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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步明宫-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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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 坦白
蒋虎膝行至张婳面前,抱着她的双腿哭喊道:“木槿姐姐,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
他额头磕破了,嫣红的血顺着脸颊缓缓滴落,泪水和着血爬满了黝黑的小脸,瘦弱的身子颤抖如风中的烛火,紧紧地抱着她,嘶声叫道:“木槿姐姐,救救我!救救我!”
张婳心如刀绞,救还是不救???
她患病的那些年里,独自躺在残破晦暗的屋里,时常呆呆地望着窗外的天空,看着它一点点变黑。寂莫贫困的小屋里,只有响起蒋虎的声音时才会多几许热闹。
“木槿姐姐,山上的杜鹃花开了,我摘了一大把放在窗边,你不用上山抬起头就可以看到。”
“木槿姐姐,我娘刚做了桂花糕,可香可好吃了,我偷偷藏了几块,还热乎乎的呢,你快尝尝。”
“木槿姐姐,我捉了一只乌龟,让它每天陪你说话解闷可好?”
“木槿姐姐………”
万贵妃极满意地看着张婳一脸的失魂落魄,扬声叫道:“来人,将这臭小子拖出去!”
蒋虎小脸惨白,死死地抱着张婳,惶恐而绝望地叫道:“木槿姐姐,我不想死!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几名太监上前掰开他的手,拖着他向殿外走去。
张婳面色灰败,一颗心似被人用极钝的刀缓慢地割着,痛得喘不过气来,踉踉跄跄地奔了几步,想要阻止那些人带走蒋虎。张延龄大急,闪身拦住她,压低声音说道:“小不忍则乱大谋!现在不是他死就是你死,还有张府满门上百条的性命全在你一念之间,请三思而后行。”
张婳怔怔地立在原地。
万贵妃冷笑道:“太子妃为何哭了?难道那个姓蒋的真是你的亲人?”
张延龄躬身道:“贵妃娘娘误会了,姐姐是菩萨心肠,见不得半点血腥,看到那么小的孩子要被乱棍打死,觉得有些不忍心罢了。”
万贵妃冷冷地笑了笑,盯着张婳,阴恻恻地命令道:“太子妃,请亲自前去监刑!”
殿外依稀传来蒋虎凄惨的哭声:“木槿姐姐!木槿姐姐!救救我!……”
张婳脸色苍白如纸,死死地咬住嘴唇,极力不让自己失声痛哭出来,那一声声“木槿姐姐”就像鞭子般抽打在她身上,比凌迟处死更痛百倍千倍。她闭了闭眼,唇角扬起一抹凄然的微笑,心下绝望,老妖妇,你赢了!不过就是一条命罢了!你想要尽管拿去!
她猛地转过身,直挺挺地跪下:“父皇,臣媳…………”
忽听“咕咚”一声巨响,接着响起德全惶恐惊慌的叫声:“不好了!太子晕倒了!”
殿内霎时乱作一团,宫女们上前手忙脚乱地扶起朱祐樘。太后脸色大变,急道:“来人!快传太医!快传太医!”又望向跪在地上的张婳,皱眉道,“愣着作甚么?还不快过来照顾太子?”
皇帝焦急地在殿中踱来踱去,一迭声地命令道:“把太医院最好的太医都给朕叫来。”
张婳起身默默地走到朱祐樘身边,却见他脸上没有半分血色,双目紧闭,嘴唇微紫,也不知是不是寒疾又发作了。犹豫了一下,说道:“父皇,殿下的身子一直由周太医照料,他比较了解殿下的体质和病情,还是请他过来吧!”
皇帝点点头,扬声道:“速传周谨。”小太监答应着一阵风似地奔出去。
万贵妃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低声讥笑道:“这病得可真是时候!”
太后闻言怒目瞪着她,喝骂道:“你是不是巴不得祐樘死了才开心?!”
皇帝颇为头疼地皱了皱眉,赶忙打圆场道:“母后,贵妃不是这个意思。”又向万贵妃说道,“朕记得你库里有一朵千年灵芝,快去取来!”
太后却冷声道:“不必了!服用她的灵芝,祐樘的命只怕会送得更快!”
万贵妃挤出几滴眼泪,委屈地道:“皇上!天地良心,臣妾可从未有过谋害太子之心!”
“朕相信!”皇帝极温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珠,低声安抚道,“母后忧心太子的病情,说话急了些,你别放在心上。”
太后见皇帝一副低声下气的模样不由气结,又不好再发作,重重地哼了一声,盯着殿门,满脸焦急:“太医为何还未到?”
