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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雨连江(耽美生子文)-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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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在三更时分,唐斐回来了,手里连拖带拉着一大团物事,进门就往地下一惯,用脚尖踢了两下。那团东西动了动,发出模糊的低吟,竟是一个人。 
  我定睛看去,不禁吃了一惊:“是他!” 
  那是褚隐南。 
  上次见到时,褚隐南是四川分舵的舵主,衣衫修洁且谈吐斯文;而此刻,他双目无神,面目憔悴,浑身血污。不过四五天不见,竟判若两人。 
  当日他承认与左益州合谋后,我逼他吞了一粒药丸,虽不致死,却能废去全身武功。我估计左回风不会饶过他,但是为何会落到唐斐手中? 
  唐斐的解释非常简单:“我在天盟的石牢里找到他,就杀了守卫把他带回来了” 
  尚存的恼怒立时变成了怒火,我忍住拍桌子的冲动盯着他:“你连说也不说一声,就一个人去天盟劫囚?” 
  唐斐轩起眉毛,冷冷道:“悠,我还想问你当初为何留他不死,你肯放过谋害小梦的人,我可没有这般雅量。我现下不是掌门,用不着顾虑那么多,自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一旁的唐仪和唐昭同时低下头,我知道自己此刻的脸色一定好看得很。 
  ……唐斐今晚的药里,再多加五分黄连好了。 
  褚隐南慢慢睁开眼睛,目光从一个人转到另一个人,看见我时似乎震了一下,最后定在唐斐身上,脸上露出与当日如出一辙的怨毒不甘:“姓唐的,要杀要剐随你的便,休想从我口中掏出一个字!” 
  唐斐微微冷笑,并不作答,看着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死人。好一会儿才转向我:“这个人归我处置,你没什么意见罢?” 
  褚隐南眼中现出一丝绝望,他盯着唐斐,突然笑了起来:“可惜,实在可惜,天不佑我又如何,唐门气数已尽,你们终究逃不过的。” 
  唐昭上前点住他几处穴道,回身等着我发话。他自恃身份,倒也不肯出手去打一个武功尽废的人。 
  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虽然气脉理顺后,武功必能尽复旧观,但至少也要调养十天半月,唐斐为何这么急着动手寻仇;再者天盟戒备森严,此行似乎太过顺利了一些:“除了守卫,你没遇到其他人拦阻?” 
   “敢来拦阻的,现在都已是死人。”唐斐注视着我,声音渐渐缓和下来:“你用不着担心,我心里有数。“ 
  我无声地叹了口气,挥手道:“随你。” 
  唐斐不是易受蒙蔽的人,褚隐南更不比权宁,何必为他再起争执。 


    第三十章造化参商 

  元月十四,从早上起就没有看到唐斐,他去审问褚隐南了。 
  连晨修也不做了吗?这与他一向有条不紊的作风不符。 
  唐梦之死在唐斐心中留下的恨意或许比我只多不少,可是比起复仇来,如果能在活着时对她好些,唐梦一定会更高兴。 
  现在,什么都晚了。 
  不知是不是昨天上了峨嵋金顶的缘故,今天身体似乎有些疲累。我把从小学起的各种武学招式在心中梳理一遍,到练武场随意练了一套掌法和几种暗器手法,刚刚拿起一柄剑,突然觉得眼前一阵晕眩,急忙以剑尖拄地,好一会儿才等到眼前的白雾散去。 
  慢慢直起身体,周围空无一人,近午的阳光白得发亮,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暖意;朝场外走了几步,贴身的衣衫一阵沁凉,全被虚汗浸湿了。 
  心头一阵茫然,我用力咬住嘴唇,直到尝到血的腥味。每天都用同样的药强抑病势,效果是越来越差了,也许该试试其它药方。 
  无论如何,至少要撑过明天。 
  走回住处的途中,我撞见了从议事厅方向疾行而来的唐崴,他看见我显然松了一口气,急忙过来施礼:“启禀掌门,有外敌闯进堡内,口口声声说有话要对掌门当面言讲,说什么也不肯离去。” 
  今天情况特殊,若不是非常棘手,唐仪不会命人来扰我。 
  我有不好的预感,敢直闯唐家堡的人本就不多,本门弟子收拾不了的更少,而且又是“外敌”,唐崴为难的神色更令我有种熟悉的感觉:“是什么人?” 
