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榴绽朱门(完)-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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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相公紧绷着脸,背着手在屋里快步转着圈子,半晌,才平息了心里的激动,背着手站在窗前,窗外,新绿乍现,一派生机盎然。
除了这中枢之位,还有件更重要的事,大哥儿已经六岁了,今年必定要进学读书了,这先生至关重要,自己要不要亲自教导?
孙相公紧凝眉头,垂着来回转着圈子仔细斟酌,自己政务太繁,只怕没有空教导大哥儿,也就能隔几天讲讲书,说说政务,那就推国子祭酒宋翰文,他是自己人,也就是学问好,孙相公舒了口气,他最怕的,是刘后把大哥儿交给姜彦明,姜彦明那个媳妇也不知道怎么就投了刘后的法眼,日日进宫随侍大哥儿,若再让姜彦明做了大哥儿的先生……自己要目光长远,得替孙家作百年计。
幸好姜家出了这样的丑事,不能齐家之人,焉能做未来的皇帝之师,嗯,要不要给姜彦明升一升,把他远远打发出京城?他走了,自然要带着夫人孩子。
还有今年的主考,看礼部孙尚书那意思,做过这一任主考,就安心退养了,不如遂了他的心意,若是他肯推荐自己选中的人……
孙相公抬手抚着额头,只想的心热头痛。
一个诰封让苏家再没了闹事的由头,程老太太的病这几天也渐平稳,李丹若心下微定,带着七奶奶周睛川和姜艳冬到吏部尚书黄明扬府上,给黄明扬夫人崔氏祝寿。如今姜家人口凋零,大/奶奶赵氏寡居,只在家打理家务,等闲不肯出来应酬,三奶奶吴氏一来没有应酬的心思,二来,大老爷姜奉德和三爷姜彦志也不愿意让她出来,这各处应酬的事,只好落在李丹若和周睛川身上,好在周睛川家教极好,只是和京城各家诸人为熟,跟着李丹若出来几趟,就渐渐上手。
至于姜艳冬,姜艳莹的亲事差不多算是说定了,姜家未嫁之女,也就余下一个姜艳冬,姜艳夏、姜艳冬姐妹两个当年的懂事,让程老太太和赵氏、李丹若等人都一心想给她寻份好姻缘,这一阵子李丹若常带着姜艳冬四处走动,不过就是想替她寻一门好亲。
姜艳冬脾气随和,又经历过大变,和京城诸小娘子相处,极能容让,各家小娘子倒都愿意和她交好,一进黄府,就被几个相熟的小姐妹拉走说话玩儿去了,周睛川头一回见忠勇伯夫人李绾,这会儿被李绾拉过去细细相看说话,李丹若难得空闲,和魏四奶奶卢杏林并排坐着,低低的说着闲话,并不怎么看前面戏台上的热闹大戏。
孙相公嫡长媳万氏隔了几个人,眼角余光不离李丹若。
脂红侍立在廊下,姚黄匆匆从外面进来,微微掂着脚尖,四下张望寻找,寻了好一会儿,才在戏台下看到脂红,忙紧走几步过去,脸上透着焦急,拉了拉脂红问道:“奶奶呢?有急事。”脂红惊讶的看着姚黄,也不多问,忙往李丹若方向指了指道:“正和卢四奶奶说话,你?”
“你跟奶奶说一声,有要紧的事,得赶紧跟她禀报。”姚黄焦急道,脂红答应一声,不动声色的溜到李丹若身边,俯耳低低禀报,李丹若惊讶的回头看了眼姚黄,笑着和卢杏林道了不是,起身往后面姚黄处过去。
万大/奶奶眼里闪过丝惊讶,忙寻了个由头,也站起来,不远不近的跟了过去。
万大/奶奶不敢靠的太近,又不敢直盯着前面李丹若三人,只好用眼角余光溜着,她可从没做过这跟梢的事,只跟着转了两个弯,一身汗就跟出来了,前面一座高大假山挡了视线,等她几步过了假山,前面竟看不到李丹若三人的影子了,万大/奶奶掂着脚尖左右看了看,一丝动静也没看到,呆站了一会儿,呼了口气,正要转身回去,就听到大假山另一边传出低低的话语声。
万大/奶奶急忙掂着脚、提着裙子凑过去,是李丹若的声音,可隔着假山,那边声音又极轻,这话就听的断断续续:“……跟奶奶说……李贵人病重……叫大哥儿……是姚嬷……来……”
“到底是亲生母子。”是李丹若的声音,仿佛意识到声音高了,后面的话就低的根本听不到了,万大/奶奶急的伸长脖子,却只听到一片嗡嗡声,一个字也听不瓷实了。
假山后话语一停,万大/奶奶急忙提着裙子闪到旁边一片浓密非常的花丛里,看着李丹若和姚黄、脂红三人脚步匆匆走远了,才拍着胸口,从花丛后闪身出来。
等万大/奶奶回来,李丹若已经辞了主人家,早早回去了,竟连跟周睛川说一声都没来得及。
万大/奶奶将那十几个字细细嚼了半天,只嚼的一片茫然,可这话传到孙相公那里,不过片刻功夫,孙相公就品出了味道,‘忽’的一声站起来,只激动的脸色发白。
幕僚马先生也品出了味,愕然而不敢置信的看着了孙相公,孙相公深吸一口气,已经缓过了一丝心神,看着马先生咬牙笑道:“你也想明白了?我就说,大哥儿那相貌,和娘娘竟半点不像,原来如此。”
“这位李贵人……”马先生仿佛吓的口齿也不利落了,孙相公嘿嘿干笑了几声:“李贵人,原来如此,姜彦明夫人就姓李,原来如此,我说娘娘怎么如此信任李夫人,原来如此!”
