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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三世,十里桃花 我喜欢的-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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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踢了他一脚。

    大师兄从前并不这样。果然上了年纪。就容易多愁善感些。

    叙过我后。又叙了叙师兄们七万年来各自开创的丰功伟业。

    我的这十六位师兄。年少时大多不像样。我跟着他们。虽不再上树打枣下河摸鱼了。却学会了斗鸡走狗赛蛐蛐儿。学会了打马看桃花、喝酒品春宫。纨绔们做的事我一件件都做得娴熟。瞒着师父在凡界胡天胡地。还自以为是颗千年难遇的风流种。

    将我带成这样。我的十六位师兄功不可没。可就是将我带成这个模样的一堆师兄们。如今。他们竟一一成才了。老天排他们的命数时。想必是打着瞌睡的。

    但老天打的这个瞌睡却打得我很开怀。想必师父他老人家也很开怀。

    开怀一阵后。耳朵里灌着师兄们的丰功伟业。再想想他们建功立业时我都做了些甚。两相一对比。惨淡之情沿着我的脊梁背油然而生。

    四哥拿只笔在一旁刷刷记着。不时抚掌大喝:“传奇。传奇。”惨淡之情之外。便又令我油然而生一股丢人之情。

    十师兄安慰我道:“你是个女儿家。呃。女娇娥么。女娇娥无须建什么功立什么业的。我的妹妹们便成天只想着嫁个好婆家。十七你只须嫁个好婆家就圆满了。”

    十六师兄笑嘻嘻道:“十七如今这年岁。不用说婆家了。孩子怕已经好几个了罢。对了。何时让师兄们见见你的夫君。你这个容貌品性。也不知嫁到了怎样一个夫君。”

    他这个话真是句句踩我的痛脚。我抹了把头上的汗。讷讷干笑两声:“好说。好说。下下个月我大婚。届时请你们吃酒。”

    墨渊一直坐在一旁微微抬着眼皮听着。我那吃酒两个字将将从口中蹦出去。他手中茶杯一歪。洒了半杯水出来。我赶紧冲过去收拾。折颜咳了两声。

    第二十一章(3)

    九师兄令羽将昆仑虚打理得很妥帖。四哥个把月不回狐狸洞。他房中的灰便要积上半寸。我已七万年不曾踏足昆仑虚。做弟子时睡的那间厢房却半点尘埃也无。我微有汗颜。躺在床榻之上。翻了个身。

    隔壁住的是十六师兄子阑。我听得他敲了敲壁角。道:“十七。你睡着了么?”

    我鼻孔里哼了一声。以示未睡着。但这一声比蚊子的嗡嗡声也大不了多少。我觉得他大约并未听到。便应了声:“尚未睡着。”

    他顿了一会儿。声音挨着壁角飘过来。道:“这七万年。为了师父。你受苦了。”

    我的印象当中。这位十六师兄总喜欢挑我的刺。同我反着行事。我说东他必然指西。我说甲好他必然将甲贬得一文不值。他如今说出这个话。我不得不多个心眼疑一疑。他到底是不是我的十六师兄。遂提高了声调道:“你果然是子阑?”

    他默了一默。哼了声:“活该你这么多年嫁不出去。”

    他果然是子阑。

    我呵呵笑了两声。不同他计较。躺在床上再翻了个身。

    我活到现在这个岁数。虽历了种种的憾事。但此时躺在昆仑虚这一张微薄的床榻上。却觉得过去的种种憾事都算不得遗憾了。月光柔柔照进来。窗外并无什么特别风景。

    二哥常用知足常乐来陶冶我的心性。我从前不晓得什么叫知足。觉得知足不如擅忘能乐。过日子过得稀里糊涂颠三倒四。如今我晓得了。擅忘不过是欺瞒自己来求得安乐日子。知足却能令人真正放宽心。真正放宽心了。这安乐便是长久的安乐了。揣摩透了这个。一时间。我觉得自己圆满得很。迫不及待想说给夜华听一听。但此时的夜华大约听不懂我说的这些。这个时辰。他大约正满周岁了罢。唔。不知他满周岁时会是个什么模样。那眼睛是像他现在这样寒潭似的么?那鼻子是像他现在这样高高挺挺的么?唔。不晓得和团子长得像不像。

    我想了许多。渐渐地睡着了。

    墨渊回来这件大事不知怎的传了开去。第二日一大早。天上飞的地上爬的。凡是有些灵根的。都晓得远古掌乐司战的上神回来了。

    传闻里说的是。墨渊他头戴紫金冠。身披玄晶甲。脚蹬皂角靴。手握轩辕剑。怀里揣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于八月十六未时三刻。威风凌凌地落在了昆仑虚山头。墨渊他落在昆仑虚山头上时。沿着昆仑虚的长长一道山脉全震了三震。鸟兽们皆仰天长鸣。水中的鱼龙们也浮出来惊喜落泪。

