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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卦-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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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要是死了,她也不能昧着良心收下这么贵的手镯。
第四四章 不容乐观
当下一推,她把手镯推回陈氏的手上:“大夫人,老奴只是按皇后娘娘的吩咐来的,这天色也不早,老奴得回别院伺候娘娘了。”
而后说了句“告辞”向着季老夫人等行了礼,匆匆离去。
王嬷嬷不收玉镯子的潇洒一走,季老夫人心中顿时凉了半截,跌坐在四合房上房唯一的太师椅上:“你们说,你们说皇后娘娘这是要干什么?难道真的要插手六丫头与张家的婚事?真的要让六丫头在道观终老?”
陈氏心中的七上八下的全不得章法,从王嬷嬷的脸色与话语看来,六姑娘的事情恐怕不容乐观。
但看自家婆婆脸色都急白了,她只好压下心中的忐忑,上前两步好生安慰:“老夫人您放心,皇后娘娘要真是插手六姐儿的婚事,顶多就是问上两句话,不会到现在都还没有让人回来,还要让人在别院留宿的,别院留宿可是天大的殊荣。”
“你的意思是?”老夫人的眼中有了一丝光彩,“你是说皇后娘娘还是看中六丫头,所以才留下她?”
王氏在一旁也上前笑道:“是呢,老夫人,我觉得六姐儿在庄子中待了两年,性情都变了,如今我看着她都喜欢的紧。皇后娘娘乃后宫之主、母仪天下事事通透,这次也肯定知道错不在我们季府,不会贸然插手的,定是喜六姐儿洒脱性子,留下叙叙话而已,明天定能带着赏赐回来了。”
两个媳妇的话说起来都很有道理,老夫人又把这颗跳到喉咙口的心放下来。
若是皇后真的喜欢六丫头,从别院回来,她身价也能涨上一涨,嫁入张家也更有助力了。
这确实是喜事。
陈氏与王氏对望一眼,虽然两人心头惴惴不安,还是把这股子不安给压了下去。
没办法,人在皇家别院,她俩又不能像泼妇一般,拿着簸箕扫把闯进去,如今真是什么办法都没有。
四合房小,上房说大声一点,都能让话音絮絮叨叨飘出去。
无心去听便罢了,若是有心人趴在墙角偷听,那都是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季云妙含羞含怒又含了悔的、从后山跑回道观时,就一直等着季云流,想抓着她问清楚七皇子可有跟她说了什么,做了些什么。
七皇子那样的人中龙凤,可不能跟季六有半点交集!
那可是她想都不敢想,高高在上的皇家第七子!
要是跟季云流这样的张家弃妇说话,简直是在侮辱了七殿下!
但是,等呀等,她等到四姑娘满脸红光的回来,又等到宋之画满面娇羞含春风的回来,还是没有再看见季云流。
太阳渐渐下落。
不仅是季云妙在那里等季六了,连陈氏都派人出去寻找季云流。
四姑娘很生气,同样也有些不解,觉得在马车上能说出那种“我们同坐一条船”这样话语的六妹妹不可能这样没有规矩、不守礼节,在后山空玩这么久。
直到,王嬷嬷过来,告诉了众人皇后把她留宿的事情。
刚开始看见王嬷嬷,只有季七姿态不雅的趴在墙角偷听,后来季四与宋之画也实在顶不住好奇,都靠近墙角听了几句。
当知道是皇后留宿季六时,季七撒腿跳起来:“什么!她竟然,竟然留在了皇家别院?”
“七妹妹!”宋之画离她不远,见她这么一跳,赶紧过来捂她嘴巴,“七妹妹,你千万小声点,让老夫人和大夫人听到就不得了了了!”
季七被捂着嘴,眨巴着眼睛,顺着顺序想下去。
先是她与季六斗嘴,之后被七皇子看见,她自己过于慌张仓促走了,而季六也许与七皇子对话几句……住进了皇家别院?
怎么可以这样!
季六怎么可以这般不要脸!
自己若没有离开,是不是也有机会住进皇家的别院?
是不是自己能与七皇子还能相谈几句?
相谈几句后,七皇子若对自己有意,会不会让皇后娘娘请旨与自己喜结连理?
