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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起床！你们这些贪睡的小鬼！谁要是敢在晨祷时慢了半步，我就把他倒着吊挂在天花板上！”

　　　　伊莎贝拉的脸色顿时变得惊慌失措：“是吉恩太太，快，回到自己的床上去。”

　　　　随着“吱呀”一声刺耳沉重的开门声，一个充满压迫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是，慈祥的吉恩太太。”几乎是在同时，屋子里传来了所有孤儿慵懒，但是整齐划一的声音。

　　　　注释①：瓦莱河：横跨圣乔治亚帝国一半国土的河流，发源于圣克拉拉雪山，梅森特为其流经的第一个大城市。污染非常严重，事实上已经见不到鱼虾了。笔者注②：巡检队：又称为城市治安管理局下属特别行动队，专门负责整理市容。笔者注③：美狄亚：出自童话故事《沉睡的公主》，有考证说这个故事最早可以溯源到光明教会创教时期，也有人论证这个故事出自《神典？旧启示录》的某些章节。笔者注＇本书首发来自17k，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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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唱诗班
　　　　若要用一个词来概括孤儿院的生活，多年以后的菲林一定会用沉闷无聊这样的词。然而那时候菲林即便学过怎么拼写这个词，也不明白它的真正意义。在孩子的世界里，是不存在沉闷无聊的，哪怕是那样一个阴暗封闭的环境里。

　　　　吉恩太太虽然喜欢被别人在名字前面加一个“慈祥的”形容词，然而她本人跟“慈祥”这个词毫不搭边，对于这些令人生厌、缺少父母关爱的阴暗儿童，吉恩太太更是拿不出半点心思来，她只盼着这些孤儿们吃的更少，快点长大然后统统送去当学徒。只有在晨祷的时候，她才觉得这些孤儿对她有了一点可怜的用处，在他们惊慌失措机械般的回答声中，吉恩太太能感到一种被服从的满足感。

　　　　晨祷之后，这些孤儿们会在一顿简单的早餐后被送到教会学校，开始一天的课程。这一点，不得不说教会还是做的非常有仁慈之心的，只不过这些孤儿们不大愿意领情。他们大多数并不喜欢这些繁琐枯燥的课程，表达自己对光明女神的虔诚之心，逃课成了屡见不鲜的事情。也只有在合唱班的时候，人数才会齐那么一点。

　　　　上午学习语法课，下午学习《神典》①和赞美诗。

　　　　对于语法课，菲林从来不会逃课，因为以前妈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一个字母一个字母的教他读写，在来孤儿院之前，菲林已经能够阅读少量的书籍了。所以尽管对外面的世界非常好奇，菲林还是忍住把每一节语法课都认真听完，不仅如此，他还拉着伊莎贝拉和奥佛利，现在三个人已经变成形影不离的好朋友了。

　　　　至于下午的《神典》课，实在是无聊透顶。教他们的这个神甫是个秃顶老头，戴着厚厚的眼镜，看书时需要把眼睛紧紧贴在书面上，课堂上即便是少了很多人，他也不知道。

　　　　所以一有机会，菲林就和伊莎贝拉还有奥佛利三个人逃出来，在大街上随意溜达。

　　　　他们最常去的地方有三个，一个是月亮人大街拐角处的面包店，虽然面包店的大叔很讨厌这些不怀好意瞎晃的小孩，但是生意好的时候也没功夫理会。所以运气好的话，他们甚至可以偷一点发硬的面包出来。第二是白头鹰大街街头的垃圾回收站，三人经常在这里淘出点好东西，比如旧齿轮啦，螺丝钉啦，亮晶晶的玻璃片啦，有一次伊莎贝拉甚至在一只破烂的毛绒娃娃肚子里掏出一枚铜维特，这个发现让三个人简直笑了一整晚上。

　　　　第三个常去的地方，则是菲林在无意中发现的。那是某一天的下午，小猫汤米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跑回伊莎贝拉的床上，这让三个小伙伴心中有些担心，于是就趁吉恩太太不注意，一起从孤儿院溜了出来，分头去找汤米。

　　　　这是一个温暖的下午，鹅黄色的暮光照耀在横亘在梅森特每一条街巷的蒸汽管道上，锈迹斑斑的管道外表竟也闪烁出晶莹的光芒。道路上的行人很多，或许是因为难得的好天气，大家都漫步在街上，顺便互相抱怨一下那些令人生厌的兵役税征税员，不过要避开那些穿着笔挺的制服，头戴铜盔背着蒸汽桶②，神色凶狠的宪兵。街头随处可见站在高处发表激昂演讲的绅士，一旁围着身穿油腻工作服的工人或是附近大学的学生对演讲者的观点品头论足。不过卖花的姑娘对这些大人物才关心的话题可不感兴趣，操着有些沙哑的嗓子叫卖着已经有些发蔫的鲜花。