“这位李贵人现在何处?”
“这容易,好查得很,就从姚嬷嬷身上入手,姚嬷嬷去了哪里,她就在哪里!”孙相公激动的心头乱纷纷一团,原来不是亲生!原来还有个生母!
“这事,咱们得好好计议计议,得先把这事查清楚,现在不能动,这是大事,有这个在手,官家百年后,等大哥儿即了位,有这个在手……”孙相公思绪跳跃极快,竟有些语无伦次。
第一三六章 逆鳞
禁中,郭树垂着眼皮,笔直的站在刘皇后旁边,刘皇后脸色铁青,半晌才看着郭树问道:“他从哪儿听来的信儿?”
“没查出来,我细细理过,有七八处嫌疑,宫内黄门例由门下中书管束,他只要留心,这是早晚的事。”郭树沉声道,刘皇后深吸了口气,轻轻冷笑了一声吩咐道:“姓李的不能再留了!”
“娘娘!”郭树眉头紧皱,看着刘皇后劝道:“这不合适,万一……我看,还是给她换个地方吧,外头就报个病亡。”
刘皇后冷眼斜着郭树,郭树坦诚的直迎着她的目光,半晌,刘皇后长长叹了口气道:“好好,随你随你,别呆在宫里头了,就……把她挪到姜彦明府上去。”
郭树呆了片刻才苦笑着点了点头。
李丹若跟着内侍一路转来弯去,走了好一会儿,才到了后园湖心水阁里。
刘皇后懒懒的歪在榻上,见李丹若过来,烦恼的摆手道:“行了行了,别多礼,坐这儿,陪我说说话儿。”
李丹若在榻前椅子上落了座,侍女上了茶,就轻手轻脚的退出了水阁,刘皇后看着李丹若问道:“安顿好了?”
“嗯,安置在后园碧云天,那一天景色好,又疏郎,便于养病。”李丹若苦笑答道,她怎么也没想到,这烫手红炭竟被刘皇后送到了自己府上。
“唉!”刘皇后长长叹了口气:“这几天灰心的很,你说说,我这一通忙,最后是不是给他人做了嫁衣裳?”李丹若一时怔住了,仔细打量着没精打彩的刘皇后笑问道:“哥儿的事?”
“嗯,”
“哥儿是娘娘亲生儿子,娘娘心里,还有什么比哥儿要紧的?哥儿很懂事,每回做错什么,或是什么没做好,就难过的不行,说娘娘要伤心了,说娘娘一伤心,他就难过,这母子连心,也是心对心换来的。”李丹若停了停,看着刘皇后继续道:“五郎生而无母,是姑姑养大的,他心里头,姑姑就是娘亲,回回一说话,我说我母亲从小怎么怎么疼我,他就说姑姑小时候如何如何待他,有一回我俩说的晚了,他半夜里不知道做了什么梦,爬起来就往外走,说梦见姑姑来了,第二天天没亮,就出城去给姑姑上香,我有时候细想想,我对母亲还不如他对姑姑情深呢。”
“虽说知道你是劝我,不过你这么说,我心里好受多了。”刘皇后挪了挪笑道,李丹若也笑起来:“不光是劝你,这是实话,都说人心换人心,别说人了,你看看后面园子里养鸽子,那小雏鸽被人嘴对嘴的喂大,它就当那喂它的是娘亲,围着他又叫又蹭的,上回娘娘不还感慨,说这鸟儿也有灵性,知道是谁喂大的。”
“这人跟鸟儿能一样?”刘皇后拿了只靠垫放身后,稍稍坐直了些,看着李丹若道:“要是平常人家,这事我不想,可这是天家,就是亲生母子因了那个大位,都能生出龌龊、生出深仇大恨,何况……就怕小人挑唆。”
刘皇后说到皇家传承这样的事,李丹若谨慎的笑着没开口,刘皇后沉默了片刻接着道:“官家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哥儿还小。”
“哥儿本性纯良,”李丹若斟酌着笑道:“这一条先定了根本,再往后,不过就是让哥儿远小人近君子,等哥儿长大定了性,也心明眼明了,再有什么魑魅魍魉,一来他也能分辩了,二来也惑不动他,你也别想的太多。”
“嗯,我也是这么想,礼部推了范文浦做这一任的主考,范文浦虽说迂腐了些,倒是个正人君子,为人师表也当的。”刘皇后突然转了话题,李丹若心思转的飞快,想了想笑道:“范先生人望极厚,从前也做过太子太傅,做这一任主考也是众望所归,可范先生崖岸高峻,不易亲近,给那些举子进士们讲学自然好,可这样的先生教小孩子。”
李丹若的话坦诚而直接:“小孩子心性未成,活泼好动,再说他们这个年纪,哪里分得出先生学问深不深,是不是正人君子,是不是大儒,他只凭心性,范先生这样的,您想想,哥儿能喜欢听他讲学教训么?”
