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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东风-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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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一边对身后绣夜嗔道:“你怎么照顾小姐的?这么大的雪竟让小姐出了来,要是冻着了,可又要没日没夜的咳了!”
  
  绣夜一脸焦急无奈,“小姐定要出来赏雪,我怎么拦得住呢!”
  
  我探出一手拉过妆晨,笑道:“是我执意要出来透气,你也知道我的脾气,绣夜如何劝阻的了?莫要怪责她了。”
  
  妆晨扶着我步进房中,握了握我的手并不觉冷凉,这才稍稍和缓了脸色,扶我在锦榻上坐下。绣夜道:“妆晨姊,小姐快到时辰吃药了,你怎地没有取了药盅来?”
  
  本是寻常不过的言语,然而妆晨却眉心一跳,忙转向我陪笑道:“都怨奴婢笨手笨脚,刚出小厨房便失手打了药盅,误了小姐饮药时辰实在该死……不过奴婢已交代重新熬上了,小姐莫要担心。”
  
  我点头,“无妨。雪地里原不易行走,你没有烫伤便好。”我言语极是云淡风轻,然而目光无意扫过她脸庞上,却蓦地察觉一丝愁绪忽闪而过,我心下微疑,不由定定地望住了她,“你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痛快?”
  
  妆晨闻言身子一震,忙低下了脸去,“小姐说哪里话来?如今虽不比在家乡时,可好歹咱主仆三人总是平安无事,小姐的身体也渐有起色,奴婢却有什么不痛快?”她说着便扭过身子,拉过绣夜笑道:“此番你且与我同去,免得我再要失手打翻了药盅,可真真罪过了!”
  
  她这个弯子转的很是生硬。我疑虑更甚,眼见她已拉了绣夜行将要走,我忙道:“且莫急着去,陪我说会子话罢。”
  
  她无奈转身,扯了一丝笑意,“小姐还是好自休息罢……奴婢怕那起子奴才不够上心,想去小厨房亲自看着药盅呢。”
  
  “这样子啊。”我幽幽道,缓缓抬眼望向她面上,她面色一慌,忙又道:“小姐莫要多心,奴婢的意思,是害怕那起子奴才笨手笨脚,掌握不来火候熬坏了药,耽误小姐的身体呢!”
  
  我不置可否,“妆晨,护送咱们来此的队伍都已返朝复命了罢?”
  
  她不意我有此一问,愣了一愣,很快道:“赶在下雪前就走了,怕下了雪山路不好走。”
  
  我略略点头,再开口时,却已是掩不住的低迷,“现如今,这茫茫天地,果真是只合我们主仆三人了。”
  
  妆晨闻言脸色顿时黯然,低低唤道:“小姐……”
  
  我并不理会,目光幽幽,落向了窗外,天地均是一色的苍白,一如我的心境。“你近日虽勉力持撑,然而你眉间郁色,眼中愁意,如何瞒得我去?你我三人临此境地,还有什么事不能直言?妆晨,”我望向她,她亦回望着我,眼中逐渐氤氲,我心头酸涩,“离家北行之时,我便说过,不管未来情势如何,只需我得一口气在,必保得你二人周全。现下你为我受难,我却如何忍心让你一力承担?你爱我护我之心,真实不虚,然而我爱你护你之心,却难道是作假么?”
  
  “小姐!”妆晨再抑制不住,直扑到我膝下,“奴婢并非有意隐瞒,实在是不愿小姐为此龌龊闲事动气费心。”
  
  我拉起她来,微笑静和而宁定,“即是龌龊闲事,我便不会为此动气费心。”
  
  她望了望我,见我目下坚定,不容置疑,这才无奈缓缓道来:“徐太医临行前,留下了药方,吩咐小姐每日一盅不可怠慢,奴婢自当放在心上,每日督促煎药,从未间断。然而……”她言语讷讷,似乎很是不愿启口,抬眼望了望我,再望了望一旁懵懂的绣夜,一排编贝似的牙齿狠狠咬了咬下唇,恨声道:“然而这府中下人,却日渐不把小姐放在眼中,奴婢每常去药房取药都得三催四请,这也罢了,只要不误了小姐身体,奴婢便是受些委屈也没什么打紧!只没想到今日,那起子奴才竟然私自扣下了小姐所需的几味重药,说什么西园的杳娘娘染上风寒,也需要那些药材医病,何况府里药材有限,可不能全由着小姐一人使了。”
  
  我已然心中有数,淡淡道:“那女子……可是王爷的侍妾?”
  
