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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丽江山(全)-第1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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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对着擦身离去的车尾再拜,忽然半空中有一团东西呈抛物线状扔了过来,不等我反应过来,纱南已身手敏捷的凌空跃起,接在手中。

    她随即将东西呈给我看,原是一方半新不旧的丝巾,像是家常用过的陈年旧物,染的色泽早已黯褪。丝巾打了结,里面还包了东西,打开一看,却是一尊木刻的人俑,约有一尺多高,头结巾帼,腰悬铜剑,衣衽飘飘,说不尽的婀娜英姿。

    这尊木俑刀痕十分陈旧,表面光滑,似乎经常被人抚摸。人俑的五官面容虽无法比拟真人相貌,然而那副身姿装扮却又是格外栩栩如生。

    正惊异间,滚滚红尘中被炎炎热风吹送,一个洪亮的歌声在空旷的四野中荡漾开去:“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蒹葭凄凄,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歌声撩人心弦,却终成绝响,连同那车辙卷起的漫天尘埃,一起消失于茫茫天际。

    
 


秀丽江山 【朱雀卷】 夭折
章节字数:4286 更新时间:09…08…07 09:46
    夭折

    癫痫俗称羊癫疯,发作的时候会有间歇性的抽搐,情况严重的甚至可能致命。

    刘衡才四岁,太医说造成小儿癫痫的原因有很多种,以目前的状态来看,他在这半个多月已频繁出现走神、发呆,甚至痉挛性肌肉抽筋,情况很不乐观。虽然能以针灸疗法以及配合药物控制病情,但孩子年纪太小,性情好动好玩,所以在看护上的要求也就格外严格,因为平时症状不明显或者不发作的时候,他和正常的孩童没有任何区别,照样吃喝玩闹,淘气异常。

    从开春以来,先是刘秀中风发疾,好不容易挨到刘秀的病情好转,没容我缓过一口气,刘衡又病了。经历了太多次的打击,我早已心力憔悴,之前生完刘绶满一个月便忙着照顾刘秀,四处奔忙,搞得身体亏空。这就好比一座华丽的大厦,里面早已被白蚁蛀空,不堪一击,所以当这一次打击再次降临时,我没能撑住,一下子便病倒了。

    头晕眼花,四肢无力,躺在床上休养的我,常常睁着眼睛不断自我麻痹,幻想着衡儿健健康康,无病无灾,那个被太医确诊得了癫痫的人是我,不是我的儿子。

    可怜天下父母心,也唯有在这样的时刻,我深深体会到为人父母的心痛。

    “贵人,陈敏来了。”纱南在竹帘外低声通报。

    窗外蝉声幽幽,我倚靠在床上,有气无力的说了句:“让她进来。”

    隔着稀疏的竹帘缝隙,隐约可见陈敏娉婷袅娜的走进屋来,低头跪下不言不语,她那条右臂仍打着绷带,僵硬的吊在脖子上,行动不是很麻利。

    我吸了口气:“章陵巡狩的时候你做得很好,我没来得及赏你什么,现在想问问你,可有什么是你想要的?”

    她没抬头,隔了十几秒钟,才淡淡的回答:“奴婢无所求。”

    “我曾说过,要替你寻个好人家。”顿了顿,帘外的陈敏纹丝不动,我继续往下说,“平原郡礼震,年少有才,始弱冠,尚未婚配,你觉得如何?”

    陈敏微微一颤,扬声道:“可是两年前为欧阳歙请命之人?”

    我笑道:“你记性倒是真好,正是此人。难得他有情有义,陛下嘉许其仁义,拜官郎中。我纵观朝中才俊,唯觉此人可作佳婿,托付终身,与你也是身份相当,堪称良配。”

    陈敏沉思不语,纱南在边上打趣道:“贵人的眼光,挑人是万万不会错的。”

    说笑了一阵,陈敏这才叩首,低低的说:“奴婢全凭阴贵人作主。”

    纱南在帘外戏谑道:“女子脸皮薄啊,才说到夫婿,脸便红了。”

    能为陈敏解决终身大事,我心里也像是放下了一个包袱,于是长长的松了口气,笑道:“等你出嫁,少不了给你添置一份殷厚的嫁妆,等合了六礼,下个月选定吉日,便将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贵人……”陈敏的声音细不可闻。

    “去吧,这段时间你仍住在东海公那儿,可别偷懒怠工啊。”

    “诺。”

    纱南领着陈敏退下,我觉得头有些晕,索性合衣躺在床上寐息,半明半寐间也不知道入了一个怎样颠倒破碎的梦境,心头总是空落落的。再歇了片刻,忽听耳边有婴儿啼哭之声,我一个激灵,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的2b

    汗湿薄衫,我惊魂未定,唤来帘外跪侍的宫女端水压惊,一会儿纱南进屋,我问道:“可曾听到有孩子在哭?”