刘皇后呆住了,半晌才抬手抚额道:“这也是,哥儿这年纪,是得寻个他肯听进去的。”
“是啊,就象上回,哥儿咬手指,黄嬷嬷一天不知道说多少遍,哥儿理也不理,娘娘就跟哥儿说过一遍,哥儿就记住了,再没咬过,那是哥儿跟您亲近,信服您,这寻先生也是这个理儿,若是能寻个哥儿又喜欢又信服的,那先生教的东西,他必定肯用心学,若哥儿看到先生就厌烦,您说说,能学个什么好?那毕竟是孩子。”李丹若接着劝道。
“嗯,”刘皇后赞同的‘嗯’了一声,低着头思忖了片刻,抬头看着李丹若道:“知道你不大听朝堂那些事,有件事我跟你说说,你帮我看看。”
“嗯。”李丹若点头答应,刘皇后眼睛微微眯了眯道:“孙先忠该挪一挪了,我想让姜彦明入阁,你看呢?”
李丹若吓了一跳,看着刘皇后呆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若照我的意思,不想他入阁,我不知道他的意思,这事我和他从来没想过,不过,男人么,总想建功立业,能做到首政大臣,这是做臣子最大的荣耀,这梦天下男人都做,他必定也做过,只不过。”李丹若停了片刻,仿佛整理着思路道:“他何以服众?这百官之首,首要就是众望所归,他这年纪要众望所归,那怎么可能。”
刘皇后半晌才慢慢呼了口气,抬手揉着额头道:“我就知道你不赞成,我知道范文浦是众望所归,可我就是不想用他。”李丹若微微转过头,抿嘴笑起来,刘皇后探手拍了她一掌嗔怪道:“死妮子,笑话我!”
“我哪有,谁笑你来!”李丹若往后闪了闪,忙摆手否认,刘皇后白了她一眼,往后靠着连叹了几口气:“从前在望京班跳胡旋儿的时候,就想天底下没有比当皇帝更好的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谁也不敢逆了自己的意,那才叫自由自在,现在才知道,还是当初跳胡旋儿的时候最自由自在。”
“嗯,责任越大,牵绊越多,一举一动越要慎重,哪能自由自在。”李丹若也跟着叹息道,刘皇后没答话,只闭着眼睛,脚尖轻轻点着,仿佛在跳动,李丹若微微有些感伤的看着那只动的节奏分明的脚尖。
好半晌,刘皇后才睁开眼睛,看着李丹若道:“好啦,跟你说一说,我心里舒坦多了,哥儿寻先生是大事,你也帮着留意留意,嗯……”刘皇后边想边说道:“这样,挑几个出来,让哥儿一个个跟着学学看看,看看他喜欢哪个。”
“这样最好。”李丹若抚掌赞成道,刘皇后又交待了几件闲事,叫了使女进来,吩咐点茶,两人看着湖里湖边的春景,喝了两杯茶,李丹若就告退回去了。
初夏热的有些凌利,丞相孙先忠长子孙世庆科举中给人说项,被范文浦查到,先是按下了,谁知道孙世庆心中不忿,买通帮闲污范文浦清名,被人告到府衙,很快就查的一清二楚,连孙世庆和范文浦为何交恶也查的明白,刘皇后大怒,锁了孙世庆下狱,孙先忠教子不严罢了相,在家闭门思了一个多月的过,被贬为利州路观风使。
范文浦重返相位,姜彦明和姜家诸人长长松了口气,这一场仗明里暗里不知道过了多少回手,总算搬走了孙先忠,姜家刚能喘口气,程老太太的病拖了大半年,强撑着分了家,又遗言分家不分居,就撒手走了。
姜奉德跪在母亲灵前长跪不起,痛心疾首,程老太太的丧礼风光大办,满了一月后,姜奉德侍奉母亲棺木返乡,三爷姜彦志也随父同去,直留在江宁侍候父亲两三年才重又回到京城。
