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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宝生-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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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便晕睡了去。谢睿抱着她上了卧榻,整出些不堪的声响。估摸着时候,锁紧了舱门,换上夜行衣,纶紧长发,又等了片刻,方从风窗跃出,贴着左舷跳下了岸去。
沿岸密林中极行五里,来到一处石矶画舫前停住。此处江面开阔,视野晴朗。谢睿跃上一株老树,乘着月光俯下将四围观察一番,确定没有埋伏和跟踪,方发出一啸清吆。
啸吟低沉,缭过江面,消逝进沉沉的江雾。半响听得船家小厮在栈桥上也回应了声江燕啾啾嘀鸣声,便从暗处纵出,跳上引桥。
栈桥拉得松垮,随江水暗流浮沉上下,但前面引路的小厮脚步轻盈,踩着木条啴啴而上。谢睿心里哼了声,暗运轻功,踮脚一跃上了石舫,直引得小厮无声的好彩。转身间,上了石舫三楼舱内顶楼。
却见仍是那处雅间,透着股子甜香扑面而来,薄纱屏风上绘着繁花拥着美人图。转过屏风,没有旁人,只有连曜坐于东首,对着一局沙盘出神。
谢睿突然有些恍惚,顺眼望过西首下位,仿佛宝生穿着男装,笑盈盈间却透着憨态,正俏生生的伴着刘灵吃酒取笑。
连曜见谢睿望着空空的座位怔立,冷笑片刻,道:“谢少保今日好兴致,能应约到连某这里小坐。”谢睿回过神来,拂袖自取了位置坐下,道:“连将军今日相邀又是何事。”
连曜朗朗笑道:“今日明着是我请谢少保小酌,暗中只怕是谢少保请连某相聚吧。”说着摔过一物。此物飘飘然飞来,谢睿扬手掂住,却受到千斤力道。展开看来,却是一副羊皮图纸,上面绘着武器部件分解。
谢睿奇道:“这是何物。”连曜仍盯着面前的沙盘,冷笑道:“九华派费劲心思传了这些武器式样给我,谢少保何必装作惊奇。”谢睿又将图纸扫了扫,却发现笔法很是熟悉,道:“既然连子璋道是九华派传于你,那当去查问九华派的门人。”
连曜笑笑道:“我也觉得如此,便请一位九华派的小门人帮我画了这些东西。”谢睿看看图纸,越发觉得心惊,压住情绪一笑,道:“不过我今日来,却自己带了点东西给连将军过目。”说着也甩过一份纸折子。连曜扬手接住,打开折纸看来。
上面却是历年来东宁卫详细的军银收支调度账目,哗啦啦跨越十多年,从骠骑都督将军李明尧任期就开始记录,直到今年,各年都有详细记载分析。后面还附有连曜上下打点的账目和各处置办产业。
谢睿冷笑道:“这石舫的建造开支也在这折子上写着呢,这美酒,这摆设,都花了连子璋不少心思吧。连将军要不要翻到某页亲自点算。”连曜不动声色间阖上了折子,邪邪笑道:“难怪外面盛传谢少保是神算,完善这东西花了你手下户部杨炯不少功夫吧。这折子如果递交道皇上手中,千刀万剐也不足也!”说完朗朗大笑,笑声传了出去,竟有些寂寥。
谢睿笑道:“还好,不比连子璋在谢府并京畿布下的眼线多。”连曜也笑,道:“今日看来,谢少保是想处处掣肘子璋了。可是如何是好。”两人各怀心思,谢睿方笑道:“我有一事很是好奇,这画图九门卫的小门人却是个如何模样。”
连曜摆摆手,遗憾道:“别提这件事情,说来可惜,这小门人笔法甚是了得,我让他画了些图来,没想到他作的厌烦,一甩手就撒腿跑了。”“那下落如何。”谢睿压住了声线问道。
连曜自抿了口酒,挑了一眼谢睿,道:“我也自在追查,不知谢少保可能帮忙探访一二。”谢睿笑道:“如果能见过这小门人,我们就好说了。真是可惜。”两人顿时静默下来。