    这传闻编得忒不靠谱。听得我们上下十七个师兄弟几欲惊恐落泪。

    紫金冠玄晶甲皂角靴并轩辕剑正是墨渊出征的一贯装束。七万年来一直供在昆仑虚正厅中供我们做弟子的瞻仰。那娇滴滴的小娘子。我同四哥琢磨了许久。觉得指的大约是不才在下本上神我。

    这么个不像样的传闻。却传得八荒众神人人皆知。于是一拨接一拨地前来朝拜。

    墨渊他本打算回昆仑虚的第二日便闭关修养。如此。生生将日子往后顺了好几日。

    来朝拜的小神仙们全无甚特别。有的被大师兄二师兄带到墨渊跟前说几句话。有的便只在前厅喝两口茶。歇歇就走了。只第三日中午来的那个青年有些不同寻常。

    这个青年穿一身白袍。长得文文秀秀的。面上也挺和顺。墨渊见着他时。冷淡神情微怔了一怔。

    白袍青年得以觐见墨渊。却并不参拜行礼。只挑了一双桃花眼。道:“许久不见上神。上神精神依旧。仲尹此番来昆仑虚。只因昨夜姐姐与我托梦。让我捎句话给上神。我姐姐。”他笑了笑。道:“她说她一个人。孤寂得很。”

    我招了近旁七师兄身边伺候的一个童子过来。令他过去给那白袍的仲尹添一杯茶水。

    墨渊没说话。只撑了腮淡淡靠着座旁的扶臂。

    折颜瞟了墨渊一眼。朝仲尹和善道:“仲尹小弟。你这可是在说笑了。你姐姐她已灰飞湮灭十来万年了。又怎能托梦与你。”

    仲尹和气地弯了弯眼角。道:“折颜上神委实错怪仲尹。仲尹果真是来传姐姐的话。没半点旁的意思。我本不愿费这个神。只是见梦中姐姐实在可怜。有些不忍。今日才上的昆仑虚。折颜上神说仲尹的姐姐灰飞湮灭了。是以不能托梦给仲尹。可座上的墨渊上神当初也说是灰飞湮灭了。如今却还能回得来。我姐姐她虽灰飞湮灭。魂都不晓得散在哪里了。托个梦给我。又有何不呢?”

    话毕矮身施了个礼。自出了正厅。

    待那叫仲尹的出得正厅。折颜念了句佛。

    墨渊从座上下来。没说什么。踱去后院了。我抬脚想跟过去瞧瞧。被折颜拦住了。

    二师兄苦着一张脸凑过来:“师父就这么走了。若还有仙友来朝拜。该当如何?”

    折颜惆怅地望了望天。道:“都领去前厅喝茶罢。喝够了送出去便是。唔。茶叶还够不够?”

    我算了算。点头道:“很够。很够。”

    我一向觉得我的师父墨渊。他是个有历史的人。一切都有丁有卯。师父他果然是个有历史的人。

    但听那白袍的仲尹说的这么只言片语。描绘的。却仿佛是一段血雨腥风的历史。我有些担忧。本着做弟子该尽的孝道。打算将前厅的小神仙招待完了。便去墨渊的厢房中宽慰宽慰他。

    是夜。待我敲开墨渊的房门。他正坐在一张古琴跟前沉思。晕黄的烛光映得他面上神色略显沧桑。我立在门口愣了愣。他一双眼从古琴上头抬起来。淡淡笑道:“站在门口做甚。进来罢。”

    我默默蹭过去。本意是前来宽慰他。憋了半日。却一句话也没憋出来。话说他的那桩事。我其实一星半点也不明了。但听那白袍青年的说法。躲不过是一段风月伤情。倘若是段风月伤情。若要规劝。一般须拿句什么话做开头来着?

    我正想得入神。耳中不意钻进几声零落琴音。墨渊右手搭在琴弦上。随意拨了拨。道:“你这个时时走神的毛病真是数万年如一日。”

    我摸着鼻子笑了笑。笑罢凑到他近旁。拿捏出亲切开解的口气:“师父。人死不能复生。那仲尹大约也是挂念亲姊。你却别放在心上。”

    他微怔了怔。低头复随意拨弄了三两下琴弦。才淡淡道:“你今夜过来。只是为的这桩事?”

    我点了点头。

    琴音缭乱处嘎然而止。

    他抬头一双眼瞧过来。瞧了我半晌。却问了个毫无相关的问题。他问的是:“你对他。可是真心?”