　　　　菲林对这些早已经熟视无睹，他也不太懂兵役税到底如何严重损害了人民的利益，反正他从来没交过。此刻他最关心的，是可怜的小猫汤米的去向。他在月亮人街足足转了一个来回，也没发现小猫的身影，正在担心是不是那些脾气暴躁的警卫队把它捉走了，这时他眼前忽然一亮，发现路边一个常年关闭着的店铺开张了。

　　　　鬼使神差的，他走了进去。店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戴着夹鼻镜，笔挺的燕尾服，顶着高高的硬丝礼帽，留着精心修饰过的，向上卷起的怪异胡子。

　　　　走近的时候，菲林发现老头似乎瘸了一只脚，因为他拄着橡木手杖，左脚露出马裤腿的是一只造型精致的机械腿，上面分布着令人眼花缭乱的齿轮和铜制骨架。每走一步，这些大小不一的齿轮就会按照各自的节奏吱呀的转起来，带动着铜骨架一上一下，一时间，菲林竟觉得这只假腿充满了和谐和韵律的美感。

　　　　“这叫鲁布？戈德堡式机械③。”对于菲林盯着他的残缺部位看店主老头没有表现出丝毫不快，反而为他耐心解惑，“炼金术士的伟大杰作，精巧的设计和天马行空般的构思，有一种不能言说的魅力。”

　　　　“炼金术士？”菲林好奇的咬着又一个对他来说完全陌生的新词。

　　　　“对，就是炼金术士，魔法师的一个分支，严格来说，魔法师并不这样认为。简单来理解的话，就是一群发动脑筋用其他办法代替魔法的人吧。”

　　　　“魔法为什么要被代替呢？他们为什么不直接用魔法呢？”菲林的脑子转的很快，瞬间就想到了一个疑点。

　　　　老头的眉毛微微一扬，拍了拍菲林的肩膀：“因为，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够学习魔法的呀。炼金术士，就是想找到一条让所有人都能学习魔法的道路。”

　　　　“他们真伟大。”菲林毫不吝啬的说出了自己的感叹，“那他们找到了吗？”

　　　　“也许吧。”老头的神色有些落寞，抬头看了看天边橘黄色的夕阳，对这不常见的美景有些恋恋不舍。越是美丽的事物，就越稍纵即逝，不多时，天空又一次被浓烟所笼罩。

　　　　“但他们找到的那条路，肯定不是最好的，或许是最糟糕的。”老头发出如是只有自己才听得到的感概，见菲林痴迷的浏览着他放在玻璃橱窗和格子柜里的精巧小玩意，有机械船、发条老鼠、小型蒸汽机、铜制雕塑、构架齿轮鸟标本、自鸣钟……

　　　　在孩子的眼中，也许这些仅仅是玩具，但是对老头来说，这可是他半生的心血，这些构造精巧的小玩意全部都是老头亲手制作的。

　　　　爱玩是孩子的天性，老头心想。毫不迟疑的打开玻璃柜，将发条老鼠拿了出来拧紧发条，放在柜面上，果然这只造型惟妙惟肖的老鼠在内部发条动力的驱使下四处的跑了起来。这神奇的一幕把菲林整个都看呆了。

　　　　“喜欢的话，就拿走吧。”老头很是温和的说，他很喜欢这个相貌清秀的有点像女孩子的小男孩，这让他不由得想起了自己早已死去的小孙女。

　　　　“真的吗？”菲林的眼中流露出欢喜的色彩，把老鼠小心翼翼的拿在手中，认真的拧紧发条，放在地上。果然，小老鼠又一次欢快的四处跑了起来。

　　　　这时店里又来了几个人，老头见菲林玩的很高兴，就去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无论对老头还是菲林来说，这都是一个非常温馨惬意的下午。

　　　　临走的时候，菲林还是把发条老鼠还给了老头：“我不能拿回去。”

　　　　对菲林的这一举动，老头很是惊讶，不过更多的是喜爱：“没关系，孩子，作为陪伴一个孤独无依的老头子的奖励，它完全是属于你的。”

　　　　“不，您误会了，先生，我很喜欢这只老鼠，但是我住在孤儿院里，那些大孩子看到了会把这件玩具弄坏的。”菲林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原来如此，老头明白了，这个孩子实在很有想法：“这样也好，你有空的话，随时都可以来我这里玩。”