连曜笑道:“今日月朗风清,谢少保能来,何必处处说些咄咄逼人的话。听闻谢少保文采了得,如果不嫌弃连某是个武将粗人,不如就着这江月色,你我小酌风雅一番。”
话说间,压了压手边的掣件,只见得舱顶的木板竟然无声折开,洒下一室明月。
连曜道:“谢少保母亲是南安郡主,想来对云贵的地势风貌很是了解。”谢睿警惕的望向连曜,连曜朗朗笑道:“想来谢少保做足了功夫前来,该不是真的惦记我的美酒。不如我们做个交易。”谢睿展颜笑道:“让我猜猜,你打的算盘。”
连曜也甩过一卷折子,谢睿打开来看,上面记录龙阳山私铸武器,招募团练的情况。再打开,就有历年南安武士调动派遣的的动向。谢睿脸色一沉,不出声响。
连曜正色道:“与其互相倾轧,不如携手打造一番天地。”谢睿冷笑道:“如何信你。”连曜道:“不用信我,你只需知道这画图的小门人一切安好便可。”谢睿怒道:“如何容了你从中作梗,来此要挟。”说着便甩了出案几前。
第五十四章
谢睿直跃了出去,飞身扑向东首,手中的拔剑就直直插向连曜。
没料到连曜稳如磐石,一动不动,眼睛都不抬一下。谢睿吃了惊,心中暗赞,生生将力道扯了回来,刀刃寒光,嘶的声插过连曜发鬓,落下丝丝碎发,飘在地面。
“很多人都想将刀架在我脖子上”连曜夹起剑尖,往自己脖子轻轻比划,剑影之下竟在谢睿的玄色行装上落下一片白光,“但只有你架上了,能屈于九华派的承影剑下,也是我连某人的福气。”说完竟带着孩子气般负气一笑。
月光更衬得他的面容沉静,眼眸里闪动着剑锋的冷峻光芒,更显得心事深沉。江风吹起连曜衣衫微微飘拂,竟有一种傲慢难敌的威仪。
谢睿却不放下长剑,目无斜视,只是挥着剑柄转向沙盘,用剑尖指点沙画,金沙随着剑尖洒洒流动。
谢睿冷冷道:“西南之战事,对手虽微不足道,但我朝也积重难返。而你已经被架空,手上兵力不足一万,实际能作战的武力只有一千人,以这样的军力士气入滇,等于送死。所以你想借道四川布政司,沿途征人征粮食,然后乘大理府不备,直穿承宣布政使司,从川西北直接抵滇。这个计谋很是了得,但也有有两点致命的缺漏。”
谢睿突然直挥剑锋,轻点沙盘中央的崇山峻岭处,冷笑道:“若是没有向导,你部休想打通从锦州府到大理府的道路。你想和我交易的,正是这一段,让我南安府为你军保驾护航。”
连曜心思通亮,迎着谢睿冷峻的眼神,由衷笑道:“看来我没找错人,将连某的一点心思揣摩的干净。不知这个提议谢少保意下如何。”
说着竟捡起沙推,将军马木模型推至沙盘中间摆放。
谢睿目光凝定,挥剑将木军马拦截在沙盘上用红纸标着川贵界处,道:“你所求之事第一件好解。第二件事,谢某倒很想讨教一二。如今行军路线已经由兵部尚书王相递交给圣上,你如何能瞒天过海,由贵州府曲折入蜀地。”
连曜放下木推,笑道:“那你是怎么看呢。”
谢睿用剑锋将木军马一分为二,一份切去贵界,一份推进川界。冷笑道:“贵州府地处偏远,你可派人先行驻守,然后余部向西北急行军,进入川西。”
然后微微摇头,顿了顿:“可是,你拿什么和我交易。就凭你手上那点南安府调度迷折。可我握有你贿赂官员,贻害朝纲的铁证。”
连曜轻轻微笑,欠了欠身子,随意捡起身边的折子翻了翻,念道:“嘉和三年,东宁卫挪用官银军粮打点朝臣……”
念完一笑道:“你为何不写清楚都给了哪些人,到时候让朝堂上那些执笏的大人们也风光一下,包括谢少保的父亲,谢修谢太尉太保。”
谢睿脸色微变,不做答语。
连曜阖上折子,顽皮合目笑道:“每年像这样参我的折子递交到圣上手上的不计其数,你这份只是最详细的一份。至多过两三年,等圣上厌了我,再找到时机,这本子便能发挥尽用,但现在,我还有用的很,他们也不急着整肃朝纲。所以你这本子还可以再等等。”
谢睿仔细盯着连曜的表情,沉默不语。
连曜顿了顿又道:“当今圣上最忌朋党,而你南安部秘密调度,更有甚者,”连曜猛然直视谢睿,“借龙阳山的修葺善款,私自建立团练。这才是圣上最忌讳者。”