    “不曾。”她神情古怪的瞅着我,“想是外头的蝉声扰了贵人好梦,误听了吧?”

    我拍着胸口,只觉心跳异常得快,极是恶心反胃:“太真切了,好似就在耳边。”

    “贵人太多虑了,太医说,贵人劳神思虑太过,需要好生静养。你老这么思前想后,如何能把病养好呢?”边说边服侍我重新躺下。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心有余悸,忐忑不安的说:“去偏殿瞧瞧临淮公怎么样了。”

    她笑着抽了手:“才去瞧过,正睡着呢。睡前还赖着乳母扇扇子,不许歇手,说怕热。”

    “是么?”我松了口气,“那等他睡醒了,我过去瞧瞧……”

    “贵人快别这么着,大热的天,你还病里挣着去瞧临淮公,且不说自己受累,这万一要是将病气传给了他,岂不糟糕?”

    我听了也觉说得在理,不由自嘲道:“看来为了儿子,我也得赶紧好起来才行。”

    纱南取了床头的羽扇,慢悠悠的替我扇起风,身上的汗意在凉风下渐渐散去。我闭上眼,继续昏沉沉的睡去,恍惚间依稀仿佛看到刘衡蹦蹦跳跳的跑进了屋,满头大汗的扯着我的袖子,嚷嚷:“娘,起来陪我玩!”的8e

    我迷迷糊糊的没法动弹,他拉不动我,不由急了,扭着身子又哭又闹:“娘,起来陪我玩!陪我玩!我要娘陪我……呜呜,我要娘陪我……”

    心里忽然一颤,悲痛欲绝,我挣扎着想哄他,却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来,不由愈发着急起来。

    “衡儿——”的32

    眼前金星乱撞,我捂着胸口呼呼喘气。

    纱南的手一抖,扇子跌落在我身上。我大汗淋漓的看着她,胸口不断起伏,室内寂静,帘外静静的跪坐着两名侍女,知了在窗外的树梢上吱吱的叫得甚欢。

    “纱南……刚才衡儿来过没?”

    “没……没有。”她弯腰拣起扇子,面色煞白,手指紧紧的捏着扇柄,“贵人是魇着了吧?”

    我瞧她神情有异,心里忽然浮出一个不祥的念头,于是不顾头晕眼花,从床上爬了下来。纱南急忙拦住我:“贵人这是要做什么?”

    “我去偏殿瞧瞧衡儿。”

    脚刚踩到地,便觉得整个屋子都在旋转,我“哎唷”一声跌坐在地上,纱南一把抱住我,哽咽的喊了声:“贵人……”牙齿咬着唇,眼泪簌簌落下,竟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我惊骇的望着她,笼在心头的阴影不断扩大:“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虽是不确定的质疑口吻,然而纱南的抽泣声却越来越大,她紧紧抱住了我:“你别怪陛下,陛下也是怕你担心,你现在身子那么弱,怎么还能……”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厉声尖叫,眼前刹那间发黑,我紧紧的抓着她的胳膊,心里慌得像是溺在水中,无法透过气来。

    纱南哽咽:“昨儿个夜里临淮公突发高热,太医们连夜救治,却始终无法止热。刚才偏殿来报,临淮公因高热惊厥,抽搐不止……”

    我一把推开她,使出全身的力气站了起来,憋足一口气颤道:“我要去见我儿子!我要见我儿子!我要见我儿子!”

    “贵人哪!”纱南抱住了我,失声恸哭,“奴婢……背你去!”

    偏殿的气氛很是压抑,进门的时候纱南不小心绊了下,我紧紧的攀着她的肩膀,手心里全是黏黏的冷汗。

    室内太医们围作一团,我在当中很轻易的便发现了刘秀的身影,一夜的疲惫,他满面憔悴的坐在床上,见到我进来,平素一惯温柔的脸上竟然流露出哀伤绝望的气息。

    长久以来,无论面对怎样巨大的困境,刘秀始终都能保持淡淡的微笑,即使再苦再痛,他的微笑予我是一种莫大的精神鼓舞,那是竖在我心里的一根巍立不动的支柱。然而现在那根支柱却在瞬间轰塌了,与刘秀的这个照面,我分明听到了自己的内心有样东西在清脆的碎裂开。

