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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殊道：“阿弥陀佛，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你又何必非问个究竟，这原也是乌鸡国国主应得的报应。”说罢，文殊抬手一挑，那青毛狮就化作了原形，脱了小白龙的掌控，回到了文殊身边。走之前，文殊道：“本座已告知了诸位这国主获救的方法，救或是不救便是尔等的事了。”

　　　　既是有法，悟空几人便不可能不再次出手相助，悟空独自去了天庭找太上老君，因着前次在平顶山上，悟空并没有怎么为难他的两位小童，太上老君很是爽快地给了他一粒起死回生丹。

　　　　悟空再想要一粒时，太上老君却气得胡子都立起来了，他道：“起死回生丹是其他什么仙丹么？你还真以为是糖豆啊？不光不易炼制，就是材料也是难寻，老道告诉你，现如今有一味药引已经没有了，这起死回生丹是吃一颗少一颗了！”最后太上老君被缠得无法，只得给了悟空一堆其他对修炼大有裨益的仙丹。悟空满载而归。

　　　　悟空去天庭找太上老君时，小白龙又潜下了那口井探亲，闲谈中从这位久居此地的老龙口中得知了国主被害的真相。原来三年前，文殊曾来过乌鸡国。

　　　　老龙道：“当初因这乌鸡国国王好善斋僧，佛祖曾差文殊菩萨来度他归西，只是因不好与那国王原身相见，文殊菩萨就化作了一位前来化斋的凡僧，文殊菩萨善于辩法，中途因言语相难了那个国主，国主恼羞成怒之下就将菩萨给捆了扔在御水河中浸了三日三夜……”

　　　　听到这里，小白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青毛狮是文殊的坐骑，三年前，文殊归去后不久，乌鸡国国主便遇到了下界而来的青毛狮，与之结拜了兄弟。再然后，国主遇害，被丢在井下浸泡，刚刚巧三年后被他们碰上，解救了出来。其实又怎会是真的巧合，那文殊不过是算准了时日，派了青毛狮下界为他报三日水灾之恨罢了。

　　　　这种事情，文殊也必定不是私下里做的，而是得了如来的默许。小白龙暗自嗤道：说不定那如来还判了那个国主一个藐视佛门之罪。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小白龙便拜别了老龙，带着点幸灾乐祸的心思，他回去就将这事说与了三藏听。

　　　　三藏闻言后，愣了很久，张张嘴，说了句：“怎么会？”尔后沉默了很久。很久之后，他才道：“菩萨是对的，他冲撞了菩萨自是该罚，再者他于佛不敬……”

　　　　小白龙嘲讽道：“于佛不敬？他又不是什么佛门弟子，他敬或者不敬又有何干？你们出家人这么霸道的啊？”

　　　　三藏被小白龙辩驳得无语，兀自沉思起来，其实好多事情与他的认知是相悖的，就好像明知道出家人不打诳语，他却骗悟空戴上了紧箍咒；明知道众生平等，悟空伤了凡人时他会愤怒失望，悟空杀了妖怪时他却至多在心里可怜对方一下，撇过眼睛念两句阿弥陀佛。

　　　　那文殊菩萨用因果循环来解释自己的报复行为，却为何不能用包容与大爱来规劝自己放弃报复？

　　　　三藏很茫然，他想着，自己从长安走到这里，走了四五年，也不知未来还要再走多久，就这样不知疲倦地一直走一直走，是为了什么？

　　　　求佛。

　　　　意义何在？

　　　　度化众人。

　　　　可若佛连自己都度化不了呢？

　　　　不知。

　　　　三藏很软弱，在这样的迷茫期他迈不开继续求佛的脚步；三藏很天真，他还以为欢送他来求佛的唐王是真心信佛。难得的，总将阿弥陀佛挂在嘴边的三藏面对着案上的佛经时沮丧起来，竟提不起兴致翻开书页。

　　　　悟空从天界回来后见到三藏这等模样很是吃了一惊，他问小白龙何故，小白龙神秘兮兮地凑到他的耳边小声道：“大师兄，我动摇了他的信仰。”说完，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大师兄，像是在求夸奖。

　　　　悟空在心里默默叹口气，笑着夸道：“你真厉害！”

　　　　果然，小白龙满足地笑起来。
第　037　章　　重新上路
　　　　三藏兀自消沉着，见到悟空回来却还是勉强打起精神，问道：“起死回生丹拿到了？”

