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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年少-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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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梁夏胃口特别好,他又吃了只煎蛋,蛋煎得不焦不软正合适,滴了数滴酱汁起鲜,梁夏将蛋黄吸到嘴里,含糊的说:“你记住自己说的,去西天是好事。”
菱角止住笑声,把头低下来,使劲对住梁夏的脸看,梁夏闷头吃鸡蛋,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吃完鸡蛋,他又吃包子,菱角默默把醋碟放在他手边,梁夏吃得很快,说,你收拾一下吧,我还有事得走了。菱角只是看着他,梁夏抓起餐巾纸擦手,站起身出门,菱角跟到门口,梁夏已钻进车里。
车子在院里倒了几米,掉头开出院外。菱角扶住门框站着,车去极静,连风也未动,树枝垂在院门下,重重绿叶在灿烂晨光中,浓艳如翡翠一般。小鸟们开始吱嘹吱嘹,菱角只是看那空的院门,院门对着巷子的灰石墙,墙上低矮处,是孩子们用粉笔画的小人,小人们四肢细瘦,头颅硕大,身体不成比例,手牵手站成排,系着红领巾,全都是弯弯的笑眼。
监狱的窗户特别小。这种窗户梁夏印象挺深的,前几年拘留的时候,他曾尝试过是否能掰动窗户上的铁条,因为这些铁条将阳光切割开了,投在脸上,连脸都切割得伤痕交错。他没能撼动,手
指却痛得要死,还被同监的人报告了看守。
这一次,梁夏只是靠住床架,任割裂成长条的阳光嵌在脸上,阳光暖得发热,春天已经到了。大观商业城道旁的海棠花该盛开了吧?阳光里甜甜有花香,光线在空气中拢出条倾斜的圆柱,圆柱里无数微尘飞舞,就像小山坳那条奔腾的溪流。梁夏好久没去小山坳了,所以他睡不稳。
铁门打开的声音过响,雷霆万钧的,犯人们都纷纷起立,只有梁夏不动。
狱警喊:“6199,6199!”
梁夏站起身。狱警对他招手。
这算什么?提审似乎没必要,像他这么配合的犯人大约不多:一审死刑判决并不上诉,只等高法核准后执行。
狱警态度比往日和善,梁夏走出牢房时,狱警笑问:“你认识丁局呀?”
梁夏摇头。
狱警带梁夏到提讯室。里面坐着个四十来岁的陌生警官。狱警对警官敬礼,警官示意狱警离开。
等房门关闭之后,警官起身来到梁夏面前,他端详着梁夏的脸,同时缓缓在梁夏面前踱个半圆,稍稍停留片刻后,警官把那个半圆继续划下去,绕梁夏缓缓转了几圈,最后他停在梁夏面前。警官神情复杂,他似乎痛苦,但又有些喜悦,那完全不是执法者对罪犯的神态,他甚至比张局长还令梁夏感觉熟悉。他像是个久别重逢的故友,身上有熟人才具备的亲切,可梁夏并不认识他。
警官抬起双手,扶住梁夏肩膀,兄长般温暖的眼神直视他:“我是丁正阳。二十年啦,我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丁正阳按梁夏坐下,他的语速快了些:“还记得提石恩和吗?”
