把脉，却是一副愁苦面容：六皇子的伤口怕是感染了炎症。此处荒芜，寻不着贵重药材，情况很是不好。
　　队伍停了下来。破旧的驿站内，一群人整日围着子离，却不见他有丁点儿好转的迹象。子离昏迷了两天后，干涩的漠北下起了滂沱大雨。凄厉雨声中，蓝若扶着子离，颤手往他干裂的唇中喂药汁，药汁顺着子离的嘴角慢慢滑落，一旁大夫瞧见，无奈地摇头：“这般情形，怕是凶多吉少了……”
　　蓝若听了默不作声。轻抹了子离的唇角，继续喂药，眼泪却是一滴滴地掉了下来。
　　猴子进屋时见到的便是这番景象，他走到蓝若跟前，接过了药碗：“外头来了个江湖郎中，先说是避雨的，又说是来会个旧人，着实古怪。”
　　蓝若奔进前厅，郎中正提着招牌笑盈盈地站着那儿。笑容，是一贯的猥琐。蓝若上前一把抓住了郎中。
　　郎中被她拖着往后厢走，走了几步却硬是停了下来。

12　别这样，算我求你（2）
“你不用急，我既然来了，自是有法子的。”郎中捋须晃脑，面上扯出了丝极古怪的笑，“只怕我救了他，你反而落得更难受。”
　　蓝若怔怔回头，讷讷：“你他妈……先救了人再装！”
　　郎中大方一笑，尾着蓝若迈入了厢房。进了房，暗示猴子、大夫回避。自个儿晃到桌前，端茶饮了起来。
　　蓝若瞠目片刻，在他身边颓然坐下：“说吧。”
　　郎中执茶盖，缓缓拨着叶沫子，目光涣散，良久都不开口。蓝若傻坐，虑到子离伤势，等不及郎中前戏演罢，便站了起来。
　　郎中这时搁了茶碗，语速甚急：“你本不该在这儿，终是要走的。情情爱爱的自不必多牵绊。”
　　蓝若徐徐坐下：“我明白。”
　　郎中晃脑：“我说是救他，实是渡他。”语速渐渐缓了，“过了这一劫，你俩的情分他自然不会再记得。”尾音颇长。
　　“那就这样吧。”蓝若垂首。
　　郎中又端茶碗，茶盖遮住鼠目以下部分，饮道：“你也莫要怪我绝情，他有这劫也是命数里受你拖累。”鼠目划出道精光，“现今要将这命数扳回来……”又饮，“那不该有的孽缘也该断得透彻。”
　　蓝若点头，身后蓦然传来子离的声音：“滚。”
　　蓝若一惊回头，子离不知何时醒了。惨白的面上眉紧紧拧着，阴沉的令人发憷。
　　子离颤着手，撑着榻沿起身，蓝若上前扶，却被他一把推开。
　　“你就这么看轻？这么看淡？”子离声音干涩，凝着蓝若，停了许久。突然笑，笑声是从未有过的暴戾：“一句那就这样吧，就什么都放下了？”
　　蓝若别了脸，不再望他。
　　“你可以躲我，”他扯下额上的帕子，“可以拒绝我，”帕子被狠狠扔开，“可以当着我的面和别人亲密。”子离抖着双手，竟支着榻架站了起来。
　　他走近：“可我的心，”再近，“我的情，”近到蓝若躲不开，怒红的眼，一字一句：“无须你做主。”
　　一直斜眼窥着的郎中，就在这时，突然上前，一指点向了子离的眉心。
　　子离徐徐倒下，蓝若扶着他坐倒在了榻边。子离的眼茫然瞪着，茫中隐隐的潮暮，终落下，伴着涩声消逝：“别这样，算我求你。”
　　滂沱大雨中，猴子望着郎中渐行渐远。回到厢房内，蓝若正呆坐在榻边，榻上昏睡的子离，平稳地呼吸，身上的热度已然退了。
　　第二日，停了数宿的队伍终于再次启程。马车内，子离安然坐着，不但没了热度，连精神似也好了许多。猴子满脸喜色，麻利地将子离安顿好，坐定后对蓝若笑道：“那个郎中原来是你的旧识，莫不是当初救子绎少爷的那一位？”蓝若听后将头一点，转了眼，瞥向了车外。
　　猴子开始叽里呱啦：“那会儿在将军府，听夫人说的玄乎，我本还不信呢。”语调一高，“谁知，他果真是有本事的。”啧了数声，“这世上的事确是全编派好了的……”又叹，“四年前听了他的事，如今又巧巧的撞着，这才救了爷一命……”
