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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怕死。我牛三儿曾是这国里最贫穷下作之人，现在有吃有穿又有兄弟姐妹，如何不怕！”

　　　　铁鹰听了这话，冷漠的站在风里，死死盯着牛三哥，双眼略收锋芒，尖锐的声音问道：“生命诚可贵，你大好年华，确实不该白白葬送在这里！眼下便是你活命的唯一机会，我可以救你，只要你乖乖合作，严总兵那里少不了有重赏，有官做，有女人。”

　　　　小院刚才的打斗惊飞了院头的乌鸦，此时见到奄奄一息的人半躺在墙角，就又飞了回来，远处其他屋檐上的也跟着飞了过来，整齐的排成一线，扑闪着乌黑的翅膀，观赏着眼前的画面，不耐烦的嘎嘎鸣叫，仿佛催促着站着的人快点离开，躺着的人生命快点结束。

　　　　“你这条狗怎么懂得人的思维！”牛三哥冷哼道：“纵然怕死，可有些事比死更可怕。出卖兄弟、背信弃义、卖友求荣、欺压百姓。这是我们清贫者最憎恨的事情，也最害怕的事情。”

　　　　“所以昨天、今天以及今后，我和我的兄弟遇到这样的事情，都会义无反顾的选择死去。因为我们怕死，但更怕失去灵魂，变成像你一样的狗！”

　　　　“死到临头还嘴硬，真是拿你们这些清贫者没有办法，看来老夫今天就勉为其难的送你一程了。”铁鹰依然面无表情，却依旧显得狰狞的说道：“不要以为那三人逃得掉，你别忘了，老夫最拿手的不是这精钢龙头杖的功夫，而是大追踪术，要不然我也不会轻易找到这里来了……你的死是毫无意义的。”

　　　　“确实毫无意义，因为没有人会死在你的手上。”铁鹰的背后传来一阵冰冷的话语，由远及近，伴着一步步坚实沉稳的脚步而来。

　　　　铁鹰和牛三哥脸上出现了完全不同的表情，不过却都皱起了眉头。牛三哥脸上写满了焦急，铁鹰的脸上则充满了疑惑。

　　　　“你怎么回来了！”两人异口同声道。铁鹰缓缓转了过来，双眼精芒迸射，不解的看着身前的少年。

　　　　“牛三哥，你不会死，因为我不会让你死。我不会让我的朋友在我面前死去，更不会撇下朋友离开。”聂云站在了两人的面前，对着牛三哥一字一句的沉声说道，双眼却紧紧的盯着铁鹰道：“我那两个朋友都手无缚鸡之力，哪里经得起你的龙头杖，在那小屋内，我们一旦打起来，他两震也得被你震死，所以我当然悄悄的将他们送上车走了。”

　　　　“你回来不是找死吗？你是太过自信还是头脑发热？”铁鹰嘲讽的问道：“为了所谓的哥们儿义气，为了虚无缥缈的理想，你们值得吗？你们自以为了不起吗？老夫活了一把年纪，看过太多风雨，所谓兄弟情义，哼，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吗？抓住能抓住的，才是王道！”

　　　　“你的世界我不懂，我们的世界你更加不懂！……所以现在我回来了，尽管没有太多把握，但我信奉的却是：不试试怎么知道！”聂云昂起头来，双眼紧盯着铁鹰，稳稳的站在了院门口，像一瓮磐石，一座大山，全然不像十六岁的懵懂少年。

　　　　“少年就像初生的太阳，充满了朝气，可惜，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铁鹰横杖在手，看着这个自不量力的少年。

　　　　聂云抿了抿嘴，撇了一眼渐渐阴沉的天空道：“你说的很对，天空如此晦暗，明天根本不会有太阳。这汜水关里本来就暗无天日，要想见到太阳，就必须冲破黑暗，而你，就是这黑暗的一部分！”

　　　　院门开着，有一股阴风袭来，屋檐上蹲着的几只乌雅蜷缩拥挤在了一团，此时一个黑影伴着一声凄厉鸣叫，呼呼的落在了院墙头上方的一根枯树枝上，原来是一只黑鹰，它的到来立刻引来了鸦群的一阵骚动，轰的一声，雅雀惊慌飞走一片。

　　　　黑鹰稳稳的伫立在那里，没有去追击自己的猎物，或者对它们丝毫的不感兴趣，只是专注的望着院内，仿佛等待着两人对决的结果，问题是，它看的懂吗？还是它想要得到更大的猎物？会是谁最终倒下呢？