夜色已深,空悬半轮孤月,江天清明一色,波光粼粼,突然有一条大鱼跃出水面,噗的一声又跌回水中。江风转疾,吹满了桅杆上的帆,刮出忽忽的声响。
连曜深深看过谢睿,接着道:“你们费劲心思传了那么多图纸给我,该不会只是盼着圣上将我拿下吧。谢存昕啊谢存昕,我屡现诚意,你倒是我见过最深而不露之人,到底想躲到何时。”谢睿面色微变,但玄色的行装收敛了一切情绪。
连曜一舒袖口,将木军马全部压入写着滇红字的沙丘:“当朝新皇早想借力重整南安部,此次西南流患,却不让梁王自行处理,只是派我前去剿杀,众人只谓可以整肃东宁卫,但你知道,实则一石二鸟,也可整肃西南各部,包括谢少保的母族。如此一来,何不借此机会,护我入滇,扩张势力。而他们的眼睛只会盯着贵州,到时诱邓中宽入贵,我则抽人从川西杀入。”
谢睿星眉微扬,眉不缀而墨,竟仿佛负雪的梨花:“连子璋是明白人。”
连曜终于面露喜色:“谢存昕试探连某这么久,现在也应该放心。倒请存昕详解。”谢睿避过连曜的目光,淡淡道:“我只是好奇,你何时起了疑心。”
连曜眉色一扬,站了起来,迎着江风轻叩木舷,缓缓道:“很多疑点我一直想不通透,但我找到家父旧日与故友的书信来往,便有些了然,但还不敢下定论。但今日谢存昕深夜前来,我就有了这个结论。”
顿了顿,缓缓道:“谢存昕见到她舞刀的时候,就知道江城子是她师父吧。”
谢睿深邃而灿的双眸闪过一丝寒意,薄薄却紧抿的唇竟有些凛然的怒意:“连子璋处处与我为难,万不要说为了名女子为意。”
连曜冷哼了声,道:“我倒是很想对谢少保道声感谢,元宵的事情你筹谋的很周到,滴水不漏,不仅引起了英宗陛下对太子的怀疑,也打击了贵妃内戚党的势力。”
谢睿轻轻笑道:“连将军讲故事倒是讲的精彩。”
连曜道:“当日四处人员杂乱,袭击我的人和行刺英宗陛下的人手**夫完全不同,所以我当时就怀疑两派人马各为其主。可幸我逮到几个活口,你在场完全见到,事后却对太子只字未提活口人员之事,为何?”
谢睿也笑道:“我也想知道为何。”
连曜道:“因为你想混淆视听,让世人觉得两伙人是一路,都是由东宫派遣!也让东宫自乱阵脚!谢少保,我可说的对否?如此甚好,确是帮我摆脱英宗殿下猜忌,反而让东宫作茧自缚。”
谢睿沉声道:“这么说来,连子璋却是乐观其见。元宵之前连子璋也接到密报,元宵之夜有人暗算,却依然花街游乐,看来子璋早已打好算盘。”
连曜扬手斟了案几上的酒樽,泻下一道清酒:“倏忽烟花霁,当营看月生。”
谢睿冷笑道:“你也没有闲着,乘机将刘家无辜牵扯进来。”
连曜又道:“可我没想到你手段更加凌厉,前脚进了孟城驿站,后脚驿马就暴毙,确实给刘家一个不小的麻烦,你则可乘机搅乱时局。”谢睿重重道:“连将军严重了,此事万没有定论。”
连曜仔细盯了谢睿的脸色,转过脸道:“若不说此事,那邝家小公子被人灌下了迷药,乱性行凶又是为何?”
谢睿悠悠道:“此事我也在查着。你信也不信?”
连曜掠了一眼谢睿,笑了:“现在我更加确信,你所求之境绝不止步一品太子少保,而你的底牌是她。”
谢睿反而镇定下来,淡淡一笑,道:“连子璋为何这么说。”连曜淡淡道:“龙阳山是道教武林圣地,以侠义名满天下,同门之间极重情义,素有镇山之物两件,一是你手中的承影剑,二来嘛,就是江门子手上的龙牙刀。刀剑合璧,便能号令门下弟子和江湖义士,万人可往已。可惜十年之前,那龙牙刀就随着江门子下落不明。”
谢睿轻叹:“连将军对江湖上的事情也甚是费心。”连曜面容渐冷,咬着牙狠狠道:“江湖纷乱,别的我不在意,但对一人,我自要找到他。”谢睿忍不住出言讥讽道:“那连将军可已有眉目。”
连曜清秀的面容竟浮现出难以抑制的恨意,低垂了头,信手捡了一只玉印在手上把玩:“此人我找了整整十年,没想到最近他自己钻出地面跳了出来喧嚣。”说完凛然抬起头,挑了挑眉毛重重道:“龙阳山的张武子,自称武真人的老道便是!”