  唐崴低声道:“是左回风。” 
  果然。我闭了闭眼睛,很想转身就走,当作自己什么也没听到:“他带了多少人来?” 
   “只带了四个随从。”唐崴面有愧色:“唐靖、唐御和唐祁在他们手里,说只要掌门过去一见就放了他们。” 
  唐靖等人这几日杳无音信,原来是被擒了。唐崴与他们交情最好,我端详着他的脸色,渐渐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唐仪没有下令,你……是私自来找我的?” 
  唐崴垂下头,突然拜倒在地:“唐仪打算动手,不顾他们的性命,悠,求你过去看看,我们四人当日对你多有不敬……” 
  对现在的左回风来说,动手意味着什么呢?心底像是被线扯了一下,立时绞作一团,于是后面的话统统没有听见,只匆匆拍了拍唐崴的肩膀就朝议事厅奔过去。 
  该抱愧的也许是我,因为那一刻,我的心思丝毫没有放在落入敌手的本门弟子身上。 
  距离议事厅还有数丈之遥,我放慢了脚步。厅外清清冷冷无人把守,空气里却隐隐弥漫着杀意。不必四顾查看,我也知道唐仪已传令设伏,树荫草丛里,处处都是陷阱杀机。 
  这里是唐门,天下最凶险的地方之一,左回风明目张胆地闯进来,到底想做什么,他凭什么认定了我不会动他?还是说,他有比自身安危更重要的目的? 
  好在没有任何打斗的声音,来得应该还算及时。 
  这类的埋伏,向来都是靠信号控制。我辨准方位,绕到一丛小树后,果然见到枝叶深处悬着极小的钟和钟杵。 
  三长六短是掌门的信号,即刻撤伏则是极快极短的四声急响。 
  长长短短的钟声响过,空气里的杀气渐渐松弛下来。 
  我回过身,慢慢走到议事厅前。 
  门里门外,不过一墙之隔,我此刻不想见他,为什么,非见不可。 
  我只有推开门。 
  又看到到左回风了,几天不见,好象已隔了很久很久。他安然自若地坐在客位上,身后四名随从押着唐靖、唐御和唐祁,各执刀剑抵住要害部位;对面坐着眉头紧锁的唐仪和唐昭,一望而知正在对峙。 
  除了略有倦意,他的神采看上去和以前并无二致,然而只要稍微留神,就能注意到他印堂处隐隐透出黑气,正是中毒之象。 
  见我进去,唐仪和唐昭都站了起来,只有左回风安坐不动。他投向我的目光看似随意实则沉稳,满是审视的意味。 
  脑海中有一根弦开始不由自主地一点点绷紧,我漠然地对他拱了拱手:“左少庄主找我有什么事?但讲不妨。” 
  左回风漫不经心地看着我,目光里渐渐多了几分嘲谑:“没想到数日不见,唐掌门竟变得如此生分。”他对身后作个手势,四个随从当即兵刃归鞘,松开箝制:“念在相交一场,我有几句话要单独对你讲,还望借一步说话。” 
  三名弟子骤得自由,急忙退到一边。 
  我未及答言,唐仪上前一步,断然道:“且慢,阁下有事便应当面言明,如此鬼鬼祟祟不觉得有失身份么?” 
  左回风的目光始终不愠不火地落在我身上:“我此来并无为敌之意,唐门与左家之间的恩怨,你我大可留待明日在天下豪杰面前一一清算,至于现在……”他唇边浮起微微的揶揄:“此处是你的地盘,又不是左家庄,左某尚且不惧,你身为掌门,难道连单独说几句话也不敢?还是说……”他信手一指唐仪:“未得属下允许,你什么也不能做?” 