    刘衡被脱去了衣物,赤身裸体的躺在床上,太医们给他一遍遍的用热水擦拭着身体。那个白皙嬴弱的小小身躯正在太医们一双双刚硬的手掌下微微震颤,四肢无意识的阵阵抽搐着。

    我目瞪口呆,已经完全忘了要如何发泄自己的情绪,只觉得自己的心在那一刻已经随着孩子的震颤被抽空了。

    刘衡的小脸通红,双目紧闭,我眼睁睁的看着他的抽搐越来越强烈,眼睁睁的看着太医们紧张的将软木塞到他嘴里,眼睁睁的看着那么多双手强行按着他瘦弱的胳膊和腿脚,眼睁睁的看着……看着……

    “按住他!”的c8

    “快施针!”的57

    太医们惊慌失措的声音唤回我的神志,抽搐中刘衡口中咬住的软木掉了出来,刘秀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的右手塞到了他的嘴里。

    抽搐……

    抽搐……

    满脸通红的孩子,终于在那一刻安静下来。

    太医们无声的退开了,刘秀将孩子抱了起来,小心翼翼的搂进了自己怀里。他的右手被咬伤了,掌缘上的牙印宛然,鲜血正汩汩的从伤口里冒出来。有太医上前想替他包扎,却被他猛地用力一掌推倒在地。

    那个□洁白的身躯,白嫩瘦小,一如软绵绵的小羊羔,寂静无声的躺在刘秀怀中。我依稀记得那一年我将他生下来,他也是这么软软的趴在我的怀里,□裸的,皮肤很滑,胎发很软,小脸皱皱的,纯洁美好得像个小天使。

    刘秀用手抚摸着孩子的脸,拂开那丛被汗水湿透的头发,在那苍白的小脸上轻轻落下一吻。

    我就这么看着他抱着儿子一言不发的静坐在床上,那双始终盈满笑意的眼眸中落下了滚烫的泪水,一颗一颗的滴落在刘衡的脸上。

    无力的从纱南背上滑落,我跪趴在他们父子二人跟前。隔了好一会儿才胆战心惊的伸手去触摸孩子的脸颊,指尖触到一点冰冷,我吓得缩了回来,颤抖着去摸刘秀的脸,擦拭他脸上的泪水,傻傻的问:“你哭什么?”

    刘秀抽了口气,埋首呜咽:“是我对不住你!”

    “你说……什么?”嘴角抽动,我居然笑了起来,一滴泪从我的眼角滑落,我笑着说,“衡儿是不是又淘气了?你别生气,等他醒了,我好好教训他!”

    “我对不住你和孩子……我救不了他!”

    “你胡说什么!”我突然拔高音,尖叫道,“我的衡儿只是睡着了!他睡着了!他睡着了!”

    太医们忽然哗啦啦的一起跪下,连同屋内屋外的宫女黄门:“请陛下与阴贵人节哀,临淮公已薨!”

    “你们胡说什么!”看着满地的人影,我怒吼着,愤怒的指着他们,“知道胡说八道的下场是什么吗?你们一个个的……都想死吗?你们……”

    胸口像是有把火在熊熊燃烧,这把火一直烧到了我的喉咙里,我哑着声尖叫,当火烧到极处,心里又像是突然冒出一股寒意,冷得我浑身发抖,全身像被冻住了似的。我的尖叫声被冻在了喉咙里,纱南抱住我的腰,想将我拖开,我挣扎着,发疯般的扑向那个已经没了体温,不再抽搐的孩子。

    可我最终没能成功,许多人围了上来,哭着劝着将我拉开,把我从偏殿抬了出去,我仰着头,看到刘秀像是石化成陶俑般,纹丝不动的跪在床上,紧紧的抱着儿子——那个活了还不满四周岁的小人儿,那个爱缠着我讲故事的小人儿,那个唱哈巴狗会忘词的小人儿,那个会说长大了抱我们的小人儿……那个我十月怀胎生下,视若生命的小人儿。

    “我的衡儿——”

    晕过去的那一刻,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我听不见任何声音,看不到任何东西,然而却异常清楚的知道,我的心里有块地方缺失了,再也填补不回来。

    衡儿!我的宝贝儿……
 


秀丽江山 【朱雀卷】 真相
章节字数:3874 更新时间:09…08…07 09:47
    真相

    建武十七年六月廿九,临淮公刘衡薨,赐谥曰“怀”。

    按照《周书》中对谥号的解释,“怀,思也,慈仁短折曰怀”。《尚书》记载,“传以寿为百二十年,短者半之,为未六十;折又半,为三十”,然而我的衡儿却仅仅活了三十年的十分之一。