提石恩和。莫干伞。
那间电影院附近的小派出所,那个给梁夏泡面的小民警。
梁夏想拍脑袋,可是手铐撞到脸,让他停止了动作,他很高兴:“原来是你呀!这些年你干得这么好。我记得那时候你刚从警校毕业,还在实习呢。”
“是啊,幸亏你的帮忙,我一出手就破了个大案,要不是你,我现在也未必能发展得这么顺利。我这些年一直想找机会谢谢你。前两天,宋州长来找我,说你是他女儿的朋友,让我帮忙,看这案子有没有改判的可能。我就和老宋去了高法,调出卷宗一看,你不就是我要找的那个小孩吗!这案子你怎么不上诉啊?故意杀人罪也不是都一棍子打死,具体情况要具体对待,你属于过激杀人,有改判的可能,比如死缓,或者有期。你没前科,社会口碑还是不错的。对了,东新村的村长带头,给我送来一封好几个村子村民们的签名请愿书,请愿书签了好多份,不仅我这有,中院、高法都收到了,就连省委省政府他们都送了。你在基金会的时候为他们做了不少实事,这些我们审判的时候都要考虑到。现在你重新给我说一遍案发过程吧,尤其是细节要多提供,这在量刑的时候至关重要。高法那边我还是能说上话的。不过时间已经很紧了,最麻烦的是正赶上严打,但应该有希望。”
梁夏垂下头,没有立即开口。丁正阳给他倒了杯茶,问,你抽烟吗?梁夏摇头。丁正阳自己点燃一支,吸了两口,说,你也抽一根吧,别紧张,老鲍有很多前科,又是在逃期间犯罪,他比你可严重得多。
梁夏凝视丁正阳,现在他依稀看出二十年前那个年轻的轮廓来了。
二十年前,穷途末路的梁夏投入小民警怀中大哭,小民警搂着他安慰:好了好了,男子汉大丈夫。梁夏裹了满头纱布,在派出所沙发上过夜,小民警脱下警服给他盖在身上。
那时候梁夏鼓起勇气问:警察叔叔,要是抓住,你有好处没?小民警回答:有啊,我就立功了!提供线索的也立功了!有荣誉呀!我将来分的单位可能也会比较好吧。
小民警现在的单位真好。他现在的荣誉也真是多。
梁夏百感交集的,戴着手铐的双手端起茶杯不大方便,他低下头,吹开堆得严严实实的茶叶,茶水太满,有几滴飞了出去,滴在不锈钢铐圈上,将铐圈洗得锃亮。
“死刑我不上诉。如果死缓,或者无期我会上诉。”梁夏说,“因为要是那样的话,我就见不到我两个兄弟了。有期也一样。”
丁正阳保持沉默。梁夏知道他很惊异,他怎么会懂呢?梁夏说:“我是孤儿,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都说血浓于水,可我毫无概念。这辈子我最看重就是两个异姓兄弟。他俩不讲任何条件,什么也不图的对我好,但是他们都死了。我这人从来就没安全感,这两个兄弟去世以后,我才发现这么多年,自己是靠着他俩才活过来的,除了他俩,没人真正爱过我,也没人真正需要过我。他们不在了,我这辈子也就过完了。人活一辈子,幸福只在于有人爱你。我不习惯先爱别人,因为我一无所有,所以总希望别人能给我点什么。可我是男人,没有人会平白无故给男人什么东西的。世上最理解我的就是这两个兄弟,他们用了我最渴望的方式来让我快乐。他们做到了。只有没经历过这些的人才会说,活人不能成天念着死人,要抬头看未来,好好过自己的生活。这些话对我来说不适用。”
丁正阳说:“没事,你随便说吧,想说什么都可以。就当聊天好了。”
茶真香。可茶叶略多了点,因此苦味较重。宋般若外婆家的三道茶,头苦、二甜、三回味。似乎到了回味的时候。没想到这么快,没想到未来这么短。喝得太猛,烫到舌头,梁夏张开嘴,看上去像在笑。而他也确实笑了。
“我欠别人挺多的。细数起来,自己都害怕,人要真有来世的话,我怎么还得了。” 他说,“感谢阿普奶奶收留了我,让我有个免费的栖身之所;感谢艾北帮我偷试卷,让我有机会读书;感谢宋般若第一次看见我的时候,那个好奇但不是嘲笑的眼神,让我发觉女孩子的可爱;感谢电影院门口不知名的阿姨,送我到派出所;感谢派出所的小民警,丁局,感谢你让我生平第一次立功,拥有了5000元财富;感谢这5000元,让我念完中学;感谢苏杭,让我进入大学;感谢上我当的老科长,让我开始成为富人;感谢菱角,让我免于那次牢狱之灾;我甚至感谢老鲍,让我知道该怎样去保护女人。
我早就说过,当觉得足够了,就可以离开。我想我的两个兄弟。我想念和苏杭在一张床上睡觉的夜晚;我想念和艾北喝早茶的清晨。没有苏杭,我不会知道什么是高贵;没有宋般若,我不会知道什么是忠贞;没有艾北,我不会知道什么是温暖;没有菱角,我不会知道什么是信任。
《Amazing Grace》这歌你听过吗?中文名叫《天赐恩宠》。这些天我睡不好,所以有时间想很多事,我发现,就连我这样的孤儿,都拥有很多东西。我没道理再保持那颗充满愤恨的心,我要的,我得到了,我没要的,我也得到了。我总得为这世界做点什么吧?还有,我一辈子都活在别人的眼光里,总是拼命想得到认可,想被夸奖,想出人头地。也该为自己活一次了。就容忍我自私一回吧。死刑对我很公平,我没有异议。回头想想,什么遗憾也没有。二十年了,这两个兄弟,他们一直是我的拐杖。我天生是个残废,没有拐杖,我一步都走不了。我已经三十多啦,学不会怎样独自活下去,如果硬要学,我怕我到头发白了的时候,都因为学不会而自卑和痛苦。另一种可能就是,我会寻找新的拐杖,找到也好,找不到也好,都是多余的烦恼。但如果现在离开,我很快乐。你要是肯帮忙的话,就维持原判好了,不知道能不能申请注射死刑?我想留个全尸。”