　　洋洋叽啦完，猴子媚笑瞟向了子离：“爷那会儿，不是为他那句必有后福的话苦过几日嘛。”
　　子离一脸漠然，许久后道：“模模糊糊的有个印象，却是记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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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我不怕你不爱我（1）
霓多郡主生的好相貌，眉目精致秀美，皮肤白皙细嫩，极不似草原上长大的女子。此时，她与子离相对而坐，各端一碗茶，静静呷着。蓝若立于两人身后，望着此景，想到了“佳偶天成”四字。
　　三日前，众人终于到得了遏贝草原。草原上，霸气十足的霓旬老王爷身边，站着个纤弱柔媚的女子。老王爷携了霓多郡主一同来迎子离。子离下了马车，扶起正要行礼的霓多，淡然一笑，霓多的双颊瞬间绯漫。
　　子离的伤还未好透彻，霓多三日来，极细心的照料着，事事亲为，猴子、蓝若落得非常之清闲。子离冷情，对着霓多却是少见的好脸色，时时温存地笑，窥得猴子、蓝若一阵阵地发怵。
　　猴子先忍不住了：“爷的脑子许是烧坏了，还是请个大夫来瞧瞧吧。”
　　蓝若瞥了他一眼：“你懂什么，那是动情了。”
　　猴子八目上下打量着蓝若：“你倒是颇洒脱。”
　　蓝若讷了半晌，干干一笑。
　　夜里便梦到了那人。那人站在路灯下，修长的身影正转身离去。她望着他地上的影子说：“我不怕你不爱我，只怕你从来没有爱过我。”那人没有停留，终是走了。
　　场景变换，校庆大会上。一个穿水红色旗袍的女孩，额前一排齐眉刘海，头发梳成两个圆髻。在一千多人的注视下，自得其乐地随着前奏微摆身体，走到了台前。稚气圆润的声音经过音响放大，传到全场每一个角落，唱的是《南屏晚钟》。
　　歌唱到最后一句“它催醒了我的相思梦，相思有什么用？我走出了丛丛森林又看到了夕阳红……”她转向了身后，台上的灯随着歌声暗了，只剩一束锥光从女孩身上打过，又打到了后方弹吉他的少年身上。少年穿着白衬衣，抱着吉他。光束下一张俊美的面孔酷似柏原崇。
　　台下掌声雷动，有人在起哄：“相思有什么用？直接说呀。”
　　灯光再次亮起，女孩对着观众扯了旗袍行了个西方宫廷礼，提着话筒对身后的少年笑道：“陈向越，我喜欢你。”
　　台下顿时哄乱成一团，有叫好的，有吹口哨的，满场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梦到这里，蓝若醒了。
　　唱歌的女孩是十三岁时的她。刚上初中二年级，就迫不及待地开口说爱。运气却不错，男生没有拒绝，两人开始了交往。
　　校庆后，因为太直接的表白方式，被学校点名批评了。蓝若很不服气：“是我成就了百年校庆的辉煌。”陈向越好脾气地安慰，“英雄总在功成后伸腿。”
　　陈向越是蓝若好朋友的男朋友的好朋友。
　　校庆前，蓝若找不到人伴奏，好友佳佳提出可以找人帮忙。找来的就是陈向越。
　　陈向越和佳佳的男友楚锋是学校里很有人气的男生。陈向越漂亮清秀，楚锋帅气英俊。两人各自拥有庞大的粉丝团，两个粉丝团之间关系扑朔迷离，时而携手合作，时而攻击对方。两团首次合作，是为了控诉佳佳混迹于两个帅哥之中，态度暧昧，意图不轨。合作终止于楚锋牵着佳佳的手走入篮球场。两团再次合作是为了抵制佳佳不良的销售手法，恶意垄断，将陈向越出货给了蓝若。合作终止于蓝若的当众表白。