  “是……是的。”妆晨偷眼瞧我,讷讷道。
  
  我起身步至窗前,伸手推开窗去,一阵雪花和着冷沁沁的冰渣子登时疯卷入屋中。
  
  好冷。
  
  唯一的感觉便是冷。我没有回身,我的声音比这天气、比这漫天飞舞的雪花更要冷凉,“妆晨,你还听到些什么?”
  
  妆晨忙抢上前来关上窗户,着急道:“小姐这是做什么!早知小姐要动气,奴婢宁死也不说这些话来!”
  
  绣夜亦忙忙抢上前来劝道:“小姐莫要为那起子没长眼的奴才怄气,等王爷回府,奴婢定要好好告他们一状!”
  
  我微微冷笑,“你便不说,我也能猜出一二。妆晨,王爷已经回府了罢?”


第十一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下)

  妆晨瞪大了双眼,咬指惊道:“小姐,您怎么知道?”
  
  我微侧过脸,唇畔噙了一丝淡漠的笑意,“我住进王府一月有余,她初时不知底细,虽比我早进王府,却也不敢为难于我,现如今却终究沉不住气了,可不是得了某些示意,却是什么?”
  
  妆晨与绣夜相顾愕然,齐齐道:“奴婢不明白小姐的意思。”
  
  我转身在桌侧坐下,微微冷笑,“我虽名为思贤王妃,然而入府月余,终究有名无实。那女子妒我恼我,初时不过令下人使坏,倒也不曾正面与我碰上,今日下人为难于你,定然是她授意,若不是王爷回府,她未必有此胆量。”
  
  妆晨惊道:“小姐的意思,难道是王爷授意她为难于您?!”
  
  我摇头,眉间微蹙,语音低沉,“那倒不是。方才说了,我与王爷有名无实,却倚仗身份占据了正妃之位,而她早已承欢,却只能偏居妾位,她心中如何能甘?必然是要与我争宠夺幸。她没有强势的背景,所倚仗者,唯有王爷的宠爱,此番动作,定然是要试探我能否容她,抑或是在王爷心中……我与她究竟孰轻孰重。”
  
  妆晨闻言,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她连连点头,眉间却不禁浮上一抹忧色,“可是若果真如小姐所说,那女子如此挑衅,王爷也不为小姐言语,小姐却预备如何行止?难道便由着她造次么?”
  
  绣夜听了不由圆睁杏眼,“那怎么行!小姐金枝玉叶,哪能由着她欺侮了?奴婢第一个不依!”
  
  我缓缓摇头,心头亦沉重了起来。我此番奉旨和亲,本非心中所愿,然而圣命难违,我终究是不得不从。本只想着能平静度日,保得身边诸人平安便罢了,此生此世,再无他想。谁料我此番念想,反倒将自己与身边诸人推入如此尴尬境地,竟成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按在檀香木制圆桌上的手指不自禁使了力去,“啪”得一声脆响,生生硌断了小指上水葱般修长茭白的一片指甲。我浑然未觉,只恨声道:“思贤王妃……谁想当,谁当去罢了,何苦累我如斯!”
  
  “小姐仔细手疼。”妆晨忙道,近前拉下我手来,取了绣筐里的剪刀细细修剪好我小指上残留的指甲,绣夜随即拿了妆台上一只鎏金玉护甲仔细给我戴上。一番忙活,她依依抬头道:“奴婢斗胆,小姐与王爷至今有名无实,奴婢看着,却未必是王爷对小姐无心,而是小姐有意避宠罢了。”
  
  我心下一沉,声音亦肃镇了起来,“妆晨!”
  
  妆晨却不管不顾,只径自道:“小姐只要心中一日还惦着四王,一日就不愿相与王爷。奴婢斗胆,小姐这般非但改变不了现状,反倒会误了小姐的使命,那么,小姐前番所作的牺牲,亦全部白费了!”
  
  我的使命——!我心头一个激灵,妆晨一番言语,如数支钢针,狠狠扎入我稚嫩的心头。我颓然趴下,阖眼切切道:“妆晨,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呢?”
  
  妆晨亦无奈垂泪,“小姐……奴婢、奴婢请小姐忘记四王罢!”
  
  我猛然睁眼,几乎窒住了呼吸,“妆晨?!”
  
  “小姐。”妆晨依依跪下,抬首仰望着我,“您便是再如何惦记四王,也终究是无法回到他身边了,小姐目下的处境,不必奴婢多言,小姐蕙质,焉能不知?难道小姐真甘心如此平淡度日、受人欺侮么?”
  