    我反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夜华。心中虽觉得在长辈跟前说这个事有些不好意思。但扭扭捏捏却不是我一向的做派。遂摸了摸鼻子诚实道:“真心。十二万分的真心。”

    他转开头去。望着窗外半晌。道:“那便好。我便放心了。”

    呃。他今夜神色有些古怪。难道。难道是担忧我做女儿家做得不太像样。以至嫁得不好?我想通了这个道理。喜滋滋安抚他:“师父不必忧心。夜华他很好。我们两个情投意合。我对他真心。他对我也是一样的。”

    他仍没回过头。只淡淡道:“夜深了。你回房歇着罢。”

    第二十一章(4)

    自那日后。墨渊难得到正厅来。我那夜跨了大半个庭院去宽慰他。待从他房中出来后才发觉并未宽慰到他什么。我有些愧疚。大约这样的事。还是须得自个儿看开。旁人终究插不上手的罢。

    本以为见不到墨渊。便能浇一浇这些前来朝拜的小神仙们的热情。不想他们依旧踊跃得很。且越到后头。来喝茶的神仙们的时辰便拖得越久。喝茶的盅数也日渐增多。四哥估摸这是一股攀比的邪风。正譬如我小时候同他也常攀比谁能在折颜处摘到更多的桃子。喝到更多的酒。于是迫不得已贴了张告示。上头明文告知了来昆仑虚朝拜的神仙们。每人只能领一盅茶喝。且不能添水。可即便如此。来朝贺的小仙仍前仆后继的。多得很。

    我在前厅里头扮茶博士扮了十二日。第十二日的夜里。终于熬不住。将四哥拉到中庭的枣树底下站了站。求他帮我瞒七八柱香的时辰。好让我去凡界走一趟。瞧瞧夜华。

    枣树上结的冰糖枣已有拇指大小。果皮却仍青着。不到入口的时节。四哥打下两个来。掂在手中。道:“你这么偷偷摸摸的。就为这个事。该不是怕被你师兄们晓得了。笑话你儿女情长罢。”

    他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我这么同我的师兄们全没干系。不过担忧墨渊晓得他胞弟在凡世历劫。势必要去瞅一瞅。凡世浊气重。有碍他仙体恢复。四哥会这么想。大约他觉得女儿家面皮都薄些。即便我已上了岁数。亦不能例外。哪晓得我这一张脸皮竟比他估量的要厚上许多。辜负了他的信任。我微有汗颜。

    四哥伸出三根手指头来。道:“若是允你七八柱香。我今夜便无须睡了。顶多允你一柱香。夜华他不过下个凡世历个劫数。没甚大不了的。这你也要跟去瞧上一瞧。黏他黏得忒紧了些。”

    我不动声色地红了红耳根子。今日这工夫下得不是时候。我竟忘了下午他在回廊上同折颜争了两句口角。但能得一柱香的时辰也令我满足了。遂放开步子往山门走。

    他将手中掂着的两粒枣子投进旁的荷塘。轻飘飘道了句:“若过了一柱香你还不回来。莫怪做哥哥的亲自下来提你。”可见四哥他今日堵折颜的气堵得厉害。

    昆仑虚星河璀璨。夜色沉沉。凡界却青天白日。碧空万里。我落在一间学塾的外头。隐了行迹。听得书声琅琅飘出来:“叔向见韩宣子。宣子忧贫。叔向贺之……”

    我循着琅琅的书声往里瞧。一眼便瞧中了坐在最后头一个眉清目秀的孩子。这孩子的一张脸虽在凡人里头算出众得很了。却稍嫌稚嫩。约莫张开了也及不上夜华那张中看。但眉眼间冷淡的神色却搬了夜华十成十。

    书声毕。授课的夫子睁眼瞟了瞟手中的课本。道:“照歌。你起来与他们解解这段吧。”眉眼冷淡的这个孩子应声而起。我心中一颤。本上神眼色忒好了些。这孩子果然是转世的夜华。我就晓得。他无论转成什么模样我都是认得他的。

    他一条一条解得头头是道。夫子拈着一把山羊胡子听得频频嘉许。神色颇荡漾。令我想起十六师兄子阑当年在课堂上的风光。

    这事其实是段丢脸的伤心事。当年本上神年少无知。被一众干师兄带得不上进惯了。课上墨渊讲学。我觉得没意思。便常与志趣相投的十五师兄丢纸条传小话。以此寻乐子。但我们道行浅学艺不精。十回里头有九回都要被墨渊逮住。墨渊他责罚人的法子万古长青。一被逮住。势必是当着众师兄的面背一段冗长的、枯燥的佛理。可怜我连他指定的那些佛理的边边角角是什么都不晓得。更遑论当场诵出来。我踌躇复踌躇。期期艾艾。十六师兄永远是在这时候被提起来。当着我的面流畅背出那段佛理。等闲还能略略将诵的段子解一解。于是乎。凡是有识之士。都立刻能一眼瞧出来我这个不长进的弟子。诚然的确是个不长进的弟子。