  人前暨越是大忌,唐仪的脸色顿时有些发青。 
  他在激我,可是所说也都是实情。 
  我望着他,左回风的眼神冷静而睥睨,局面明明控制在我手中,然而他轻描淡写地坐在那里,就好像一切都已尽在掌握。 
  我默然半晌,点了点头:“不错,你敢来,我为什么不敢听。” 
  我吩咐本门弟子不得与左回风带来的人起冲突。唐仪显然还是不放心,深深看了我一眼才离开。 
  当然明白他在担心什么,其实唐仪,你用不着担心,风影的解药根本不在我身上,我早已把它藏了起来,藏在任何人也找不到的地方。 
  当断不断,必受其害,这些我都清楚;我想,左回风心里一定比我更清楚。 
  门被轻轻带上了,于是偌大的议事厅里只剩下两个人,变得空旷而安静,几乎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不过几日前还在相拥而眠,没有人比我更熟悉他的心跳与气息。 
  左回风从座位上起身,负手来回踱了几步才淡淡开口:“秋,你给我添了不少麻烦,虽然早知道你一旦急了就会不择手段,还是没想到能折腾到这种地步。” 
  他的口气倏然转冷:“连下毒相胁都用上了,当真不愧是唐斐的兄弟,手段一摸一样。” 
  果然来了。 
  我站在原地,平静以对:“不错,我手段卑劣,只是比起令尊来还差得远。” 
   “确实差不少。”他笑了笑,目中却殊无笑意:“即使我两不相帮,你还是赢不了,何况你还用尽手段,生怕我不去帮他。” 
  我冷笑,即使我用尽手段求你帮我,你会吗?如此浅显明白的道理岂非心照不宣。 
  可是左回风似乎并不这么想,他盯着我的神色变化,毫无点到即止的意思:“你赔上自己又赌上整个唐门,难道就不曾想过一旦落败时会输不起?”他缓缓摇头:“你赢不了他的,唐秋,无论生死,输的人都是你。你连半点余地都不肯留下,究竟把我当作什么,把你自己又当作什么?” 
  我几乎想别过头不去看,他寒冽深远的目光里有似曾相识的探究与期待。他的期待注定会落空。 
  一阵烦躁涌上来,又被强压下去,我漠然道:“那天晚上讲得还不够清楚么?你是你,我是我,我的输赢生死不劳挂怀,更不需要你来教训。” 
   “那天晚上?难为你记得这么清楚。”左回风眼眸变暗了:“你当时好象忙得很,既要忙着陪寝,又要忙着用毒。我几天来常常在想,一直以来都只会推拒的人,何以那天晚上居然肯留下来……”他似笑非笑地打量着我,语气里突然带上了恶意:“看不出来,你为了报仇,为了不动声色地瞒过我,竟能牺牲至此。” 
  墙壁和地板似乎晃了两下,脑中的弦猛然绷紧,紧得额头几乎隐隐作痛起来。 
  一瞬间,想到的不是眼前的左回风,而是褚隐南当日混合了嘲讽和怜悯的声音: 
   “从唐梦死去那一刻起,你已经输了。” 
  已经输了…… 
  连撷藏的记忆里的最后一夜,也沦落到如此不堪。 
  左手不知不觉捏成了拳,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掌心里,却没有感觉;这才知道,在心底连自己也不曾察觉的角落里,我其实还偷偷抱着希望。 
  左回风的视线一直死死锁在身上,观察着我每一寸反应。我抬起头冷冷地看着他:“你干冒大险闯到这里只是为了说这些?那就听好,我根本不在乎你会怎样,我只要左益州死!他一天不死,我就一天不会给你解药,你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还不如回去担心自己!” 
  话一出口,连自己都吃了一惊,这样凄厉到近乎绝望的声音真的出自我的口中? 
  左回风的表情没有变,瞳孔却猛地收缩了一下,冷逾冰雪的阴翳迅速掩去了所有情绪。 
  很冷,无法自制地退后一步,用指甲竭力划过掌心,还是很难让自己淡定自若。我的面具才刚被打碎,一时拼凑不全。 
   “很好,听起来,你什么都不在乎。只是……”他唇边一点点浮起与之前如出一辙的恶意:“我觉得有些奇怪,既然该担心的是我,你的脸色为什么这么白,你在怕什么?” 