丁正阳将烟灰缸推远了些,双手相握搁在桌面上,他静静看了梁夏一会,说道:“从警二十年,我死了无数兄弟。逢上节假日,我就给孤儿寡母们开联欢会,一来一大批,都乐呵呵的。死刑犯执行前,老婆孩子还能见最后一面,我的兄弟们有的连尸首都找不着。印象最深的,是我兄弟的老婆孩子被黑社会抓去扒皮,录了全过程,把光盘寄给他。我这个兄弟到现在还活着,就是没打算再结婚生孩子。我说这个不是要劝你,对我们这种人来说,成天在生生死死里打滚,早就看淡了。我想说的是,活着能做更多的事。你还年轻呢,坐几年牢出来,继续为社会服务,何必着急去死。”丁正阳身体往前探,梁夏在他脸上重又看到当年小民警的温情,丁正阳问:“你看我变了没有?”
“都过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不变。但你怎么变都是我心目中的好人。”梁夏说,“你起点就端正,二十年前你能对一个被拐小孩那么好,我就觉得你会有好报的。”
“做纯粹的好人成本太高了。不过规则能够让多数人成为普世价值中的好人。人在社会上滚,往正确的目标走,有时候全用正当手段是不行的。我们多少年的传统,看结果不看过程。其实过程的意义,要远远超越结果的意义,结果的意义是由过程赋予的。可惜大家对结果的重视,远远大于对过程的反思。所以现在你就说我是好人。我认为你更是好人,因为我看过程,不全看结果。”
“杀人偿命是应当的。老鲍再坏,我也没资格不让他活。自首是最体面的自杀方式,所以我投案。我并不是因为觉悟高。其实,当时我完全可以不杀掉老鲍,报警就没事了,不仅没罪还有功。但我没报警。你说我属于过激杀人,就前因来讲确实没错,但在杀人那一瞬间,我并不激动。我和老鲍结仇很久了,早就料到会有图穷匕见的这天。如果不判死刑,坐牢那么久,没法去看我两个兄弟,睡也睡不安,失眠很难受的。这种日子,你们说是洗心革面,对我来说比死严重得多。” 梁夏说到这里,呼出口长气,呼吸扰乱了烟雾的漂移,在他脸上形成云海般翻滚的轻浪,令深邃的五官生出几分空灵,“我特别喜欢一句话,相信你也喜欢。”他停顿了片刻,等丁正阳全神贯注聆听时,才逐字逐句的说:“公平和正义,比太阳还要光辉。”
丁正阳重复:“公平和正义,比太阳还要光辉。是的。我很喜欢。你念书的时候成绩一直很好,大学就入党,所以你应该能够正确理解这句话。公平不是你想象的公平,正义也不是你想象的正义。这就像色彩学上的白色。三棱镜为什么能把它分解成七种颜色?因为白光是由多种不同波长的光线组成的,不同波长的光线,在棱镜中的折射率不一样,它们在经过三棱镜时偏转的角度不同,所以就分开了。可是这完全不妨碍它们可以重新组合成白色。这才是公平和正义的完整内涵。”
梁夏安静的放下茶杯,抬起头来:“就像死亡有区别,但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区别。”
丁正阳向后靠在椅背上,他不再说什么,只是又点燃香烟,蓝色烟雾袅袅升腾在日光灯下方,将梁夏的脸笼罩得模糊不清。烟雾在房间里弥漫,如江上雾色,令梁夏想念起那条山坳里的溪流,更远些,就想念起三江并流的那回,怒江江面上,雾锁春深。
46 青山遮不住
和宋般若隔着玻璃见面,感觉反倒比从前更近。阿普奶奶也来了。菱角和苏小若没到。张局曾问梁夏想见谁,梁夏说除了菱角和苏小若。宋般若带来的消息证明梁夏的决定无比正确:菱角在家研究劫法场,买了好多凶器呢。不过她还算懂事,没告诉苏小若。
梁夏说:“阿普奶奶,您让我给菱角买房产养老,这事我办好了。我在北京给她置了两套房子,房产证和门钥匙都存在银行,银行开锁密码什么的都用信封装好,夹在我那本里。保险箱里存的有我那个断掉的指头,火化前记得帮我放回原位,我要凑个全尸。千万别忘了。”
宋般若点头。
阿普奶奶说:“想吃什么,就和公家提,他们跑再远也会给你买的。吃点好的上路,别委屈自己。”
老太太没哭,宋般若也没有。她带了张四个人的合影,请旁边的狱警递给梁夏。
“这个你带着走,我们四个永远在一起。”她今天认真打扮过,睫毛比往日翘得略高,鼻梁线便更显分明,没用口红,因为她的裸唇比唇膏的颜色好得多。卷曲的长发似绸绢的暗花,卧在颈边,头部微动时便轻颤,隔着玻璃似乎就能闻见幽香。
照片是她婚礼那天,艾校长拍的,四个人意气风发。梁夏记起往事:“小时候你说过,我是你的西宫,可是你从没临幸过我。如果还有下辈子,不知道我能不能做你的东宫?”