过了半刻钟左右,周谨匆匆奔进殿,顾不上行礼请安,径直奔到朱祐樘面前,手指搭在他腕上,凝神把了把脉,眼中忽闪过一抹惊讶,若有所思地望着朱祐樘。
太后紧张地问道:“太子的病情如何?严重么?”
周谨想了想,垂首道:“殿下只是感染了风寒,又抱病没日没夜地处理政务,身子才会变得十分虚弱,晕倒过去,只要殿下多加休息,再进些滋补的汤药,病就会不药而愈。”
太后心疼地望着朱祐樘,叹道:“真是个傻孩子,自个儿都病了,还整日惦记着朝堂上的事情。”又瞪了皇帝一眼,恼道,“但凡你肯花些心思在朝堂上,祐樘也不至于累得病倒。”
皇帝颇有些愧疚地道:“是儿臣疏忽了。”
太后叹了一口气,着人取来轿辇,命宫人们小心地抬朱祐樘上辇,又殷殷叮嘱周谨:“周太医,替哀家好生照料太子!”
周谨躬身答了个“是”。
太后挥手道:“快送太子回宫!”
张婳行礼告退,掀开杏黄色如意纹轿帘,弯腰进去,朱祐樘安静地躺在黄花梨描金草卉榻上,脸色苍白,看上去十分地虚弱,她坐在榻沿上,担忧地望着他,又将他冰冷的双手放到怀里捂着。
八名太监抬起轿辇,步履如出一人,平稳而飞快地向慈庆宫行去。甫出未央宫,朱祐樘忽地睁开眼,定定地望着她,沉默了一瞬,伸手拭去她脸上的泪水,拧眉道:“怎么又哭了?”
张婳吓了一跳,呆呆地望着他,瞬即反应过来,压低声音问道:“殿下,您。。。您装晕倒?”
朱祐樘坐起来,轻轻地咳了一下,叹道:“我不装晕倒,难道眼睁睁地看着你说出真实的身份?冒充秀女,欺君之罪,我……我恐怕也无法保住你!”
张婳垂下头,低声道:“对不住!是臣妾骗了您!那封匿名信上说的事情都是真的!臣妾不是真正的张婳,是山西太原蒋家村的木槿,是个孤儿,无父无母,无亲无故,云姨看我可怜收留我,为了筹银子替我治病甘愿入宫为奴,可这几年不知为何音讯全无,臣妾冒充秀女入宫便是为了寻她,没想到她几年前就死了,臣妾再也没有亲人了……”
朱祐樘忽将她拥入怀中,吻去她脸上的泪水,心疼地道:“傻瓜!你还有我,我是你丈夫,也是你最亲的亲人!”
张婳泪如雨下,小声抽泣地问道:“殿下,您不怪臣妾骗您么?”
朱祐樘叹了一口气,低头在她额间吻了一下,颇有些无奈地道:“我是想好好责罚你,奈何一直对你狠不下心肠!”伸手将她鬓边的几绺散发拔到耳后,温言道,“不必担心蒋虎。我会安排行刑的人做些手脚,不会真的将他打死,到时候暗卫会送他离开京城,只是从今往后他须要隐姓瞒名地过一辈子。”
张婳又惊又喜,感激地道:“多谢殿下!”
朱祐樘静静地抱着她,心中无比地宁静,不禁想起一句古话,琴瑟在御,莫不静好!他低头望着怀中娇俏清丽的女子,唇角扬起一抹温雅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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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祐樘病后,皇帝总算记起自己是一国之君,不再夜夜笙歌,纸醉金迷,每日下完朝便坐在养心殿里批阅奏章,一帮老臣感动得热泪盈眶,心下无不万分欣慰,我大明朝有福啊!不仅太子勤政爱民,连一向厌恶政务的皇上也终于收起玩心,开始关心天下苍生!我大明必会千秋万代,永垂不朽!
周谨每隔三四日便替朱祐樘金针渡穴驱逐他体内的寒气,在他卓绝精湛的医术下,朱祐樘的身子逐渐好转,张婳每日陪在他身边,无微不至地照顾他,闲来便翻看医书,亲自下厨煲各种滋补的药汤。
这日,她正在厨房炖一锅冬草人参鸡汤,小环匆匆走进来,神色颇有些神神秘秘,在她耳畔低声说了一句话。
张婳闻言放下手中的冬草夏草,脸色凝重,蹙眉问道:“果真有此事?小翠可看仔细了?”