  我推开她去,缓缓起身走到妆台前坐下,缠枝玛瑙雕作的瑶池贯月菱花镜里清楚映照着我苍白而黯淡的容颜。妆晨起身走到我身后,“小姐为国家安宁,奉命和亲另嫁他人,四王尽管不舍,却亦知其中利害。小姐,您是四王心头明珠,如今明珠易主已是四王心中大恸,若明珠再要蒙尘,岂非更逆四王心中所愿,令他伤心难堪?奴婢言尽于此,请小姐三思。”
  
  我望着镜中妆晨的脸,沉寂,肃然,令我心下大动。早知她不比寻常丫鬟侍婢,深心里颇有几分心气,今日听她所言,不敢说字字珠玑,然而却果真句句中肯。我沉声开口:“但凡你有所劝,我总是听入耳中的。”
  
  妆晨伸手轻按住我肩侧,“小姐要放在心头,奴婢才真真放心了。”她说着,轻挽起我额角散碎的发丝,使一枚红珊瑚嵌真珠头花细细收拢整齐,露出我光洁的额头,再将我鬓发仔细梳理至薄如蝉翼,沾一点人参首乌膏在掌心晕染,尔后均匀涂抹在我两鬓。我望着镜中自己,恍惚间竟不知镜中人是何人,只见她退后一步细细观望,突然低低道:“小姐,您这般梳妆,跟颐妃娘娘真的很像。”
  
  我蓦地抬眼,镜中人亦随之抬头,四目相对。我仔细凝望着她,一如她望着我,鬓发高绾,前额高洁,目色冷凝似冬日一汪沉沉深潭,眉眼之间,倒真是像极了姨母。依稀记得,妆晨从前也曾说过这话,只是彼时的我却未曾在意,只道是血缘至亲,面貌相像亦属寻常。然而今日她旧话重提,又何尝只是为了提点我与姨母面貌相像?心,一点点地沉寂下去,然而神思却缓缓清明,我不自禁伸手轻抚脸颊,幽幽道:“妆晨,这些时日我仿佛清瘦了,允祯若是见了,心下定要伤心苦恼罢?”
  
  这段日子以来,允祯这两个字一直深埋在我心底,日子久了,仿佛已成了心头一个印记,血肉相连,无法割离,不忍提起,然而此刻说出,没有理所当然的彻骨疼痛,反觉轻松,心底,竟是无边的平静。我知道,我终究会作下选择,立下决断。因为我不是寻常村野草莽女子,我是周家的女儿,是自幼锦衣玉食,从未受人凌驾的苏宓,便如高悬于天空的明珠,光彩照人而万人瞩目,我,不会蒙尘,亦,不能蒙尘。
  
  妆晨仔细参度我面色,小心翼翼道:“小姐若明珠蒙尘,才真真是四王不愿得见的。”
  
  我扭头望她,她目光融融,极是恳切而期许,我望向绣夜,她亦是一色的神情,“奴婢不会说那些子道理,可奴婢觉得妆晨姊说得很对,小姐绝不能由着那起子人欺侮了去。”
  
  唇角飞扬间,我已扯开一丝笑意,我褪下指上一枚缠丝嵌宝戒递予妆晨,“你且再去府中药房,将这戒子给了药房小厮,便说我要休养生息,那药便是一日亦断不得的。”
  
  妆晨尚未开口,绣夜却已大睁双眼,急道:“小姐您这是做什么呢?没得惯得那起子奴才愈发不知收敛了!”
  
  我微笑摇头,却见妆晨接了戒子点头道:“奴婢这就去。”
  
  “妆晨姊怎么也——”绣夜急得说不出话来,直把个脸急得通红,我拉住她淡淡一笑,“你这丫头,难道我与妆晨都是傻子么,却要你在这里着急?”
  
  “小姐的意思是?”绣夜闻言讷讷,一脸茫然。
  
  我的目光越过绣夜,落向远方,我静静开口,语气虽轻却极是笃定自信,“我自有用意,你日后便知。”
  
  



第十二章 前尘不共彩云飞(上)

  如此又过了几日,每日我都吩咐妆晨携些零碎首饰给那药房小厮,如此一来,我每日都得以按时饮药,妆晨亦不必再受那闲气,都说钱财可使鬼推磨,这话倒是半点不假。从妆晨口中,我断续知道西园那位知道我打点小厮之事,大是不满,很是斥责了那些个小厮一番,除此之外倒是没再有什么举动,我亦不作他想,只安心养伤。
  
  这日雪势稍小,我便笼上手炉去了院中亭子里赏雪。我穿着件素色云锦点绣红梅广袖上衣,迤逦曳地同款素色长裙,下摆处密麻麻绣着一排云水纹图,斜斜倚栏而立。放眼望去,满园的梅花吐蕊,我住的这间庭院广植红梅,多是宫粉梅,夹着数株照水梅、玉蝶梅,粉粉白白紫紫,很是好看,且芳香宜人。正沉醉间,那壁厢妆晨与绣夜已双双而来,妆晨手中端着药盅,绣夜则抱着一匣子果脯,二人说笑着便走了近来。
  
  “小姐,请用药。”妆晨将药盅放在一旁大理石桌上,满满斟了一碗递了给我。
  
  我接过碗来,一股浓浓的药腥味便即扑鼻而来,我颇觉反胃,不禁微微皱眉,勉强吞咽了下去,忙即取过匣子中的果脯换口。待得口中苦意略消,这才开口道:“今日情况如何?”
  