　　两个粉丝团消沉了一段时间后，又开始互相攻击。各自谩骂对方拥护的那位的那位。吵到后来，达成了共识：楚锋、陈向越眼光一时失准，很快就会醒悟的。
　　这个美好的心愿，到初中毕业时没有实现，到了高中毕业时还没有实现，最后大学毕业时，粉丝团们终于死心了。

13　我不怕你不爱我（2）
和蓝若的伪斯文不同，佳佳是真的很斯文。平时说话做事都是一副慢条斯理的样子，像极了还珠格格里的那个晴儿。佳佳的温柔是渗在骨子里，盈盈看着人的时候，连眼神都柔得醉人。楚锋人高马大的站在她的面前，常像个小孩子似的脸红语塞。两个人站在一起的时候，男的英俊，女的柔美，连路过的人都会回头多望几眼。
　　佳佳和楚锋这样的登对，却让蓝若心中忐忑不安起来。她经常看着陈向越漂亮的面孔，自卑又不甘心地问：“你为什么喜欢我？”陈向越总是笑着不答，有时揉揉她的头发，有时刮一下她的鼻子，把这个问题含糊过去了。实在被逼急了，就反问蓝若：“你为什么喜欢我？”蓝若报复性地揉乱他的头发，笑着说：“因为你送我回家。”
　　那天，佳佳介绍了陈向越给蓝若，就被楚锋拉着约会去了。蓝若上前激动地握住陈向越的手说：“同志，终于等着你了。”陈向越温柔的笑：“组织上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彩排结束后，蓝若对陈向越非常满意，说了声拜拜后，跳着回家了。走到校门口，陈向越骑着自行车从她身后经过：“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陈向越的自行车后来换成了小摩托，送蓝若回家的习惯保持了十年。蓝若曾经问他为什么，他说：“万一我不送你，你不喜欢我了怎么办？”
　　蓝若刚和陈向越在一起时常耍小性子，主要是自卑心理作祟，看不得陈向越和别人要好。她使性子，就是不理他。陈向越脾气好到卑躬屈膝，好声好气地哄，好吃好喝地送。蓝若气不消，他就天天在教室外等。陈向越不爱和女生多说话就是那时候留下的后遗症。分手后蓝若很后悔当时的蛮横，也曾想过如果不那样，也许他会爱她。
　　陈向越和楚锋比她们大了一届，两对小情侣甜蜜不到一年，就面临毕业分离的问题。陈向越和楚锋考上了重点高中，蓝若和佳佳却还得留在初三拼搏一年。佳佳成绩好，没什么好担心的。蓝若却是不上不下的半吊子，要和陈向越靠近，距离很不近。
　　暑假时，皇帝不急太监急的陈向越，天天抓着蓝若补习。蓝若天涯散漫人，看了一会儿书，就抓根冰棍咬，咬着咬着就摇到了电视机前。陈向越百年不遇的发了脾气，抢过冰棍就往自己嘴里塞。一边塞，一边说：“我看你怎么吃！我看你怎么吃！”蓝若红了脸：“我可以吃你嘴里的。”陈向越呆了半天，唇慢慢凑了上来。蓝若死不闭眼：“那个冰棍你扔在地上干吗？你来擦地板啊。”话没有说完，就被他堵住了嘴。橘子冰棍独有的甜酸味永远留在了那个夏天的记忆里。
　　被吻后，蓝若发奋了一段时间，可惜浪子回头，为时已晚。还是没能和佳佳、陈向越、楚锋在同一所高中里挥霍青春。陈向越知道后还是好脾气的安慰：“高考时我一定考砸，我们就可以进同一所大学了。”
　　进高中后，蓝若个子变高，眉脸也长开了，就开始有人写信给她，说她好看、清纯。蓝若收到第一封信，有白白捞了一票的喜悦，后来收得多了，就抬高了标准，除了说她有内涵的，一概不收。收了的信也是随手往抽屉里一放。陈向越那天去她家，就是看到这个动作，起了怀疑。他拉开抽屉，闷了半天。第二天，接她的自行车就停到了学校大门口。众目睽睽之下，走进教室，拉起她的手走出了校门。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13　我不怕你不爱我（3）