　　　　“真的吗？”菲林眼睛猛地一亮，“那我可不可以带着自己的朋友……呃，只有两个。”也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要求太过无理，菲林很是局促不安，怕忽然惹这个很和蔼的老爷爷生气。

　　　　“当然可以。”老头笑着点了点头。

　　　　临走时，菲林恋恋不舍的跟老头挥了挥手，抬头看了看这家店的名字：“兰登戈尔的玩具屋”。

　　　　回到孤儿院，菲林免不了被吉恩太太狠狠的教训了一顿，他已经错过了晚餐的时间，恶劣的吉恩太太也不可能给他留着，还让安娜用木板抽了好几下他的手心。然而回到住处之后，他看到汤米正安安静静的躺在伊莎贝拉的床上。伊莎贝拉说她在一个垃圾桶里发现了它，垃圾桶的盖子不知道被哪个坏蛋盖住了，然后伊莎贝拉和奥佛利都把自己在晚餐上偷偷留下来的面包给了菲林。菲林一边吃，一边跟两个好朋友分享了自己这个下午的奇妙见闻。

　　　　然后，这个玩具店就成为了三个小伙伴最喜欢最爱去的地方。店主兰登戈尔爷爷非常喜欢他们，不仅让他们随便玩店里的机械玩具，还给他们讲解这些玩具的工作原理。比起教会学校里讲的那些枯燥乏味的东西，老爷爷给他们讲述的知识生动有趣，他们三人不仅学会了使用螺旋目镜、扳手等工具，还学会了辨别不同型号的齿轮，拆卸组装简单的机械部件等等。这其中菲林学的最快，没多久就能把店里几乎所有的机械制品拆成满地散碎的零件再分毫不差的组装起来，甚至有一次，菲林在没人指点之下独自修好了一块运转不灵的老旧怀表。这时伊莎贝拉和奥佛利也做到了将大部分的机械玩具拆卸组装。作为奖励，兰登戈尔爷爷教给他们一套非常神奇的联络方式，叫做“莫尔斯码”。仅仅用指头敲就可以表达出自己想要说的话来。三个小孩学的比兰登戈尔预计的要快很多，只用了一个月时间他们就完全掌握了这其中的奥妙。兰登戈尔当然不会知道，每个夜深人静的夜晚，三个小孩都会偷偷的钻进一个被窝里，打开从垃圾堆里捡来被修复的便携式蒸汽手灯④，各自伸出手心，每人都用莫尔斯码来交流，这种方式实在是棒极了，根本不用担心会被其他脾气古怪的孤儿和女佣安娜察觉。

　　　　很快又到了周日，这天是光明教会的礼拜日，按照教典的规定，每个信徒都必须到就近的教堂里参加礼拜，而这些被女神眷顾的孤儿们则有另一件事情必须去做，那就是组成唱诗班在信徒们礼拜前唱赞美诗。

　　　　坦白地说，被严厉的唱诗班领班神父驱赶着去发好每一个音符并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但是每一个孤儿都非常喜欢这个活动，也是是因为在孩子的世界里，大家热热闹闹的去做同一件事会令人很愉快。

　　　　昨天晚上，菲林三人用莫尔斯码交谈到很久，直到蒸汽手灯的光快要熄灭，三人才恋恋不舍的回到自己的床上，以至于菲林觉得才一眨眼，耳畔就响起了女佣安娜打雷一样粗犷刺耳的喊声。

　　　　揉了揉发酸的眼球，菲林从安娜脚下的箱子里抢了一身干净整洁的白色制式袍子，这当然不会是吉恩太太大发慈悲，在唱完赞美诗之后，孩子们都要老老实实的把衣服交还，一个扣子都不能少。虽然孤儿院下发的衣服并不算少，因为有许多热心肠的市民都会把旧衣服捐过来，一些前来献爱心的大学生也会把一些可笑的衣服带过来。上天保佑，这些旧衣服卖不出钱，所以吉恩太太只好把它们扔给了孤儿们。

　　　　但是能穿上新衣服的机会，却只有礼拜日的唱诗班，而且并非每个孤儿都有机会，领班神父会挑选出哪些声线最好，没有一点杂质的孤儿来唱。

　　　　菲林三人的运气不错，都被神父选了进来，特别是菲林，唱出来的声音连素来严格的领班神父都惊叹不已，让他站在第一排靠右三分之一的位置，这个位置是主唱，会影响到整个唱诗班的唱出的声音效果。