　　　　太上老君给悟空的起死回生丹又称九转还魂丹，但凡依冥界生死簿上，阳寿未尽却因故丧命之人，若魂魄还在阳间徘徊，服用了这九转还魂丹便能救回。

　　　　而这乌鸡国国王的魂魄含着一股怨气，始终不曾被阴差带走，要救回来还是很容易的。

　　　　悟空将那颗起死回生丹喂给了国王，又伸手在国王胸口打进了一道真气，引着丹丸一路转下径至丹田。果然，不消片刻，国王那苍白死寂的脸色就逐渐显出了一丝生机和血色，尔后闻得他胸腔呼的一声响，那国王终于气聚神归，清醒过来。

　　　　国王一睁眼，便看到了跪伏在他身边喜极而泣的王后和王儿，生死阔别了三年的一家人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这一天，乌鸡国最尊贵的一家人相携着去见了三藏一众，尚未说话，就齐齐跪了一地，无论是千金相赠或是官位相许也抵不了对方的活命之恩，再多的感谢之言也表不尽他们的感激之情。国王伏在尘埃之中，语带激动：“我已死三年，今蒙几位师父救我回生，又怎敢妄自称尊？请哪一位师父为君，我情愿领妻子城外为民。”

　　　　悟空最怕别人哭哭啼啼，简直烦不甚烦，这要是个不相干的人他早就一棍子抡远了，可这国主一家人来是诚心感谢，自是不能这般应付。小白龙更是不屑这小小乌鸡国国主的位置。悟净不提，便是八戒爱贪些小便宜，但是对于这些俗世的权力却反而全然不放心上的。于是这四人都远远退开，只留了三藏一人面对。

　　　　三藏眼见着自己的几个徒弟远远遁开，有些哭笑不得。回头又看这一家三口眼巴巴瞅着自己，暗自叹了口气。先不说他这小半辈子下来，心里除了佛，便还是佛，不可能对国主之位有意，就是他那几个徒弟又有谁是简单的，若真想当这人间的皇帝，恐怕天下万国九州皇帝，都叫他们做遍了。

　　　　三藏扶起了国王，温声道：“陛下这又何必，我师徒几个都是做惯了和尚的，只会降妖念经，若是做了皇帝，陛下这乌鸡国怕是安泰不了的。陛下一时意气就弃了您的子民而去可真忍心？”

　　　　反反复复地劝，终于歇了国王让位的心思，三藏自己却还混沌得很，他过去一直在钻研寺院的那些典藏佛经，所思所想也都是从经书上而来。离开长安四五年，他知道了自己不过是一介凡人，遇到了危险也会惊惧，看到悟空对小白龙比对他这个师父还上心也会嫉妒，赶悟空走也是存了私心，明明收了三个徒弟，可他对哪一个都不曾付出真心。

　　　　还在长安时，他以为他淡然而处，是个好和尚，离五蕴皆空已是不远。后来离了那寺院，真正在这俗世中行走，他才知道自己不过是不懂，明明不懂也没关系，因为总会有弄明白的一天，可他还胆小懦弱，自欺欺人，扒拉着脑袋里那些经文教条来为自己的行为找各种借口。

　　　　他送了国王一家出了寺院大门，自己却倚在山门上望着西方发愣。

　　　　西方有什么？

　　　　以前他以为那里有普度众生的佛，有凡俗之人求而不得的安详极乐。

　　　　现在呢？

　　　　三藏心想，也许有他浑浑噩噩的大脑中那些茫然无知后的顿悟。

　　　　至于是不是真有，他已不像从前那么清楚和坚信，但总是要有点什么，能支持他一路向西的步伐。

　　　　国王一家回去后不久，就派了宫人来请，开东阁，筵宴恩人，并传旨宣召丹青，写下三藏一众喜容，供养在金銮殿上。宴散，三藏收好倒换好的通关文引，向列位告辞。

　　　　三藏之前还踌躇着是否在此地多留几日，现在却想着去了西天，他就能为他心中那些团团绕绕的疑惑找到答案，想要早日到达西天的心情在此刻急迫了起来。

　　　　师徒几人离了乌鸡国，夜住晓行，此时已是秋尽冬初的时节，霜凋红叶林林瘦，雨熟黄粱处处盈，行走间，众人还造访了几株盛开的早梅。

　　　　这样走着，将半月有余，又见一座高山，摩天碍日，巍峨无比。

　　　　三藏兜缰勒马，急急停下，还未开口，就被小白龙开口训了一通：“我又不是真的马，下次想停下就直接叫停，你若再兜缰绳，信不信我甩你下来。”小白龙每每化了白马便不会开口说话，久了，三藏在马上的时候也就忘了自己的坐骑其实是条威武不凡的小白龙。