宋之画捂着季云妙的嘴,到底没有用什么力气,却看见她的眼泪滚烫滚烫的落下来,砸到她手上,吓了一跳:“七妹妹,我,我不是故意弄疼你的,我只是太着急了一些,对不住对不住。”
季七的心思哪里是在这里。
她一边哭一边把自己甩上了炕,理都没有理会众人。
她的七皇子没有了,她的七皇子妃没有了,她的幸福美满生活都没有了。
全都要怪那个季云流!
金莲连忙快步上前安慰季七,细细给她擦面,同时又向宋之画解释:“表姑娘,我们姑娘不是恼您的,您放心,我们姑娘只是担心六姑娘,所以才伤心的。”
宋之画与自己的丫鬟对望一眼,心中不信这个说辞,面上也做出了相信的表情。
夜色近浓,回到道观中的张元诩连吃晚膳都是一副心不在焉模样,匆匆扒了两口饭,他就想洗漱歇下。
小厮知道他今儿心情不佳,也没有多话,直接打点好了一切,让他睡下。
今晚连月光都没有,张元诩躺在道观的厢房中,仰面看着窗户中倒映出的黑沉沉的天空,心中自语:原来我这般超逸、这般卓越的一个人,竟也免不了俗气。想要更高的权位,想要更富贵的人生,想要更娇媚的妻子。
闭上眼,张元诩又在心中默念了一遍:云流,对不住,你到了地府定要原谅我,我会每年都去你坟前烧纸钱给你。
今晚天空沉沉,无月亮无星星。
被人打算烧纸钱的季云流正“诈尸”的与玉珩再次你一半我一半分吃了另一只野兔,也准备歇下。
玉珩虽为皇帝第七子,却会抓兔,会生火,还会烧火炕。
这里没有被褥,只有一张炕。
不把炕加热了两人半夜肯定要熬出个好歹来。
外头逃命,有气力的体魄才是根本。
这理儿,他在上一世的从松宁县回京城的路上就已知晓明白清楚。
季云流坐在炕上侧头看他俯身在烧火炕,火光朦胧,一身素淡白衣映衬的他眉眼如工笔细细描绘、面色宛如清白瓷器一般,颜色如玉又如花。
第四五章 赏心悦目
这般粗活让他这样的谪仙人物做起来,只觉得这活儿的档次都被提高了。
当真如风景线一样,让人赏心悦目。
她目不转睛。
这人额明眼亮,鼻高唇略薄,只要把他的薄凉唇相改一改,心中一个“仁”字当政,应该也能换来一出太平盛世,至少不会是个昏庸皇帝。
只是若让这人仁字当头,该做些什么?
若天道真的想要让自己相助与他,该如何从旁给予指点一些?又如何改变他的命格?
许是视线太过热情,玉珩想忽略都忽略不了,抬起头,一双眼眸如寒星般清澄,凝视她。
良辰美景,
好景虚设,
面面相对。
看都看了,再移开就显得矫情了。
“你长得好看,”季云流干脆应了一句,怕他不信,掏心窝再加道,“是真的。”
玉珩盯着她,一言不发。
这人眼尾细而略弯,眼状似桃花花瓣,眼神迷离,轻轻一笑,媚态毕现,就是个祸水的红颜姿色!
转念一想,回想起来的却是之前在木桶中,这人用嘴贴着自己满嘴桂花糕味的情景。
就是那时,这人也对自己说过一样的话语!
莫不成……
玉七脸色很冷,杏眼微眯,连带眼神也很冷:“季六,莫不成,你见男子就会出言轻薄?”遇了危急就出口相亲?
季云流眨了眨眼睫毛,定眼看他。
彼此静望,中间却似隔了一方难以跨越的天地。
她再眨两下睫毛,抿嘴一笑。
少年郎,你吊炸天的表情后面有一双红透了的耳朵,你没有感觉到它在那里发烫烫烫烫吗?
“不。”她倾身,把脸凑到他前面更近的地方,撕破这层隔阂,朝着他,微微喷出一口浊气:“我只出言轻薄过你一人。”
两人相隔不过几寸,这一口气连着兔子肉的骚气全数洒在玉七脸上。
被人**裸的调戏了一次又一次,是玉珩活了两辈子以来的……头一回!
轻薄,浮躁,无耻下作,不要脸!
这人可谓全部俱备了!
她到底是哪个山头、哪个石头里蹦出来的人物!到底是如何保住这脑袋活到这般大的?!