    十五师兄和我同病相怜。我们觉得子阑实在聪明得讨人嫌。指天指地地发誓。一辈子都不跟这种聪明人相好。还写了封书两两按了手印。埋在昆仑虚中庭的枣树底下。以此见证。

    可如今。夜华在学堂上的这幅聪明相。我瞧着。却讨人喜欢得很。

    我隐在学塾的窗格子外头。直等到他们下学。

    两个小书童帮夜华收拾了桌面。簇着他出了门。我也在后头跟着。不晓得如何才能自然地显出身形来凑上去跟他搭个讪。我辗转着。犹豫着。踌躇着。背后嗖嗖两声。我下意识一拂袖子。两颗疾飞而来的小石头立刻拨转方向。咚咚砸在路旁一株老柳树的树干上。

    动静引得夜华回头。三四个半大小毛孩子唾了声。跑开了。边跑边唱着一首童谣。这童谣一共七句话。道的是“米也贵。油也贵。柳家生了个小残废。前世作孽今世偿。天道轮回没商量。纵然神童识字多。一个残废能如何。”我脑子里轰了一声。抬眼去看夜华的右臂。

    天君他奶奶的。夜华是他的亲孙子。他一颗心却也忒毒了些。转个世也不给备副好肉身。夜华右臂的那管袖子。分明。分明是空荡荡的!!!

    簇着夜华的两个小书童忠心护主。要去追那几个小兔崽子。被止住了。那几个小兔崽子我瞧着眼熟。在脑中过了过才想起是夜华的几个同窗。身为过来人。他们的心思我自然摸得透彻。多半是自己功课不行瞧着夜华却天纵奇才。于是生了嫉妒之心。可嫉妒归嫉妒。默默在一旁不待见便得了。编个这么恶毒的儿歌委实太过。哼。这样不长进的兔崽子。将来吃苦的时候。就晓得当年做这些混账事的糊涂了。

    夜华左手拂了拂右臂那管空荡荡的袖子。微皱了皱眉。没说什么。转身继续往前走。我看在眼中。十分地心疼。却又不能立刻显出身形。以防吓着他们几个。只能空把一腔心酸生生憋回肚里去。

    我从黄昏跟到入夜。却总没找着合宜的时机在夜华跟前显出真身来。那两个小书童时时地地跟着他。跟得我分外火大。夜华他戌时末刻爬上的床。两个小书童宽了他的衣裳服侍他睡下。熄灯后立了半盏茶的功夫。终于打着呵欠退下去睡了。

    我吁出一口气来。解了隐身的诀。坐在夜华的床边。借着窗外的月光。先挨近细细瞧了瞧他。再伸出手来隔着被子将他推醒。他嗯了一声。翻了个身。半坐起来朦胧道:“出什么事了?”待看清坐在他跟前的不是他的书童而是我时。他愣了。他木愣愣呆望着我。半晌。闭上眼睛复躺下去。口中含糊道了句:“原来是在做梦。”

    我心中哐啷一抖。急匆匆再将他摇起来。在他开口之前先截住话头。问他:“你认得我?”我心知他必定不认得了。方才那句大约也只是被闹醒了随口一说。可总还揣着一丝念想。强不过要亲口问一问。

    他果然道:“不记得”。微皱了皱眉。大约瞌睡气终于散光了。顿了半日。道:“我竟不是在做梦?”

    我从袖子里掏出颗鸽蛋大小的夜明珠来。好歹借着点亮光。拉过他的手蹭了蹭脸。笑道:“你觉得是在梦里头么?”

    他一张脸。竟渐渐红了。

    我大为惊叹。转生后的夜华。原来如此害羞的么?

    我挨着他坐得更近些。他往后靠了靠。脸又红了红。这样的夜华我从未见过。觉得新鲜得很。又往他跟前坐了坐。他干脆退到墙角了。明明一张白净的面皮已红透了。面上却还强装淡定道:“你是谁。你是怎么进的我房中的?”

    我想起从前看的一段名戏。讲的是一个叫白秋练的白鲟精爱上一个叫慕蟾宫的少年公子。相思成疾。于是乎深夜相就。成其一段好事。夜华这么。令我起了一丝捉弄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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