　　　　铁鹰站在风里，衣衫向后摆动呼啦啦的作响，他佝偻着的身躯仿佛一个巨大的铁钩，牢牢的钉在了地上，铁鹰将龙头杖握在手里，双眼再次爆射出精芒，大喝道：“小子，不必再耍嘴皮子了，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还是问问我的家伙再说吧！”

　　　　随着这声断喝，龙头杖带着比冬天还寒冷的劲风像一道闪电般向着聂云劈了过来，这是他得意一式：飞龙劈。

　　　　这招讲究的是快和狠，用的是爆发力和力量。因为无论这小子怎样的沉稳老练，或者有些出其不意的手段，毕竟有足足一个境界的差距。最能体现后天武者境界差距的就是速度和力量。

　　　　既然如此，便用这一招对付眼前的少年是最合适不过的了。铁鹰一杖击出，不留余地，非要让聂云立即毙命于杖下。

　　　　在小松山灵隐寺的刻苦修炼虽然让聂云有了很大提高，但仍然处在炼骨的阶段，离正真的后天巅峰境界尚有些差距，目前的处境，看似十分不利。

　　　　龙头杖瞬间即至，来到了他的面前。

　　　　判断着对方的速度和力量，聂云急退。

　　　　他让过龙头仗扫过来的威势，同时左臂猛的向前抛甩，将手上早已经准备好的三根三棱长针飞掷出来，向着铁鹰激射而去。

　　　　三棱针没有轰鸣咆哮如锤，没有破空嘶鸣如箭，针就是针，轻柔无声中透着钢劲，朝着铁鹰的玉堂、建里、石门三大要穴飞刺而来，快速而准确，没有半点犹豫。

　　　　见眼前一闪，铁鹰知道来的是要破自己势大力沉的一击的最轻巧的也是自己最讨厌的暗器，无奈下只能急忙闪身，撤仗，回挡，急退。

　　　　他接连闪躲了三次，龙头仗来回摆动了三次，同时向后连跳了三跳次，才算躲过了三针，刚才还以盛气凌人之姿傲然于聂云面前的佝偻老人此时显得有些狼狈。

　　　　刚才的三针，聂云巧妙的利用了时间差，在离手时一顿，运用起古岚大师传授的摘星手，先后在手中弹射了出来。小针力度不大，相比较铁杖，更是大象比之蚂蚁，但要以点破面，却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由于小院不大，聂云选择了三棱长针，突然性隐匿性兼备，看似甩臂却运劲于指依次弹出，以柔克刚，竟逼得铁鹰手忙脚乱，连连后退。

　　　　“好……”此时牛三哥看得情不自禁，竟然忘记了自己的伤，惊叹喝彩起来，然后胸口一阵疼痛，又不得不强忍住收声，透着一股憨劲儿。

　　　　而铁鹰则背心不觉生出冷汗，知道遇上了劲敌，于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来。聂云心中感叹，师父的摘星手果然精妙无穷，这招“弹指三针”果然是四两拨千斤的妙法。

　　　　小院里因为打斗一片狼藉，唯一还算看的过眼的就剩下仍有些斑驳的老墙头。

　　　　依然在院墙头枯枝上停留的那头黑鹰偶尔会用锋喙轻轻梳理一下自己的黑亮的羽毛，大多数时候还是在那里静静观看人类世界的表演，它的兴趣丝毫不受冷空气的影响，仿佛眼前有大块儿的美味在等待着自己，只要耐心，便会有收获。

　　　　……

　　　　战斗当然还在继续，铁鹰攻中有守，聂云只攻不守。

　　　　由于刚才被聂云的出其不意所惊扰，铁鹰将龙头仗舞得密如雨织，一招风雨啸满楼，攻守兼备，三分攻七分守，试探中隐藏后续，后续中蕴藏杀招，大开大合，连绵不绝，一招看似一瞬，空气中却留下无数道精钢杖残影。

　　　　聂云没有后退，因为已经被逼在了院墙边儿上，退无可退。

　　　　他此时双手前出，手中三棱针已然多出了数十根，瞬间如雨般密密散射了出去，这一式的摘星手威力更胜以往，是古岚大师最喜爱的：一朝新雨乱拂花。

　　　　如雨的长针飞来，无声无息，可不是微风拂面，信手拈花，长针所指，无一不是铁鹰身上的要穴死穴。面对这番密雨，铁鹰一声长啸，不退反进，龙头仗抡成铁浪般，呼呼的风声大作，仿佛活动的盾牌，一步步向聂云逼来。