他乃是、乃是当今皇帝第七个儿子,从来只有人拘谨规矩的奉承他,只有人含羞带怯的瞧他,跪地磕头的求饶于他……如今生生教一个十三岁少女给口语轻薄了一次复一次,一次加一次!
可他此刻就算心头大怒,胸口生生憋了血花,那血花漫啊漫啊,险些就涌到喉咙噎死了他,脸上竟然还能妥妥当当、滴水不漏的维持住镇定。
黑漆漆的目光看她半响,玉七敛住心神,终于让自个儿保持了头脑清明:“你究竟是何人?”
见她不言,他沉沉的目光盯着她又再次开口,“你从何而来?”
第二问,还是没有得到言语,玉珩面上不现一丝薄怒之色,只用更缓慢的声音一字一字问道:“你与我一道被刺客抓住,到底是真的无意相遇,还是有意为之的陷阱?”
三问,三不答。
屋中安静,只有火柴轻声的“啪啦啪啦”声。
窗外,那里竹影斜疏,落在窗前一派写意,浓淡交错。
许久,季云流笑道:“我看七爷你骨骼精奇,并非凡人,将来必成大业,不如这样,七爷你听我指令,而后你我一道去拯救天下苍生,如何?”
玉七当下就收敛了目光,几步走到炕边,席地而坐,闭目休息。
他就是疯了!竟然去相问她!
这人就是个妖孽!长了双桃花眼的妖孽!
神棍骗人那套的鬼话他若信了,就是得了失心疯了!
火柴“噼啪”声不绝。
季云流手中转动小刀,眼皮微微轻落,声音浅浅而散:“七爷,一念善,吉神跟随,一念恶,厉鬼随之,若欲成心中之事,还是需要有颗善意之心才能立于不败之地,才可坐上自己想坐之位呢。”
火影摇红,清淡的声音一点一滴,带着一字一句,犹如空气般一丝一缕的从玉珩的每个毛细孔渗透进去,钻入心底最深处。
玉七猛然转首,对上她包含笑意的双眼。
这个人,这个人……
他觉得心口莫名激动,极力才能克制这种悸惊:“若有人犯我,我又该如何心怀善心?难道要活活被人算计致死也不计较么?”
季云流漾出一丝笑意,伸手,拿着簪子磨出的小刀,在炕上刻了几笔。
一笔一划,她的手腕如八卦上的悬针,姿态优美,轻轻巧巧,指尖玫红,整个手腕如上好羊脂玉。
玉珩脸上波澜不惊,心中如滔滔江河一泻千里,目光却不瞬的瞧着她刻的字。
先是一个“刃”后是一个“心”,组在一起是一个端正的楷书“忍”字。
字体娟秀,被纤细的手指刻出来,躺土炕在面上。
少女用倒写的书写法,把一个字正正的刻在了自己眼前!
“忍得苦中苦,才有人上人。”低低的声音,清澈的、带着一点点糯米音,“忍,心与刃,不是让刀插在心窝上不管不顾,而是让七爷敛下脾性,敛下才情,待机缘能量具足,机缘成熟,自然水到渠成。”
生死虽有命,富贵成败却不仅仅在天。
看相可以看过去的事情,却不能百分百掐准未来的命运。
过去无法改变,未来却充满变数。
相由心生。
心若有变,面相亦会改变,从没有一直不变的命格。
玉珩长长的睫毛微动,只觉自己连灵魂都被撼动,被这一个字,被这一段话,被这么一个人!
她到底从何处来,到底是谁?!
为何会知道自己是由于不敛锋芒而被暗杀的事情!
少女似乎从眼中看出他所想,一抹笑开,摇晃着手指道:“小女子从白云之外的天宫而来,玉皇大帝派我下凡来拯救芸芸众生,少年郎,你可要本大仙帮你卜上一卦?不如这样,七爷,你听我指令,你我一道拯救天下苍生,如何?”
所有的高山流水、惊天话语都结束在最后这句话语之间。
玉珩神色丝毫未变,心中数味陈杂,一颗心沸沸腾腾,沸了凉,凉了再沸,都快要被前面的、这个无耻怪癖妖孽到底是谁生生猜忌死了!
