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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欲-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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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一场大梦,何处梦觉,何人梦觉?
皇甫觉坐在黄梨木花柏平头案后,墨玉黑眸喜怒莫测。
韩澜仍是跪在下头喋喋不休,“皇后宫中的宫女甚是嚣张,不仅不让我为皇后请脉,还言语奚落,皇上,臣医术浅薄。。。。。。”
“咣当”案首镇纸汉白玉狮子跌在地上四分五裂,皇甫觉眼角斜斜挑起,只这么定定的瞅着韩澜,俊美之外隐隐几分酷厉。
韩澜紧紧地闭上嘴巴,依旧板着脸。
皇甫觉腾腾几步绕过书案,来到韩澜的人前,右手拉着他的衣领,向上狠狠一提,“皇后气血不足,先天体弱?”
皇甫觉连登大宝都神色自若,从不曾在人前失了优雅风范。韩澜看着近在毫厘的帝王的脸,喉头滚动几下,方才艰难的点点头。
“好,很好。”皇甫觉阴阴一笑。扔了他,原地绕了一圈。
韩澜眼看着万字纹地板上已有了几个淡淡的脚印,知道皇甫觉已动了真怒。虽然不明圣上怒气从何而来,却也爱惜自己项上人头,连忙整衣默跪一旁。
皇甫觉又转到他跟前,“从今天起,你就去未央宫当值。需要什么,内库自己去取。我要——一个生龙活虎的皇后。如若不能。。。。。。”手指拽过腰上所带九龙玉佩,修长的手指合拢,张开,一地细细粉尘。
韩澜心中一颤,伏地叩首,“臣,领旨。”
皇甫觉脸色阴沉,凤目眯起。
好久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就像小时候抢回了心爱的玩偶,却发现它已没有了手脚。厌恶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极其厌恶。他要的东西,就一定会完完全全得到。
燕晏紫,你竟敢自作聪明!
帝后大婚三日,皇甫觉传谕后宫,皇后身体不适,于未央宫静养,嫔妃不得打扰。后宫事宜仍由贤妃暂代。温良媛有孕,擢升荣华。
旨意到时,燕脂正拿着小汤匙舀着莲子羹。闻言一怔,手里动作却是没停。
梨落见她喝了半碗羹,心里高兴,“小姐,这下你可不用担心了。”小姐不必接驾,不必见后宫那群女人,她们关起门来,清清静静的养病。
燕脂却是若有所思,“梨落,你会不会觉得奇怪?”她只见了皇甫觉三面,每次皆是蜻蜓点水。却感到这个男人心思莫测,喜怒难辨。
三次见面,一次比一次冷淡。是真心厌她,还是刻意为之?
梨落想了想,“小姐是说皇上?确实很奇怪,照理说小姐这样的人物,木头也应该动心的。或许,是为了大小姐?”大小姐誉满京城,风头更压王嫣一筹。却在大婚前期神秘失踪,皇上会生气也不奇怪。迁怒嘛。
燕、晚、照,时至今日,这三字念在舌底,还能有尖锐痛楚。你欠我的,拿什么来还?
心里一阵厌烦,将碟碗推到一旁,淡淡说道:“让梨落约束宫人,若无吩咐,不准私自出入。”
梨落见她脸色不豫,自知失言,连忙一笑,“小姐,韩澜又来了,在偏厅候着呢。”
燕脂站起身,新裁的月华锦衣已松松垮垮的挂在腰身,神色倦倦,“让他等着吧。”
来喜与移月得了吩咐,自是严格约束手下,偌大的未央宫,顿时门可罗雀。只是有些人却是挡不掉的,太后的凤辇下午就停到了未央宫正门之外。
太后抿了抿燕脂额前的碎发,心疼的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怎么好端端的,就病成这样。”
燕脂笑了笑,“只是外感风寒,不妨事的。太后还是到外屋坐吧,小心过了病气。”
太后看着她,病病歪歪的靠在枕上,眉眼淡淡,偏偏还有一股疏朗的高华。心中又气又怜,不由嗔道:“傻孩子。且不说你现在入了皇甫家的族谱,就是我与你娘亲的交情,也当得起你半个娘亲。哪里就能撇的清?叫母后!”