　　　　小白龙这乍一开口，倒是把三藏想说的话给吓忘了，张着嘴愣愣地反而不吭声了。悟空伸手揉了揉小白龙的脑门，问道：“师父有何吩咐？”

　　　　三藏这才醒悟过来，道：“哦，不过是看前面又有大山峻岭，恐一时又有邪物来侵我。”

　　　　悟空道：“师父只管走路，莫再多心，我们四人还护不住你一人不成？”三藏闻言，稍感宽怀，一时无言便继续赶路。几人入了山去，入眼便是茫茫雾气，一处一处的浓浓聚在一起，好似朵朵白云。

　　　　众人在山道上转了几转，转到山后，便见一高千万丈的平台，台上有飘荡不散的黑气蒙蒙，台后有黑乎乎不见底的山洞，洞里有叮咚不绝耳的泉声和缓缓流淌的水涧声。悟空一见，便知撞上了妖怪的洞府，这平台是挟魂灵台，台上散不去的黑气都是久困不得脱的阴魂，台后那山洞是藏魔洞，洞里住的不是妖魔一类又会是什么？

　　　　三藏被此处景象激得背脊发凉，正犹豫着是否继续前行，就见那山凹里有一朵红云，直冒到九霄空内，结聚了一团火气。悟空看了两眼，“咦”了一声，这定是个妖怪没错，这怪他不认识也没错，可这有些熟悉的气息又是怎么回事？

　　　　三藏听悟空那声疑惑，问道：“徒弟，还走不走？”

　　　　悟空沉吟了一下，又见那红云散尽，火气全无，便道：“再继续走吧。”三藏在马上战战兢兢由悟空几人护着离了此地，在山道上继续走。

　　　　正行时，只听得叫声“救人！”

　　　　三藏大惊道：“这半山中，是什么人叫？”

　　　　悟空上前道：“师父只管走路，莫管闲事。”三藏依言，策马又进，行不上一里之遥，又听得叫声“救人！”

　　　　三藏道：“徒弟，这个叫声，不是鬼魅妖邪，听着像是个有难之人，我们可去救他一救。”

　　　　悟空也不答话，暗地里捻了口诀，不一会儿，就听那呼救声转到了他们身后的深山中。三藏叹道：“那人没个缘法，我们一路朝着声音来处去的，倒没能遇上。”

　　　　正说话间，那半空中红云又起，悟空皱皱眉，伸手拽了三藏的脚就将他拖下马来，道：“小心妖怪！”

　　　　不一会儿红云又散，悟空叫八戒扶三藏上马，三藏猛不丁被悟空拽下马，吓着心肝乱跳至此还未平复，不禁怒道：“泼猴，怎么作弄我！正方才有妖魔处，却说无事，似这般清平之所，却又恐吓我有什么妖精。虚多实少，不管轻重，将我搊着脚，捽下马来，也不管会不会跌伤了我！”

　　　　悟空道：“师父莫怪，若是跌伤了你的手足，却还好医治，若是被妖精捞了去，又得劳我们搭救？”三藏重新上马，撇开头不再理他，他心中生出一股委屈，却不好说出口，只得默默地拿手抚着自己砰砰乱跳的心口。

　　　　这才刚刚坐稳，只听又有人叫“师父救人啊！”悟空知他慈悲心要发作，心思转了转不再去劝。他从来没当自己是个好人，别人吃苦头都能被他当乐子看。

　　　　唐三藏爱把自己当菩萨，还明显好了伤疤便忘痛，不见棺材不掉泪，现在又上赶着想往妖怪口中撞，他还拦着做什么。

　　　　呼救声就在跟前，三藏先行几步，抬头便见一七八岁孩童，赤条条的，吊在那树上，便骂悟空道：“你这泼猴多大惫懒！还有没有一丝善良之意？除了撒泼行凶还会做些什么？我那般说叫唤的是个人声，你偏不理会，你看看，这小儿吊这不知多久，可怜见的。”责怪了悟空一通后三藏也借机吐了一口胸中的郁气。
第　038　章　　不打不相识
　　　　三藏一叨叨就惹得小白龙十分不爽，若不是悟空拽着缰绳，恐怕他老早就将背上那人掀在地上了。且幸而三藏怕说多了惹悟空火气，便适时地住了嘴，才让小白龙歇了要教训他的心思。

　　　　三藏下了马，走到了那小孩儿面前，边吩咐八戒把小孩儿放下，边问道：“你是哪家的小孩儿，怎么被吊在这里？”