秋末,朝廷的动荡已平,姜家也从丧事中渐渐恢复,二爷姜彦书不愿意呆在京城,选了秦凤路凤翔县知县,不等过年就启程赴任了,姜彦道埋头苦读,准备两年后的省试,姜彦英一心要奔赴边关,却被姜彦明强留下,要他成了亲再说,姜彦莹和吉清河过了小定,只等姜彦莹出了孝就成亲。
姜家暂时平静,可姜彦明却领了教导大皇子读书的差使,这叫姜彦明和李丹若对坐生愁肠,他们一家都系在大皇子身上,异日若大皇子即了位,姜家就是众矢之的,站的高,跌起来也重。
第一三七章 光阴
姜彦明领了教导大皇子读书的差使,隔了几个月,就上书辞了礼部的差使,以专心教好这份书,李丹若也几乎闭门不出。
隔年春天,姜府除了孝,姜彦英成亲后去了永州军效力,吉清河调驻河南路,姜彦莹随夫赴任,隔年姜彦道考中二甲后,也选了外任,姜家安静的仿佛不存在一般。
……
兴平元年暮春,姜府后园碧云天院内,李丹若三岁的女儿静姐儿双手撑腮,晃着胖胖的小短腿,正趴在半躺在廊下躺椅上的一个中年病弱女子身边,认真的和她说着话:“不不,花开了。”
“什么花开了?”
“湖里,白花。”
“噢,是荷花开了,好看吗?”
“好探!”
……
离碧云天不远的水阁里,两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正一坐一站在水阁里钓鱼,戴着幞头,站在水阁边上的,是默哥儿,另一个没戴帽子,用一根黄玉龙纹簪绾着发髻,坐在扶手椅上,一只脚踩在水阁栏杆上,正悠悠闲闲的看着水面上的鱼浮。默哥儿转头往碧云天方向看了看,拉起鱼钩,一边收一边冲坐着的少年道:“官家,您一会儿还得听议政,赶紧回去吧,我得去侍候姑姑吃药了,晚了母亲又得发脾气,母亲最近脾气很大。”
这会儿已经是新年号,新皇帝了,去年秋天先皇驾崩,大皇子没有丝毫异议的继了位,刘皇后由皇后升为太后,因为皇帝年幼,这庞大的帝国,暂由太后代为管理。
这是小皇帝即位后的第一个春天,姜彦明的远房姐姐、默哥儿的姑姑病重,默哥儿跟小皇帝请了假侍疾,小皇帝却一直想不起来默哥儿是告了假的,照旧揪着他不放,这会儿听了默哥儿的话,转头瞄了他一眼道:“又不是你母亲病了,还得你亲自过去侍候汤药?!”
“母亲吩咐的,错不得。”默哥儿看起来很憨厚,一边将钓杆递给小厮,一边解释道:“姑姑人特别好,她一直病着不好,母亲和父亲都很难过,我得赶紧过去,晚了肯定得罚跪。”默哥儿说着就要往外走,小皇帝扔了钓杆道:“走,我陪你看看去。”
“那怎么行?!唉!”默哥儿哪里喊得住,小皇帝跳起来,一溜烟往岸上去,边走边挥着手道:“快走,我一会儿就得走了。”
默哥儿眼波微转,没再多话,两人没走多大会儿,就进了碧云天院内,静姐儿听到声音,回头看到哥哥,两只胖胳膊撑着站起来,挥着手冲哥哥跑过去:“德德,德德!抱!”
小皇帝跳到默哥儿前面,弯腰拦住静姐儿笑道:“还有我,还有大哥哥,来,大哥哥抱。”
“大德德!”静姐儿乖巧的叫了一句,一把推开他,往后面默哥儿身上扑去,小皇帝站起来,抬手捏着静姐儿两边腮帮又气又笑道:“小妮子,就是不让我抱!”
廊下的病弱女子突然直直的坐着,眼睛闪着两团明亮之极惊喜之光,直勾勾贪婪的看着把静姐儿捏的又踢又打的小皇帝。
小皇帝逗够了静姐儿,转过身,病弱女子已经重又躺下,仿佛刚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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