谢睿皱了眉头没有说话。连曜道:“我定要拿下此人首级。”谢睿从容道:“我也有帮人带句话。”说着甩过一个蜡丸。
连曜面色铁青,接过蜡丸剥出外皮,拆出一张纸条:半死梧桐不堪提,唯望今朝发新枝。
谢睿瞟了眼字条,冷冷道:“话我是带到了,至于连将军如何处理,便请自谋。若是纠结恩怨仇恨,那存昕无甚可谈。”说完拂袖而立。
连曜定了定神道,低头掂着手中玉器,缓缓道:“我的条件是,用南安部护我由川入滇。”
谢睿大笑道:“提议甚好,但可否把这个小门人还于我。”
连曜却不为意:“还记得我们在刘府外打了一场吗。当时我说过,你来此为何,我便也是来此为何。这个小门人甚是有趣,我定要调教一番。她,我暂时是不还了。但是如果顺利入滇南,我可保你南安府势力扩大数百倍。可是如何”
谢睿面色不定:“哦,如此说来,连子璋也看重这个小门人。”
连曜垂了眼眸,不露声色:“如果是烈马,就要让它在野地里奔驰。如果将烈马困于华丽马厩之中,任由其他马匹嘲笑欺负,即便是日日供给精细马食,烈马也要悲鸣不已。”说看斜眼打量谢睿:“谢存昕是打算如何安置这个小门人呢。难道谢少保能够为了这个小门人,抛却人间俗事,随她一叶扁舟而去。如此,谢少保又为何搞出这么多事端?”
顿了顿又说:“或者谢少保自是看重人家的器物,那又何必真情假意做出这么多戏码,揪着人家小丫头的一颗心思。”
谢睿狠狠道:“此乃我们之间的私事,无需连子璋参详。”
连曜笑道:“这就是要看你对着儿女私情有多看重。我只是知道,龙牙出山,坤之可定,承影出云,乾之可定。谢少保,且饮下这杯酒,你我共商大义。”
第五十五章
晶莹的瓷樽飞旋扑来,谢睿剑锋半挑,清白的玉瓷平稳倒影接在锋面上,然后手腕倾斜,瓷樽竟贴着剑锋滑至谢睿手中。
连曜斜了一眼,暗赞道:“好剑法。”谢睿捏着瓷樽,半眯着眼对着月辉,瓷白月清,玉质雪肌,幻影交叠,竟更显美轮美奂:“人说东宁卫兵强马壮,而且不需要朝廷供养,依我看,何止兵强马壮,可谓富可敌国。今日可见这樽太和嘉年由三清镇上供的胎瓷,谢某也算开了眼界。”
连曜淡淡回道:“玉瓷如君子高士,高洁莹润。用此瓷方配得上谢存昕。而且这樽并不是肮脏收受之物,这是先父的私藏。”
谢睿仔细研究连曜的表情,掂着酒只是不饮,沉声道:“将她还于我处。”连曜也盯着谢睿的眼睛,凛然冷笑:“将张老道的首级提来。”
一时舱内沉默,两人各怀心事。谢睿反而放松下来,靠上身手的软垫,左手把玩着瓷樽,傲然挑着眼睛盯着连曜:“你没有退路。”
连曜微解了衣襟,露出胸膛,也不脱靴,扬扬摆了脚上踏,歪头自饮了一杯,饮完微微一笑:“你也没有退路。谢少保,这舱内有两人,可被架空的不只是我。你说另一位是谁。”
谢睿也解了玄色紧身上衣,露出颈部耸了耸肩,低头掂着瓷樽,自言自语道:“真是奇瓷,据说将玉捶碎,熔入高岭土,百炼方得,连将军,你说若是用我的承影剑砍下,会怎样。”
连曜哈哈大笑,身体前倾,直视谢睿道:“谢存昕啊,我现为朝廷弃子,萎靡之势满朝皆知,众人急着和我撇清关系。你这个厮,堂堂谢家大少爷,南安府世子,今日竟单身夜赴我连某的酒宴,只有两个解释,一是你艺高胆大,二是你已走投无路,你说我选哪个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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