　　　　一个急如风，一个密似雨，当钢针遇到精钢仗，刹那间撞击出许多闪闪火花，围绕在铁鹰周围，形成星星点点。

　　　　铁鹰前进的步伐在火花中停滞了下来，仿佛面对着一堵无形的墙壁。

　　　　叮叮当当的节律响起，聂云已经连续射出上百根三棱长针，精钢龙头仗左突右挡，伴随着星花不断闪烁，如同火树银花。

　　　　聂云生生的将铁鹰挡在了十步之外，不得寸进。双方的消耗都颇为巨大。

　　　　一阵针雨一阵仗风，当雨闯入风中，逐渐不见了踪影。

　　　　针飞散，人未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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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你能逃到哪里去？
　　　　当铁鹰颇费力气的打掉了最后一根三棱针后，本有些烦恶中等待这恼人的钢针再次袭来，却发现聂云和自己的距离变成了只有五步。

　　　　不是自己向前又迈了五步，而是聂云已经欺身前来。

　　　　对于自己势大力沉的龙头仗来说，最讨厌的就是那些轻灵无比的暗器软鞭，最擅长的就是贴身近战。

　　　　现在见聂云舍长取短，铁鹰立即大喜过望，双臂灌上全力，白须飘飞，衣衫乱荡，将龙头仗向前猛挺，一招蛟龙出海，夹杂着钢猛劲力向聂云招呼过来。

　　　　此时的聂云冷冷的看着迎面呼啸而来的精钢仗，不知何时，手里已多了一把波光隐现的长刀……逐浪刀迎风而斩，带着这近一年来聂云所承受的怒气和不甘，承载着家变以来所付出的难以想象的努力艰辛，裹携着淬体炼骨后全身肌肉骨骼所蕴藏的惊人的爆发力，向着铁鹰的龙头仗摧枯拉朽般的劈斩而来。

　　　　一斩化做二十余斩，刷刷刷一刀快过一刀的劈了下来，仍是只攻不守！

　　　　他的想法很简单，做法也很简单，硬扛身体，舍去风云意。

　　　　如果要爆发出十足的风云意，以他现在的境界，至少需要三四息的准备时间。

　　　　自下山以来，聂云还第一次碰上真正的生死相搏，面对生或者死，没有谁会傻到等在那里给你充足的准备时间，所以，他用了自己最擅长最有效的方法，天赋和毅力。

　　　　最习惯的射术是与生俱来的天赋，超乎常人想象的力量则是自己在小松山自虐般刻苦训练换来的。两者都已经深深的扎在自己的身体里，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无需任何停留。

　　　　以射术挫其进攻的锋芒，让其投鼠忌器，再奋力挥刀，抢攻以占先机，这就是聂云的策略：对付敌人，必须采取简单而有效的方法。

　　　　逐浪刀握在聂云手里，带着腿、腰腹、手臂所有的力量，带着决绝的霸意，与铁鹰的精钢龙头仗碰撞在了一起。

　　　　一声声的清脆响亮，一串串闪耀火花，两股力量碰撞，一个血脉喷张，一个真气鼓荡，两强极速相遇，又迅速分开。

　　　　聂云被气浪震得后退了一步，而铁鹰则踉踉跄跄被力量逼迫，后退了很多步，退到了刚才被他的龙头仗轰破的断墙旁的门槛上，脚跟一软，跌坐在了上面。

　　　　由于意想不到的巨大消耗和年龄的关系，他喘着气，本来就不好看的面色上仿佛敷了一层灰，枯稿的脸显得难看至极。

　　　　他望了望不远处斜躺着的牛三哥，又盯着更远处的聂云，胸廓起伏，缓慢说道：“没想到你的身体这么强，单凭肉身力量就破了我全身真气灌注的龙头仗，如果不是你这身云海正宗的外家刀法，我还真以为你是魔宗一脉的。”

　　　　院墙枯枝上的那只黑鹰不知什么时候随着远处的乌鸦飞走了，只剩下墙头枯萎焦黄的草根在风中无力挣扎。断墙之下的残落青砖石粒杂乱撒在地上。

　　　　牛三哥依旧半躺在墙角，衣衫上的血迹已经冻干，混合着身上的灰尘，就像贴在粗布衣裳上的被揉搓凋谢的红花。因为疼痛而青灰的脸庞，看上去极惨，但他的眼光却前所未有的明亮，像是刚从黑夜走来见到了晨曦和彩霞……满满的全是希望。