　　　　破天荒的吉恩太太给唱诗班的每个孩子都准备了香皂，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想必这一次的礼拜一定非常重要，也许有什么大人物参加呢，或许，是个魔法师？菲林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用莫尔斯码给自己的两个同伴分享自己的观点。

　　　　“如果真的来了一位魔法师就太棒了。”奥佛利流利的用手指在胸口比划着，这让他崭新的袍子沾满了肥皂泡。看来奥佛利从来没有放弃他对魔法师这个神秘职业的疯狂追求。

　　　　“你们在磨蹭什么？”门口传来一个严厉的声音，把正在玩泡沫的奥佛利吓了一跳，赶快手忙脚乱的把袍子上的泡沫星子擦掉了。那是合唱团的指导兼指挥乔纳森牧师，这位严肃的神父在音乐上无可挑剔的造诣和天马行空的想法很难让人与他那僵化呆板的性格联系到一起。神父推了推鹰钩鼻子上有些松动的夹鼻铜丝眼镜，下意识的摸摸手中有些发皱的《赞美诗选》，用有些发干的嗓音说：“你们手脚快一点，但是千万要把衣服整理干净整齐，这次的合唱不一般，据说有从劳伦市过来的大人物要参观，女神保佑，可别弄砸了。”

　　　　“乔纳森神父，我们这次还唱《圣洁之翼》吗？”菲林毫无顾忌的问道，由于乔纳森神父对他天赋的看重，他倒不怕神父会因为他的唐突而生气。

　　　　“《圣洁之翼》……真该死，这些贵族们来的真是突然，我们完全没有半点准备，那就唱《圣洁之翼》吧。”乔纳森神父取出手帕来擦了擦脸颊上的汗珠，忽然说，“有点不好，《圣洁之翼》是歌颂女神散播福音的，而且有些简短了……到底唱那首比较合适呢？”

　　　　“您觉得《神之祝福》怎么样？我想如果真的是地位很高的贵族大人来听的话，这首赞美诗应该会很好。”菲林底气不足的说出了自己的建议。

　　　　“《神之祝福》？”乔纳森眉毛一扬，低声的把这首曲子哼了一遍，嘴边露出一个笑容说：“不错的主意，歌颂贵族对女神的奉献，曲调优美，气氛也很附和，我们今天就唱《神之祝福》。”说着乔纳森拍了拍菲林的肩膀，顺手帮他整了一下脖子后面的围肩。

　　　　三人组这才松了口气，伊莎贝拉对菲林暗中瞪了瞪眼，要知道，惹恼了这位神经质的神父大人，可是会挨上一顿痛打的，而菲林则冲着她调皮的吐了吐舌头。

　　　　这时梅森特市下起了稀薄的小雨，混合着半空中弥漫的煤灰粉尘，迅速变成了茫茫大雾，这种糟糕的天气在梅森特市几乎每天可见。

　　　　清晨的街道上有些荒凉，锈迹斑驳的墙上随处粘贴着被撕得支离破碎的宣传报和半死不活的常青藤，报上刊登的不知是哪家小报社发表的激进言论，反正看的人多，附和的人也不少，但是照着做的傻瓜却没几个。

　　　　合唱团小队到达教堂的时候，菲林才感觉到气氛与平常有些不同，教堂的大门口一整条街上都整齐的站立着两排身着笔挺制服的士兵。倘若菲林稍微懂一些圣乔治亚帝国的基本国情，就会知道这些士兵身上所穿的华丽军装正是帝国最强大的军队龙骑兵⑤的制式军装。

　　　　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男子迎了上来，低声跟乔纳森牧师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随后就把合唱团众人领到了教堂的前厅，从这里可以进入小礼堂。

　　　　这肃穆的气氛另在场所有的合唱团孤儿内心紧张无比，前厅内一时间鸦雀无声，菲林看到甚至乔纳森神父都在不停的用手巾擦拭手心，而耳边也隐隐传来小礼堂内马丁主教洪亮的声音。

　　　　不知道等了多久，那个衣着华丽的男子从小礼堂门口出现了，朝着乔纳森神父摆了摆手。乔纳森把手巾放进口袋点了点头，然后对合唱团说：“孩子们，放轻松点，现在跟着我过来吧，注意不要被袍子绊倒了。”

　　　　进入小礼堂，在合唱团的位置站好之后，菲林才发现今天的教堂似乎和往常有了很多不同。窗户上的彩玻璃明显被擦拭一新，吊灯上的蜡烛都换成了长短一样的，而且在燃烧时能散发出淡淡的甜味。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