她的目光虽微微气恼,却是真心疼爱,双手柔软温暖,常年礼佛,身上又淡淡檀香。燕脂望着她,眼眶就微微湿润,张了张嘴,真的呢喃了一声,“母后。”
太后心头一软,拍拍她的手,叹了一口气,“孩子,这一辈子长着呢,什么事都能遇上。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把身子养好,有什么委屈,母后给你做主。”
燕脂低低的嗯了一声。
太后看着她,又慢慢说道:“身体发肤,授之父母。孩子有一点点不妥,那都是往娘的心尖上割。别仗着年轻,就不把身体放在心上。韩澜在你这吧?他也是宫里的老人了,医术是信得过的。怎么就给人晾在偏厅?即便心里气皇上,也不能拿自个作践。唤他过来,好好请脉,要不然哀家可是不依。”
她这样慢言慢语地说着,听到耳朵里,竟有一种久违的温暖。燕脂嚼着笑,只是听着,也不去反驳。
玲珑马上就出了屋,叫人去唤韩澜。
韩澜望着红枕之上一截凝雪皓腕,屏气凝神。食指按寸脉,中指无名指微微翘起。足足半晌,宽眉蹙起。复又换三指平布,手指稍一用力即松。随即站起身来,向太后施了礼,出了卧房。
太后见他面色凝重,心中自是焦急,忙起身跟了出去。
“韩太医,皇后如何?”
韩澜面有踌躇,“微臣愚钝。皇后的脉象时浮时沉,既迟且缓。病发是风邪所致,气血较虚。但肺腑之间似有寒毒,应是先天所带。”
太后一惊,连忙问道:“可有法子?”
韩澜沉声说道:“贵在调理,非一日之功。”
“哀家就把皇后交给你,需要什么,尽你所取。”
韩澜苦笑,这太后皇上的口吻出奇一致。看来这皇后,也未必像人们传言,即将步入冷宫,
“谨遵太后吩咐!”
作者有话要说:…………飘…………
9止殇
天气渐暖夜转长。
燕脂的寝室正对着一株垂丝海棠。推开窗,就能闻到凛冽的花香。日日躺在床上,她很清楚的知道,颀长的那根枝干,已经开了五十一朵花。
韩澜常驻未央宫,金丝血燕、长白老参。。。。。。医死人,活白骨的药材流水一般搬进未央宫。
她的风寒不得不渐渐痊愈。
未央宫一直很静,三重的院落有的时候只能听到流沙滴漏的声音。唯一的访客就是延禧宫的太后。太后隔几天便会来一趟,总叹息,燕脂,你这儿太静了。年轻人还是有活力的好。
皇甫觉一直没有出现。
未央宫的人不爱出去,外面的人难以进来。她们关起门来,倒成了皇宫里唯一的世外桃源。
“小姐,小姐!”梨落兴冲冲的跑进了偏殿。
金漆珐琅八窍香炉烟云袅袅,一篇大悲赋已成了大半,被她这么一嚷,燕脂的手就微微一顿,“临”字一点就墨透纸背。
玲珑可惜的“呀”了一声,嗔怪的瞟了梨落一眼,“冒失鬼!”
梨落吐了吐舌头,她倒真有几分故意。小姐这几天修身养性,静的都快成仙得道了。玲珑小妮子,就知道陪着小姐练字,跟泥塑木胎一样。她双眼晶晶亮的望着燕脂,“小姐,你快去看看吧。福公公给你送来了一个稀罕玩意。毛这么长,”她夸张的用手比,“耳朵中间还有一簇红毛。好可爱呀!”
燕脂拿了笔,闪电般在她额头轻轻一点,含笑说道:“比你还可爱?”
梨落气得直跳脚,忙着去照菱花镜,嘴里嘟囔,“净欺负我!”
被她搅了兴致,燕脂索性扔了笔,“玲珑,咱们去看看,到底是什么稀罕东西。”
天气很好,玉柳纹丝不动。玲珑还是给她披了一件古烟纹的素罗衣。
福全就等在前院,一见到她,满脸堆笑,跪下请安,“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
燕脂摆摆手,径自看向他脚边的圈金螺钿的花纹笼。竟是一只异邦的小狗——雪白的一小团,只有两个拳头那么大,额上真有一小簇火红的毛。乌黑的眼珠湿漉漉的望着她,她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把它从笼子里抱出来,小家伙身子软软的,不安的蠕动。她摸摸它额上的红毛,手指竟被它用粉红色的小舌头卷住。
燕脂不由微笑起来。
福全在一旁瞅着她的脸色,连忙凑上来说:“娘娘这是图罗进贡的,太后瞧见了就说您喜欢,特地吩咐奴才给送来的。”
燕脂抱着它往屋走,淡淡的说了一句,“赏。”
梨落笑嘻嘻的递给福全两个成色十足的金元宝,福全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奴才谢娘娘赏!”