　　　　“没有想到你的身体这么强。”同样是外家功夫练体的他也说了和铁鹰一样的话，然后望了望刚刚狼狈爬起来的铁鹰，想看看下一步他还会有什么动作以及怎样的再次倒下。

　　　　“你比我强，想赢我很容易，但想杀我却很难！”拄着龙头仗，铁鹰阴沉说道。

　　　　“哦？为何？”聂云有些不解的看着铁鹰，心想我何时说过或想过要杀你了？我可从来没有杀过人，也从来不想杀人！

　　　　其实每个人因为自己的背景，经历，思考的角度，对自己，对世界的看法不同，会产生对外界事物迥然不同的判断，如果此时聂云和铁鹰的角色互换，铁鹰极大的可能会将两人斩杀，或者擒拿后前去邀功领赏。花有百样红，有些人的世界你永远不懂，聂云的想法其实很纯粹，救出牛三哥，离开汜水关，找到自己的父亲。

　　　　然而聂云的疑问被铁鹰解读为了一种自信，短时间就能灭掉自己结束战斗的自信。一阵强烈的危机感从铁鹰心中升起。

　　　　“即便你射术惊人，能分散我的注意力，你的力量强悍，能劈开化解我的杀招，但你别忘了，你还有个他！”

　　　　铁鹰的细眼盯着聂云，手却指着近处的牛三哥，冷笑说道：“只要我专注防守，你我没有五六十招根本无法分出胜负，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你的这位兄弟那时还有命躲过一劫就很难说了。”

　　　　正如铁鹰所说的，断了两根肋骨，连脏腑也被龙头仗震伤的牛三哥现在毫无自保之力，他要想带着一个深受重伤的人离开凤窝街容易，可要突破萧让的层层封锁追杀顺利逃出汜水关，就极为困难了。聂云想到这些，不由得皱起眉头。

　　　　凤窝街柳巷在城里属于极为僻静的深巷，白日里人们为了生计不得不冒着风雪严寒在外劳累奔波，剩下的老弱也关门闭户升炉烤火，哪里管得了、听得见那处院子里的生死相搏之声。

　　　　周遭一片寂静，只有刚才飞走的那头黑鹰又飞了回来，依旧停在不远处的院墙枯枝上。就在这片萧肃的冷风里，远远的传来一阵犬吠，仿佛有人前来……

　　　　铁鹰将拄着的拐杖再次横在手里，虽然被震退数步，但脏腑并没有受伤，于是他站立起来，显得枯瘦的嶙峋双手再次青筋暴胀，真气在身体内鼓荡。

　　　　他向着聂云靠近了两步，沙哑笑道：“选择对于年轻人来说总是有些困难，所以我可以帮你做决定，我留不下你，你也杀不了我，现在的局面，根本就没有必要继续打下去，很快就会有更多的人前来了。”

　　　　“按理只要我拼着老命本可以坚持等他们到来，将你们一网打尽，不过这不是我的选择，一个受伤的老人，怎么还会有利用的价值，即便抓到了你立下大功又如何，更不要想能否获得助我晋级大圆满境界的丹药了，简单的一句话，没有了身体，在这世界上就什么都别想得到。”

　　　　铁鹰虽为严萧两家的大供奉，实际上就是一条狗，这条狗活的岁月长了，自然知道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尤其是势力之家，旺族之地，兄弟手足亦可相残，更何况抛弃一条受了伤的老狗。

　　　　从启龙大陆普遍的规律来看，后天巅峰晋级到大圆满境界对于普通武修者来说既十分困难又充满诱惑，偌大的汜水关真正的大圆满境界凤毛麟角，他们都是塔尖上的人物。

　　　　想要达到这样的高度绝非易事，不过一旦晋级，最直接的好处除了实力明显高出一筹外，最令人诱惑的就是可以多出五十年的阳寿。

　　　　对于像铁鹰这样的耄耋老人来说，这当然是世界上最大的诱惑，时间变成了生命，每一次成功的晋级都是生命的跳跃和延伸，所以，大好的生命还在后头，何必跟年轻人在此拼命。

　　　　这便是他的选择，他的道理。

　　　　“虽然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我依旧不太相信你能这么轻易的让我离开”聂云认真的打量着铁鹰，严肃说道。

　　　　“更可能的原因，是你已经受伤了。虽然我刚才没有注意到每个细节，但最大的可能就是那数百枚针里至少有一枚到两枚破开了你的皮肤，进入了你的身体，当你的丹田催动血气时，那枚针就会随着血脉流淌，如果你再不静下来调整气息运功将它逼出来，又甚至继续和我动用真气战斗的话，可能你今天连走出这小院的机会都没有了！”

　　　　小院里再次刮进了一阵风，地上残存的雪和断墙落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