他以为她不会哭,却不知她早已忍了许久,泪水瞬间漫过眼眶,顺面颊直流下去,源源不绝。
她的样子让梁夏很慌,他不想制造这样的局面。于是他开始唱歌:“但愿到那时,我们再相会,举杯赞英雄,光荣属于谁?为祖国,为四化,流过多少汗?回首往事心中可有愧?啊,亲爱的朋友们,愿我们大家举起杯,挺胸膛,笑扬眉,光荣属于八十年代的新一辈!”
这首歌是能把宋般若逗笑的,他有多次经验。WWW。51ZW。NET书友上传但这次梁夏错了。宋般若用手掩住嘴唇,连头都低下去。她那样静止了约数十秒,还是抬起头来,对他笑。
她说:“你不知道你自己多么惧怕感情,你总有那么多的借口。在他们活的时候,你的借口是我;当他们不在,你的借口就变成他们。沾上感情就好像和这人间有了纠缠,难为你坚持到现在。你赢了。一路平安。问我老公和艾北好。还有,转告我老公,他的遗愿我没帮他办,很是对不住,我已经填了捐献书,一定替他完成这个心愿。”
自那间小屋的尴尬事件后,宋般若还是第一次这样对他注目凝望,她甚至像是不舍得移开视线,这种眼神有稍许爱怜,但并非爱慕,她目不转睛的眼神让梁夏脸颊发烧。
狱警提示时间差不多了。梁夏说:“阿普奶奶,我给您磕个头吧,谢谢您养了我这么多年,给您添麻烦了。”
阿普奶奶和宋般若都立起,梁夏把手镣攥在手里,脚镣很重,他费了点劲才跪下去。
男儿膝下有黄金。他觉得自己真富有,富有到千金一跪。
推进焚化炉前,宋般若从瓶子里取出那截断指,仔细对在梁夏右手伤疤上,皮肤颜色相差很大。宋般若事先就考虑到这点,所以特地买了双黑色羊毛手套,全皮手套怕不够软,万一梁夏的手僵了就戴不上去。她将断指装进手套,然后轻轻把梁夏的右手套进去。现在很体面。宋般若俯下身端详梁夏的脸,他看上去比苏杭和艾北都健康,他的嘴唇甚至还是浅红色。宋般若用指尖梳了梳他的眉毛,他已经收拾得很齐整很干净,去吧,我们还会相见。
宋般若低下头,在他脸颊吻了一下。
梁夏被推进去,炉门关闭。
菱角苏小若都不在场。梁夏从刑车上抬下来时,菱角拔出匕首刺向守候的丁正阳,丁正阳反应够快,但还是负了伤,法警们齐刷刷举枪,丁正阳说,算了小孩子胡闹,给她打点镇定,回去休息吧。
菱角交给崔颖和张局看守,艾校长也去了。菱角曾和梁夏有约定,要替他送终。探监那次,宋般若提起此事,梁夏笑答,之所以约定,就因为很难成真啊,别送了,她没那道行。
宋般若捧着骨灰往山坳走,阿普奶奶和她闲聊:“听你婆婆说,菱角在北京那房子和你的挨着?还是小苏钱多,买好几套。”
宋般若笑笑:“房子不是我老公买的。是梁夏买的。我们家是我当家,什么证件存折的,都在我这,我的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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