移月送了福全出了垂花门,回来就见梨落站在回廊里头,笑着向她招手。
她与来喜都是自小长在宫中,来未央宫侍奉,是上头的意思。梨落与玲珑是皇后的陪嫁,一主内一主外,行事也是滴水不漏的。虽然笑着叫她一声姐姐,移月凡事也不敢暗自托大。
紧走几步,移月到了回廊里面,“妹妹,可是娘娘有什么吩咐?”
梨落摇摇头,将手帕中托着的腌梅子递给她,“不是,娘娘得了个宝贝,暂且理会不到咱们。姐姐,你可是刚送了德公公回来?”
移月点点头,对她递过来的梅子却皱皱眉,“太酸,我不要。”梨落最喜欢吃零食,嗜爱吃酸,到哪儿都带着装零食的小荷包。
梨落自己拈了一个,眯着眼感受酸意,“姐姐,这德公公来头不小吧,我看你和喜哥对他都甚为恭敬。”
移月看看她,笑着说:“德公公是大内总管,专在御前行走,算起来是咱们这帮人真正的顶头上司。”
梨落想了想,扑哧一笑,“既是贴身伺候皇上的人,此刻应在九州清晏殿伺候皇上处理政务,怎会闲到替太后跑腿?”前朝最近可是并不太平,西域战事吃力,皇上的心情应该也很糟糕。
移月苦笑,梨落言行素无顾忌,皇后也不加管束。她看着梨落,神色一正,“妹妹。姐姐打小在宫中,眼界也不算窄了。今天这只狗虽算不上特别难得,但。。。。。。这么得娘娘的缘法,应该不仅仅只是凑巧。”
梨落眉眼弯弯,“不就是正对了娘娘的名字嘛。德公公还说它叫‘雪里红’,分明就应该是‘胭脂雪’。”
她这么大喇喇的,移月却急得只想掩她的口,“小祖宗,说什么呢!娘娘再宠你,也不能失了分寸哪。”
梨落看着她,眼睛清澈见底,“姐姐,娘娘的性子是极好极好的,她不会计较这个儿。倒是这几日委屈了姐姐,娘娘性子淡,外面的事情都靠姐姐周全,想必受了不少冷落。”
移月摇摇头,“不曾,从不曾。娘娘即已入主东宫,就是这个后宫真正的主人。谁敢给咱们摆脸色?”
她语气清清淡淡,却有一种不让人小觑的气势。梨落眼含仰慕,揉身上去,“好崇拜啊好崇拜!”
两人笑闹一会儿,有小宫女请示移月,内务府送来了夏衣的样式。两人这才罢手。
移月往内殿走去,重重的帘幕,柱刻蟠龙,墙镶金玉,脚下都是镂山石花鸟的金砖,比之侯府不知奢华了多少。她的脚步越走越快,轻松笑意渐渐隐退。
小姐,如果襄王有心,画地为牢,该怎么办?
未央宫的院里引了太液池的水,借几方奇石,造了一小小流瀑。池边竟有一青石,通体温润。
燕脂自从发现了它,便爱横卧其上。
这日,她又赖在上面懒洋洋的趴着。阳光正好,带着稀疏的花影映在脸上。雪球就在她的脚下追着自己的尾巴绕圈圈。
海棠的花瓣打着旋儿,轻巧落下,贴在她的额间,唇角微微上扬,颊上有隐约的梨涡。
梦见了什么,睡颜这般宁静美好?
皇甫觉一步步从树荫里走出来,脚下轻巧无声。斜长的凤眸一寸寸逡巡在雪白的肌肤上。
雪球不安的低咆起来。
“谁?”燕脂懒洋洋的睁开眼,声音里仍有几分余睡的娇慵。下一刻眸子便清明起来,雪球被人用两指拎起后背,正四脚扑腾,呲牙低吠。“给我!”急急站起来,伸开双臂。
皇甫觉嘴角微微一挑,韩澜还不算废物,她的脸色终于不苍白的像鬼。将手中的狗递给她,双手随意一背,“皇后养的狗?”