  我答不出来。脑海里一阵混乱;直觉离他越远就越安全,于是又退了一步。 
  好在,身后正好有一把椅子。 
  慢慢坐下来的时候,我依稀听到了熟悉的滂沱雨声,隐约而遥远,若有若无地萦绕耳际。 
  再看窗外,晴空朗朗,日丽中天。 
  原来是幻觉。 
  原来尽管早已过去,尽管努力遗忘,左家庄那个雨水纵横的日子依然存在,不肯远去;一朝左回风改颜相向,当时的梦魇回来得如此迅速。 
  我确实害怕。 
  或许因为希望总是一再破灭,回到蜀中后,我逐渐不再期待愉悦的感觉。然而不再期待与彻底失去毕竟天差地别。 
  所以我恨左益州,远远超过恨任何人,不仅仅因为唐梦。 
  连苦笑也笑不出来,他对我的影响太大,本以为可以从容面对,我高估了自己。 
  最想做的是送客,然而浑身发冷,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然后左回风走了过来,不过几步就到了面前。 
  我死死咬住嘴唇,困难地抬起眼睛看着他。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好了,我手边没有解药,就是有现在也绝不给你。 
  然而左回风什么也没有说,冰冷的怒气逐渐敛去,只剩下沉沉的无奈。 
  他伸出手抚了抚我的额头,掌心虽然温暖,却不象平时那样干爽,有些潮湿。过了一会儿,他深深叹了口气,把我从椅子上拖起来,象以前一样拥在怀里。 
  我反应不过来,任由摆布,凭着本能找到最舒服的位置靠过去。 
  良久,才听到他的声音:“别再发抖了,你……还真是敢做不敢当。” 
   “……”我动了动,才发现自己除了僵硬得几近凝固,还在微微地抖。 
  他今天不是来寻晦气的吗,难道改变主意了? 
   “你对唐梦情深意重,对唐斐仁至义尽,连一根手指都不许伤到,”他淡淡道:“轮到我时不但心狠手辣而且理直气壮,我却连生气了都不敢发火。若说你不在乎我,看刚才的样子又不象。” 
  他的手在我的背上若有所思地慢慢抚过,低低喟叹:“你在乎我,可是不够相信我,一直都是这样的,这不怪你……” 
   “……”思绪开始灵活起来,可我还是无言以对。 
   “也罢,先不说这些,我今天有正事找你。”他眼神里的阴翳渐渐散去,又是平时的左回风了:“连着几天被你气得七窍生烟,忙得焦头烂额,这笔帐以后慢慢和你算。” 
  他的怀抱很温暖,有一会儿功夫,我觉得自己就像被人从冰天雪地里捡回来放到火炉边的猫,满足而惊魂未定。 
   “什么正事?” 
  他悠悠道:“明天的比武,你和我爹的性命和安全,我自己的解药,样样都是正事。” 
  我定了定神,低声道:“我届时会告诉你解药在哪里,但是不会放过左益州。” 
  左回风凝视着我,眼神里渐渐现出一丝矛盾,“天下皆知你想杀他,不用再重复了。我今天来找你,是要让你知道我的想法。另外,还有一件事想告诉你,我只说一次,你听了以后自己作决定。” 
  我没有出声,权作默许。 
   “这些天我一直留意你的动向。你在我身上做了手脚,这步棋算是功过各半,他明天会如期到峨嵋与你一会。但你也应当明白不是他的对手,况且还有丘妙风和宗乾;如果不准备倾唐门之力与天盟当场硬碰硬的话,就只有靠奇招取胜。” 
   “我虽然不确定你会怎么做,不过想来离不开用毒一途,而且……”他的口气中满是冰冷的嘲谑,“如果我想的不错,多半打算同归于尽,你对自己才是真的心狠手辣。” 
   “左益州是我的父亲,无论他做了什么,我不会允许别人取他的性命,即使是你也一样;但是这件事自始就是他挑起来的,我更加不能容忍他伤害你。”他的声音很淡却稳若磐石:“所以说,无论明天情况如何发展,如果最终他死在你手上,我不准备找你报仇,但是你不用给我解药,我不会要,只当左家把欠你的一切就此还清;如果你死了,而我还活着,那么不管我爹生死如何,我发誓有生之年必要杀尽唐门最后一个人,第一个就是唐斐。” 
  最后几句话是贴在耳边徐徐道来的,声音不大却沉稳得异乎寻常,仿佛只要说出口就意味着成为现实,即使内容本身几近荒谬绝伦。 
  本来就有些晕的头更晕了,好不容易才理清头绪,我想象平常一样冷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他疯了吗?一股寒意慢慢从脚下升起,跟着是无从遏制的怒气:“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我杀了他,就等于杀了你;如果他杀了我,我最好拉着你陪葬……?你凭什么这样威胁我,别忘记格杀令已经下了;杀之后快,不死不休,唐门不会罢手,我更不会!” 
  胡乱挣了几下,被他更紧地抱住,我狠狠瞪着他,心里一阵发凉,他竟然不顾身份,连这种死缠烂打的无赖手法都使出来。脑中各种思绪如飞略过,转眼间纠缠成一团。一旦我不能出手,那么明天该如何安排才好,由其他唐门中人了断也不是不行,但是这样一来一切都必须重新筹划…… 
  唐仪的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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