    我整日以泪洗面,夜里躺下也像是一直都醒着,白天醒着时又像是在做梦。起初几日,我连身边的人都不大认得,恍惚中似乎看到刘秀带着刘阳、义王等一干儿女站在我面前,那些孩子抱着我不是哭就是叫,但到底说了些什么,我却都记不起来了。

    按照风俗,夭折的孩子置于瓮棺,不入成人墓穴,仅得一席之地丛葬于家族墓室之间。刘秀的先人皆安葬在老家章陵,所以不只太常、宗正赞同将刘衡的瓮棺迁往章陵安置,就连皇后也表示暑热夏季,宜及早迁葬。的5c

    等我恢复清醒,在众人的宽抚下勉强打起些精神时,刘衡的丧葬事宜已经安置妥当,因为是殇亡的小孩子,所以即使是临淮怀公,也并不值得大操大办。丧仪办得极为低调,派了些人把孩子的瓮棺带去章陵安葬,这事就算了了。

    整个夏天,我待在寂静的西宫里没有迈出大门一步,每天都在那里痴痴的想,所谓的丧事根本没有存在过,所以我的衡儿指不定还在宫里某个地方跟我躲着猫猫,等我去找他……找到他的时候,他又会像以前一样,扯着我的胳膊,用那口齿不清的语调对我说:“娘,再玩一遍!我们再玩一遍……你还来找我,好不好?”

    这段时间,皖城被叛民李广攻陷,刘秀不得不抽身忙着调派虎贲中郎将马援、骠骑将军段志率兵前往讨伐。这场战事一直拖到九月,才总算以攻破皖城,斩杀李广的结局告终。

    刘衡的死只在朝廷内外掀起了一点涟漪,但遵循兄弟悌礼,本已提上议程的皇太子成人冠礼因此暂缓延后。刘衡死后百日,宫内上下除服,那点小小涟漪终于扩散淡化,朝廷内外恢复如常。

    除服后,还是纱南提醒我,应该趁着这个时候将陈敏的婚事给办了,毕竟已经拖了好几月。我也知道这其实是纱南好心,希望我能找些事做,分散些思子之情,不至于每日待在宫里胡思乱想。

    我欣然默许,于是礼家纳征,下了十万钱做聘礼,婚礼的日期也定了下来,就选在十月初三。可真到了那一日,刘阳却突然跑来告诉我,陈敏不见了。

    据刘阳描述,打从前天便没有人再见过陈敏了,平时她在跟前服侍,除了出入更衣间,她都遵从我的指令,不离刘阳左右。陈敏失踪后刘阳虽然觉得奇怪,却并没有惊动外人,等了一日仍不见她踪影后,还曾派人来我宫里问过纱南。只是他们暗地里将皇宫搜了个遍,也没找到陈敏的踪影。

    眼看日已中天,我万万没想到这场婚礼进行到此,竟然会搞成新娘落跑收场,不由又气又急:“她这是在胡闹什么?

    纱南急忙按住我:“她不是爱胡闹的女子,贵人应该信得过她的为人。”

    我虽病愈,到底体虚,一时间火气上来,胸口竟觉得发闷,仍是忿忿难平:“传辟邪令,若是皇宫里头找不到她,那就翻遍全城,即使掘地三尺也要把她给我挖出来!”

    我说的也是一时的气话,当时只考虑到婚礼无法如期举行,没法给礼家一个交代,所以特别恼火。哪知一语成谶,翌日有影士回报已找到陈敏的下落,纱南一大早就急匆匆的离开了西宫,一直忙到晌午才回来。

    “人呢?”

    纱南的脸色不大好看,杵在门口半天也没答复一句话。

    我不禁来气:“怎么?她不敢来见我了?既然做得出,又岂会怕我责骂?她若是不想嫁给礼震,当初大可直接……”

    “她死了。”的68

    我一愣,底下的话尽数噎在喉咙里。

    纱南双手握了握拳,抬头又重复了一遍,字字清晰:“陈敏死了!”

    “什么?”我倒吸一口冷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死……了?怎么……怎么回事?”

    “辟邪令下,全城影士搜寻,最后在广阳门附近的一口水井中找到了她……”

    我又是一震:“水井?”

    “是!井水源自洛水,井口窄而井腹深,若非陈敏会些武艺,临死用刀钉入井壁,使自己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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