小雪球回到怀里,燕脂的心一松,马上便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黑眸重归淡漠,虚虚一拜,“皇上稍后,容臣妾正装后再来接驾。”
她只穿了宫缎素雪长衣,及臀的黑发用一支木兰玉簪松松挽起,皎洁明艳,清丽婉转。皇甫觉微微一笑,上前一步,正挡在她的身前,语气亲昵自然,“皇后,朕是你的夫君。夫妻之间,何须虚礼。”
他离得太近,随风传来的不只是男子身上的麝香,还有淡淡百合香。燕脂的眉微微蹙了蹙,脸上更冷了几分,“皇上是——一国之君。”
皇甫觉的笑淡了下来,眼眸幽暗,慢慢说道:“一、国、之、君,就不能是一个人的夫君吗?”
燕脂的双眸含了几分讥诮,语气依旧平淡,“皇上富有四海,后宫三千粉黛,夫君,自然都是您。”
皇甫觉看着她,看着她低眉垂目,安安静静的撇清与他的距离,黑眸之中墨色翻涌。忽的倾下身,脸颊离得极近,“皇后,你在怪朕大婚之夜冷落了你吗?”
燕脂一怔,身子下意识的作出了反应。脚跟一点,步法微旋,人就移到了皇甫觉左侧。人马上就晃了晃,流云袖遮住了半边脸,低低说道:“皇上,臣妾身体不适,先行告退。”
皇甫觉看着她径自转身,步履翩挞,就往寝宫行去。身形轻盈,足下却是虚浮无力。
他的眼眸暗了暗。翩飞衣袂已转过了青青翠竹,他懒洋洋的扬声,“燕脂,”翩飞的身形似乎一顿,步履微微踉跄,“止殇回来了。”
止殇?止殇!燕脂蓦然转身,黑眸之中半惊半喜。
止殇,闪电骓之上,玄衣劲装,黑发飘扬,眼神温暖明亮。燕脂,等我回来,送你南诏酋长头上的羽毛。。。。。。
止殇,她生命中除了叶子,最重要的一个男人。
皇甫觉微挑着眼角,很是惋惜的叹了口气,“朕准备举行晚宴,为止殇接风洗尘。可惜皇后身体不适,不能参加。”
燕脂的眼一点一点亮起来,像流星划过深蓝天幕。轻轻一捋额前乱发,她笑得端庄矜持,“臣妾无妨,皇室宴请功臣,怎么能没有女主人?”
10曲宴(上)
皇甫觉看着她前恭后倨,转换之间行云流水,嘴角不自觉的就扬了起来。负着手走到她跟前,黑眸嚼着笑,修长的手慢慢伸到她身旁,“起风了,我送你进去。”
他的手指修长莹润,掌线分明,犹如暗夜优昙,慢慢舒展。
燕脂的呼吸一滞。袖中的手指慢慢蜷曲,又强迫性的一根一根展开。
皇甫觉笑看着她。
流云纹渐渐彰显出来,与罗衣同色的素手虚虚停在半空。
皇甫觉唇角一勾,手掌一翻,将她的手紧紧握住,迈步走在前头。
玲珑刚刚从成堆的布料中抬起头,就一下愣在了这儿。
司珍房的李司珍来了,来定小姐夏季的新衣样式。似乎很是着急,小姐的衣服她又不愿随便糊弄。两人很是耗了一番功夫,这才定出两件外衫,四件裙子的样式。
谁料甫一抬头,便看见皇上拉着小姐的手,一前一后迈过殿门。
她慌忙从衣料中坐起来,抢到两人前面,跪地请礼,“奴婢给皇上请安。”
皇甫觉脚步未停,随意应了一句,“起来吧。”燕脂只是端着一张脸,连眼角都未掀起。
玲珑的心一沉,眼看着皇甫觉牵着燕脂的手走向了内室,心急如焚,却束手无策。
福全走到她跟前,嗔道:“玲珑,还愣着干什么?什么时辰啦?传膳哪。”
玲珑一怔,看了福全一眼,见他已经由小太监伺候着喝茶,又看了内室一眼,里面很平静。她几乎是一步三回头的出了大殿。
福全摇头苦笑。傻丫头,皇上要真铁了心想怎么着,谁能拦得着?
未央宫的午膳传的很是迅速,玲珑将它摆在了偏殿月地云居。自己来到内室外,轻轻咳了一声,“娘娘,该用膳了。”
内室悄无声息。
玲珑咬咬牙,一挑流光嵌贝阁帘,又朗声说了一句,“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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