　　　　悟空不耐烦听那小妖怪编瞎话儿，转头去安抚仍旧十分不爽的小白龙。那边三藏搞清楚“事实真相”，伸手抱了小孩儿回来便想上马，嘴里还道：“徒弟，不如我们把这小孩送回家去吧。”

　　　　岂料银光一闪，小白龙化了身形站到了悟空的身边，撇嘴道：“大师兄，我不背这个来路不明的小孩儿！”

　　　　三藏闻言看向悟空，悟空笑道：“师父看我作甚，老孙做不得小白龙的主。”三藏尴尬地立在原地。

　　　　悟净出声打了圆场，道：“二师兄，你来背吧，师父他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七八岁的娃娃可抱不了多久。”八戒心里不情愿，这荒郊野外的，除了这个小孩儿四处便无人烟，便是没有火眼金睛，他们几人也能察觉到这个小孩儿有问题，也只有三藏一人爱心泛滥，不知该叹他天真还是叹他愚蠢。

　　　　八戒看了悟净两眼，还是伸手接过了小孩，他知道三藏碰上悟空的事情极不冷静，随口煽动两句，就能耳根子软的找不到骨头，但碰上今天这类事情，他偏偏会固执己见，若是劝他两句，他保不齐就要骂他们全都没有良善之心了。

　　　　他可不想找骂。

　　　　三藏这人就是个矛盾的集合体，他嘴里念着众生平等，心里却下意识地将自己和悟空他们几个分在凡人和妖怪两个阵营了。他仍当那师兄弟三人是凶狠无比，本性难遏的妖怪，便是拜了他为师，入了这佛门，也改变不了他们曾杀人食肉的事实。对着来路可疑的陌生人他都没有的警惕心，对着悟空几人却从未被放下。

　　　　是以三藏时时感觉到自己与悟空几人的隔阂，他以为这是因为自己是凡人才被对方划拉在阵营之外，可他从来没有意识到这道界限就是他亲手划出来的，也永远想不到他被排斥被瞧不上的委屈是自己的因种出的果。

　　　　八戒接过小孩后，悟空突然笑了一下，道：“这小孩儿瞧着面善，不如让老孙背着？”八戒求之不得，连忙连将小孩儿塞到了悟空的怀里。小白龙伸手揪了一下悟空的袖子，皱了皱眉却没说话，抿着嘴看了那小孩儿一眼才放开了悟空的袖子，转身重新化作白马。

　　　　三藏见悟空这样，松了口气，由着八戒扶他上马，几人又继续在这山道上前进。悟空背着小孩儿慢慢走着，渐渐就落在了众人身后。他颠了颠背上的小孩儿，笑道：“老孙这背可还是头一次驮人，你可得趴稳了别摔下去。”

　　　　那小孩儿咯咯笑了一声，伸手揪紧了悟空背上的衣服。悟空又道：“你和那老牛是什么关系？”问完便感觉到背上的小孩儿身体僵硬了一下才缓缓放松下来。

　　　　那小孩儿问道：“师父说什么？我听不懂。”声音清清脆脆的，十分悦耳的童音。

　　　　悟空拍了一下这小孩儿的屁股，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红孩儿。”

　　　　“你爹叫什么？”

　　　　“红十万。”

　　　　“呵呵，不该叫牛魔王么？”

　　　　悟空话音刚落，那小孩儿差点在他背上跳起来：“你怎么知道？”

　　　　还真是牛魔王的儿子？！悟空一时无语，他不过是觉得这孩子的气息与牛魔王气息有些相近，便随口诈了诈，不成想竟是真的。没想到五百年不见，牛魔王不光娶了老婆，连儿子都有了。

　　　　悟空伸手将红孩儿从背上提到身前，这孩子已不是先前光溜溜七八岁粉团子模样，十一二上下，一身小红袍，赤着双足，小脸粉嫩，红艳艳火一般的头发束成了马尾，两只尖尖火纹角，额间一簇小火苗儿，火红的眸子锐利明亮，就好像奋力燃烧着的两团小火苗。

　　　　悟空笑道：“老牛倒是生了个俊俏的儿子，这是随了你娘吧？”

　　　　红孩儿点点头，他爹那粗犷样可生不出他这样的长相，然后小脸又是一肃，朗声道：“既然大圣知道了，那我也不隐瞒了，我今天来是要和大圣一决高下的！”如果不是被悟空提在手上，红孩儿这句话吼出来也许会更有气势。

　　　　见悟空笑着打量自己，红孩儿低头看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