小环点点头:“小翠今儿一大早便急匆匆跑来找奴婢,神色慌慌张张,还将从后院挖出来的东西交给奴婢。”她皱起眉头,一脸嫌恶的表情,“好恶心!奴婢看过后把昨儿夜里吃的饭全吐出来了。”
张婳低头沉思,默不作声。
小环问道:“小姐,您觉得此事……”
张婳沉吟半晌,说道:“走,我们去鸣鸾轩看看。”
☆、189
鸣鸾轩。
朱色镂金雕花大门半掩,明媚的阳光透过雕着比翼鸟连理枝的长窗洒进来,在地上烙下繁复的阴影。六扇芙蓉色撒金连理枝纱帘并未像往常那般高高挂起来,苏选侍躺在黄花梨镂金大榻上,脸上未施脂粉,十分地苍白,连嘴唇亦无半分血色,双眸微阖,似睡非睡。
白菱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掀帘进来,走到榻边轻声说道:“选侍,药煎好了!”
苏选侍睁开眼,挣扎着坐起来,白菱忙取过芙蓉色撒花引枕垫在她身后,用錾花银匙轻轻搅动着黑色浓稠的药汁,待汤药不再烫口,方一匙匙地喂她喝下。
刚喝完汤药,忽听外面响起太监的通报声:“太子妃驾到!”
苏选侍愣了一下,紧张地道:“快取胭脂过来!”
白菱忙放下药盏,快步奔到梳妆台拿起几只鎏金珐琅盒,先在她脸上敷了一层玉容散,伸指取了一点胭脂涂在她双颊及唇上,原本病弱苍白的脸庞瞬间变得似芍药般娇媚动人,又替她理了理微微凌乱的发髻,从架子上取下孔雀蓝织金大衫披在她身上,扶她下榻,掀帘走出去,却见太子妃正从外面进来,两人忙屈膝行礼:“太子妃万福。”
“快起来。”张婳含笑上前,欲扶起苏选侍,手指刚触到她衣袖却被她不着痕迹地拂开,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望着她微笑道,“选侍的气色看起来很好。”
苏选侍柔媚地一笑:“托太子妃的福,嫔妾和腹中的孩儿都很好。”
张婳含笑望着她微微隆起的腹部:“这可是殿下的第一个孩子,太后和皇上都重视得很,你千万要保重身子。”
苏选侍伸手轻抚着腹部,神色骄矜:“多谢太子妃关心!嫔妾自当会保重身子,为殿下诞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小殿下。”
张婳微微一笑,从小环手中取过翡翠送子观音递给她:“这是本宫特地从宫外购来,希望送子娘娘保佑选侍平平安安诞下小殿下。”
苏选侍道谢,接过后交给白菱,客气地说道:“太子妃,请上坐。”又命小宫女奉茶。
张婳径直走到金漆黄花梨宝座上坐下,接过小宫女呈上的茶,慢慢地啜了一口,问道:“不知为选侍安胎的是哪位太医?”
苏选侍坐在下首,答道:“秦太医。”
张婳轻轻地“哦”了一声,关切地说道:“周太医医术卓绝,殿下的身子也是一直由他照料。不如传他过来替选侍好好瞧瞧,多一个人看也多一分放心。选侍觉得呢?”
苏选侍皱了皱眉,立即坚决地拒绝道:“多谢太子妃的美意。秦太医照料嫔妾的胎儿已有数月,一直很好,不必麻烦周太医了。”
张婳盯了她一眼,不再坚持,微笑道:“既然选侍觉得秦太医极好,那本宫就不多此一举了。”
又闲闲地聊了约莫一刻钟,她起身告辞,叮嘱道:“不必送了,好好养胎,若缺什么尽管和本宫开口。”
“是。”苏选侍心下巴不得这尊瘟神赶紧离开,略有些不耐烦地道:“太子妃慢走。”
张婳携着小环转身出门,甫踏出鸣鸾轩,小环好奇地问道:“小姐,您觉得有古怪么?”
“现在还不能确定。”张婳沉吟了一会儿,吩咐道,“你想办法从太医院拿到秦太医替苏选侍开的方子。”
“是。”
“如果苏选侍的胎儿真的出了问题,她又故意隐瞒不报,秦太医必会开两张真假方子,假的留在太医院做为存档记录,真的那张定会藏起来。”
“奴婢一定会想办法拿到两张方子。”
张婳低头思索了片刻,轻声说道:“若拿不到真方子也无妨,你去御药房查一下鸣鸾轩最近两个月领取了哪些药物。”
小环眼睛一亮,笑嘻嘻地奉承道:“小姐真是女中诸葛,连这个也想得到。”
张婳好笑地敲了一下她额头,叮嘱道:“小心些!别打草惊蛇!”