  绣夜笑道:“那起子奴才一见了奴婢便一径口儿地夸小姐您为人大方,又体贴下人,跟西园那位相比,真真是天上地下的人物呢!”
  
  我不禁皱眉,尚未开口,妆晨已微笑开口:“西园那位如何能与小姐相提并论?左右不过是个善妒妇人罢了,萤火之光,焉配与日月争辉?”
  
  “你倒乖觉。”我又吃了一粒果脯,方觉苦意消尽。
  
  妆晨含笑垂首,“时时体察小姐心意,令小姐喜乐无忧,亦是奴婢的职责所在。”
  
  我略略激赏地望了她一眼,这一抬头,却冷不丁瞧见园门口立着一个半大娃儿,正怯怯地望住了我们一行。我心下疑虑顿起,忙推了妆晨一把示意她望向门口,妆晨循意望去,也不由得睁大了双眼,正要开口,绣夜已然跑了去一把拉住那小娃儿,“你是谁家的娃儿,怎么立在这冰天雪地里,也不怕冻着?”说着话,已牵着那小娃儿走到亭中。
  
  我不禁好奇打量了几眼,只见他瞧去约摸五六岁大小,额发淡软,没有发辫,却是个小男娃。头戴一顶银狐皮帽,帽檐上以金线缝着一块莹然有光的美玉。上身一领紫貂皮袄,下着一条淡青色丝棉长裤,鹿皮棉靴,颇是华贵。再仔细一望,一对大眼乌溜滚圆,鼻梁秀挺,唇红齿白,倒是个十分精灵秀气的漂亮娃儿。我见他生的着实可爱,不禁心下欢喜,伸手抓了一把果脯递到他面前,“给你。”
  
  他倒不认生,伸手便接了过去,只斜眼瞄了瞄我,见我并无恶意,便低头吃了开来。
  
  “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跑到我这园中来了?”我忍不住开口问道,孰料他只抬头望了望我,便茫然摇头,我这才醒悟他是漠国孩童,必不懂得我的言语,这可无奈何了。正发愁间,却见门外两名女宫人急匆匆奔进园中,面色惶急,显是在寻找什么,只片刻,她二人目光便已投向我身边那小娃儿,跟着面色一紧,忙忙奔了过来,一把拉住他便要离去。那小娃儿颇是不愿,似是仍惦记着我匣中果脯,伸手于我,依依不肯离去。妆晨见她二人着实无礼,沉声道:“你们是哪园的宫人,怎么如此不懂规矩?见了我们公主也不知参拜!”
  
  那两名宫人却并不理会妆晨,只径直拉了那小娃儿便要离去,那小娃儿急得面色通红,张嘴便要大哭,然而纵是他眼中热泪滚滚,嘴巴却只得呵出大片白雾,未能发出半点声响,我不禁暗自惊疑,难道——他竟然是个哑儿?!
  
  正僵持间,一名红衣少妇蓦地出现在园门口,高声唤道:“惇儿!”
  
  那娃儿闻唤,登时肃了面色,极是紧张地不敢再作挣扎,任由那两名宫人牵了去那红衣少妇身边。那少妇见他手中仍攥着未及吃完的半粒果脯,登时一掌拍落,眼角略略斜视我,口中以着稍有生涩的南话大声道:“生人给的东西你也敢乱吃,可是不要命了!”
  
  闻听此话,我心头登时微愠,只按捺着不欲发作,半眯了眼打量那红衣少妇。只见她一袭大红色绣五彩祥云锦缎长裙,斜斜系一领毛色水滑的银狐皮披肩,黛眉开娇,绿鬓醇浓,倒是个美人胚子,只是眼角斜扬,颧骨微高,看着颇有刻薄之相,不甚柔婉。我尚未收回目光,一旁妆晨已然怒道:“你是何人?突然闯入我们公主园中,还敢出言诋毁!”
  
  那少妇睥睨地瞪了我一眼,也不与妆晨多言,牵着那娃儿扭头便走。孰料未走出几步,便生生撞上了一名男子身前,尚未来得及呼痛,已在望见男子面容的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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