第四六章 种种疑惑
他看着她,沉沉静静,不温不火撕开她的满口谎言:“季六,难道你们天宫之人吃的是水煮鱼、酸菜鱼、无骨鸡排配可乐与奶茶,还要需要加冰的?”
这话说得有理有据,明白又中肯,不愧是心细如发之人。
“啊哈,这个嘛……所谓酒肉穿肠过……”
不对!
这句后面是,佛祖心中留……而现在信的是道家天尊!
季云流脸一红,捂上脸,无以为继,“哎呦!我额头好烫,头晕!”
话落,一倒而下,倒在炕上手脚不动、闭眼就睡。
嘤嘤嘤,这脸,被打的有点疼。
玉珩乌亮亮的眸子审视她,只等了一会儿,就感觉到炕上人呼吸声变得沉稳有节奏。
他冷哼一声,转回身去,仰头闭眼靠着炕,再次想着对方刚才每一字吐出来的那些弥天大谎。
再等了一会儿,确定这呼吸声由重转轻,睡眠已入深,他睁开眼,站起来。
转身俯首,仔细看躺在炕上的少女。
唇红面粉,容颜秀美绝俗,这人睡着了安静模样倒真的透出几分天宫仙人的意思来。
玉珩盯着她玉白般的脖子。
这人与自己一道被刺客抓住,真是无意的相遇,还是他人派她过来、别有用心的陷阱?
这样的左顾而又言他,又是有何事瞒着自己?
玉七伸出手,缓缓伸向她……手在半空一顿,伸到了她的额头感受了一下温度。
体温高烫,高烧果然还是没有退下来。
玉珩垂下目光,收回手,帮她把自己的外衣再往她身上盖了盖,拿了一支火把,霍然转身,出屋了。
躺在炕上的季云流听到声音,睁开眼睛,动也不动,目光笔直看着木屋的上梁。
皇家出来的人,性子多疑又凉薄,这样的人,得罪不得、亲近不得,打不得骂不得,疑神疑鬼的相互试探下去,就要得神经病了!
伸出手,违背祖师爷定下的“一人一日一事只卜一卦”的规矩,慢慢给自己再掐算了一遍。
一一掐去,又停在“大安”之上。
大安:将军回田野,失物去不远,喜事在前方。
我去你大爷的天道!
这样的人,到底怎么去辅佐他?!辅佐个毛线啊!
季云流放下手,终于坚持不住,沉沉睡去。
玉珩拿着火把,到了院外,站在院落中举目四顾,远处的茂密山林暗沉沉的,树影摇动。
远方紫霞山中,有片片的火光,但这座山中,暗沉沉全无光亮。
天色暗到不见五指,今日空中无星无月,只有黑沉沉一片。
他看了许久,而后顺势目光向下,看见地上脚印。
你哪来的兔子?
它自己撞死的……
那样的种种疑惑,让他对这脚印也起了一丝好奇。
大脚踏在沙地上的小脚印上,一步一步,沿着那小脚印,玉七绕到了木屋的侧边。
侧边还有木围栏,脚步在这里变多,发生凌乱,凌乱中似乎又带些他看不懂的规律。
视线被画在墙底一处人为的笔画吸引,玉七慢慢抬首,拿着往前火把一照。
黑色碳末画出来的道符赫然映入他眼帘之中、瞳孔之内!
那道符龙飞凤舞,笔笔清晰,在黑暗的火把照耀下,又如绿荫处漏下的婆娑光影,看不真切。
算算整幅道符的高度,正好过自己头顶。
那屋中炕上的少女,举起手的高度,应该正是这个高度……
天黑雾朦胧,人亦朦胧,道符更加朦胧。
玉珩心脏猛然一缩,望着这毫无一丝缺漏,明眼人都能看出是刚画的道符,眼中瞳孔蓦然深沉如潭!
一念善,
吉神跟,
一念恶,
厉鬼随,
我来自,
白云外,
天宫中,
少年郎,你可要本大仙帮你卜上一卦?
瞬间,玉七握着火棍的手指关节用力到发白凸起,他抿着嘴,心事如潮涌不断起伏,一直抑制才能止住自己心中的颤动。
天道,三清!可是你们听到我的以香传信,才送了此人过来?
这人,这人到底是否有真本事,到底能不能帮自己登上这皇位?!
风吹动他的额前发,吹动火棍的红色火焰,似在回答,又似在轻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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