高中时，四个人常常聚到一块打牌。楚锋牌品不好，佳佳出错了牌，他就不停地埋怨。佳佳被他说急了，牌一扔，赌气说不打了。楚锋不哄她，站起来就往外走。这个时候，蓝若和陈向越就出来打圆场。蓝若去追楚锋，嬉皮笑脸地拉他回来。陈向越陪着佳佳，轻声轻语地安慰。每次蓝若拉回了楚锋，佳佳的气也消了，两人又和好如初。
　　楚锋和佳佳，一个是急脾气，一个是慢性子，过了恋爱的甜蜜期，就开始不断地争吵冷战。蓝若和陈向越总是充当和事老。时间一长，蓝若也烦了，把气出到了陈向越身上：“你们男的都不是好东西，得手了就不知道珍惜。”陈向越随和地笑：“我懂得珍惜就可以了。”蓝若不信：“我们也会步上他们的后尘。”陈向越坚定的摇头：“我不会和你吵的。”
　　很多年以后，蓝若在书上读到了一句话，不争吵的情人，不是情人。深夜里，失声痛哭了起来。
　　陈向越高考真的考砸了。他复读一年，楚锋考到了别的城市。三人送楚锋上火车时，只有蓝若一个人红了眼睛。佳佳坚强地笑：“我一年后就来找你。”陈向越将蓝若搂在怀里，潇洒地对着楚锋挥了挥手。
　　那时，蓝若还没学会接受。承受的压力下总将所有的不适应归总于一句“为什么？”很强的心理阴影随之会告诉她：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那天楚锋走后，蓝若哭了很长时间还是停不下来，佳佳就笑着和陈向越说：“我开始怀疑他们有一腿。”陈向越无奈地摇头，纸巾一张张地往蓝若手中送。
　　小学的时候，爸爸出门给蓝若买玩具，一直没有回来。后来妈妈说，他出了车祸。过了几年，蓝若考试没考好，回到家里就多了个叔叔。她始终不肯叫那个叔叔爸爸。叔叔就带着妈妈住到了国外。蓝若跟着姥姥，留在原来的房子里相依为命。
　　楚锋走了，蓝若就认为是因为她把楚锋看黄色书刊的事告诉佳佳，令他无颜面对乡亲，才远走他乡的。佳佳和她解释了很久，最后表示成年人该做的事，他们早做了。书的事其实是小事一桩。见蓝若不信，她把陈向越搬了出来：“向越也看那种书的，他不是没有走吗？”
　　陈向越的脸红成了番茄：“我是为了缓解高考的压力。”
　　蓝若从那个时候开始意识到性的问题。意识到之后，她开始钻研，并不时向陈向越询问：“今天你遗精了吗？”陈向越埋头在书本里，总是不吭声。有时也会莫名其妙的吻过来，然后喘着粗气跑到水池边洗脸。
　　后来，当蓝若的问题变成“我们什么时候把那事办了”时，陈向越就不再吻她，把椅子搬远，跑到另一头看书去了。
　　高考折腾蓝若，蓝若折腾陈向越，他复读一年后，再次没有发挥好，和蓝若一起进了一所二本大学。佳佳实现了诺言，考到了楚锋所在的城市，虽然不是同一所大学，但两人终于可以常常见面了。
　　送走佳佳后，蓝若觉得自己坚强了很多。她那时认为，所有的人都会离开，只有陈向越不会。
　　“只有”两个字其实很可怕。
　　分手后，蓝若人不人鬼不鬼的活了一阵。那时身边已经没有亲人，姥姥在几年前就过世了。每天下班后，她一个人呆在家里，不敢看电视，不敢看小说，不敢上网，不敢逛街，只怕想起那个人。终于撑不下去的时候，辞了工作，远走他乡。
　　一场情伤，虽没有到头，自那以后，还是慢慢好了起来。最放不下的，无奈放了手。世人都被造化玩弄过，她又能怎么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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