小环拍拍小胸脯说道:“小姐放心,奴婢机灵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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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婳回到宣明殿,却见德全垂手守在珠帘外面,见到她回来脸上闪过几分慌乱,仿佛被人捉奸在床般,甚是滑稽有趣,不由莞尔一笑。
德全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重重地咳了一下,又大声地说道:“太子妃万福。”
张婳心中一动,随口命他起来,不动声色地望向珠帘内,里面隐隐传来女子的说话声,心下惊讶,难道又是紫玥?犹豫了一下,掀帘进去,不禁怔了怔。
朱祐樘斜靠在床上,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披散着,衬得一张脸越发地俊美出尘,唇角噙着一缕浅笑。杜芊羽坐在榻沿上,一匙接一匙地喂他喝药,听到珠帘碰撞的清悦响声,忙回过头,正欲起身行礼,张婳已上前按住她,若无其事地微笑道:“自家姐妹不必多礼。”
杜芊羽轻言细语地说道:“嫔妾听说殿下感染风寒,休养了几日还未痊愈,特意替殿下煎了一剂药,希望殿下可以药到病除。”
张婳心下嘀咕,朱祐樘是寒疾发作,并非真的感染风寒,这碗药喝下去会不会反而喝出毛病呢?毕竟是药都有三分毒。但瞥见朱祐樘似乎喝得很欢快,遂笑盈盈地说道:“选侍有心了,药得趁热喝,快坐下继续喂殿下。”
朱祐樘凉凉地瞟了她一眼,问道:“你去哪里了?半天也没见到你!”
张婳承实地答道:“臣妾方才去鸣鸾轩看望苏选侍。”
朱祐樘不再说话,慢慢地喝着药。张婳犹豫着该不该退出去,忽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心中一紧,忙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朱祐樘,却见他气色不错,不像是吐过血的样子,又瞥见杜芊羽左手臂有一处地方鼓起来,春日衣衫轻薄,依稀看到似乎缠着极厚的白色纱布。
她心下奇怪,问道:“选侍的手受伤了吗?”
杜芊羽脸色微红,支支吾吾地说道:“一点小伤,不碍事。”
张婳盯着白玉药盏内暗红色的药汁,想起书中的典故,难以置信地问道:“这碗药该不会是选侍用自个儿身上的血做药引吧?”
杜芊羽点了点头,说道:“嫔妾看到古书上说用人血做药引,可以包治百病,便依样画葫芦煎了一碗药,但愿殿下喝完后早日痊愈。”
张婳干笑了两声,夸道:“选侍对殿下一片赤子之心,真是难能可贵。”
杜芊羽温柔地凝望着朱祐樘,轻声道:“只要殿下能够早日痊愈,嫔妾做什么都心苦情愿!”
朱祐樘微笑道:“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傻事。你的心意,本宫明白。”
杜芊羽双颊晕红,无比娇羞地点了点头,喂完药后,拿起丝帕替他拭了拭嘴角,温柔地说道:“殿下,您好好歇息,嫔妾先告退。”
朱祐樘颔首,温言道:“你今日放了那么多血,也要注意休息,回屋后多喝些滋阴补血的汤药。”
“嫔妾知道。”杜芊羽站起来,身子忽地晃了一下,“哐啷”一声,白玉盏跌落在地上。张婳离她极近,正想扶住她,手刚伸到一半,她已摔倒在朱祐樘身上。
朱祐樘微微一惊,拧眉问道:“你可要紧?”又向珠帘外扬声叫道,“来人,传太医!”
杜芊羽伏在他怀里,脸色发白,似乎连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虚弱地说道:“嫔妾只是有点头晕,没什么大碍。”
张婳再也站不住了,识趣地说道:“殿下,臣妾去小厨房看看药汤有没有煲好?”
朱祐樘盯着她,沉默了片刻,淡淡地“唔”了一声。
张婳径直掀帘出去,神色如常,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般,先到小厨房吩咐小宫女炖虫草人参鸡汤,方回到霁月殿,从书架上取了一卷医书,斜倚在美人榻上静静地看着。
小环忍不住说道:“小姐,奴婢瞧杜选侍分明是故意装晕倒,您方才为何不趁机命人将她送回玲珑阁?若您开口,殿下绝不会阻止。”
“一个人不论在什么时候都不能忘记自己的本份,要摆正自己的位置。身为皇家的女人,第一要紧要学会忍。漫漫长夜的寂寞要忍得,男人的冷漠无情要忍得,哪怕是万箭穿心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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